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神飘了一下,这才开口道:“我们也不在意……但当年我们正儿也还小,比你们的公子羽,要小四岁呢。”
话完,她与北天君擦肩而过,也不看他,道:“正儿,走。”
“是。”
缘正一拱手,又悄悄瞄了妹妹一眼,跟着师父走了。
北天君刚才唇枪舌战是胜了,但东天女君真不看他,他好像反而不高兴,笑容僵在脸上,瞧着有些勉强。
良久,北天君才道:“我们也走。”
北天君带着四个弟子,到了西天宫的住处。
他们一行人本来热热闹闹的,因为这一场变故和师父的反常,反而安静下来,缘杏与师兄师弟们互相看看,都不敢吭声。
等到了住处,师父径自进了主殿,缘杏在几步追上去,拉了拉公子羽的衣袖,问:“师兄,师父他刚刚,是不是生气了?”
“……不太清楚。”
事实上,公子羽看到北天君的反应,也有些惊讶。
第五十章
“……不太清楚。”
公子羽看到北天君的反应, 也很惊讶。
公子羽拜入仙门的时间最长,可从未见过北天君那样的状态。
北天君刚刚那样子,与东天女君不像是传说中的生死之交、万年好友,倒像是有仇。
……不过他们身为弟子, 也不好妄自非议师父的往事。
公子羽想了想, 安抚师妹道:“师父今日或许是心情不佳, 我们不要打扰他, 明日就会好了。”
看师父刚刚的模样,不太像明日就会好的样子。
缘杏迟疑,但她同样希望师兄是对的,点了点头。
*
与羽师兄说完后,缘杏回到自己的客房中休息。
缘杏的行李, 已经由仙娥们提前搬到客房里了。
西天女君给四方神君的弟子们安排的住处, 无疑是宾客中最好的, 但毕竟弟子大会人员众多,依然无法与玉池楼相较。
缘杏只是简简单单地收拾了一下,便往外跑。
她拦住一个小仙娥, 询问道:“小仙子,请问东天女君弟子们的住处, 是在何处?”
小仙娥热情往东面一指:“四方神君的住处, 都是按所掌方位安排的,东天女君在东边最好的仙宫, 你往那里走, 穿过两个花园就到了!”
缘杏道了谢,依言过去寻。
东天女君来得比他们晚, 似乎才刚刚收拾好,还有好多仙侍和仙娥在进进出出, 搬着大大小小的箱子。
缘正就在院中。
他面前站着个娇俏少女,扎着双环,身上是与缘正相似的浅绿色弟子服,她道:“师兄!这个箱子搁哪儿?”
缘正看了一眼,说:“这是师父的文具,放到正殿书房吧。”
缘正沉着冷静,安排地井井有条。
娇俏少女应了声好,就去搁东西了。
缘杏稀奇地看着兄长与他同门交谈的样子。
这还是缘杏第一次,见到哥哥在自己的师门中与师兄弟相处的样子。
等缘正处理完手头的事,他似乎感应到什么,左顾右盼,然后一眼就看到在庭院外张望的缘杏。
缘正立即朝缘杏走去。
“哥哥!”
待兄长走到面前,缘杏迫不及待地道。
眼前的缘正,同缘杏一样,今年已有十六岁。
他比缘杏高许多,生得如青松一般苍劲笔直,九尾狐少年的面容极为出众,如圭如璋,通透俊秀,好看至极,便是混入千军万马,也能一眼被人找到。
缘杏与缘正是孪生兄妹,相貌虽有同源血亲相似之处,但并不像同卵兄弟姐妹那样一模一样,只是站在一起,会让旁人觉得两人和谐登对,气质又相合,分外养眼。
缘正听她这样唤自己,皱起眉,叮嘱道:“不要叫我哥哥。这里是西天女君之境,又是弟子大会期间,参加历练的弟子来来往往,若是被别人听见,你怎么向北天君交代?”
缘杏是看到周围没人了,才这样唤的,没想到被哥哥教训。
她搭下了耳朵,问:“那我应该怎么叫?”
“……”
缘正拧额沉思。
他们兄妹两个极少在天狐宫以外的碰面,以前倒还真没仔细考虑过称呼这样的问题。
缘正想了想,道:“随你,叫得生疏些也行,直接叫我名字也行,只要不要让旁人听得出我们的关系。”
缘杏试着唤道:“那……正、正哥哥?”
