“什么?这……”
云雀还想再劝两句,被沈如娇瞪了一眼之后便噤声了。
她家小姐打定的主意从来都不会轻易更改。
梳好头发,云锦也把衣裳找了出来。
沈明煜六年前的身量跟沈如娇还真是大差不差, 穿上之后,将衣长略微调整一番, 再将眉毛描粗描黑一些, 还真有几分翩翩公子的范儿。
沈如娇转了个圈儿, 问道两个婢女:“如何?”
云雀点头道:“风流倜傥!”
云锦也笑道:“英俊迷人!”
沈如娇勾唇一笑,“走, 逛花楼去!”
京城之中的花楼大多都在平旌坊中,其中以春宵楼和翠红苑最具盛名。
春宵楼的花娘们多以才情出众着称, 据说春宵楼的花娘出阁前以琴棋书画为媒,唯有能入得花娘青眼之人方能获得竞拍初夜的资格。客人也多是文人墨客,自诩才子的道貌岸然之辈。
而翠红苑则以花娘娇媚而闻名, 无论是花娘的相貌还是身段,即便放在全京城那都是出类拔萃。今年花娘之选,也是翠红苑的花娘得了花魁, 听说这位名唤丽娘的花魁,光是跳跳舞就能引得无数男子豪掷千金。
这才是沈如娇想要观摩的对象。
申时不到,翠红苑的客人们不多,沈如娇来的时候还有些花娘刚刚起床。
接引客人的女侍领着沈如娇和同样扮作小厮的云锦云雀两个一路到了厢房之中。
这翠红苑的厢房与沈如娇见过的都有些不同, 进门之后,对面的墙上是推拉的窗户,打开之后,正好能看到一楼正中央的高台。
高台之上是几个不怎么有名气的小花娘,有弹曲儿的,有唱词的,也有挥着衣袖跳舞的。
模样生得娇俏,她们身上的衣裳也一个比一个轻薄,内里的小衣几乎能看得清颜色和纹饰。
沈如娇看得都不由地脸热。
云锦红着脸不敢往下看,“小姐,这实在是……”
沈如娇手指比在唇边,“别叫小姐,叫少爷。”
云锦点头道:“是少爷。少爷,这种地方还是不宜来的,咱们回去吧?”
说着云锦还想叫上云雀跟她一起劝沈如娇,没想到一回头,云雀趴在窗户前的栏杆上趁着脖子往下看,边看还边点评:“少爷,你瞧,那个弹琴的花娘长得多喜庆,光看她笑我都觉得开心。”
沈如娇想到出门前,最极力反对的就是云雀,结果来了之后,瞧得津津有味的也是她。
凑到窗边跟云雀两个人一起探着脑袋往下看,□□的,客人三三两两,多是坐在下面听曲儿饮酒,并不如沈如娇所想象的一般,醉生梦死的□□之景,反倒与一般的酒楼无异,只是多了几个漂亮花娘作伴。
那些个花娘除了穿着大胆,倒也无甚太过出格之举,沈如娇看了半晌觉得没意思,不知那位能引得众人豪掷千金的花魁是否能有点儿可汲取的长处。
恰逢女侍端着酒水小菜进来,她便问了一嘴。
“小娘子,丽娘现下可有空闲?”
