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奕羡闭着眼泡在汤池里,温热的水温令他解乏又放松。有柔荑轻缓的拂在他身上,力度拿捏得当。锦凤替他搓背擦身,尽心服侍。再然后她的身子贴了上去。
韩奕羡没有拒绝。妻子殷勤侍候温柔小意,旷了月余的他从善如流,承了美意。许是离别得久了,这一次锦凤出乎意料的热情,纠缠反复。一场情&事下来,已是两个时辰过去。
“爷歇半个时辰,等下记得叫爷起来。”
到底不是铁打的,不眠不休连着赶路那么长时间,这会又放纵了些。韩奕羡亦不由甚感疲累。
“爷安心歇着吧,妾身省得!”锦凤娇慵无力,绵软应声。
韩奕羡半眯着眼,眸光迷离。下意识抚了抚她披散的长发,合上眼睛睡了过去。
锦凤亦不想动,身子酸得厉害。他要得狠,毫不留情。可是她甘之如饴,她就喜欢他那股子狠劲儿。
她痴痴的看着男人俊美的睡颜,只觉心头爱意翻涌,怎么都看不够。这个让她一眼动情的男人,是她的!
念卿抱着女儿倚在院门前,等着她归家的夫君。已是黄昏,说好等会就过来的人却迟迟不见踪影。
“夫人,要不奴婢过去问问?”跟在身后的冬灵轻道。
念卿摇摇头,再望一眼院外空寂的小径低道:“不早了,我们进去吧。”
已是秋末的天气,天光暗得早,日头落下暮色降临时,温度亦然跟着低下去。念卿担心女儿受凉。
“爹,爹!”小初荷举起手指头,奶声奶气的叫唤。听娘亲念叨得多了,她也知道她们这是在等她爹。
念卿强打精神,压住心间低落的情绪,慈爱的看着女儿,笑着继续教她念:“爹爹,爹爹……”
不必冬灵去问。他要来,早该来了。临到这会还没来,那便是不能来罢了。始终那边也是他的妻。
还有他的儿。
这么想着,待陈嬷嬷来问:“夫人,要上晚膳吗?”
她却是不假思索回了句:“再等等吧。”
韩奕羡睁开眼,对着室内昏暗的光线微怔了一瞬,尔后心下一惊猛地坐起身来。把正贴着他的锦凤吓了一跳。
“怎么了,爷?”锦凤佯作不知,出口惊问。
“什么时辰了?”不待她应声,韩奕羡急急下床自行穿衣,又忍不住口气有点冲的责问她:“说好了只睡半个时辰,你怎地也不叫我!”
“爷息怒!是妾身的不是”锦凤也赶紧起身下床,一面传了丫头掌灯,一面不无委屈的说:“起先妾身见爷睡得香甜,委实舍不得扰爷好眠。后来,后来都怪妾身不小心睡着了!”
她说着,眼底莹莹点点闪现泪光:“爷等等,容妾身给您更衣。”
韩奕羡见状,立刻感到后悔。是他苛责了,她也不是故意的。说到底只是心疼他。韩奕羡停下来摸一摸锦凤的脸,歉疚道:
“爷的错,不怪你!你别往心里去。”他说着,又对锦凤露出笑容:“不用你更衣,爷自己穿。时候不早了,你也该饿了。让她们摆膳吧,爷今晚就不陪你吃了,爷得过去瞧瞧她们。”
言罢,他着紧的穿上衣服,手脚利落。对云发蓬松罗衫半掩,眼若春水桃花含露般柔媚不可方物的锦凤,没有再多看一眼。轻掸了掸袍子,已是疾步向屋外行去。
锦凤立在原地看着他行色匆匆的离去,逆光下,她深敛了眉眼看不清表情。
北院的念卿独自坐在饭桌前,对着渐渐冷去的膳食发怔。酉时已过,她却毫无胃口,没有一丁点的食欲。
她正出神,冬灵快步跑进来喜形于色:“夫人,爷来了!”她高兴的说。
念卿回神,朝冬灵一笑,心中似喜还悲,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她正要起身相迎,却听冬灵口气迟疑,语带担心又怜惜的问:
“夫人,您怎么哭了?”
念卿一愣,抬手一摸,一手的湿意。此际方晓得自己竟然不知不觉流下泪来。她立刻感觉难为情,不甚自在的掏出帕子擦脸。
帕子还未及放下,韩奕羡已经裹着夜风大踏步走了进来。
“卿儿”他望着念卿,笑容一滞声音猛地顿住。
念卿低下头,手指捏着帕子益感窘然。
冬灵乖觉的轻声退开,走了出去。
“哭过了?嗯?”韩奕羡行至她跟前低低的问。伸手温柔的摸她的脸,抬起她的下巴细细的看。
念卿垂下眼睫不肯看他也不吱声。她感到不好意思,亦感酸涩和委屈。不能诉诸于口的委屈。
韩奕羡叹口气,拿指腹抹抹她的眼角。心疼又有些心虚。他将念卿紧紧的拥抱入怀,静静的嗅闻她发上的馨香,暗生无奈。世人皆道齐人之福受用,殊不知亦是难为。
她为什么哭,他心知肚明。
无声的相拥好半晌,韩奕羡稍稍松开一些,垂头看去,怀中人儿却是兀自低着脑袋,仍是不肯抬眼看他。
他幽幽一叹,愈加放柔了声带着哄慰:“卿儿不肯看爷,这些天不见,卿儿都不想爷的么?”他盯着眼前秀气的小头颅,叹息般低道:“爷呀,可是想死了卿儿!爷的乖娇娇,爷没有一天不想的!”
