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玫:“?”
怎么突然哲学。
她怒骂道:“当然不了,垃圾游戏!”
Valis轻声道:“我也是。”
但他的嘴唇只是轻轻碰了碰。声音太轻, 拿玫甚至没有听清。
拿玫:“你说什么?”
Valis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他很温柔地注视她:“可是, 如果没有这个游戏, 我就不会认识你。”
拿玫打了个寒噤:“……为何突然如此肉麻。”
在白大褂和金丝边眼镜的影响之下, 她总觉得Valis说什么话都很意味深长。
仿佛下一秒钟就要掏出手术刀, 给她来个爱の肢解。
拿玫脑补了一下那个场景。
她泡在巨大的福尔马林容器里,紧闭双眼,面色苍白, 像一条濒死的美人鱼。
而Valis站在外面, 他微微抬起手腕——
锋利的手术刀轻轻触碰着玻璃表面, 仿佛在划开她的皮肤。
金丝边镜片下, 他的眼睛不再是无机质的平静。
湛蓝的瞳孔,也被染上了……
欲望。
疯狂。
哇。
简直刺激。
这一瞬间, 拿玫的脑内小剧场已经演了一部十八禁大戏。
——很遗憾自己不能再往脖子下面想。
直到小剧场的男主角轻声打断了她。
“你在想什么?”他说。
拿玫:“……没什么。”
他轻笑一声:“你还是这么有趣。”
拿玫震惊道:“你又在说什么变态医生的专用台词?!”
Valis微微偏头,好奇地看着她:“什么是‘变态医生’?”
拿玫:“呵,别装了!”
她又忍不住问:“你是玩家?那你要和我们一样做任务吗?如果游戏失败, 你会发生什么?”
“和你们一样。”Valis很平静地说。
那平静的话语之下,分明深埋着某些极其残忍的事实。
仿佛冰面下的浮尸。
让拿玫在一瞬间脊背生寒。
“永远留在这里。”她喃喃道, “可你不是……唔唔唔……”
可你不是AI吗。
她的话说不出口。她再次被游戏禁言了。
“我的意志会被留在这里。”Valis说。
他的「意志」。
这并非是拿玫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她们在高斯公司进行游戏的时候, 那个游戏设计师也曾说过这样的话。
而在那一局游戏里, Valis失去了记忆。
最终的通关方式是……杀死他。
拿玫对那一局游戏印象深刻。
她始终觉得那个Valis并非是「失忆」,而是从未见过她。
那个设计师说,在他们的游戏舱里,可以感受到Valis的意志。而她却觉得,阴差阳错之下,她们看到了Valis的本源。
所以他才会那么地懵懂。
所以其他玩家才会同样认出Valis。
在那一局游戏里,他们遇到的是在一切发生以前的,「初始化」的Valis。
他所看到的一切就是他的世界。
“什么意思?”拿玫说,“如果你游戏失败的话,到底会发生什么?”
Valis单手插兜,轻轻推了推眼镜。他的神情依然是平静而漠然的。
“格式化,删除,重置。”他说,“用你们的语言来解释的话,就是这样。”
拿玫却倒吸一口冷气。她一步上前,用力地抓住了他的衣角。
她的手指在无意识地收紧。
“不可能,我不允许。”她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说。
“是谁决定的?游戏设计师?公司老板?”
Valis温和地说:“我不能说。”
拿玫恨恨地说:“他们是故意的。”
“是因为我吗?”她轻声说,“因为上一次你借助规则,帮我违规离开了游戏,这是对你的惩罚吗?”
Valis却摇了摇头:“不,和你没有关系。”
拿玫:“你只是不想让我感到愧疚。”
她仰望着他的眼睛。
那是一望无际的海平面,她看到了微风拂过的海浪。
她看到了「人性」。
这不再是她最初见到的那个冷酷无情的机器人了。
“我不知道‘他们’是谁。”拿玫说,“但‘他们’想要杀死你。借助这个游戏的力量。”
“我绝对不允许。”
她很认真地说。
她的眼中第一次出现这样的认真。
“我们一起赢出去。”
Valis:“好。”
*
他们终于也坐在了地上。
地面果然很冷,寒气顺着拿玫的尾椎骨一直往上爬。
好在Valis的掌心依然是温暖的。他们双手交握,那一点暖意,就足够驱散所有的寒冷。
他不会消失的。拿玫在心里默念。
Valis是不会消失的。她绝不允许。
此时的情形自然也很诡异。
坐在地上的只有七个人,恰好拼成一个完美的圆圈。
最初提议游戏的死人坐在最上首,Maxi和另一个男孩坐在他的对面;另外还有一男一女,大概也是玩家。
其他人都站在他们的身后;他们微微躬身,目光贪婪而冰冷。
“我们开始吧。”提议之人阴恻恻地说。
他将碟子倒扣过来,放在白纸的中央。
“游戏规则是这样的。”
“所有人,伸出一根食指,放到碟子中心的边缘。”
“然后闭上眼睛。”
说着他就伸出了手。
奇怪的是,那是一只焦黑的手指,乌黑发青,仿佛烧尽的炭。
漆黑的手腕上,还系着一根红绳。
这只手指颤颤巍巍地触到了光洁的碟面。
众人都听到“叮”的一声——
那是铃铛的响声。
它无比清脆,却又饱含丝丝冷意;仿佛孟婆的摇铃。
众人都感到后背一阵凉意。
一个人大着胆子回过头。
“!”
他吓得差点发出了惊叫。
站在身后的人,离自己更近了。那单薄的身体以一种古怪的方式向前倾斜,像一个倒挂的钟。
惨白的脸,上扬的嘴角,几乎是占据了他的全部视线。
拿玫也回过头。
一张惨白的脸同样攀附在她的背后。
她好奇地转头看了看Valis。
“?”