女侍闻言笑着抬头,正要回话的时候看到沈如娇精致漂亮的脸,妖精似的一双眼睛灵动剔透,看呆了一瞬,还是一旁的云锦又替沈如娇问了一遍,她才回过神来。
这样好看的一张脸,比女子还要精致粉嫩,再一细看,耳朵上的两个耳洞十分瞩目。
到底是花楼里头侍奉的侍女,从最初的惊艳中脱离出来便看出了沈如娇是女扮男装。
而这两个样貌清秀的小厮,也都是女子。
女子进花楼的事情也不算罕见,好奇者是一,更多的还是来找麻烦的。
去年丽娘夺了花魁之后,引来不少狂蜂浪蝶,不惜花费重金来求一夜春宵。
翠红苑因此赚了个盆满钵满,但也因此,惹了不少是非出来。
像沈如娇这等漂亮又满身贵气的小娘子,出身高门世家,心气儿也高,自然受不了自家丈夫被一个秦楼楚馆的花娘占据。
但出身和修养又让她们拉不下脸皮来与一个花娘理论,便特地乔庄了前来,花点儿银子再搬出娘家的势力来敲打威吓一番。
这一个月里头,已经有三位与沈如娇一般的夫人来找过丽娘了。
这种客人不能得罪,也不能任由她们胡来,侍女浅浅一笑:“公子且等等,我们丽娘还未起呢,不如我先找两个姑娘来为公子弹琴唱曲儿解解闷儿?”
沈如娇摆摆手:“不必了,我且等着便是,待丽娘起了烦请小娘子帮我相请。”
听沈如娇这般说,侍女更加确定了,这就是来找麻烦的 。
她笑着应了声“是”然后退下,赶紧去找老板娘秦妈妈通报一声。
不多时,秦妈妈摇着帕子敲门入了沈如娇的厢房之内。
秦妈妈年过四十,保养得宜,风韵犹存,一双杏眼见人先笑一看便知年轻时是个拔尖儿的美人。
“小公子是头一回来咱们翠红苑吧?可是特地为了我们丽娘而来的?”
厢房内铺的是驼绒毯,设矮案蒲团,秦妈妈一进来便往沈如娇的身旁跪坐了下来,亲自为沈如娇斟了一杯酒。
沈如娇觉得这老鸨似是话里有话的样子,接过酒杯没饮,放在了桌上,勾唇淡淡一笑道:“的确是第一次来,耳闻贵苑花娘娇媚多情,妍姿妖艳,以花魁丽娘为首,神摇目夺,直教人魂牵梦绕,我也不能免俗,特地闻香而来。”
秦妈妈这把年纪阅人无数,那些个为了自家男人而来的小娘子们眼中大多饱含怨气,无论哪个瞧见她们这些个欢场女子不是嫌弃,便是迁怒,少有眼前这位小娘子一般,眼神清澈,无半点儿愁绪,更没有怨恨之情。
难不成,是谁家的小姐贪玩好奇,才扮作男装?
若是如此,倒还好办了。
秦妈妈咯咯一笑,道:“小娘子,我就同你开门见山地说吧,咱们这翠红苑啊,虽然是有钱便是爷,但行有行规,确实不接待女客。况且您也知道,咱们丽娘可是赢了花魁之选的花娘,想要见她一面啊,不是说有钱就成的。”
沈如娇梗了一梗,没想到自己悉心做的伪装竟然被老鸨一眼识破,当即生出几分窘迫。
云锦和云雀两个也因为紧张红了脸。
不过来都来了,总不能因为被人瞧出来就退缩。
沈如娇清了清嗓子,道:“既然被您瞧出来了,我便实话实话吧。我今日叨扰贵苑便是想要见一见丽娘,我知道像丽娘这样的花魁炙手可热,不过我只想问她几个问题,耽误不了您赚钱的工夫,价钱您尽管开便是。”
秦妈妈听沈如娇这话有些奇怪,道:“您有什么问题想要问丽娘,不如先说来听听,丽娘是我一手栽培起来的,大事小事没有我不晓得的。若我能答得上来,您只要将酒钱付了便成。”
沈如娇咬了咬下唇,有些犹豫,不过秦妈妈这话似乎说的也不错。
花楼的花娘们每一个都是经过老鸨的手□□出来的,若是向老鸨取经,似乎更为直接一点?
