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治愈病弱反派们——纪婴
时间:2020-12-29 09:45:01

  原来是回教室拿笔。
  其他学生对他的议论多少有些伤人,那些上不得台面的话不晓得有多少落进了秦宴耳朵里,如果他听见,一定会感到伤心。
  江月年想,她应该没说什么过分的台词吧?如果秦宴同学在正式见面的第二天就讨厌她,那——
  等等。
  某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江月年浑身僵硬,心口突突突跳个不停。
  等等等等,按照谈话顺序,那些七嘴八舌的议论都排在很前很前的位置,最后提及的内容,是她悄悄收藏年级第一的试卷。
  也就是说,即使秦宴错过了前面的所有内容,最有可能亲耳听见的,其实是这件事情。
  ——也是她最不想让他知道的事情。
  平心而论,江月年对于这位雷打不动的年级第一的的确确只存在敬佩的念头,偶尔看了少年漫画热血沸腾的时候,会把他当做想要超越的竞争对手。
  她的感情简单又纯粹,不怀有任何雪月风花,可秦宴对此一无所知。
  从他的角度来看,素未谋面的陌生女同学居然暗地里珍藏了不知道多少份自己的试卷,这种行为……
  岂不是跟偷偷摸摸的痴汉没两样了吗!
  啊啊啊,饶了她吧!
  江月年羞得只敢在心里出声,悄悄戳了戳系统:“他是不是都听见了?”
  阿统木很含蓄:【节哀。】
  鱼哭了水知道,她哭了谁知道。
  极度受挫的江月年同学恹恹趴在桌面上,用手捂住泛着浅浅粉色的耳根。
  在安慰秦宴之前,她得先安慰安慰自己。
 
 
第2章 长乐
  江月年直至傍晚也没再和秦宴说上一句话,下课铃声刚响,就被阿统木吵吵嚷嚷地赶去长乐街。
  虽然名为“长乐”,这条街里却不见得有多少乐趣,在不少人口中,它还有另一个名字:贫民窟。
  长乐街聚集了整个市区最底层的住民,听说各种见不得光的地下活动都在这里进行,例如违禁品交易与人口贩卖。
  江月年家境优渥,从小生活在独门独栋的山脚别墅,与这种地方八竿子打不着边。她曾在小时候出于好奇来过这里一回,小白鞋刚踏进街巷便染了污水,于是再没往前迈过一步。
  时隔几年再来这里,景象与记忆里似乎并无变化。
  空气里弥漫着菜香与污水混杂的味道,陈旧腐朽的气息压得人喘不过气。街道两旁是低矮民房与简陋的娱乐设施,霓虹灯光廉价而糜丽,倒映在地面凹凸不平的水坑里。小巷一条连着一条,犹如漆黑的、深不见底的孔洞,路灯是黯淡的黄,洒下零零星星的灯光。
  江月年带了些好奇地左右张望,阿统木则在脑海中为她播报前往竞技场的正确路线。
  她对地下竞技场有过耳闻,自从异常生物逐渐增加,别有用心的人便创建了这类场所,用以异生物之间进行你死我活的厮杀表演,像极了古罗马斗兽场的现代复兴。
  这会儿正值饭点,街道里没多少行人,偶尔有三三两两的男男女女与她擦肩而过,神情皆是无动于衷的冷漠。江月年看得正出神,忽然感觉有人猛地拽住自己手臂,将她整个人往一旁的小巷里狠狠一拉。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拉进了人迹罕至的窄小巷道,脖子上抵着把刀。
  “小姑娘,不住这儿吧?”
  男人的嗓音粗砺低沉,让她想起指甲划过黑板的声音:“身上有多少钱?全给我拿出来。”
  【糟糕糟糕,运气怎么这么背!】
  阿统木急得说话二倍速:【这地方犯罪率好像挺高你千万别反抗,乖乖把钱给他,要是把人惹毛了——】
  它话没说完,就被吓得打了个嗝,一个字也说不下去。
  江月年居然没表现出一丁点儿害怕的情绪,反而异常淡定地抬起手臂,牢牢抓住男人手腕。男人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就感觉身体腾空而起——
  那个看上去文文静静的高中女生猛地躬身,双手用力,直接把他从背后撂到了跟前,再毫无怜惜之意地狠狠摔在地上。
  男人:?
  阿统木:???
  “打老子?我——”
  散架一样的疼痛席卷全身,男人龇牙咧嘴坐起身子,握紧拳头就往她脸上砸,还没触碰到江月年身体,便被再度握住手臂。
  然后她反手一扭,像是拧断一块无足轻重的木头。
  骨骼断裂的声音与凄厉哀嚎回荡在巷道,江月年从口袋里掏出湿纸巾,一边擦拭方才触碰到男人的手心,一边皱着眉低头看他,依旧是很有礼貌的模样:“你还好吗?抱歉,我跟家里的哥哥学过几年格斗。”
  男人瑟瑟发抖,内心崩溃。
  这是什么情况。他在长乐街混迹多年,早就知道这种看上去娇生惯养的小女孩是最容易抢劫的对象,然而今天遇见的这位又凶又狠,居然是个身手不错的练家子。
  那你长着张小白兔一样的脸是为了什么?诈骗是要坐牢的知道吗?