念卿鼻酸,努力压制泪意。
“还不肯看爷么?是气爷来得太迟!”
韩奕羡眸子微闪,表情略是不自然的解释道:“本是用完午膳就要过来的。只赶路太急一身尘汗怕熏着了你和荷儿,便先去了那边沐浴更衣。不曾想,这两日急着归家,一路上没怎么休息,竟自睡了过去。这才耽搁了时间。”
他只能避重就轻。即使他们彼此心照不宣。锦凤过了门,儿子都给他生了两个。他不可能不同她行夫妻之礼。
韩奕羡圈着念卿,轻轻摇晃她的身子。带着告饶,也带着一丝讨好还有隐隐撒娇的意味,耐心的哄她:“卿卿,乖卿卿别和爷生气,爷一醒就马上赶过来了。晚膳都没用呢!”
念卿终于仰起脸来,眼里有薄薄的湿气。想说膳食都凉掉了,得热一热再吃。韩奕羡却低头含住她的唇,吻了下来。他细细索索的,温存的吻她,吻得很温柔。
“可想死爷了!”良久过后,他停下来贴着她的脸呓语似的低喃,神色柔情而满足。
随后他拥着她坐下,声音发哑明知故问:“卿儿想爷吗?”
念卿红着脸点头。
他便好得意的笑,孩子一样。
再接着俩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眼神胶着,眸光痴痴。看着看着又亲到一起,耳鬓厮磨没完没了。
又过了许久,总算解了些相思的韩奕羡抱着她问:“荷儿睡了?”
“嗯。”
“喝过药了?”
“嗯。”
“乖!”他满意的碰了碰她的额。
又抬起她的手腕,见还是他以前送的那只玉镯,便道:“怎地不戴爷今天送的那一只?”
再朝她头上瞥了一眼接道:“还有那簪子,都不喜欢吗?嗯?”
他凝目看她:“那颗珠子也不喜欢?”
“喜欢的。”念卿应声:“都收着了。”
“收着作甚?”韩奕羡当即不赞同道:“那镯子玉质更好,更能养人。爷给你戴上。”
他说罢抱她起身,熟门熟路的自她的妆匣子里摸出那锦盒,顺手将里面的夜明珠置于镜台上,旋即取出镯子就给她换上了。继而又待把那玉簪给她插&上。
念卿方始摇头:“明日再戴吧。这会子不早了,等下就该要歇着了。”
韩奕羡却只是笑着哄她:“乖,听话。戴给爷瞧瞧,嗯?爷想看!”
他这么说了,念卿不想扫他的兴头,只能由着他给她戴上。
莹莹光影下,乌发如鬓白玉无暇,衬得一张透红的小脸益发的清丽动人。韩奕羡瞧得意动,情不自禁又搂了人亲了一会。
等到俩人终于能用膳时,已近亥时。韩奕羡照例要给念卿喂食,一如既往的一顿饭吃得缠缠绵绵,亲亲热热。
而同一时刻,西院的灯亦然还亮着。
锦凤坐在镜台前,纤白的涂着蔻丹的手举着一支金簪。金簪凤纹镂空镶了红宝石、碧玺、翡翠和珍珠。端的是华贵精美璀璨夺目。然她冷眼盯着簪子,娇妍面孔殊无喜色。
碧枝候在她身后,等着主子发问。她是锦凤的陪嫁丫头,自小便被卖到师府为奴。师家规矩大,主子不开口,做奴婢的便不得吱声。
“都打听清楚了?”好一会后,锦凤才出声询问。
“是!”碧枝恭敬应答。
“这回又送了什么?”