她忍住羞耻之心,朝着秦妈妈招了招手,让她靠过来,然后在其耳边小声地问了几个问题。
秦妈妈起初见沈如娇如此神秘小心,还当是什么了不得的问题,拧着眉凑上去,听到沈如娇的问题后先是一愣,随即大笑起来。
“哎呦我的天,小娘子这等天资绝色,竟还要费事来我们这种欢场求经问道?”
沈如娇顿时脸上羞红一片,生出几分恼怒。
“这有什么可笑!”
见沈如娇真生气了,秦妈妈忙收住笑,用帕子拭去眼角笑出的泪痕,道:“小娘子何必费这等事?我这儿有个好东西,赠予你便是。”
秦妈妈让沈如娇稍等片刻,出去两炷香的工夫又折了回来,手上多了个小瓷瓶子。
“给,小娘子回去将此物放到酒水之中,只要饮下,任你是什么贞洁烈……郎,都能化成绕指柔。”
秦妈妈朝沈如娇眨眨眼,附在她耳边轻声道:“男人这东西我见多了,食髓知味,一旦尝过了甜头,便再也抵不过那二两肉的冲动。到那时候,小娘子就不是头疼该如何求欢了,怕是要日日腰酸腿软下不来床。”
沈如娇虽然被秦妈妈这话说得脸上滚烫,但手却握紧了小瓷瓶。
这玩意,真那么好用?
从翠红苑回来的路上,沈如娇再三叮嘱,今日的事情绝对不能说出去。
不然一旦叫哥哥或者阿九知道,她这脸就彻底丢尽了。
以哥哥的性子,定要追在她的身后念个没完没了。
让阿九知道她为了跟他圆房不择手段到这个地步,她往后还有什么颜面在面对他?
光是想想,沈如娇就能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云锦道:“小姐放心,我跟云雀你还不晓得吗?”
云雀也用力点头道:“我跟云锦都不会往外说的,不过小姐,那个药,你真要用吗?”
沈如娇也犹豫,看着手里的小瓷瓶,一路回到听雨阁也没下定决心。
给阿九下药这种事情,实在是有些卑鄙,可阿九迟迟不再进一步,她总不能自己硬来吧?
沈如娇犹豫了半晌,觉得还是不能做这种事,否则与那些个逼良为娼的禽兽何异?
她刚想叫云锦,让她把这小瓷瓶远远地扔了。
可刚一张口,又顿住。
沈如娇咬着下唇,望着手中的小瓷瓶看了又看,最终将它放到了床头八宝格里的药匣子中。
作者有话要说: 穆衡:我想试试。
沈如娇:不,你不想。
第42章 寿宴
翠红苑这事儿沈如娇和云锦云雀两个避而不谈, 倒也算瞒了过去。
装了虎狼之药的小瓷瓶被沈如娇收好后,眼不见为净,她觉得圆房这种事情还得是你情我愿才对。
不管阿九心里是为了什么迟迟不肯向前一步, 她既是阿九的妻子,就该解开他心结,而非用些不入流的手段。
原想跟穆衡吃过饭后谈一谈, 结果晚饭前沈明煜过来了,跟她说过几日是顾相的寿辰,要带着沈如娇和穆衡一道儿去一趟顾府贺寿。
从前沈崇文还在的时候, 倒是与顾家常有往来,只是沈如娇到底是闺阁未嫁之女, 不好轻易上门, 因此鲜少会与父亲兄长同行。
沈崇文过世之后, 沈家两兄妹服丧之中,更是不宜登门拜访, 惹人晦气。
沈如娇有些奇怪:“哥哥怎么今年想到要去顾府贺寿了?往年不都只是送贺礼过去?”
沈明煜笑了笑道:“孝期已过,而且今年你不是也成家了吗?恰逢是顾相的整寿, 自然应该亲自登门庆贺。再说,你小的时候,顾相来咱们家还抱过你呢, 你还尿了人家顾相一身,记得吗?”
