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祭酒之前也无意中透露过,皇上之前很喜欢户部侍郎,那人也能干,但还是着了那些奸臣的道。
沈家有小皇子傍身,自然有无数朝臣跟随他。
明明他们离开京城才一年半的时间,沈家的野心竟然膨胀到如此地步了吗?
不说李秀琴如何震惊,就说林满堂这边此时却是焦头烂额。
这天晚上,林满堂与关青和庄文在二堂盘账。
白天,关小郎带着壮劳力将山谷五百只公羊赶到县城卖给邻姓酒楼,小赚一笔。
头一回有了回钱,关青兴致颇高。
林满堂却给他算了一笔账,“这是今年第一笔,但也是最后一笔。”
山谷中剩下的母羊都留着生崽子,牛要明年才能出栏,而卖菜和卖水果的钱,要么分给百姓,要么分给出力的衙役和家中小子,县衙不赚一文差价。
偏偏县衙还要给山谷里的壮劳力按天发钱。
这点回钱比起花出去的那些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关青一腔热血被县令大人兜头冷水一浇,只觉得从头到脚透心凉,他越算越肉疼,“大人,这钱如此不经花,我看不如将牛羊分给百姓,让他们自己养吧?这样他们挣得多,咱们也能省心。”
林满堂摆手,“咱们在山谷里投了那么多钱,得要把本收回来,这样才能更好建设重德县。百姓们只知道吃饱喝足,眼界总归是浅了点。”
他笑道,“你们也别担心,明年等牛和羊卖了,咱们起码能收回一笔。到时候我给你们每人包个大红封。”
关青想到那些沙金,揶揄道,“大人莫不是还想拿那些沙金糊弄我们?”
林满堂挑眉,玩笑道,“怎么现在连沙金都喂不饱你了吗?”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笑出了声儿。
说起钱不经花,林满堂讲起知府大人让他每年给百姓分一成沙金的事儿。
庄文也被大人那话逗笑了,“知府大人也是个妙人。”
“谁说不是呢。”虽然林满堂看不上知府大人的不作为,但是对他的人品还是很敬佩的,当官不为捞钱,这人品已是相当了不起。顶多知府大人脑子里没什么生意经,一味守成。
“所以知府大人这些年没升官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林满堂深以为然。
三人商讨到半夜才各自回房歇息。
三人在圆拱门分开,林满堂刚走进自家院中,一直躲在暗处的几个蒙面黑衣人从墙头跳了进来,他们见人就砍。几乎眨眼间,有不少下人被黑衣人砍倒在地。
顺安眼疾手快将手里的灯笼扔过去,却就被武功高强的黑衣人随手劈开。
黑衣人提着大刀,寸步不离跟在林满堂身后。像捉小鸡似的,溜着他玩。
林满堂和顺安被分开,四处躲藏。
林满堂想回房拿他的袖箭,奈何那黑衣人紧紧跟在身后,他慌不择路,一头撞进闺女的书房。
林晓走之前担心有人闯入她的书房,特地叮嘱家人不许开门。
但她不放心那些丫鬟婆子,就在书房装了机关。
林满堂经常要用书房,她自然要告诉父亲。
林满堂推门进去后,才想到这是闺女的书房,一个闪身贴向立在墙边。
他身后的两个黑衣人踩到机关被吊了起来。
第221章
黑衣人足有八个, 他们个个武功高强,身手矫健。县城的衙役和下人根本不是这些人的对手。但他们还是站在林满堂前面,阻拦凶手。
林满堂终于有机会逃回自己房间。
有个黑衣人跟里房间, 举着大刀刚要砍过来,却被他的袖箭射中肩膀,手中的刀当即落了地, 趁此时间,下人们拿渔网将人逮住。
“说!是谁派你们来刺杀本官?”
半个时辰后,八黑衣人其中有两个被林满堂拉动机关给吊了起来, 另外五个被全部身受重伤被五花大绑捆成粽子。
吊着一条胳膊的顺安殷勤地扯来椅子,让大人坐下审问。
书房内亮如白昼,那黑衣人显然没想到竟然会落入陷阱, 听到林满堂这话,其中一个哼道,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要是我张老三敢说个不字, 就不是英雄好汉。”
林满堂气笑了, “还英雄好汉?我看你顶多就是个入室抢劫的败类。”
有个黑衣人挣扎着不动,瞠目欲裂瞪着他,“狗官!我杀你是为了替天行道。”
庄文怒火中烧,“大人一心为民,做了很多好事,你竟然骂我们大人是狗官,你眼睛瞎啦?”
“就是!”
