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薇记事——荆棘之歌
时间:2021-01-09 09:47:19

  要按往常来说,她就该再多说一句:那我再给你炒俩菜吧!
  但今天盘子碗在桌子上来来回回,摞起又放下,居然一句话都没说。
  丁海洋肚子还没填饱呢,没好气的说道:“你又在瞎寻思什么?”
  白秀娟浑身一震,这会儿小心地看了看四周。
  明明是在自己家里,却硬生生营造出了一股做贼的氛围来:“海洋啊,我这个月身上没来呢。”
  丁海洋最不爱听这女人的事,这会儿眉头一皱:“那你去找医生,你跟我说这干嘛?”
  ……
  他这么说白秀娟也是习以为常,这会儿有些不太确定的说道:“你说我喝调理身体的药也喝了半年了,这都停俩月了。按那医生说的,我现在身体好的很,这突然例假就不来了……是不是怀上了呀?”
  怀上了?!
  想到这个可能,丁海洋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能确定吗?”
  白秀娟犹豫:“我是自己这么感觉的,毕竟之前也没不准过……具体得明天去抽个血查一查呢。”
  “那你现在去。”
  丁海洋已经迫不及待了——天知道他盼老丁家的儿子盼多少年了!
  白秀娟嗔他一眼:“这都吃过饭了,万一不准确呢?明天早上我空腹去。”
  “对对对。”
  丁海洋对这个检查一知半解的,当初生丁薇那时候哪有这条件,好像稀里糊涂进一趟医院,别的也没啥事了。
  但这不一样,这可是儿子啊!
  这么一想,他浑身都忍不住激动起来。
  至于要不是儿子怎么着……不是儿子那就接着怀呗!
  他看着盆里剩下的汤,这会儿赶紧劝白秀娟:
  “快,你刚没吃两口,赶紧把剩下的都吃了,不能饿到我儿子。”
  白秀娟懵了:“这汤不是有点咸吗?我再炒个青菜吧。”
  “那不行,”丁海洋振振有词:“咸一点怕什么,又吃不坏,这里头都是肉有营养。青菜能有个什么用啊?吃,多吃。多喝汤,汤里有营养。”
  怀揣着这种激动的心情,丁海洋难得有责任心,硬盯着白秀娟吃了两碗饭,又喝下一碗汤。
  这会儿眼见她收拾完厨房又出来拿水杯,赶紧阻止道:
  “别喝水别喝水!这才吃完就喝水,你懂不懂养身体啊?”
  这身体不好,怎么能给他生个大胖小子呢?
  现在怀孕就特别讲究,这样才能生出聪明孩子。
  ……
  白秀娟脸上的笑容都维持不住了。
  她舔舔嘴唇,看着丁海洋执着的眼神,只能又将水杯放下。
  可是中午的汤也确实是咸了——放了两次盐呢!
  她这会儿嘴里发干发苦,又不能喝水,只好说点什么转移思维。
  于是顺势摸上肚皮:“这孩子来的有点不是时候……”
  丁海洋眼一瞪:“你什么意思啊?”
  不知道他盼儿子吗?
  现在又说这个。
  白秀娟连连摇头:“我不是说那个……你瞧啊,现在咱俩都上着班呢,我怀孕生孩子也不能太大张旗鼓吧,到时候肯定单位里没产假的。”
  毕竟现在还没有开放二胎政策呢。
  “这么一来,孩子谁照顾?他要是再晚两年,薇薇到时候大学毕业了,不顺势就在家带孩子嘛。”
  丁海洋瞅她一眼——他倒挺有自知之明:
  “你想的挺美,就那丫头片子,你看过年那架势,她能愿意在家给你带孩子?”
  白秀娟笑了起来:“我都算好了,她毕业第二年下秋单位才招工呢,在这之前,短工不打也罢,就用这个借口让她在家里呆着呗,那呆着肯定得搭把手啊。”
  可惜了,如果这会儿就怀上,那就有点儿……
  丁海洋听到这话,也忍不住细细想了起来。
  ——这倒也是。
  家里多个人干活,那肯定又是不一样的。
  而且白秀娟说的对,现如今,孩子生下来谁照顾呢?
  他们俩日子轻松,上头没什么老人。
  但没老人,连看孩子的人都找不到。
  “而且你现在都怀上了……”
  他忍不住眉头紧皱,白秀娟在旁补充了一句:
  “还不确定呢。”
  但丁海洋已经肯定,这必定来的是他们家的大胖小子!
