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这边看着自家男人还在这儿唉声叹气的,心里偷偷翻了个白眼。她可不觉得小叔子那人还会出什么事儿。人家那脑子,怕是家里头人都给捆一块去,也比不上人家。
她男人不知道在这儿瞎操些什么心?
而沈煊此时人已经在去往顾教授家的路上了。
这让过来找人的张子健扑了个空。年前大家都以为要回家了,这屋里的炭火自是没剩下多少。本想着三个人呆一块儿还能省下些个,没想到人居然不在。
等到了顾况这里,还疑道“这么大的雪,沈小弟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这还能去哪?方才顾教授家小厮还特意过来了。”
顾况语气有些不明,本以为身为同姓,教授能对他高看一眼,说不得几百年前还是一家人呢!
当初他何等殷勤,没想到教授依旧待他平平。反而是沈煊小小年纪不知为何就入了人家的眼。
想到这里,不由抬头看了下张子健。
论天分,这位才该是翘楚才是。
见一向沉稳有度的顾况都这般作态,张子健不由想到学里那些人的挑拨话
“张兄虽天资甚高,但求学上面总要主动些才是,要不然今日顾教授那里的得意人儿定是张兄你了,哪里又轮得到别人呢?”
张子健皱了皱眉,要他说,沈小弟能得教授看中,定有其过人之处。说不得是哪里合了人家的眼缘呢?他要是计较这些,岂不是自讨没趣?
不过看顾兄这样子,怕是听不进去了。
“嫉妒”二字最是没有道理可讲的。这些年他还看的不够清楚吗?
沈煊刚到顾家,立马便被引到了客房。陆续又有一些下人过来服侍他沐浴更衣。
! 东西刚放下,沈煊就赶忙让人下去了。
说实话,他是真心不适应洗澡的时候旁边还有一堆丫鬟看着。更别说还要被侍候着穿衣服了。
只觉得尴尬症都要犯了。
不过看那些个丫鬟小厮们一个个都微低着头,行动间也是井然有序,更没因为他这般穿着便目露鄙夷之色。
泡在温热的水里,沈煊暗自叹息不已。
收拾好后,沈煊便被带入了书房中。
见顾教授还在作画,沈煊便随便找地方坐了下。没一会儿,就见对方已经停下笔,抬头看向沈煊。
“过来看老师这画得如何”
直到看到图中所画,这才惊了惊。
这不是那天他们喝茶时的场景吗?看到图上小童那豪迈的喝相,当时不觉得有什么。但这时候难免尴尬不已,尤其旁边还有个仙人似的对照组。
“老师您这画要被别人看到了,学生这一世英名可就全毁了。”简直黑历史,不解释。
而且还把您自个儿画的如此仙气十足。渍渍,想不到你居然是这样的顾老师。看向对方眼神颇有些意味不明。
看沈煊这副样子,顾笙便知晓对方又在腹诽自己。手中折扇轻轻一敲。“想些什么呢?”
沈煊猛的捂住自个儿小脑袋,这一言不合就动手的习惯可真不好。只好转移话题到“老师,您找学生来就是欣赏这副大作的吗?”
这次轮到对方挑了挑眉“怎么,没事就不能叫你过来了?”
“哪能啊,弟子高兴还来不及。”意识到自个儿说错话,沈煊立马狗腿道。不过还是有些好奇,这突然把他叫来有什么事不成?
只可惜,直到走出书房,沈煊还是没能知晓原因。
比较扎心的是,那副图还被题了四个字“雅俗共赏”。
沈煊…………
晚上躺在暖和的客房里,盖着厚厚的被子,沈煊才蓦然明白。
老师恐怕是觉得这般天气,府学里面估计条件定然不好。担忧他的身体,才特意把他接过来的吧。
沈煊心中微暖,想到那四个字,也觉得蛮有道理,反正他本就是个大俗人嘛!老师真是一眼看穿了他的本质。
顾笙:并没有,他只是想拿来调侃一番小弟子而已。
有家不能回的师徒俩就!这样凑一块儿过了个年。一直到府学开课的时候,沈煊才回到自个儿住处。
这时候沈家人也终于收到了沈煊的平安信,一家子提起来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等到沈煊再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二月份了。
马车刚驶进村子,沈煊心里便是一沉。往日坐在村口大树下唠嗑的老人们都不见了人影。村中更是安静的可怕。
听到动静的李氏赶忙跑了出来,一下子抱着沈煊哭道“儿啊,你可是回来了,娘亲真是怕呀!”
