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管事一愣,不明所以,答道:“今年五十有六。”
“哦……”季修拖长了声音,恍然大悟道,“年纪大了,怪不得记性不好。”
何管事变色:“老爷你这话什么……”
“何管事!”季修打断了他的话,“你是忘了我们在什么情况下认识的了吗?”
何管事皱眉回想了一下,已经模糊的记忆从脑海里翻出来,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可是老爷,我已经撤销了状子,而且回来之后,我也没有再……”
“那是我的外祖父。”季修再次打断他,笑了笑,摇头道,“不对,确切地说,应该是夫人的外祖父,我不过是托了夫人的情面,才能叫一声。”
他看向何管事:“你现在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吗?”
何管事脸色惨白。
如果是沈琅的外祖父……
季修继续道:“在徽州的时候,我从一开始就没想放过你,是你跑得快,才留下了一条命。后来回到扬州,你第一个支撑夫人做家主,作为回报,我没有杀你,你的小命彻底保住了。”
“我这样说,你开不开心?”
“当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的命我不要,但是你这些年来从沈家拿走的东西,都要一笔笔给我交出来,不然的话……”
季修摸了摸儿子的脑袋:“我愿意绕过伤害我外祖父的人,我儿子安愿不愿意放过伤害他曾外祖父的人,我就不知道了。”
季子安抱着小木剑,脸色冰冷无波,抬起头看了一眼何管事,配合地露出了一脸凶相。
“杀-了-你-哦!”
第45章
老面对季子安小孩子般的威胁, 何管事并不放在心上。
但是通过这一件事, 季修已经表明了态度。
他再纠缠下去, 无济于事, 说不定还会惹恼季修,惹得他亲自出手, 到时候就真的后悔都来不及了。
何管事眼神绝望, 低下头, 走回角落里, 和其他管事一起等待沈琅的盘问。
季修满意地收回视线, 带着季子安到书房里面休息。
沈家大部分管事都知道季修的武功有多高强,得益于他的出现,沈琅接下来的诘问顺利无比。
愿意将银子吐出来的,都当场表示了态度。
而死活不愿意吐出来这笔钱的,也不敢恐吓沈琅, 只敢装死不说话。
沈琅也没和他们多废话,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然后扯开嘴角微笑, 帅气地拍了三次手掌。
“啪啪啪!”
掌声刚一落地, 一百个身穿护院衣衫的壮汉便出现在书房门口。
沈琅摆手, 声音中流露出淡淡的冷意:“带下去, 送官。”
懵逼的管事们回过神, 这才知沈琅竟是先礼后兵, 顿时哭爹喊娘起来, 嚷着愿意交出这笔钱,只求沈琅不要将他们送官。
当然,也不缺少嘴硬的,自认为账目清白,沈琅抓不住他们的污点,站在一旁冷笑看戏。
沈琅一概没理,又挥了挥手,示意护院们赶紧送走,免得污染她的儿子。
等这些硬点子送走之后,剩下的软柿子更好拿捏了。
不用沈琅再多废话,他们一个个主动地表示要还银子。
身上有银票的,当场还,身上没有的或者身上的银票不够的,还表示马上就回家去取。
沈琅给每个人分配了护院,摆摆手让他们下去,将剩下的事情交给了管家处理,自己转身进了书房,和季修两人说话。
“夫人。”季修放下手上的账本,微笑道,“夫人理账的本事比我好。”
沈琅干咳一声,有些心虚:“不是我整理的。”
季修诧异地抬头。
沈琅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我才做这个家主几天,连字都写不好,怎么可能就学会了做账。这些东西,都是我花了大价钱聘请而来的账房整理出来的。”
说起来,这还是季修教她的道理。
以前在徽州,她曾经想过要帮外祖家制墨,结果真的上手,一直在帮倒忙。
季修便告诉他,专业的事情还是要专业的人来做。
她擅长刺绣,一天能得一百文钱,那就去刺绣,大不了绣图卖出去后,拿钱给王家,实在不用硬逼着自己去制墨。
她不擅长这个,制墨一天连五文钱都赚不到,浪费时间也浪费精力,自己还累。
她听了季修的话,在家专心刺绣,所赚的银钱果然比制墨更能周济王家。
这让她心里有点明悟,只是说不出大道理,一直记在心里。
到了沈家之后,她一开始没想起来这个,自己整理账本,弄了四五天,还是一团乱麻,忽然某日想到这件事,心里茅塞顿开,立刻请了人来做事。
账房先生、管家、护院、下人……
沈家在她的一言堂之下,换了大半的新鲜血液,之后事情进展果然顺利无比。
想到这里,她又想起,这些都是季修点拨的功劳,对刚才的态度有点不好意思,抢过账本,扔在一边:“别看了,你们刚刚赶回来,又要等我忙完,一定累坏了吧,先去用膳,然后好好洗个澡,早点休息。”
季修勾唇,可有可无地应了声,也没再管账本的事情。
既然沈琅自己就能做的很好,他实在不必插手。
一家人用了顿丰盛的饭菜,回到屋里,下人早已准备好浴桶和热水。
季子安要回屋自己洗,沈琅就没有管他,屏退下人,关上门,亲手为季修擦拭背脊。
老夫老妻的关系,她实在没有避讳的想法,趁着这个时间,和季修说了一下沈家如今的情况。
季修听在心里,点点头,不是回应两句,夸她做得好。
沈琅失笑:“你怎么还夸上了。”
季修神情认真:“你做得好,我就要夸,难道不对吗?”