  “你给她打个电话,问放假了怎么还不回来?”
  然后一副用心呵护的样子:“你现在有孩子,身子得保养起来,不能干太多活,让薇薇回来伺候你……假期两个月,够把这前头几个月坐稳当了。”
  都说前三个月得小心呢!
  “那也行。”
  白秀娟也有这想法,有丁薇在家给她搭把手。家务事确实能轻松不少。
  但是……
  “她回来照顾我,一直待到开学……走的时候,咱是不是还得给学费呀?”
  那可是七千块钱呢,请保姆都够请半年的了。
  太不划算了。
  可不给这说不过去呀!
  上次在亲戚那里闹的没脸,这会儿都在家里呢,要不给,那丫头再豁出去在单位闹……那他们还怎么上班啊?
  两人陷入为难当中。
  ……
  半晌,丁海洋才终于冷哼一声:
  “就说丫头片子不能走远了……上的什么大学?”
  如果丁薇没上大学的话,这会儿不管在哪儿打工,叫回来说等单位安排——多好的理由!
  至于是等几年……那得听单位的呀,他们也做不得准。
  但现在上大学了,家乡里约定俗成的规矩,上大学的孩子家里一般不会怎么安排。
  既不会安排工作,也不会安排着找对象……一定要大学毕业之后再说,
  所以他们想找个理由,让孩子休学回来照顾家里都不好说。
  可再怎么样,到时候没产假。
  就算一定要办病休,那也不是长久之计啊!
  孩子上幼儿园之前,不都得家里人看着吗?
  毕竟是他们老丁家的根呢,可不能大意了,万一哪磕着碰着了,要心疼死他俩。
  丁海洋琢磨来琢磨去:“要不咱请二梅来照顾。”
  丁丽梅老公在开出租车,她自己在超市上班,工作挺辛苦的。
  比起大姐丁丽萍,丁丽梅又更好说话一些。
  白秀娟有点犹豫。
  “超市上班比咱单位还捆人呢,她能愿意吗?”
  丁海洋满不在乎的说道:“大不了咱给她开超市的工资,自己人,照顾孩子精心些。”
  外人一个人在家带孩子,他们可不放心。
  万一把他们的宝磕着碰着,或者偷偷拐去卖了,再不行虐待的话……那真是哭都哭不来。
  白秀娟沉默了。
  开工资……
  丁丽梅在超市上班辛苦,工资每个月一千二百块钱。
  到时候请到家里来带孩子,肯定比超市轻松……自家亲戚,总不能要的这么高吧,八百块钱能愿意吗?
  ——估计不能行。
  只要不牵扯到自己的女儿,白秀娟的脑子还是很清醒的。
  丁丽梅之所以这么卖力,就是想给女儿多打点钱——毕竟出国呢,也不知道以后怎么样,还是得多攒点儿。
  他们两口子一心钻钱眼里了,只要能赚钱加班,他们也喜滋滋的。
  弄回来看孩子肯定轻松不错,但是工资少了她能愿意吗?
  当然了,这话估计丁海洋心里也有数,这会儿也眯着眼睛琢磨着。
  ……
  “可是一千二……”
  白秀娟看着丁海洋,没把剩下的话说出来。
  一千二从哪里出?
  两口子一个月加一起也就五千六千,等到怀孕生孩子,大人得补,小孩也得补,花钱的地方多的去呢。
  再开一份工资,而且琢磨着一年半载的离不得人。
  ——这开销就有点大了呀。
  算到孩子上幼儿园,最起码得四万块钱。
  丁薇上大学的学费,加一起也才两万多呢!
  丁海洋也不是不知道,这会儿闷闷的坐在沙发上。
  “丽梅就这点儿,钻钱眼儿里了!看事情都没什么远见,她好好帮咱照顾孩子,咱大宝以后大了,肯定孝顺她呀,老了享不尽的福气呢。”
  不过这话也只敢这样说说,孝顺不孝顺的,老人指望孩子……那都得撞运气。
  至于另一位姐姐丁丽萍,两口子如今可不敢再说什么了。
  白秀娟上回被泼了一脸水,你让她再去说些硬话,仗着肚皮里的孩子,她倒是有那个勇气。
  可张嘴让大姑姐来照顾自己,不用想,这铁定又要遭骂。
  ……
  两个人坐在那里,有儿子的喜悦慢慢淡去,紧跟着上头的,就是层层叠叠的现实问题。
  难,太难了啊!