“可以。”
这称呼倒是不太听得出是亲兄妹,可又感觉得出亲密。
缘杏与缘正兄妹两人正在交谈,忽而,有两个东天女君门下的男弟子正勾肩搭背地从仙殿中出来。
他们骤一见到在外面与女孩子交谈的缘正,俱是一愣,接着,眼疾手快的那个迅速捂住了另一个人的嘴。
师兄弟鬼鬼祟祟地对视一眼,手脚并用躲到院中灌木后,蹲下来掩人耳目。
只听缘正问:“你在北天宫这些日子……过得可还顺利?”
缘杏说:“我很好,正……哥哥不用担心。我过来,就是来跟正哥哥打个招呼。”
缘正:“嗯。”
与此同时,灌木后的两个弟子压低声音对话――
“那是……缘正师兄?”
“与他在说话的那个,是不是刚刚在路上遇见的,北天君身边那个特别漂亮的女弟子?”
“你也注意到了?其实刚刚与北天君碰面,我也是第一眼看到她。只是碍于师父在场,不好去和北天君的弟子搭话。”
“他们两个竟然认识?”
“师父每每提起北天君,面上都有愁容,难怪他们两个只能私下见面了。”
“虽然缘正师兄还是少言寡语,但你有没有觉得,他跟这位师妹说话的语气,好像比平时温柔许多?”
“有!的确是不一样!而且你听到那个女孩子叫缘正师兄什么了吗?正哥哥!”
灌木后的两个弟子,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一人惊悚道:“缘正师兄平日里不苟言笑,对向他献殷勤的女仙女弟子们也都不冷不热的,我们还道他是真清心寡欲、天生冷情,没想到,居然是因为其他人不够漂亮。”
另一人道:“也不能说得这么绝,缘正师兄未必是看脸。说不定是因为有这个姑娘在先,他才对其他人冷冷淡淡的。你看,这女孩头上还有白耳朵,说不定也是白狐狸。”
“可怜迎阳师妹对缘正师兄一往情深,难道就这么没戏了?”
“哪里只迎阳师妹,还有好多外门弟子,更不要说其他仙门来过东天宫的女仙……”
两名弟子啧啧称奇。
而缘杏与缘正浑然未觉。
缘杏也不好离开北天君的队伍太久,今日只是过来和兄长见个面。
她与兄长关系素来不算十分亲昵,只说这么几句,缘杏就满足了。
她低头道:“那,正……哥哥,我先回去了。改日再见。”
缘正看着长大成人的妹妹,也没有许多话题与她说,顿了顿,道:“嗯。”
他其实想对妹妹说一句“注意身体”,可这简简单单四个字,此时却卡在喉间,怎么也找不到时机说出来。
缘正与缘杏这份说不清道不明的疏离,落在灌木后的两个弟子眼里,却是恰到好处,有一种少年少女情窦初开、尚未捅破窗户纸的情调。
两个人的眼神愈发猥琐,直勾勾地望着他们,想要看出个所以然来。
缘杏走后,缘正操心妹妹,又不好亲自送她回去,唯有静静地伫立在原地目送。
他静立许久,等看着缘杏消失在路口,才转身要回客房。
谁知一转头,缘正就看到两个师弟站在院子里,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缘正一惊,皱眉:“怎么?”
“没什么没什么。”
师弟嬉皮笑脸地道。
“师兄你好好休息,接下来在弟子大会上,才能一展风采,让大家都看到师兄的英姿。”
缘正:“……?”
缘正怪异地看了他们两眼,擦肩回到屋中。
*
另一边,缘杏与兄长见了面,心中还有些感慨。
兄长如今看起来……真是大了,已是珠玉般的少年郎。
在缘杏的印象中,兄长从小到大,都是同辈弟子中的佼佼者,除了多年前遇上羽师兄的那一次失了手,便再也没有输过。
这一回……若是哥哥再与羽师兄对上,她更希望哪边会赢?
缘杏在床榻上辗转反侧。
尽管哥哥从来不提,但缘杏也清楚,哥哥对当年的战况耿耿于怀,如果再输,他一定会难过的。
可是羽师兄这么好,他若是落败,心里也一定会沮丧伤心吧。
缘杏变成小九尾狐,拖着尾巴,在床上滚来滚去。
她思来想去,居然发现她内心深处是隐隐偏向羽师兄的。
她不想看到羽师兄伤心的样子,光是想想,心脏就隐隐作痛。
意识到自己这么偏心这一点,缘杏自己都觉得窘迫,用厚厚的尾巴将自己一裹,缩到被子里害羞去了。
*
三日后。
弟子大会开式大典,如约召开。
尽管缘杏早就晓得弟子大会,是尚未出师的仙门弟子最大的盛世,可是果真看到上万弟子齐聚云端,缘杏还是吃了一惊。
缘杏惊艳道:“人好多!”
