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心只想嫁太监——话旧时
时间:2020-12-20 10:39:28

  她进了宫, 就和汪从悦分开了。
  皇宫的确宏伟壮丽, 可和她想象中不太一样,房舍比较狭小。
  她跟着宫女学规矩的时候, 感觉那屋子不比自己住过的大多少。
  住在皇宫,未必能过得舒服。
  皇贵妃宫中的人教了规矩,果然没有再难为她, 带着她去了皇后宫中。
  宫里弥漫着药物苦涩的味道, 将凤髓香的气味尽皆驱散。
  秋枕梦进了内室,没敢抬头,在皇后床榻近处跪下行礼。
  皇后声音很虚弱:“平身,赐座。”
  便有宫女搬来绣墩, 请她坐下了。
  大概已经有人将大致的前因后果提前禀告过, 皇后并未说什么废话。
  宫人鱼贯进入,带来了那张用来行巫蛊事的皇帝绣像。
  秋枕梦接过来,细细观察。
  她只看了两三遍, 便将绣像放回宫女手中。
  这辨认结束得太快, 满内室的人都望向她, 各色目光从四面八方投射而来。
  秋枕梦心中的忐忑,在如此多的目光中逐渐散去,胸有成竹道:“皇后娘娘, 贤妃娘娘是被冤枉的。”
  皇后注视着她。
  “民女每一样绣品,左上处都会绣出一个小小的暗纹,是个‘秋’字,隐在图样纹路之间,极难发现。而这个东西,民女并未找到暗纹。”
  秋枕梦的声音也镇静了,甚至还有心思观察地面上的花纹。
  “拿来我瞧瞧。”皇后吩咐。
  她将绣像接在手里,着重辨认了左上处,没发现什么东西。
  旁边贴身宫女察言观色,晓得皇后已经累了,拿了像,翻来覆去地认了好几回。
  “回娘娘,没有暗纹。”
  皇后闭了闭眼,支撑不住地栽了一下,被宫女扶住。
  她吩咐左右:“开库房,拿我收着的几样岭女绣来。”
  秋枕梦继续低着头不说话。
  她已经从那件皇帝绣像上看到了眼熟的地方,那仔细的片刻观察,只是在回忆到底为什么眼熟。
  皇后身边,有十来岁的小内侍,为她端来一盏香茶。她接过茶,朝小孩笑了笑,端在手里没喝。
  这是平民女子在宫里头要遵守的规矩,烦得很,秋枕梦进来没多久,就想着回家去了。
  几个多年前绣成的绣品被搬进内室,皇后贴身宫女上前检查,不一会儿便福身道:
  “娘娘,这些确实都藏着字,若非秋姑娘告知地方,婢子根本不会发现。”
  秋枕梦最后一口悬着的气,也松了。
  皇后命人将她带进偏殿休息,秋枕梦这才能抬起头来。
  招待她的人是皇后宫中的掌事宫女,和她聊得还算愉快。
  门外忽响起一阵整齐的脚步声,秋枕梦往外望去,便见几个气度不凡的中年女子,纷纷进了皇后殿中。
  “那是宫正司的女官们。”掌事宫女介绍道。
  她看秋枕梦的神情很慈和,面上全是笑:
  “想是娘娘要吩咐她们什么,把贤妃娘娘接回宫去。若没有你,娘娘还不知晓宫中出了这么大的事呢,更无从解决了。”
  按照宫中礼节,秋枕梦应该客套的。
  然而她没有讲好听话敷衍:“民女还能认得出,这绣像出自何人手笔。”
  掌事宫女惊愕地望向她。
  “第一针稍微左斜,线头也留得长,最后一针收尾又略微粗糙,旁人瞧不出来,民女却一眼就能认出。”
  秋枕梦犹豫片刻,终于说出了这个绣娘的身份:
  “她如今在宫中做绣娘,名叫燕儿,岭女绣本就学得好,又随民女学习过一段时间。”
  掌事宫女立即出门去了,唤来几个小宫女小内侍陪同她。
  小孩子给沉闷的宫室增添了几分活力,秋枕梦逗着他们玩耍,不由就想起了汪从悦。
  他入宫时的年纪,和这些小孩子差不多,大约也会像他们一样天真可爱,活泼得很吧?
