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高丛云想杀她,她没有那么大的善心,善良到为自己仇人求情。
高丛云被拖了下去,屋内的人更加静若寒蝉,连萧雨晴都不敢再装哭了。
萧雨烟犹豫了一下,指甲掐进掌心,一下子跪了下去。
“殿下,今日是雨烟犯病才害皇嫂受伤。雨烟不否认自己的过错,殿下想要怎么惩罚都可以。但是,请务必不要放过任何主谋之人。”
“主谋”二字意有所指。
萧雨晴顿时紧张起来,她刚想开口辩驳,就听见萧奕冷淡地道:“四公主想说什么?”
萧雨烟低着头,嘴角勾出一丝笑容。
既然萧雨晴非要撞枪口上,那她今天就送她一个大礼。
萧雨烟的头更低了些,“今日雨烟之所以会犯病,全是因为三姐姐身边的婢女胡言乱语。母后三番几次强调让宫中人不准说那些话,可偏偏三姐姐身边这个刚来的小宫女却知道得比谁都多。如果不是那个小宫女,我定不会犯病,自然也不会伤了皇嫂。”
“你胡说,我从未教唆过她,你休想诬陷我。”萧雨晴止不住地激动道。
萧雨烟扯了扯嘴角,眼里讽刺,低着头道:“三姐姐激动什么,我可没说是你教唆这个小宫女。三姐姐这是不打自招吗?”
萧雨晴脸色一白,双膝一屈跪了下去就想哭泣辩驳。
“孤讨厌哭声。”
一句话成功止住了萧雨晴的梨花带雨。
萧奕看向倒在地上的小宫女。
小宫女到现在都没说过什么话,她感觉到一道凉凉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才惶恐地抬起头。
被关押的时候,她问过侍卫。
侍卫告诉她,从她说出刺激四公主的那些话后,她便没有活路了。
小宫女只觉得心口很凉,她想哭,却哭不出来。
她看了一眼萧雨晴,想到刚刚在御花园发生的事,目光怨毒起来。
“是三公主,这一切都是三公主教唆的。三公主跟奴婢说,等到其他世家贵女都来了之后,让奴婢说出那些刺激四公主的话。等四公主要发疯杀人时,奴婢就往那些贵女身边跑。三公主说了,只要四公主伤了那些世家贵女,她一定会保下奴婢,给奴1日 日寸 珖婢荣华富贵。这一切都是三公主的阴谋!”
小宫女拼尽全力说出这番话。
萧雨晴眼睛发红,她转身就要去打小宫女,“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做过这样的事,你这个贱婢……”
“三姐姐这是要杀人灭口吗?因为她说出了真话,三姐姐害怕了?”
“我怎么说也是你的亲妹妹,你便这般设计我吗?三姐姐,你何其狠心。”萧雨烟说着也难受起来,眼里隐有泪光。
萧雨晴百口莫辩,小宫女一口咬定是她所为。
她身后的那些贵女也都惧怕地后退一步。
若是真如此,当时不是太子妃拦住,那她们岂不是……
想想萧雨烟那疯魔的样子,那些姑娘就觉得心有余悸。
“真不是我做的,母后你信我。”萧雨晴膝行到沈竹茹腿边,哭着道。
萧奕握紧裴苒的手,懒得再看这闹剧,“皇后娘娘给个定夺吧。”
事已至此,萧雨晴说再多别人也不会信。
沈竹茹摇了摇头,“你做出这样的事,还叫别人如何信你?”
“陛下说过,不准别人再说出那样的话。你少时年幼不懂事,害得雨烟留下这样的病症。如今你竟还忍心往她伤口上戳。看来真的是本宫和你母妃平日过于宠爱你了。你若不吃点苦,怎知悔改?”
沈竹茹说完,便抬头向外道:“来人,将三公主拖下去,重责三十大板,幽闭一年。所有吃穿用度缩减一半,每日抄写佛经,不准旁人探望,包括惠妃。”
惠妃是萧雨晴的母妃,沈竹茹是断了萧雨晴最后一条路。
萧雨晴哭着摇头,不停求饶,“母后,不要,我错了,我错了……”
声音越来越远,屋外很快传来惨叫声。
小宫女已经被拖了下去。
裴苒不小心看了一眼,就看到小宫女万念俱灰的眼神。
那种绝望,让人心悸。
“至于你,虽是被人设计犯病,但过错不可抹去。你伤了太子妃右手,便罚你受二十个手板,闭门思过。”
比起萧雨晴受的,这根本不算什么。
但萧雨烟手腕受了伤,加上这二十手板,必也不会好过。
她却低头应是,不哭不闹,更不提她刚刚救裴苒的事。
这一番闹剧总算落幕。
沈竹茹转身笑看着萧奕,“太子对这样的处罚可满意?”