沈琅抿唇:“对。”
实不相瞒,她的心里其实挺享受这种被夸赞的感觉,而且季修夸她的时候,和夸季子安没什么两样,时常让她有种错觉,仿佛季修是个慈祥的老父亲,刚好弥补了她缺少父亲这个角色的少女时期。
当然,这种话她在心里想想就好了,才不会说出来。
到时候季修改了,她都没地方说理去。
说了一阵话,终于到了正事上。
沈琅的脸色变得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
季修问她:“怎么了?”
沈琅深呼吸一口,终究还是说了出来:“沈夫人病得快死了,是我动的手。”
季修神情淡淡的:“没有人知道吧。”
沈琅:“??”
她有点接受不了,睁大眼:“你一点都不怪我的吗?”
“怪你什么?”季修有点莫名其妙,想到原因,无奈而微笑地看她,“你觉得以我那日逼迫她下台的脾气,会是在乎繁文缛节、孝子名声的人吗?”
“可是,那毕竟是一条人命……”沈琅没转过弯来。
季修觉得她此刻一脸纠结的样子,当真是十分可爱,忍不住笑出声来:“杀人偿命,有什么错吗?”
“……”沈琅凝眉思考许久,点点头,“你说得对,可能这就是武林中人吧。”
季修没解释,摇头笑了笑。
沐浴过后,季修换上一身白色中衣,回屋里休息。
这一觉十分漫长。
他前往塞北的一个多月里,一直都没有好好休息,不是在赶路,就是在操心身边的人。现在回到沈琅身边,终于可以好好地休息一下了。
他甚至打算一觉睡到明天。
只可惜,世事不尽如人意。到了傍晚,院子外面传来一阵高声叱骂声,他的耳力太好,听得十分清楚,硬生生醒了过来。
屋里没人,估计都在院子里帮沈琅拦着来客。
季修自己披上衣衫,推门出去。
他的身影出现在院子里的时候,季子安刚好也板着脸从外面进来,显然是被吵醒,追着声音而来算账的。
于是刚才还在嚣张跋扈的沈大少爷对上他们父子的目光,顿时成了一个哑巴。
季修揉了揉太阳穴:“护院呢?将人赶出去。”
他懒得和这人多说。
活了几百年,见过的智障和极品都不计其数。沈少爷不过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智商不太够、又特别刚愎自用的普通人罢了。
要不是他和原身有纠葛,又生下了原世界线里的女主,季修甚至都懒得记住这么一个人。
虽然说,今天的他好像又蠢出了新高度——被赶出沈家,还冲到沈家来,让沈琅给沈夫人请名医,这份自信和智商,他都不知道怎么说。
沈夫人病重,是沈琅费心好不容易得来的结果,怎么可能会帮忙治病?
而且这人还打扰了他和季子安休息。
没有死,真的很幸运了。
季修瞥了眼沈沈大少爷,心道不能再叫他留在这里嚷嚷了,不然他没有起床气都想杀人,何况本就暴躁易怒的季子安。
沈大少爷当场死在院子里,季修都不意外。
不过还是那句老话,沈大少爷虽然蠢,好歹生了女主出来。季修不想让季子安又成为女主的杀父仇人,这会让他觉得事情没有改变,又回来了原来的路线上,感觉很不好。
等了一会,没等来护院,季修看向沈琅。
沈琅有点恼怒和后悔:“都派出去跟着管事们了,家里没人,不然我也不会让这么个人闯进来,还吵到了你和子安。”
季修恍然大悟。
既然这样,那就他亲自代劳吧。
他上前拎住沈大少爷的领口,将人拖了出去。
从院子里一路拖到沈家大门前,季修停下步伐,一脚将沈少爷踹了出去。
“你们欺人太甚!”