  “算了,”丁海洋逃避思维:“明天检查结果出来了再说吧。”
  他说着,径直进了卧室准备躺一躺。
  白秀娟看他的身影消失,这会儿赶紧端起旁边的水杯,咕嘟咕嘟就是几口咽下。
  中午的饭菜,实在太咸了!
  ……
  白秀娟坐在办公室一下午,不是不停喝水,就是不停上厕所。
  “怎么回事?”
  隔壁刘大姐问她:
  “吃坏肚子了吗?”
  “不是。”白秀娟叹口气:“中午菜有点咸了。”
  哦。
  在座各位掌管厨房事物的大家都懂。
  理所当然的,也没人在意她今天下午频频走神的事了。
  白秀娟从卫生间回来,这会儿捧着水杯听着大家伙一边织毛衣一边闲聊,想着自己没人照顾的未来,心头忍不住抱着两分幻想:
  “唉,这孩子养这么大,说上学就跑到外地远走高飞了,家里还真想她……”
  刘大姐两支钩针都快翻出花来了,这会儿大大咧咧的开口道:
  “还想什么呀?孩子上学自己在家不轻松吗?”
  “我那孩子天天在家看的还烦,屋子也不收拾,跟个狗窝一样,天天出去呼朋引伴地,半夜三更才回来……正经对象没找到一个,随便什么工作也没找到……”
  “可愁死我了。”
  白秀娟:……
  另一个苏大姐则开口道:
  “我跟你们不一样,我女儿大毕业的早,我倒是有点想她了。”
  “但是她在大城市里发展的好,回来也没个对口的工作,有啥用呢?工作压力也大……这不,秀娟儿年初那会儿介绍那个医院我带她去看了。”
  “医生给开了药,这也没回来,也没调整药方,不知道好不好呢?”
  办公室里坐着的年龄跨度不大,但都有孩子,一说这个,大家可都有话题。
  “那可不,孩子们天天在外头,不是要钱就报喜不报忧,什么事也不爱跟我们讲……”
  这一来二去的,大家话题打开,能说的可就太多了!
  白秀娟茫然的喝了口水——这、这怎么跑题了呀?
  她心道不好,这会儿赶紧努力把话题转回来:
  “唉,我家薇薇才十八呢,上大学也不回来,这放暑假也不回来。你说养个女儿有什么用?”
  “有时候真想让她回来算了,进咱们单位也不需要大学文凭,何必那么辛苦呢?”
  “唉哟!”
  这话一说,几个大姐可就不同意了:“秀娟,你这种思想可要不得!孩子能考上明大,那多出息的事啊!放古代这都是能打马游街的。”
  “你这还不知足,还让孩子回来……你这一点儿也不为孩子的前途考虑呀。”
  白秀娟:……!!!
  怎么回事?
  只是想引个话题,好找个理由让孩子回来,怎么就没人听自己这话茬呢?
  这时,住她对门的李阿姨皱皱眉头。
  “不对啊,秀娟,薇薇不是跟我侄子同一年生的吗?这今年都十九周岁了呀,按年头都二十了……你怎么还说十八?”
  她心里嗤笑一声——这当妈的!
  白秀娟:!!!
  这……这她哪能记得这么清啊,这会儿赶紧道:“哎哟,你看我……过年长一岁给忘了。”
  李阿姨可是个八卦精,单位里里外外就没有她不知道的事儿。
  再说了,她都见到丁白秀娟大姑姐来几回了,回回都是气呼呼的,这儿的房子又不隔音,哪能不知道呢?
  这会儿眼神就格外怪异,一副等着看笑话的样子:“你这也能忘……再说了,你在这儿天天说想你女儿,你怎么不给你女儿生活费呀?我可是知道的啊,大过年的就让人家回学校了,一分钱就没给。”
  “这孩子上学了,你到现在都没给过钱吧!还叫人家回来……人家在外头能顾上自己吃喝就不错了,都没见过你这么狠心的当妈的。”
  白秀娟心里一咯噔——李姐怎么知道?!
  她赶紧辩解道:
  “这可不能乱说,我怎么没给钱了?过年她走的时候,我给了一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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