“既是娘娘裁决,必是最公平。训诫司嚎哭骇人,孤就先带太子妃走了。”
萧奕说完,行了礼,便牵着裴苒走了出去。
屋外寒风凌冽,风雪欲来。
萧奕松开手,揽着裴苒,将她的斗篷收拢好,慢慢往前走。
宫道寂静,离训诫司远了,那些嚎哭声便听不见了。
裴苒沉默地走着,一时没有说话。
萧奕摸了摸有些小姑娘有些凉的左手,替她暖着,“怎么了,可是被吓到了?”
裴苒抬头看着萧奕,点头又摇头。
萧奕轻笑一声,逗趣道:“我的小娘子吓傻了?”
“没有。”裴苒终于开了口。
她反握住萧奕的手,很认真地道:“只是突然觉得,能遇见殿下真好。”
小姑娘眼睛亮亮的,像是看到了萧奕心里。
“这里再吓人,都有殿下陪着我。所以只要殿下在的地方,再吓人我也不怕。”
☆、42
夜色如墨, 大殿内,皇帝高居宝座。
下面的臣子和命妇们安静异常,有见自家女儿尚未归来的, 心中急切却不敢过多问询。
御花园发生的事或多或少都传入大家的耳朵里,但是太子妃伤势如何,那女官如何惩处, 众人尚不止丝毫。
萧玄随意地往四周看了看,偶尔碰上几个人的视线,他们也是迅速就转过头去闪躲。
萧玄低下头, 面色如常,只是杯中酒微微晃动, 昭示着不平静的心情。
忽而, 外面有太监尖细高昂的声音响起。
“皇后娘娘到。”
“太子, 太子妃到。”
一声接着一声,众人屏息以待。
只见大殿之外, 一声华服的皇后缓步进入。
众人皆低下头去,以示恭敬。
萧奕和裴苒走在皇后后面, 他紧握着小姑娘的手,进了殿内,也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
太子的席位在帝后之下, 早已有宫女随侍身后。
太子和太子妃的位置自然是一起的,萧奕扶着裴苒坐下,自己随后坐下。
那些跟在后面的贵女们也纷纷安静地回到各自的坐位上, 见自家人担心的目光投过来,也不敢随意开口。
等到众人都坐下来,大殿内又安静下来。
皇帝侧目看了一眼皇后,低声问道:“训诫司中事情可处理完了?”
“陛下放心, 一切皆已处理好。“沈竹茹低声回道。
“辛苦你了。”皇帝拍了拍沈竹茹的手,才转眼看向下面的人。
时辰已经不早,如果不是因为御花园的事,宫宴早就该开始了。
皇帝看着底下众人,笑着道:“今日是年初一,宫宴是为了共贺新年,众爱卿不必拘泥,随意就好。”
皇帝发言,下面众人才稍微放松了些。
歌舞一起,众人的神经也彻底松懈下来。
有人忍不住往太子的席位上看去,就见太子正端着一个小碗,小碗里面放了不少菜。
太子妃正不情愿地看着他。
“殿下,我可以自己来的。”裴苒看着快要喂到嘴边的菜,有些抗拒地道。
众目睽睽之下,被人喂食,总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萧奕随意扫了一眼裴苒被包得严严实实的右手,将她的筷子往她面前一放,“来,试试。”
裴苒看了看雕琢精致的筷箸,她还能感受到下方那些若有若无的目光,
想着试试就试试,小姑娘左手拿起筷子,努力尝试着去夹菜。
奈何自己不是左撇子,一根青菜都夹得费力。
好不容易夹起来了,裴苒高兴地让萧奕看,“殿下,你看,夹起来了。”
“嗯,看见了,吃吧。”萧奕慢悠悠地道。
裴苒不服气地看了他一眼,把筷子往前递。
夹着筷子的手微动,青菜摇摇欲坠,眼见着就要坠落在裙摆上,一个小碟子在下方稳稳接住了那根掉落的青菜。
裴苒轻呼一口气。
差一点,要是掉在衣裙上,那她的面子可就真没了。
萧奕把小碟子左右晃了晃,只晃得裴苒心虚不敢看。
“还要试吗?”
裴苒泄气地放下筷子,又将目光放在那些糕点上。
“我可以……”
“你不可以。”
这次萧奕不等裴苒说完果断地拒绝。
他毫不留情地将糕点碟子都放到自己面前,“从刚刚折腾到现在,真的不饿?”