公子羽看着缘杏杏眸圆圆的模样,抿唇含笑。
他只得杏师妹自幼生病,来北天宫后也鲜少外出,只怕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
公子羽耐心解释道:“仙界有头有脸的仙君及其弟子,只要愿意参加的,都在这里了。若非如此,只怕也请不出西天女君主持……弟子大会能见到百家仙术各尽奇能,是难得一见的学习机会。”
“原来是这样。”
缘杏恍然大悟。
缘杏本来看得高兴,但她看到羽师兄,又想起自己前几晚在脑袋里胡思乱想,竟然将师兄放在亲哥哥之前的事,脑内一窘,连带着现在看师兄都有些不好意思,慌忙低下了头。
公子羽:“……?”
这回弟子大会的东道主是西天女君。
大典位置按照众多师父们的辈分排列,南天君这次并未到处,因此坐在上席的,只有北天君与东天女君两位。
北天君先到,他在座位上坐下,四个弟子没有座位,站在他身后。
缘杏站在师父身后,看到北天君旁边还有一个上座空着,便是一顿。
想到师父之前与东天女君似是不睦,两个人位置又挨得这么近,缘杏便有些担心。
北天君不知是不是也有同样的想法,他今日坐下后,美眸便有些不自在,似是心神不宁,远不及往日从容。
而北天君坐下没多久,只见云间一个飘飘摇摇的身影带着一群弟子走来,正是东天女君。
东天女君不苟言笑,有些清高冷淡的味道,仿佛不食烟火。
她纵云而来,一看自己的座位与北天君比邻,饶是早有准备,仍是顿了一下。
但接着,东天女君也没迟疑,只当北天君不存在,径自坐下,平视前方,目不斜视。
两个师父这种气氛,弟子们也都不敢说话了。
唯有师兄好像没有反应过来,今日这种场面让他十分上头,兴奋道:“师父,东天女君来了!东天女君和西天女君门下弟子,是不是我们这回最大的敌手?”
话音还没说完,缘杏连忙在背后掐了他手一把。
“哎哟!”
痛呼一声,震惊地看着缘杏:“师妹,你干嘛掐我?!”
缘杏脸红低头。
水师弟恨铁不成钢地嫌弃看了他一眼:“师兄,你可少说些话吧。”
:“???”
因为这一通乱搅,两个师父间的气氛更尴尬了。
明明近在咫尺,却像相隔千里。
层云飘过,金风夹着不知何处携来的桂花香。
北天君叹了口气。
最终,还是他先按捺不住,故作镇定地道:“你……这些年,还好吗?”
第五十一章
听到北天君的声音, 东天女君一动,却不明显。
她望向远处,轻飘飘地说:“我很好,为什么会不好?”
这时, 东天女君身后的一个女弟子十分适时地道:“师父, 你不要逞强了, 你最近明明十分烦恼嘛。北天君与您一样, 是中央天帝之下最出众的天君,你们又有万年的交情,也该让北天君大人帮您出出主意。”
女弟子说:“前些日子,东天的月狼神君又送了您两匹神驹,西天的引乐神君则到处问您的喜好, 为您种了一池的望星花。他们两人都是一片真心, 又都是神君中的出众之辈, 让师父实在为难,不知如何是好……北天君大人,您觉得他们, 谁更好些?”
北天君脸色煞白。
缘杏从未见过师父脸色这么白,只觉得之前只是暗潮汹涌的气氛, 忽然变成了惊涛烈浪, 空气突然收紧。
北天君忽然就落了下风。
而这时,水师弟看了看师父与东天女君的表情, 也很有眼色。
他故作天真地道:“咦?这样送东西, 原来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吗?那师父,这几年常到我们仙宫来的那几位神女仙女, 一会儿送您手帕锦囊,一会儿帮您喂白鹿的, 难不成也是对您有什么额外的想法?”
水师弟在北天君四个弟子中年纪最小,才十四岁,又长了张格外无辜无邪的兔子脸,一双圆眼干干净净,说这话的表情语气天衣无缝,找不到丝毫捏造说谎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