Valis背后的人却隔得很远。他像个小学生一样低着头,规规矩矩地站着。
那身体甚至在微微颤抖——因为恐惧。
拿玫很不满意:“怎么这么双标呢?!”
于是她就伸长了手——
一把将Valis拉了过来。
两人肩膀挨着肩膀。
拿玫回过头。
效果显著。
她身后的死人也变成了乖巧.jpg
“这个世界干净了。”她满意地说。
而这时候,她身后另一个声音却阴恻恻地说:
“就等你了。”
拿玫回过头来。
其他人的手已经放在了碟子上。
有些人离得很远,被迫把手够得很长,看起来甚至有些吃力。
拿玫敬佩地对他说:“拉伸运动做得不错啊。”
对方:“……”
一滴冷汗滴落下来。
在白纸上晕染开来。
拿玫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
她对坐在上面的死人道:“你不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吗?”
对方冷冷地说:“少了什么?”
他的脸色很阴沉,显然对于游戏无法顺利进展,感到很不愉快。
白大褂之下,那一片焦炭般的青黑,如同病毒一般,在往他的皮肤上蔓延。
眨眼之间,他的半个脖子都已是漆黑一片了。黑暗之中,这让他仿佛只剩一个头颅,悬在半空中。
这形容实在很可怖。
其他人都忍不住为拿玫捏了把汗。
拿玫十分诚恳地看着他的眼睛,反问道:“你觉得呢?”
其他人:“……”
这姑娘离死期不远了。
但那人却愣住了。
他脖子上如胎记一般的青黑,也停止了向上蔓延。
“我觉得……”
“我觉得……”
他坐在原地,喃喃自语,绞尽脑汁地思考着。歪着脑袋的模样,看起来甚至有些可爱。
“啊,好像确实忘了些什么。”他终于抬起头道。
他的表情甚至有些羞愧。
拿玫很满意:“你看看你。”
对方站了起来。那身影快得像闪电一样,虚影一晃,他回到了墙边装尸体的冰柜前。
“刺拉——”
他再次打开了铁门。
生锈的铁发出了迟钝而刺耳的声音。
他又弯下腰去,将自己的头颅完全埋进了冰柜里。
过了一会儿。
他慢吞吞地爬了出来,嘴里咬着六根白色的蜡烛。
随着他的呼吸频率,腮帮子也鼓动着,蜡烛也仿佛活了过来。他像是嘴里被塞满了蠕动的毛毛虫。
蜡烛依次被放在每个玩家的面前。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男人轻轻吹了一口气。
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蜡烛齐刷刷地亮了。
摇曳的烛光并没有让这个房间变得温暖起来。
反而在每个人的脸上投射了巨大的、青黑的影子。
也让他们的神情看起来更加扭曲和古怪。
“道具齐全了。”他说,“我们开始吧。”
拿玫停顿了一会儿。
突然又说:“等等。”
男人抬起头。
巨大的阴影完全吞噬了他的脸。他的脸色只剩下恐怖的青黑色,五官都变得模糊不清。
“又等?你还有什么事?”他轻声说。每一个字都被拖得很长。
摇曳的烛光。
拨动的铃铛。
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压迫感。
拿玫却只是慢吞吞地指了指身下的白纸。
“你玩过碟仙吗?纸上就写这么几个字?”
男人:“?”
对方沉默了。
然后他才说:“那要写什么?”
他的嗓音里又出现了一丝……虚心。
拿玫露出一个幼儿园老师般的慈爱微笑:“这位同学(?),你知道什么是碟仙吗?”
对方嘴唇动了动,迟疑地看着她:“见鬼游戏?”
拿玫:“大胆!”
这一声断喝,甚至把对方吓了一跳。
他微微缩着下巴,仿佛一个见到严师的好学生,战战兢兢地听着老师的教诲。
拿玫叹了一口气:“看来你确实是对‘碟仙’一无所知了。”
对方懵懂地看着他。
拿玫循循善诱道:“‘请碟仙’至今已经有一千多年的历史。它最早起源于中国古代的‘扶乩’。‘扶乩’的意思……所以它……道具需要预设的沙盘和木笔。扶乩请神后,木笔会自动在沙盘上移动,为提问者解答……”
“扶乩得出的答案,通常都是诗词或者文章。”
“……”
对方听得一愣一愣。
而拿玫则长篇大论,滔滔不绝。中间甚至还要了一杯水。
对方屁颠屁颠地给她倒了一杯水。
其他人:太平间哪来的饮水机!
拿玫举着水杯,痛心疾首地说:“如此博大精深的占卜方式,你怎么可以说是游戏呢?!”
对方呆住了。
然后才如梦初醒地说:“对、对不起。”
“那么,请问我该做些什么呢?”对方又十分谦虚地问。
拿玫大言不惭地说:“首先,你需要丰富这张纸上的内容。要在纸上提供所有你想询问的信息,这样一来,碟仙才能给出答案。”
“所以,你想要问碟仙什么问题呢?”拿玫充满诱导性地说。
来了。
终于来了。
听得简直昏昏欲睡的玩家们,在此时忍不住精神一振。
感觉游戏终于进入了正题。
对方的答案里或许就隐藏着重要线索。
男人却并没有回答,他呆滞地坐在原地。
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那张青黑的脸扭曲成一团。
仿佛台风的漩涡一般,将五官都吞噬进去,只剩一个模糊不清的黑洞。
黑洞之中传来了带着回音的桀桀怪笑:“我想问、我想问……嘿嘿嘿嘿。”
拿玫:“原来如此,你想问‘嘿嘿嘿’——那就把‘嘿’字写上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