沈大少爷从地上爬起来,脸色怨恨:“我娘病重,你们连个大夫都不肯帮忙请,你们还是人吗?”
季修眼里浮现一丝嘲讽,高高在上地瞥他:“我是不是人,我不知道,但是我却知道,你连自己老娘看病都找不到大夫,你不是个男人。”
沈大少爷气得脸色发青,怒气上来,还想往沈家里面冲,缠着磨着都要沈琅请名医。
要是寻常的大夫能治好他娘的病,他也不会来这里求人。
季修抓住他的领口,眼里露出冷色,声音变得阴冷狠辣:“沈大少爷,我念在你没做过大错事的份上,一而再再而三地放过你,但是你再敢往里走一步,后果就不好说了。”
沈大少爷梗了一下,眼里浮现绝望,但是看了一眼季修,最终还是转身逃走了。
一边逃,他一边捂着脑袋大喊:“我是废物,我是废物,我不敢,我是废物……”
季修无语地看着他的背影逃走。
这之后,沈大少爷都没有再出现在沈家过。几日后,外面传来沈夫人病死的消息。
据说沈夫人这病生得古怪,全身肿胀,日夜咳嗽,咳得嗓子眼都撕裂了,最后咳出血,几天下来,脸色就惨白虚弱得仿佛随时要死去,躺在床上仿佛一块巨大的白棉花。
到她终于病死的时候,已经不成人样。
一句话总结,生前生不如死,死后模样恐怖,也算是她当年做孽的报应。
她在沈家后院二十多年,手上的人命,绝不可能仅仅只有王玉娘一个。
那些人是妾室,是庶子庶女没错,可是也就并非一定是想要攀龙附凤的人,还有可能是家里出事,无奈自卖的普通人,比如王玉娘。
沈夫人不可去管沈老爷,端着贤淑大度的面孔,却在暗地里对妾室和庶子痛下杀手,罪有应得,死有余辜。
她死的消息传出来,沈老爷曾经留下的那些人,人人拍手称快。
不过,死得再难看,时间过去,也就没几个人记得了。
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要过,没有人会费心思去记住这么一个病死的老女人。
就连沈大少爷,也没有。
沈夫人死后,沈大少爷大概是心里有愧,迷上了赌博,又畏惧季修,再没有在沈家出现闹事过,只在家里那一亩三分地里造孽。
他毕竟是沈家的嫡子,就算做不成家主,当时分家,族老们也是分了许多钱财和铺子给他的,足够他一辈子继续以前那种挥金如土的生活,暂时求不到沈琅头上。
而沈老爷留下的那些庶子庶女,当时分家,每个人都分到了钱和宅子,搬了出去好好过日子,之后再无消息,还算安分。
沈家就剩下了季修一家三口住,非常地宽敞。
季修将后院的一部分改成了练武场,每天教完儿子教夫人,生活非常的充足。
偶尔会有沈家族老带着自己一脉的孩子来,向季修请教武功。
季修只偶尔点拨一两句,便足够他们受用无穷,就是有一点,他一直没有收弟子——有一次想收,对方刚下跪说话,季子安就板着脸出现在了他面前。
小少年很是傲娇,站在季修面前,一句话不说,只用一双黑沉沉的眼睛看着季修,但是季修就是看出了他心里的妒忌。
想了想,为了少年的小命着想,他最终婉拒了这个极有天赋的弟子,只在日后指点的时候,对这个少年多用了一点心思。
关注太明显他也不敢,季子安一直盯着呢。
就这样,时间平缓地度过,一晃三年。
魔教死灰复燃,重返中原。
仿佛是为了报复前面那几年的东奔西走的狼狈,特意要恐吓武林中人和普通百姓,魔教很是做了一些大事,闹得沸沸扬扬,传得人尽皆知。
他们先是大闹了武林盟,偷袭了好几个世家,最后为了钱财,又灭了几个富商。
扬州之富,天下皆知,尤其是盐商,堪称富可敌国。
灭了几个富商之后,大概是所得不满意,魔教竟然闹到了扬州这边来。
听到消息之后,沈琅十分紧张,也顾不上发展得越来越好的生意,天天守在家里。
她这三年,一直没有放弃过练武,但是天赋有限,外加太过忙碌,没有时间全身心练武,所以武功并不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