  也不尽然。
  他手臂上顽固地刻印着多年前的伤痕,与这些小孩子大相径庭。
  大齐立/国初始,内宫乱象连民间都有耳闻,编成歌谣,她从岭门来京城良都的路上,曾偶然听过一两句。
  况他又那样克制,对自己苛待到近乎残忍的地步。
  他在宫中的少年时期,大约是充满了苦楚的吧。
  只是寄给她的信里,从不曾画出一星半点。
  宫正司女官们陆续从正殿中离去了,掌事宫女也重新回来,陪她说话。
  秋枕梦在这里,直坐到宫门快要下钥,身子都挺得麻了,才听到外头有人通传道:“内官监汪太监到——”
  掌事宫女这才起身,行动时文雅得比闺秀还闺秀,微笑道:“秋姑娘慢点回。”
  ·
  回家路上,秋枕梦僵直的腰,这才稍微缓了过来。
  她看着汪从悦坐得端正笔直的身形,由衷升起几分佩服之意。
  “小哥哥,你看,这不就解决了吗?”秋枕梦半是抱怨半是撒娇道,“皇后娘娘可贤明了,一点都不可怕。”
  “对,”汪从悦应了一句,搂着秋枕梦肩膀,叫她靠在自己身上,“皇贵妃娘娘那儿,为难你没有?”
  “还成吧。”
  为难倒是没多少。
  只不过宫里规矩繁琐得很,甚至连走多大的步子,环佩声响成什么样都有定下的标准,学得她格外难受罢了。
  她一把抱住汪从悦。
  “小哥哥,送我回家,耽误你办差吗?”
  “不耽误,明日我还有一日假。”汪从悦说。
  秋枕梦惊奇地望着他:“小哥哥,圣上不是看你不顺眼吗?啥时候对你这么好了……”
  汪从悦只笑了笑,没说话。
  皇帝顾忌着皇后的身体,对一切需要打扰皇后的事情,都厌恶非常。
  他跑去求皇帝命秋枕梦进宫,又触了一次霉头。
  最后皇帝到外廷上朝,他守在寝宫跪着,一直等到皇帝处理完政务回宫,又加求告。
  他还记得杨自彻的脸色无比难看,召他入内后,先将他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好在听他讲起贤妃娘娘的往事后,杨自彻的态度终于有所松动,同意去问皇后娘娘讨令牌。
  这中间耽搁了不少时间,才一直耗到午时。
  一天的假日,不过是让他养腿的罢了。
  他把玩着秋枕梦的发髻,便听少女忽然问道:“贤妃娘娘接出来没有呀?”
  “岂有不接之理?还是我和司礼监、宫正司的人,一起将娘娘接回去的。”汪从悦说。
  这后面自然又跟着无数的事情。
  只要淑妃娘娘还在那个位置上,刚刚回归的贤妃,势必仍然存在万劫不复的风险。
  他想起有人向皇帝告状,说秋枕梦是和他串通好了才来宫中的,求皇帝不要相信她。
  那时他存了和那人争辩的心,甚至还打算将刑部尚书牵扯进来,捅开人犯“被自尽”的事件。
  宫正司的女官拿着一个绣女的招供赶了来,及时报给皇帝,暂时证明了秋枕梦的清白。
  据说那绣女被人欺骗,以为这活计是皇帝派下来的,这才认真绣了,对一切都不知情。
  这事便僵持住了。
  不过这点烦难小事自不用讲,贤妃出来后,他自己就可解决。
  汪从悦故意岔开话题,问道:“妹子,宫里你看怎么样?”
  他腿上一重,少女已斜着身子坐了上来,整个人伏在他胸口。
  “皇宫瞧着大,可住的地方还是很小嘛,和家里也没什么分别,规矩又多,可憋死我了。”
  他搂着秋枕梦,闻言勾了勾唇角,发出声极浅淡的笑:“天家自然和别人不同,规矩严谨,倒是苦了你了。”
  大约是天色晚了,两个人都带了几分困倦,秋枕梦环住汪从悦脖颈,软声道:
  “小哥哥,你能讲讲从前的故事吗?你在宫里住哪里,怎么过的?规矩这么严,你从前会不会很难受?”