  大丈夫能屈能伸,他飞快判断了自己当前的处境,当即决定道歉跑路,话没出口,就瞥见那姑娘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似乎正打算报警。
  “别别别,千万别报警!”
  这条街里打架斗殴和抢劫早就成了心照不宣的常态,再加上大家都不是什么好鸟,几乎从不会叨扰警方。至于要是被警察逮到……
  一堆旧账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男人心急如焚,赶忙用尚且能动的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皮夹,颤巍巍地把里面的毛爷爷拿出来全塞给她:“这是我全部家当了,求你高抬贵手放我走吧!”
  抢劫的人哭哭啼啼把积蓄全塞给了受害者,这是哪门子的剧情走向。
  江月年握着那一沓钱欲言又止,猝不及防听见一阵极轻微的脚步。她以为是这人的同伙,满脸戒备地回过头,在下一秒钟微微愣住。
  熟悉的少年站在巷口,一言不发地垂下眼睛看她。这条小巷没有路灯,主街上星星点点的灯光尽数披在他身上,连带着一双深黑眼瞳也熠熠生光,让人想起星辰璀璨的夜空。
  在那一瞬间,她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对了,之前有人说过,秦宴是住在长乐街里的。
  江月年看看跟前瘫倒在地的男人,又瞧瞧自己高高扬起的拳头。
  小巷,抢劫,误打误撞经过现场的少年。这一切本该是英雄救美的标配,然而被打劫的小姑娘成了挥拳揍人的那个,本该耀武扬威的反派在她身下梨花带雨,哭着喊着大叫:“这是我全部家当了,求你高抬贵手放我走吧!”
  这。
  “秦——”
  不管怎样,能在这种情况下遇见相识的同学,都是件让人安心的事情。她下意识叫出秦宴的名字,一句话没说完,身旁就响起另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小哥,救我!”
  两道截然不同的声音同时响起,也不知道是谁在抢谁的台词。
  场面一下子变得有些尴尬。
  那男人趁江月年愣神的间隙,逃命般撒腿就跑,她有些无措地站在原地,望着不远处逐渐远去的背影,脆生生喊了句:“喂,你的钱……”
  对方仓促扭头,声音发抖:“不,是你的钱!”
  他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跑,江月年握着从抢匪手里抢到的一沓毛爷爷,不像是路遇打劫的受害者,倒像个十足的悍匪。
  这是真的解释不清楚了。
  “秦宴同学。”
  她可不想让秦宴觉得自己是个夺人钱财的暴力狂,于是把拿着钱的右手藏在身后,一气呵成地说胡话:“那人本来想打劫的,你刚一出现,就把他给吓跑了。谢谢你啊。”
  这样讲好像也不太对,把他说得跟谁见谁跑的怪物似的。眼前的人没做出任何回复,江月年试探性地低声补充:“那个,你还记得我吗?我叫江月年,坐在你的前桌。”
  秦宴面色不改,不答反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传入耳边的是清澈少年音,带了一点点低弱的喑哑,仿佛许久没与别人说过话,字里行间透出些许生涩。
  江月年一时间找不到借口,半张着嘴立在原地——总不能告诉他,自己是来进行万恶的奴隶交易。
  她不过愣了几秒,还没想出合适的理由,就瞥见巷子口的少年侧过身去,似乎准备离开。
  秦宴的侧脸线条被光影勾勒得格外清晰,瞳孔淹没在阴影里,一副倦怠又漫不经心的模样:“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走吧。”
  秦宴同学实在有些过于冷淡。
  也的的确确对她一点都不上心。
  江月年看着他消失在巷口拐角的背影,有些挫败地踢飞一颗小石子。
  她没厚脸皮地再跟上去,自然不会察觉转过拐角的少年迟疑停下脚步,无声咬紧下唇。
  他当然记得她。
  虽然早已习惯了暗枪与非议,白天在教室里听见的那些议论却还是会不时浮现在耳畔。他的经历被无数次摆上台面,毫无遮掩地呈现在大众视野之中,如同被一层一层剥开的果皮,连带着自尊一同被撕扯下来。
  然后满室喧哗,嘲笑四起。
  一直都是这样,他已经麻木到无动于衷。
  可当那道声音在清晨和煦的阳光下响起,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说出“我不讨厌他,也不想害怕他”的时候……
  死气沉沉的心跳还是悄悄地、隐隐晦晦地,加速了一点点。
  站在阴影里的少年黯然垂眸,嘴角勾起一抹自嘲轻笑。
  ——但他同时也明白,那只不过是稍纵即逝的零星善意。就像风无意间吹过满池死水,虽然的确会惹起阵阵涟漪,可那风来去匆匆,注定不会落入池中。
  至于涟漪悠悠回旋,最终也将归于平寂,仿佛从未发生过任何事情。
  过不了多久,她也会和其他人一样,彻彻底底地厌恶他。
  世界不存在奇迹,他不应该抱有任何期待。
  *
  【先别去竞技场,原路返回,离开长乐街。】
  眼看秦宴毫不犹豫地离开,江照年正打算继续往竞技场赶,忽然听见阿统木的声音。她把男人的钱丢在路边,撇了撇嘴:“为什么?”
