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神略过周津延,从容地执起一旁的巾子擦了擦手,托着碗底,薄唇微启,抿了一小口汤,重新看向幼安:“不错。”
他称赞着,但这一碗汤,直到散席,都没有再动第二口。
“我就说嘛!熹园的饭菜合我口味,也必定和你口味。”幼安笑眯眯地说,转头执起筷子继续吃饭。
纪忱和周津延眼神在空中交汇,停了一瞬,同时移开,眸中俱是冷淡。
纪忱将小碗不动声色地放到了左手边,看着埋头啃大骨头的幼安的后脑勺,她依旧穿戴着令他眼睛疼的宦官的服饰。
脑中飘过她方才话中的熹园。
京城无人不知,熹园乃西厂提督周津延的私宅。
纪忱再看了周津延一眼。
周津延正给吃大骨头吃得狼狈的幼安递巾子,动作顺手熟练,而幼安也像是习惯了一般接了过来。
他垂眸笑了一声,开口:“善善,别顾着自己吃啊!忘了礼貌了?给督公夹一块你爱吃的酱肉。”
酱肉是他带来的。
纪家口味清淡,只幼安一人嗜甜,偶尔他也跟着尝一口,今日他提来的几道膳食没有意外都是偏幼安喜好的甜腻,这道酱肉连与幼安在一张饭桌上吃了十六年的纪忱都觉得腻。
纪忱想他若是他没有听错,周津延应当不好这一口。
幼安被纪忱教导惯了,被他一说,也觉得自己失礼了,赶忙应声,握着筷子给周津延夹了一块半个巴掌大的酱肉。
酱肉放放到碗里,边上便沾上了浓浓的甜酱。
幼安吃着刚刚好的味道,对周津延而言,却是致死的量,只看一眼,周津延喉咙口仿佛都有了腻味的感觉。
幼安知道他不喜欢,但就像方才,她不想哥哥辜负他的好意,同样也想他接受哥哥的善意。冲他眨眨眼,嘴巴一张一合地对他说着话,没有发出声音,说完再讨好地朝他笑了笑。
周津延读懂她的意思,她在说他哥哥也是好心,让他给给面子。
周津延呼出一口气,面子自然是要给的。
“督公是不喜欢吗?善善很喜欢吃这一道菜,看来督公与善善口味不同啊!”纪忱淡淡地说。
周津延捏着筷子的手指微微动一动:“善善喜好的自然是好的,我与她口味相差不大,素日一同进餐时也甚是和谐。”说完手腕抬起,往碗中探去。
幼安喝喝汤,眨眨眼,总觉得哪里有些怪怪的。
但这场景,和她想象中的一样,很完美啊!
不过接下来的情景有些超出幼安的预料了,他们两个一个比一个体贴,真是兄友弟恭的好模样,但这与他们性格完全不符。
幼安又觉得他们许是为了她?
她挠挠额头,有些不懂。
总之小半个时辰,幼安劝完周津延尝纪忱推荐的菜式,转头又给纪忱递周津延介绍的佳肴。
幼安忙得团团转,等他们两终于搁下筷子的时候,狠狠地松了一口气,她咕嘟嘟灌下一杯清茶,摇摇头,好累啊!
这是她的幻觉的吗?