另一个黑衣人呸了他一口, “这世上哪有好官, 都只是草菅人命。我刚刚可是躲在房顶, 听你们算了半天的账,知府大人让你把沙金分给百姓,你却非要留着,分给你带来的那帮人。”
关青怔了下,随即弄明白了,这人分明就是断章取义,把知府大人给的沙金和他们自己淘的沙金混为一谈。
关青容不得恶人污蔑大人名声,当即上前解释一遍。奈何这黑衣人根本不信,反而说关青是在狡辩,与狗官沆瀣一气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林满堂不想多解释,抬了抬手,“行了,你们又不是皇上,本官无需跟你们多解释。”
他招了招手,“走,咱们到大堂审问,等定了罪,禀告朝廷判他们秋后问斩。”
那几人哼笑连连,显然一副不怕死的倨傲表情。
大堂问案时,黑衣人没有挣扎,对入室抢劫罪名供认不讳。
砍伤三十二个人,没有杀害人命,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必定是流放三千里。
这样严重的罪名,他们认得却是相当痛快。
当林满堂问起幕后主使,他们却是怎么都不愿开口,一口咬定没有幕后主使。
林满堂自是不信,“若真没人指使,你们怎么会跑到重德县来杀我?你们对其他人特意有手下留情,唯独对我招招致命,要说没人指使,谁信?”
黑衣人梗着脖子道,“因为我们听说你们重德县县令得了知府大人很多钱。我们为的是求财。”
林满堂失笑,“既为求财,那你们更不应该杀我才对?否则谁给你批条子?指望这些衙役?他们宁愿自己死,都不会给你拿金子。”
衙役要是将库银弄丢,等同于贪污,那可是犯了夷三族的重罪。哪敢衙役敢开?
这几个黑衣人知道自己说不过他,所幸不再开口。说多错多,既然已经被抓到,还不如乖乖认罪。
林满堂示意衙役用刑。
二十大板下去,几人被打得皮开肉绽,却硬是咬着牙不肯供出幕后主使。林满堂只能让衙役将他们带下去好生看管。
庄文连夜带人去了邻县,经过一通查找,从一家客栈发现他们带的的包袱。
包袱里除了换洗衣服、银子、铜板,最有用的就是路引。他们来自五湖四海,但他们说话的口音却很一致,林满堂觉得其中定有蹊跷。
他连夜带了庄文和关青去县衙牢房。
将黑衣人一个个叫起审讯室,他细细观察他们的表情,“你叫什么名字?”
那黑衣人倨傲道,“本人行不改名,坐不改行,姓张名奎,行三,人称张老三。”
林满堂找出张奎的户籍,挑了挑眉,“你是湖广人?”
黑衣人看到他手中有路引,却也不当一回事,“是又如何?”
林满堂挑眉,“既然你是湖广人,不如说两句湖广话来听听?”
那黑衣人闻言微怔,硬着头皮说了一句。
林满堂似是不经意问道,“你犯了死罪,就不怕连累媳妇和孩子?看你这年纪,应该有孩子吧?”
张老三神色微顿,却又不以为然道,“毛娃还小,不记得事儿。”
林满堂挥了挥手,很快有衙役将人拖走,又带了一个黑衣人进来。
等将所有黑衣人全都审完,关青有些糊涂,“大人,怎么了?”
林满堂看着这些户籍,“这些人的户籍是假的。”
庄文微微一怔,“大人,何以见得?”
“他们的口音与户籍完全对不上。”林满堂前世可是招了很多地方的员工,偶尔也会说几句家乡话。每个地方的家乡话都很有特色。
“刚刚他说家里的孩子叫毛娃。”
庄文没听明白,“可能湖广那边就是这么称呼小孩吧?咱们那边叫碎娃,重德这边叫幺儿。”
林满堂摇头,“可毛娃是金陵那边的称呼,湖广把小孩叫毛毛,女娃叫女娃娃儿,男娃叫儿娃娃儿。”
庄文和关青对视一眼,两人奇异地安静下来,“大人,刚刚这些人都叫毛娃。可他们的户籍不是一个地方的,你是说他们来自同一个地方。”
林满堂点头。
关青有些不理解,“既然是同一个地方,他们又为何造这么多假户籍呢?”
林满堂摸摸下巴,“许是这么多人来自同一个地方,太过招人眼,所以才故意用假户籍。”
“那他们幕后之人不是小人物。”
一次就能弄到这么多假路引,还分别来自不同地方。而且这些印章还都是真的。显见这幕后之人不简单。
庄文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道,“大人,难不成是沈阁老想要杀您?”