沈煊也知道这段时间家里定是担心不已,赶紧安抚的拍了拍对方“娘,咱们先进去再说。”
又回头向沈兄道“明兄也赶紧回去看看吧!”
沈明也颇为担心太爷爷的身体,听到这话,放下行礼,便赶紧往家里赶。
想到来时种种,沈煊便开口问道“村子里这是出什么事了吗?”
只见沈爹叹了口气“这千防万防,可还是出了事。你还记得村头那李大家吗?”
这倒有些印象,虽然他不常呆在村子里,但村里人口也不多,外姓人就更是少了。想到他家那房子,也怪不得……
“人没出什么事吧?”沈煊忙问道。
“房子是夜里倒的,人都没跑出来,如今一家几口就剩个小娃娃,还是被他娘压在身子底下才保住了条命。”
沈爹说着也叹了口气,几条人命啊,这说没就没了。
“那孩子如今呢?”他记得那家还有个嫁出去姐姐。
“如今还在咱家里呢,今年地里头也不知能剩下几成,这孩子……。”
听到这里他也就明白了,怕是那家人不肯养了。李家这又是逃难过来的,本身就没什么亲族,田地更是少的可怜。
他爹这当村长的总不能让孩子活活给饿死吧。
晚上吃饭时沈煊便见到了那孩子。
七八岁大的年纪,身材瘦小,看起来还没旁边的壮壮大。看人的眼神都是怯怯的,吃饭时,更是半筷子菜都不敢夹。
完了后又是抢着要去洗碗。
半大的孩子,都已经知道自个儿家人没了,要寄人篱下,这是怕被赶出去呢。
沈煊心中微微酸楚,想当年刚到舅舅家,他何尝不是如此呢?这还是有血缘的呢?
第44章
知道家里人都没出事,沈煊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至于那些个经济损失,在人命面前,到也没那般重要了。
他家这两年收入还算稳定,他爹又是个有远见的,去年的粮食大多都存了下来。哪怕是陈粮价格要贬下去很多,家里人也都没多大意见。
农民,再没什么能比粮食更能让人安心的了。当然这也是家里暂时还算宽裕的缘故。
如今这不就派上用场了,不用想,如今镇上的粮价估计都要涨上不少。什么时候想发灾难财的人都不会少。
而那些卖了粮的怕是肠子都悔青了吧。
但不卖出去?农民一年的收入怕是都得指着这些土地呢!小户人家,哪里承受的住粮食降价的损失?
想到如今空荡荡的村子,不知有多少人家今年都要节衣缩食过日子了。
古代农户,抗风险能力实在太低了些。这还是朝代初期,土地兼并并不算严重,政治也还算清明的时候呢!要是后期,怕是卖儿卖女都算轻的。
回程的路上,想着村中种种,沈煊重重的叹了口气。还好如今村里有他这个秀才在,那些个小吏们也能收敛些个。
但也只能如此了,除非他能更进一步。否则,一个秀才,也并不足以真正让人忌惮。
“煊弟这是怎么了?”沈明疑惑道,没听说沈叔家里出什么事啊。
“没事,只是想到村里人,怕是日子不太好过。对了,三叔公如今怎样了?”
提到太爷爷,沈明也是愁的很,“前段时间刚生了一场病,虽熬了过来,但身子骨越发不好了。”
他也不是没想过留下来服侍老人家,但想到家里的叔伯们那防狼一般的眼神儿,还有太爷爷怕也不会同意的。能跟在族弟身边,还是太爷爷豁出脸面去给他求来的。
想到对方家里那一团破事,沈煊也是默了默。三叔公当初多精明能干的人儿啊,如今子孙却不思进取,只想着老人家那些个身后财。
临老临老,却连最得意的后辈都不能留在自个儿身边。
两人一路无话,各自心事重重。
直到二人回到府学,发现岁考的成绩都已经出来了,这效率也是蛮快的了。
等在第一列中找到自个儿名字时,沈煊这才大松一口气。
还好,起码饭碗是保住了!小钱钱也没飞走。
等到拜访过顾教授后,沈!沈煊的心情已经调整了过来。
现在想再多有什么用呢?要是没能考上举人,一切都是空谈。为今之计,还是好好读书才是。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人有多大的能力,就做多大的事情。否则,在多的想法也不过为难自个儿。
自此,沈煊治学更加认真了起来,而顾笙只觉得他这小弟子愈发沉得住气了。
六年后
一天清早,沈煊还在小心的侍弄着一盆长相奇异的植株。
怎么说是奇异呢,无他,明明是同一株菊花,偏偏仿佛被一分为二一般,半面洁白如雪,半面鲜艳如梅。
李成则在一旁仔细的看着,想到过段时间这盆“奇花”就要全权由他负责了,更是不敢有半点疏忽。
想到这几盆花的价值,这哪里是什么花啊,简直就是金子啊!