幼安精致的黛眉微微蹙起,肯定是她的错觉,明明这一个小型的宴会,很完美。
用完膳,几人便走出厢房,准备离开。
*
“时辰虽早,但瞧着天色不好,早些回宫,别给督公添麻烦。”马车前,纪忱对幼安说道。
幼安还在为钱大壮叫她的那声“小周爷”惴惴不安着,见纪忱没有在意,放下心:“那哥哥也早些回去,我们下次再一起吃饭。”
说着她觑觑周津延的脸色,周津延颔首带笑,没有反对。
纪忱也跟着轻笑,揉揉她的头。
“那我看着哥哥先走。”幼安仰着头,弯着眼睛说。
“不必,我需要回兵部一趟,顺道一起走。”纪忱淡淡地说。
幼安笑容僵滞在脸上,他们不是一道儿的啊!熹园与皇城在相反的方向。
任凭幼安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说她现在在周津延的私宅里。
她愣了片刻,然后飞快地调整了脸色,硬着头皮,清脆地应声:“那真是巧了。”
她与周津延并排站着,垂在身侧的小手悄悄地背到腰后,戳一戳周津延的腰,让他千万别露馅。
要不然她肯能会被他哥哥当街打断腿。
周津延攥住她的手指,用力捏了捏:“顺路也好,京中这几日不安全。”
纪忱假装没有看到幼安偷偷摸摸的动作,颔首说是。
马车咕噜噜地走在路上,幼安打开窗户看一眼纪忱。
纪忱今儿是自己骑的马,他偏头:“进去,别冻着。”
“哦!”幼安应声,坐回车里。
周津延正端着茶盅喝茶,淡淡地瞥了一眼幼安:“口干。”
这是因为吃太多甜的了,幼安鼓鼓面颊,悄咪咪地看看关紧的车窗,小手握住他的臂膀,飞快地在他唇瓣上亲了亲:“你好嘛!难得有这一次。”
“你不是还约了下一次?”周津延扶着她的腰,挑眉。
幼安讪讪地笑了笑,再讨好地亲亲他。
周津延没好气地哼笑一声。
有纪忱看着,幼安只能跟着周津延回了宫,顶着背后刺目的眼光,很不高兴地踩着小碎步跟在周津延身后。
王德安从承昭殿出来,正巧看见了周津延从前面的广场路过,想了想躲到了一旁,等他离开了,才出来。
王德安眯眯眼,方才那个屁颠屁颠跟在督公后面的小宦官瞧着有些眼生,问身边的小宦官:“督公最近是不是又提了一个人上来,什么来路?”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明早来看啊!
应该不会写什么会被锁的东西,大家不要熬夜等啊,上一章也没有写过火的情节,大家没有错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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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王德安是前面写过的惜薪监的那个色眯眯的老太监,怕大家忘了提醒一下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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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也有红包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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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小宦官摇头:“没听说这回事儿啊!”
王德安不满他的回答, 骂了他一句,拍去躲在墙后沾上的墙灰,背着手往内府的方向走去。
那小宦官揣着手, 缩着头跟在他身后,走了一会儿,忽然叫了一声:“对了, 奴才想起来了!”
王德安被他唬了一条,不耐烦地看他。
小宦官陪着讨好的笑:“掌印听奴才解释,先前和印授监的一个同乡喝酒, 听他说,一月的时候, 他们出宫办事撞见孟爷带了个宦官去过弘香坊, 好像是督公认得个干儿子。”
“干儿子?”王德安手指摩挲着下巴, “哪里突然冒出的祖宗?可说在何处任职?”
小宦官摇摇头:“宫里没见过,许是跟着孟爷在西厂办事。”
“去打听打听。”王德安嘀咕道。
小宦官“诶”了一声。
王德安背着手, 继续走,心里念叨着眼瞧着进了春, 宫里的这些主子娘娘们用炭的地方少了,也不稀罕巴结他,他得再从旁处捞点儿油水。
幼安面颊鼓成气包, 埋着小脑袋,跟屁虫似地踩着周津延的脚印。
周津延这会儿还不忘给纪忱上眼药,说:“你兄长也是为了你好, 毕竟他还未放心把你交给我,多想是难免的。”
但幼安天生少根筋儿,特别是对他与纪忱的关系上。
闻言细琢磨:“您说的对,您也说近来京城不太平, 让我回宫,他也是为了我好。”
周津延冷笑,呵!这满京城再寻不出比熹园更安全的地方了。
她自个儿说着话,连他什么时候停的都不知道,小脑袋撞到周津延的后背“咚”的一声。
周津延转身看她。
幼安捂着额头,有些无辜:“京中出现什么事情啦?”
“怎么做贼一样?”周津延拨开她的手,她平滑的额头红了一块。
温热的掌心贴上去轻轻地揉了揉。
幼安却像是被针扎了似的,推开他的手,猛地往后倒了几步。
周津延脸色刚变就听到幼安着急地虚着嗓子小声喊:“您做什么呢!做什么呢!”
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没跑了,周津延收手抱在胸前,看好戏地看着她:“怕什么?”
他只差没说出四周无人的话了。
他坏心眼儿地调笑着,幼安不睬他:“那也得小心着呢!万一被旁人瞧见,那就遭了!”
周津延好笑,往她跟前迈了一步,把从她小帽儿里飘出的发丝别到她耳后:“能有多糟。”
他天不怕地不怕的,幼安鼻翼翕动,咬咬唇瓣,明亮灵动的眼眸咕噜噜转了转,扑进他怀里,细胳膊抱住他的腰,没骨头似的。仰面白净的脸,忽而一笑,妩媚艳丽,勾人心魄:“别人就会猜测,督公好男……”
她话还未说完,肩膀就被周津延扣住。
他脸色有些黑,咬着牙,从薄唇中挤出声音:“站好。”
幼安“噗嗤”笑出声,乖乖地站好。
她还真敢乱说,周津延冷着凤目,瞪她一眼。
幼安好无辜哇!