沈如娇面上一窘,没想到哥哥竟会说这些, 怏怏不乐道:“去就去,说这些陈年往事做什么?既然登门贺寿,那贺礼是否也该重新置办一番?还有你、我和阿九的衣裳,也没来得及做新的。哥哥你也是, 既然要去怎么不早些跟我说,事到临头了,我哪儿来得及张罗?”
说着说着,沈如娇一算日子,可不是没两日了!
沈如娇赶紧叫云锦去跟万宝斋的人说,请他们过府一趟。让云雀去把库房的册子拿来,她再挑一挑,给贺礼再增添一些。
万宝斋的人当夜就赶过来,好在之前刚做了几身新衣,不必重新裁量,只要挑选好了料子和样式,赶工三日就能将衣裳做好。
时间虽然紧迫,忙了两日,沈如娇把给顾相送的贺礼准备得当,待万宝斋把衣裳送来,试穿一遍再略作整改,也到了顾相寿辰的日子。
顾相为人清廉,不喜奢华,因此沈如娇为哥哥和阿九挑选的衣料款式都是内敛含蓄的暗绣云锦圆领袍衫,乍一看柔和低调,细看暗绣的银丝若隐若现,既不会显得浮夸,还有几分不张扬的贵气。
沈如娇自己穿一身直领襦裙,浅杏色芙蓉花上衣,裙子则是水色蝴蝶撒花群,挽了个垂云髻,浓密乌黑的发丝间别着一直粉玉簪。虽是妇人扮相,却仍透着一股子少女的娇俏。
一行人出发前往顾府,沈明煜和沈如娇坐在马车里,穆衡则骑着马跟在车旁。
沈如娇没觉得怎样,沈明煜这一路上是如坐针毡,哪怕是太子殿下自己要骑马,他们这也是以下犯上了。
沈如娇还觉得哥哥这一路额头冒虚汗,别又是病了,担心半晌问东问西。沈明煜则是有口难言,搪塞而过。
长房一家出门后,消息也到了福寿堂那边。
沈如梦正伺候着沈老夫人喝药,自从用了沈如娇送来的参须后,沈老夫人便从鬼门关上讨回了一命。
期间魏江氏倒是来看过一回,见沈老夫人半个身子都动不了,话也说不利索的样子,便嚷嚷着要去找沈如娇讨个说法。
还是沈如梦给拉住了,眼下她不能再得罪沈如娇,否则,一旦祖母出事,她这辈子就再也没有指望了。
只能先忍着,起码要忍到她的婚事有了着落,到时候,新账旧账就能一起清算!
听到沈明煜和沈如娇出门去相府贺寿的事情,沈如梦脸色沉沉。
顾相五十大寿,前去贺寿的人自然不会少了,朝中官员还有世家豪门的子弟,难得的一个机会能见到众多未婚的青年才俊。
顾府既给沈家送了请帖,她也是有资格跟着一道儿去的。
沈明煜便罢了,沈如娇竟连问都不问一句。
上回洛府的赏菊宴也是如此,待沈如梦得知消息的时候,都已经是洛家赏菊宴过去的第二日了!
大房的人当真是全然不将人放在眼中!
沈如梦看着服了药昏沉的沈老夫人,心中暗暗计较起来。
祖母如今半瘫在床上,尹大夫的施针之术虽颇有疗效,但等祖母恢复得跟常人一样,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母亲又是个撑不起来的,她若不为自己打算,就成了家里头过的最差的一个了。
将药碗放下后,沈如梦同胡嬷嬷借口要去买丝线沈老夫人绣百寿图祈福,回去房内换了身衣裳,又细细地上了妆容,立刻出门直奔顾家。
沈如梦催着车夫道:“抄近路走,越快越好。”
车夫听命一扯马绳,往小巷子里去了,抄了几条近路,还真赶上了沈如娇他们的马车。
只是路上途径坊内市集,不小心撞翻了一家鱼档装着鱼杂碎的箩筐,沾染了不少鱼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