“回夫人,听咏翠说,除了一些药材,二爷给初荷小姐带了些泥偶娃娃,和一对兔儿爷。给卿夫人送了一只白玉镯子和一支白玉簪,还有一颗夜明珠。”
锦凤将手中的簪子用力掷到地上,阴着脸半天没作声。她此时方知,原来他带回来两颗夜明珠。
碧枝惴惴,不敢吭气。二爷每出去一回,这样的情形就要出现一回。
“东西拿过去时,老太太怎么说?”足足半柱香的功夫过去,锦凤方冷声冷气的再次问道。
她只留了一支金簪。将韩奕羡拿回来的一串沉香佛珠,和另一颗夜明珠,还有一只灵芝都给了韩老夫人,一点也没藏私。韩奕羡孝顺,讨得老太太欢心对她很重要。
何况这些物什里头,根本也只有这支金簪是他带给她的。老太太信佛,对夜明珠亦叨叨过几次。至于那延年益寿的灵芝,想当然尔,是他给老太太尽的孝道。
“回夫人,老夫人看着东西只是笑,很高兴的样子。”
碧枝觑一眼锦凤的面色,不无讨好的说道:“老夫人问奴婢二爷今晚歇在哪个屋里?奴婢回说二爷歇北院卿夫人那了,老夫人听到后脸色就变了,黑着脸气呼呼的很不好看。”
锦凤闻言,满是不虞的神情稍稍松快了些。她矜傲的抬抬下巴,淡声道:“行了,你下去吧。今晚不用你伺候我更衣就寝。”
“是,夫人!”碧枝行礼,自行退下。
第5章
锦凤沉眼睇着地上的金簪,心头憋屈窝着火,实是嫉恨难平。诚然,平心而论,这簪子亦然不凡,价值不菲。不管是金子的成色,还是其间镶嵌的珠宝,以及簪子本身的样式与工艺皆乃上上之选,无可挑剔。
如此高级的品相,便是在她师家亦不多见。然同那药罐子所收到的礼物一比,却是立刻相形见绌,落了下乘。
爷也太偏心了!
次次皆如是!
那女人每回得到的礼物,不但数量比她多,还件件非凡品,个顶个的比她的好。总是这样,最好的东西,爷都给了虞念卿!
她主持中馈,还帮他打理生意。她为韩家开枝散叶,进门一年便给他生下两个儿子。她尽心侍奉婆婆,照应周全。她挖空心思,煞费苦心,时时处处的帮他,为他分忧替他解愁。
而虞念卿她做了什么?!
那个女人不仅出身低,还要经年累月的靠着汤药将养,生个孩子好似要摘星,动不动就兴师动众,整得人仰马翻。韩家为了她,不知耗掉了多少银子!而他更是于繁冗的事务中,还要费劲替她张罗。一个虞念卿他有操不完的心。
明明就是个负累,他偏当宝似护得紧。甚或直接明面儿上交代,北院的卿夫人喜静,身子骨弱不耐招呼。府上人等一律不可擅入扰她清静。便是锦凤自己亦无例外。甫过门,韩奕羡即委婉又不失坚持的告知了她这一点。态度软中有硬不容辩驳。而他此举说到底不过是为了维护虞念卿,生恐其看见她心里不好受。于是索性金屋藏娇似将那女人护得滴水不漏。
锦凤心内妒火难消。她是进了府才知他竟对他那原配,如斯看重一往情深。可叹她先前还以为他不肯休妻,是念其可怜。有道是一日夫妻百日恩,毕竟是结发妻,他对其心软亦是人之常情。
谁曾想,全不是那么回事!
若非虞念卿子嗣不易,怕是压根没有她进门的余地。想透了这个缘由,她大受打击。她的爷厚此薄彼,孰轻孰重分得清清楚楚,安排得明明白白。可那女人除了一张脸能看,还有哪里值得他这般的倾心相待!
心随念转,锦凤摸着脸望向镜台,神情变得哀怨。虞念卿貌美不假,然她又有哪里差了!锦凤仔细的打量镜中人的脸,愈品愈是不甘。不是她自夸,有眼睛看的人合该瞧得出,论姿容,她犹胜一筹!
那虞念卿生得秀气,但面色白得太过,一副恹恹病态。兼之小门小户里头出来,骨子里的穷酸气。恁是锦缎丽服,七彩缭绫加身,亦穿不出雍容华贵的主母气度。成天偏安一隅,躲在北院里不敢见人。这么一个畏畏缩缩,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爷怎就为她五迷三道,如珠似宝呢?!
锦凤想得糟心,几欲咬碎了一口银牙。其实若要整治那虞念卿,她有的是法子。不说使绊子了,便是干脆将人弄死弄残,于她亦非难事。
可这样一来,她和韩奕羡也走到头了!这自然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她要的是他的心,要的是他象珍爱虞念卿那般的珍重她,呵护她。
也不是没想过下手,每当他流连在北院,每当他乐不思蜀浑然忘了还有她这一位妻子时,她心里的念头便如潮汐翻涌。只她到底不敢冒险。
她看上的男人可不是单会逗猫遛狗,吃喝玩乐的膏粱纨绔。更不是徒有一副好皮囊的绣花枕头!当初公公离世得早,她的爷年不过十六便要撑起门户,掌管家业。
彼时偌大的韩府,却人丁凋敝。爷硬是凭一己之力,成功守成,成功的将韩府基业发扬光大。不待弱冠之龄,已是独挡一面光耀了门楣。到如今,不过二十四岁的男人,已然出类拔萃,成了这永州城里名头最响,声望最高的老爷。
举凡有脑子的都不会认为她的爷是个好糊弄的!倘她真动了他的心肝肉儿,想也知他必不会干休!而这正是她的顾虑之处。以他的能耐,届时要查出是谁动的手脚,那是迟早晚的事!
眼下爷同她相敬如宾,除了不能与虞念卿相比。他待她实在是极好的。在一起的时候也温柔,也体贴。且不出外花天酒地,不抬姨娘,不收通房。虽然他不再纳人,大概只是因为虞念卿。但她确亦有受益。
只他待她好,是缘于她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