“是督公要问的!”
被周津延又警告地剐了一眼,她转而嘴里嘀嘀咕咕地念叨:“又不是我主动要说的喽!世风日下,明明是您不注意影响。”
周津延被她噎住,闭眼缓了口气,克制住撬开她脑袋瞧瞧里头装的都是些什么的冲动,拂拂衣袖,正正衣冠,转身:“走吧!”
不过她这模样丢在外面,是格外招人眼的。
宫里那些老东西,有脾气古怪,爱好变态者,好招些漂亮的小宦官在身边做事。
他停下来,让她靠近:“和方才一样。”
幼安小手一缩,钻进袖口,低头跟着他的脚步,但这会儿小眼神时不时往他脸上飘,似乎还在观察什么。
眸光炽热又带着笑意。
周津延目光定在远处的枝干粗壮的巨松上,脚步微顿,转了方向,嘴中说着:“短短三日,城中出现两起灭门案。”
京城这趟浑水更浑浊了,连那些人都敢冒险参合进来。
幼安还在观察的表情,还没反应他在回答她刚才的问题。
就在路过巨松时周津延扯了幼安压到树干上:“不安生?”
幼安嘴巴被他手掌先见之明的虚捂住,发出闷闷地声音:“我没有。”
她当然没有,她从不以为那样的眼神是他而言也是引诱。
周津延手掌挪开,轻柔地摩挲着她的面颊,低沉磁性的声音呢喃般地问:“是吗?”
幼安双手抵在胸前,怂唧唧地只点头。
“娘娘不必害羞,若是想……”他俯身,指腹在她唇角暧昧轻压了一下,“臣愿意陪娘娘玩玩。”
“不啦,不啦,我们赶紧回吧!”幼安没想到自己无意中的玩笑话,会使自己落到这个地步,着急忙活地想要逃开。
再不逃,要没好事儿啦!
急切的小脸落在周津延深邃的眼眸中也是讨喜的,想拥她入怀,想与她亲吻。
弯下高高在上的头颅,与她小脸平齐,掌心捧着她的面颊,他炙热的亲吻将要落下。
远处就传来脚步声。
幼安脸色微变,瞬间紧张起来,大大的眼睛满是惊恐,小手死死地揪着他的衣领,有些害怕地贴着树干,把他往自己身上拉了拉,把两人藏在树干后头。
周津延单手撑在她身侧,为自己的姿势支撑力量,另一只手垫在她腰后,怕她膈到背。
宫人们的脚步声逐渐清晰,幼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紧张到呼吸都忘了。
谁知更惊险地事情还在后头。
身后是宫人们的交谈声与脚步声,就在这时周津延吻住了幼安。
把她的惊叫声霸道地吃进嘴里。
等周津延放开她时,她腿都软了,背周津延抱在怀里喘气儿。
他真是太霸道了,幼安含情的美目怒视着他。
“抱歉,忍不住。”周津延脸上没有丝毫的歉意。
幼安气结:“被人发现怎么办呢!”出口的声音又软又酥,她都有些不好意思听,面颊不自然的滚烫。
还有他不敢做的事吗?
真是嚣张。
他扶正幼安头上的小帽儿,“善善真觉得我在乎那些流言?”
流言之所以是流言,那是因为不可以信,若真的出现幼安胡说的那种情况,周津延也想瞧瞧除了她,还有谁敢在他面前说胡话。
“那不行。”幼安原该幸灾乐祸,可真这么一想,心里却不舒服了。
手指烦心地揪着周津延的袖子:“你不许传那些奇怪的流言。”
周津延想笑,明明先说的人是她自己:“这是怎么了?”
幼安幽怨地瞅了他一眼:“反正你不可以,你喜欢的明明是我。”
周津延心被她说得软和:“穿这件衣服就不是你了?前段日子娘娘不是还很乐意做臣的干儿子。”
幼安脸一红,做他干儿子可风光了,她和孟春狐假虎威,仗着他撑腰,做了好些事儿呢!
不过这和扮作小宦官的她与他传出流言是不同的。
“那不一样,容太妃才是是真的我。”幼安有些小气。
她不愿以旁的身份和他捆绑在一起成为别人的谈资,这样就好像男子装扮的她抢了作为容太妃的她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