  少女光洁的额头就在眼前。
  汪从悦忍不住悄悄亲了一下。
  他微微侧头避开秋枕梦的视线,回答道:
  “小时候我伺候娘娘,一直住倒座,是个通铺,后来有了官职,就住在内廷,单有一间屋子。规矩这东西守着守着就惯了,哪有那么难受。也就你,散漫,肯定受不得。”
  其实挺难受的,学规矩足足学了两年,几乎每日都要挨骂挨打。
  睡眠时不能出声,不能仰面躺着。
  步子不能迈得太大,不能迈得过小,脚步声不能过重,自然也不能轻得没有声音。
  面对宫中的主子时,要稍微含胸弓背以示等候吩咐,面对其他人时,又要求身姿挺拔不卑不亢。
  夏日不能吃太多冰和瓜果,只得拿小锤子将其打碎,当做解暑,冬日里倒座冷得很,没多少炭火,睡觉时依旧要符合要求,不能蜷成一团。
  种种的苦都吃尽了。
  可今日记起从前时,似乎也不觉得这些苦算作什么了。
  好像它们存在的意义,只是等待着她问出这样一个问题,叫他有了调侃她的机会罢了。
  汪从悦心中无端端生出几分喜悦,搂得又紧了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要修。明天修吧,润色一下。
  欢迎小可爱们捉虫,我经常脑子里想这个手上打那个……哈哈哈。
 
 
第38章 说说话
  回到家时, 天色已经很晚了。
  汪从悦站在前院,轻轻推了秋枕梦一把。
  “妹子,我今儿还没沐浴呢, 你先回去, ”他说, “帮我把笔墨都拿过去,过会儿我画一点。”
  秋枕梦抱着他胳膊道:“我帮小哥哥洗啊!家里买了一大堆花瓣了, 都放着呢, 这么长时间都没人用。”
  这话叫汪从悦猛地想起那天。
  他面颊微红,将秋枕梦的手扒拉下来, 故意板着脸道:“妹子别闹,你也没沐浴呢,天晚了, 就别折腾了。”
  秋枕梦随着他的力道往前走了几步, 到书房拿笔墨,进了二门,汪从悦这才松了口气,有些遗憾地去往厢房。
  屏风已按时令换了一扇, 上头绘着几枝菊花。
  汪从悦浸在水中, 欣赏着花色,忽听门被人开了,旋即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谁?”他面色一寒。
  “小哥哥, 是我啊。”
  屋中响起秋枕梦的声音, 似乎噙着笑意, 刻意压低的脚步声也重了。
  她边走边道:“小哥哥,我想起热水不好烧,咱们俩一人一桶太废柴禾, 就让我和你一起洗怎么样?”
  汪从悦的视线投在清清透透的水面上,刚刚升起的欢悦一下子散了。
  他声音拉得有些长,拒绝了这个令人心动的请求:“不行,家里不缺这点东西。”
  秋枕梦的声音已离得很近了。
  隔着一扇屏风,汪从悦的心跳声,伴着她的语音混合在一起,几乎带来了窒息的感觉。
  “小哥哥,居安思危嘛,”她促狭地笑着,“省省没什么不好,况且睡都一起睡了,沐浴算什么?”
  他连颈子都红了,大概是太烫的缘故。
  “回去,正好洗完了立刻回房,省得被风吹,”汪从悦仍旧是拒绝,语气却软了不少,“乖,别让我担心。”
  秋枕梦轻轻敲击着屏风。
  “我都把花瓣拿过来了,还怎么拿回去呀?”
  汪从悦提着的那口气,蓦地没了。
  他一时没有说话,屏风外的秋枕梦等了一会儿,将一只篮子推了进来。
  他望着那个拿来推篮子的小棍,简直要哭笑不得了,欠身将篮子提起来,往水面上一倒。
  秋枕梦终于绕进来。
  她半散了长发,乌溜溜的眼睛直盯着他,似乎含着笑。
  汪从悦被这带了笑意的眼神看得低了头,便听少女的声音温柔地说:
  “小哥哥,我就知道你肯定不勤快,急着洗,便没拿花瓣啦。”
  汪从悦抿了唇。
  他嘴唇被咬伤了,抿起来时还稍微有些疼。
  耳边传来少女窸窸窣窣脱衣服的声音,更令他不敢抬头,只盯着水面看。
  一会儿觉得放上去的花太多了,不能从缝隙里瞧见水下。
  一会儿又觉得花太少了,应该放得密密匝匝严严实实,连水都挤出去才行。
  折磨人的声音没多久便结束了,汪从悦赶紧闭上眼。
  浴桶内水面涌起。
  紧接着,少女温软的身体便靠了过来,两个人并排挤在不算宽的浴桶中,挤得他恨不能就这样化了。
  秋枕梦撩了撩水,花瓣沾了一手。
  汪从悦还在闭着眼,仿佛睡熟了的样子。
  “小哥哥怎么闭眼了?”她笑着问。
  汪从悦口干舌燥:“我困。”
  “那你脸红什么?”她又问。
  汪从悦回答得言简意赅:“水太烫。”
  秋枕梦撇了撇嘴。
  作为一个温柔体贴的女子,她当然不会拆穿汪从悦的鬼话,整个人身子一斜,便靠进他怀中去了。
  有什么软绵绵的东西蹭在身上,汪从悦心跳又加快了。
  少女滑溜溜的小腿缠着他的腿,无一不在提醒他,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头脑都有些昏沉了。
  “小哥哥,你在宫里侍奉过贤妃娘娘沐浴吗?”
  耳边轻飘飘地响着秋枕梦的声音。
  他甚至没分辨出这句话在问什么,下意识便回答了:“侍奉过。”
  那是在救了贤妃以后,他的差事便上提了一些,侍奉娘娘沐浴这种事,做了大概有小半年。
  后来又升了,换了个更好的差事,在娘娘侍寝的时候,从旁伺候并守夜。
  再后来,他便去了内官监,不再常往内宫里走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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