  阿统木默了几秒:【你先听我的话,下一个拐角转身的时候,悄悄看一眼身后。】
  神秘兮兮的。
  江月年不明白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先乖乖按着指示往回走,等终于路过拐角,在侧身时眼皮一挑,不动声色地往背后望。
  视线所及之处还是人来人往的街道,昏暗灯光肆意生长。在浑浊背景里,忽然掠过一抹极其突兀的纯白色泽。
  江月年呼吸一滞,飞快眨眨眼睛。
  那是他们校服的白衬衫。
  光影斑驳,人影重重。在惊鸿一瞥的灯火阑珊处,江月年看清那人挺拔消瘦的轮廓。
  或许是不放心让这个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同学独自行走于混乱街巷,本应离去的少年居然一直跟在她身后,保持着令人难以察觉的遥远距离。
  她看不清对方的动作与神情,只瞥见他藏匿在夜色中的身形,露出校服若隐若现的白。
  房屋的影子和月光一起阴沉沉压下来,秦宴静静站在那里,把属于另一个世界的黑暗挡在身后,为她留出一片幽谧且光明的坦途。
  江月年猛戳系统,满脸的不可思议:“秦宴同学……他在保护我?”
  阿统木答非所问,语气干巴巴:【你心脏跳得好快。】
  “是吗?”
  她承认得大大方方,扬起嘴唇笑:“因为很开心啊!秦宴同学真是个好人。”
  明明承受了那么多难以想象的苦痛与非议,更何况他们两人只有过几面之交,可秦宴还是毫不吝惜地给予她力所能及的善意,像一道不为人知的影子,悄悄挡下所有汹涌的暗潮。
  真的太太太温柔了吧!
  江月年脚步轻快地往回走,耳边充斥着呼呼作响的风,因此并没有听见阿统木哼了声:【他可不是对所有人都这么好。】
  “嗯?你说什么?”
  【我说——】
  它深深吸了口气,扯着大嗓门喊:【等那小子走掉之后,你就立马赶去竞技场!动起来动起来,还想不想见到任务对象了?】
  “我知道我知道。”
  江月年自动过滤它的大嗓门,按耐不住好奇心:“木木,兽人的话,会不会有猫耳朵?”
  这时候知道叫它木木了。
  阿统木冷嗤一声,语调慢悠悠:【不止耳朵,尾巴也是有的。兽人的毛发比动物更加柔软细腻,想象一下把美少年头顶的猫耳朵握在手里,看他身后的尾巴晃来晃去,那感觉……你懂的吧。】
  江月年耳根一红,捂着脸义正言辞:“停停停!别说了,我还只是个孩子。”
  *
  穿过弯弯拐拐的街道,便是竞技场。
  据阿统木所说,这类竞技场有两大卖点,第一种是放食人巨蟒、深渊海妖一类极端狂暴的魔物互相厮杀;第二种则是让拥有一定智力水平的类人形生物在魔物进攻下挣扎求生,看他们拼死反抗的狼狈模样。
  这次的任务对象,就是第二种模式下的牺牲品。
  竞技场没有名字,表面以一处其貌不扬的小卖部作为伪装,打开后门沿着楼道往下,就能闻见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江月年在路上耽搁了一阵子,这会儿竞技比赛已经结束。三三两两的看客结伴而出,挡住下行的去路,经过她身边时,总会有意无意地瞥上一眼。
  站在楼道角落的小姑娘安安静静,即使身形被墙角的阴影盖住大半,也能明显散发出与这条街道截然不同的气息。
  四周是厮杀的余烬与喧嚣嘈杂的人声,狭窄楼道中混乱不堪,她却始终安静得近乎沉默,与所有人隔开一段安全的距离,不发生任何身体接触。
  明明温和又乖顺,却叫人难以接近。
  等人潮渐渐远去,江月年便抓紧时间走下楼梯。在下楼过程中,又想起昨晚阿统木为她介绍的任务对象基本信息:封越,男性,十五岁,融合了人类与狮猫的基因。
  “别看他现在可怜兮兮的,几年后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冷血狂。”它一边说一边啧啧叹气,“明明是最没有杀伤力的猫,打起架来却又狠又不要命,脑袋也聪明得过分。这家竞技场被警方查封后,他便流落街头独自打拼,断了一只手臂,毁了一只眼睛,染了一身病,最终凭借一己之力爬到地下世界的权力巅峰,并成为了动乱的主要发起人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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