又看了眼正在忙活的沈煊,李成更是觉得这世上简直没有比沈大哥更聪明的人了。
而“世上最聪明”沈煊看着面前这朵娇贵的花,真觉得万分不容易啊!
想到前世那位好友,可是极为精通此道,还总是在他们面前显摆。接触的多了,他自以为对此也算了解。
却没想到,打脸来的如此之快。事实证明,他即便知道所有相关理论,也曾看到过实际操作,但真上起手来,只能说外行就是外行。
开始前两年,更是差点连他的小金库都给搭进去。这花种还是王兄给的友情价呢。
当时他一度灰心不已,但又实在没法认栽。毕竟作为一个文人,在不伤及自身声明的前提下赚钱多有不易。
毕竟天下可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做了,终归都是有痕迹的。
但文人中喜爱花草者甚众,善拾花还可以道一句风雅呢。
一直到第三年成功培训出第一株墨色菊花,才真正让他摆脱了此等窘境。
菊花作为观赏性花卉真正的发展还在宋朝时期。
而在这个时空,普遍还只有白,紫,黄三色。可以说本时空自唐朝之后,菊花的发展便停滞了下来。其造型嫁接技术更未有多大的发展,这才给了他捡漏的机会。
这两年,他的技艺也是越发纯熟,培育的种类跟造型也越发多了起来。以前还要靠王父帮忙找寻买家。如今可以说上门来求者不知凡几。
虽不乏眼热之人,但如今他好歹也有了功名,更有个!个背景强大的老师,动心思前也要先掂量一番。
李成也是他两年前租下这个小院儿的时候带过来的,府学毕竟多有不便。
且他对这孩子总有两分怜惜之意,与其让他在家里时刻踹踹不安,不如给他找点正经事做,只有觉得自个儿有用了,才不用整日的担忧自己被赶走。
他爹当初本以为熬过了那段时间,李成姐姐总要把人接过去,毕竟是自个儿仅剩的亲人了。
亲姐姐都如此作态,也难怪孩子总是战战兢兢。
看着旁边一脸紧张专注的李成,沈煊微微叹道:
“阿成啊,这些你平日里也都做过的,照常来便是,大可不必这般小心。”
“知道了,沈大哥。”
看李成这般样子,便知晓对方多半没听进去。这孩子真是把谨小慎微给刻在骨子里去了。
童年带给人的影响多是会伴随一生的。
沈煊也就不在多说什么,交代了几句便先到了顾教授那里。
老管家见到沈煊更是脸都笑出了花来,“沈公子,您可来了,少爷还在书房等您呢。”
看着下面身长玉立,眉目清俊的少年郎。顾笙微微感慨,一眨眼,这孩子都已经这般大了。
估计是他看的时间有些长了,只见对方一脸懵懂,两只大眼睛好奇的看着自己。像是在问“我身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想到初见时那个偷偷打量他,被发现后又两耳通红的小童。顾笙不由露露出几分调侃的笑意
“阿煊今年可准备下场二试?”
“二试”这俩字可有些扎心了吧,沈煊一脸黑线,当初是谁说的要去涨涨经验的?
他当时正好没了经济危机,也想去熟悉一下流程,毕竟乡试可是一考九天的,又是最热的时候,总得亲自下场看看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那时他学问本就有些不足,落第那不是很正常吗?刚考完他心里就有点数了。
要说不失望那是假的,狗屎运谁不想走呢?但最终还得凭自个儿的实力说话。
!
想到一举中第的张子健,不想承认,他当时也是酸了好久的。
回到家后,他还担心让家里失望,没想到家里人压根就没报啥希望。反而觉得他没考中才是正常的。
明明该高兴才是,怎么他就感觉这么心塞呢?
看着自家弟子越来越黑的脸色,顾笙不由掩了掩脸上的笑意,微微正色道
沈煊听到这里,心里也高兴不已。老师当初可是连中四元的人物。要不是那场意外,恐怕就要成了本朝第一位六元及第的状元郎了。
他既能说出这般话,说明他这次还真是很有希望的。
“不过也莫要大意,乡试必定人才济济,能出头的终是少数。”对自小看到大的孩子,顾笙总是有些不放心的。
沈煊自是应诺,想到那九天的考试生涯,他是真不想再“试”一次了。
而顾笙见小弟子这般,也稍稍放下心来。这孩子虽天资不是最高的,但凭着这股子心性,不出意外,日后总要有一番作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