饿,怎么会不饿?
可是……
裴苒可怜巴巴地看着萧奕,左手捂在肚子上,水汪汪的眼睛里全是萧奕的影子。
“殿下,有很多人在看。”
萧奕怎么会不知道有人在看。
宫宴说是与民同欢,实际能在这里吃好的又有几个?
不过,不包括他的小姑娘。
萧奕放下筷子,他往下看去,淡淡地扫视了一圈。
那目光,冷淡至极。
偷看的人忍不住打了个寒蝉,纷纷收回了目光,再也不敢随意往这边看。
“好了,他们不看了。有什么想吃的,指给我看。”
萧奕这一眼,裴苒几乎感受不到其他人的目光。
她也放心下来,指着一道菜眉眼弯弯地道:“这个,还有那个。”
她指完,萧奕就将菜夹了起来。
两人无视他人,一个喂,一个乖乖地吃,后面的宫女也都成了摆设。
余月巧忍不住往那边看,捏着筷子的手一下子收紧。
她又忍不住朝萧玄的方向看。
萧玄独自一人坐在那里,没有往她这边看过1日 日寸 珖一眼。
余月巧低下头,藏住眼里的不甘。
李氏坐在她身边,拍了拍她的手,低声道:“别担心,一定还会有机会的。”
只要肃王没娶妻,她们就还有机会。
李氏对自己女儿有一种莫名的自信,余月巧恰巧需要的就是这种盲目的自信。
她压下心中的情绪,开始盘算着怎么和萧玄巧遇。
萧玄的座位在萧奕之下,他能感受到余家那边投过来的目光,自也知道是谁在看他。
他懒得回望,握着手中的酒杯微微晃了晃,忽然起身。
众人被他的动作一惊,尚未想清楚他的意图,就见萧玄直直往太子的座位去。
裴苒刚接过萧奕递过来的茶水,她正要喝一口,一抬眼就见座位前站了个人。
萧奕连头都没抬,依旧看着小姑娘,低声道:“不是渴了吗?”
裴苒回神,她看了一眼萧奕,见他看着自己,就低头将杯中茶水饮尽。
茶水饮尽,萧奕又放了几蝶糕点在裴苒前面,才抬头看向萧玄。
“肃王有事?”
简短的四个字,萧奕懒得客套。
萧玄端着酒杯的手一顿,面上倒是如常,“无事,只是想要敬皇兄一杯。皇兄大病初愈,不值得庆贺吗?”
此话一出,大殿内的谈话声都小了一半。
大家看似还在饮酒说话,目光却都若有若无地往上面飘,一个个都专心听着萧奕和萧玄的对话。
萧玄这句话,是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问。
太子,到底好没好?
裴苒有些紧张地握住萧奕的手,她能感觉到殿内的气氛不一样了。
萧奕依旧懒懒地看着萧玄,他回握住裴苒的手,慢慢地道:“要让肃王失望了,孤的身体尚未痊愈。宫中御医诊断不变,肃王不知吗?”
怎么不知。
萧玄当众提出这问,为的就是萧奕的回答。
病好没好不能从他口中说出来。
总得让那些墙头草都听清楚了,他们的太子殿下可还是个病秧子。
“是臣弟鲁莽了。臣弟以为皇兄时隔多日再次醒来,已是痊愈,不想……皇兄莫要担忧,吉人自有天相,皇兄定会痊愈。”
客套的话谁不会说。
萧玄做出一副惶恐的样子,低下头,唇畔微勾。
萧奕怎不知萧玄的心思,他拿起酒杯,一饮而尽,“那便承肃王的吉言了。”
酒已敬,萧玄已得到心中答案。
他回到自己座位,只觉得心中疏阔许多。
下面的人面面相觑,却觉得心中疑问一堆。
这么一番对话,他们反倒更糊涂了。
太子说的是真还是假?
像是听到了他人的心里话,皇帝忽然笑着开口道:“太子莫要太忧心,虽说太医尚未诊治之法。但朕已经昭告天下,遍寻神医。相信总会找到医治之法的。太子放宽心才是。”
皇帝出言宽慰,萧奕不能不答。
“谢陛下。臣如此让陛下心忧,是臣之过。”
“无碍。若是皇弟在世,定也会如此做的。”
能被皇帝称为弟弟的,只有一人——睿王萧衡。
裴苒忍不住看向萧奕。
睿王萧衡和皇帝萧仁乃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世人皆知萧衡和萧仁兄弟情深,但当年北临一战后,京都却少有人再知睿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