林满堂点头,“从我入仕到现在,没有跟任何人结怨,唯一得罪的就是这个沈阁老。幕后凶手只能是他。”
庄文思忖片刻,“大人,他们被判流放,沈阁老会不会答应帮他们逃脱罪责?”
林满堂就是边城人,对边城再了解不过,只要银子使到位,这些人天天回自家享福都成。
林满堂不在意这些人,他关心的是幕后之人沈阁老。那人将他闺女的土水泥据为已有也就罢了,却还想要他的命。这一波他借着女儿的机关躲过去了,可下一波呢?何时才是个头?
他倒也罢了,他担心媳妇和女儿也有危险。
这一夜,不仅重德县不安稳,林晓这边也出了事。
下午听到刘青文说起关青京城的形势,林晓已经不急于出气,她似乎可以预料到接下来朝堂要发生惊天动地的变化。
在这场变化里,土水泥只能算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不急着去京城,她冲那镖头道,“明日我们继续赶路。”
总镖头显然没想到她会如此配合,点头应是。
林晓回了房,没过多久就缓缓闭上眼。
等她再次醒来时,感觉自己脸被人扇了一下,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却发现面前这人是她娘,她撑起身,却发现自己浑身无力,“娘?我怎么了?”
李秀琴往她鼻下塞了一个巾帕,急声催促,“快捂住口鼻,这儿着火了。”
原来李秀琴睡觉警醒,半夜闻到一股迷雾,察觉出味道不对,当即就捂住自己的口鼻,然后拿出自己配置的药给郑氏等人服下。
没想到出来一瞧,发现屋外着火了。她便让其他人叫醒大伙,她自己拍女儿的房门。
却发现女儿等人早就被迷晕,根本没人过来开门。李秀琴只能和郑氏一起将门撞开。于是就有了现在这一幕。
四周全是烟雾,林晓只能看得迷迷糊糊,她注意到房间外头到处都是火,门口有不少人捂住口鼻往外逃窜。
屋内,巧儿和喜鹊软倒在旁边的榻上,郑氏正在拍打两人的脸。
“娘?怎么办?”
走廊里到处都是火。她四下看了看,屋内没有半点水。火势这么大,如何出去?
李秀琴咳了几声,拿着屋内的砖椅砸窗户,外面窗户似乎被人锁上,怎么砸都不动。
林晓拿起袖箭,朝窗框四周射了几个箭头,与母亲一块砸那几根箭,使其攥得更深。
这时巧儿、喜鹊也都醒了,三人一起过来帮忙。
五个人推着桌子,使出吃奶的力气,终于将窗户推倒。可惜的是窗户后面是山,驿站着了火,再加上天干物燥,山上也渐渐着了火。
李秀琴彻底慌了,“这可怎么办?”
五人已经累得精疲力尽,再加上烟熏火燎,不可避免吸入浓烟,火势越来越大,房间内可以行动的范围越来越小,五人渐渐被逼至房间正中央。
五人背靠背,神色仓皇看着这些火舌,紧紧将圆凳抱在怀里,拼命向外求救,“救命啊!”
“救命啊!”
回应她们的却是其他人的求救声。
这驿站位于官道边,最近的村子离这儿也有四五里,再加上此时正是深夜,就算看到这边着火,赶过来,也来不及了。
就在她们以为命要葬送在这里时,恍惚中听到外面一阵阵叫喊声,“快来人啊!快来人救火啊!”
这声音不是一个人,此起彼伏,带着湖广省特有的地方口音,一声高过一声。
这是有人发现驿站失火?特地前来救火?
“救命啊!快点救火!”
……
两刻钟后,大火被彻底扑灭,浓烟滚滚中,林晓恍惚间看到一个身影慢慢向她走来。她定定看着对方,讶然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第222章
“你?你怎么在这儿?”李秀琴查完伤患, 想过来答谢救命恩人,却没想到救她的人竟是李天应。那个害死萧国公九族的太史令李天应。
李天应一改之前的邋遢,穿着道士袍, 头发一如从前像雪一样白, 却梳得一丝不苟, 紧紧束在脑后。
自打四年前,他在新陵县遇到张瑞和,不敢再靠近林家, 离开新陵, 在各地辗转以乞讨为生。
三月,他云游泰山,在山巅之处算了一卦,发现紫薇星暗淡无光,有坠落之象,他心中一动, 便卜了一卦。算准天下必将大乱。
他改命的时机到了,打算找林满堂一家为他改命。
他知晓林家与萧定安关系密切, 算准李秀琴母女今日会在此遇劫,便早半个月在附近村子落了脚, 以替人算命为生。因他算命极准,很得附近村民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