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光李云珠这么想，其他看到的也这么想。
第161章
这个时代不像后来, 读者和作者可以近距离评论互动，可以打赏可以催更，可以骂可以尽情抒发, 想表达点什么, 有条件的打电话，没电话的只能写信。
《天天新报》主编曾在四大报刊就职, 起初他雄心勃勃, 自认学来的经验定能打出一片新天地。
记得刚被挖来不久, 担心小报员工没有底蕴，特意上了堂培训课——如何面对读者的催更。
读者就是上帝，上帝就是饭吃的大人, 连载文需要细水长流, 一口气刊登完毕谁还买报纸？所以面对催更甚至要出大价钱买底稿的如何婉转拒绝是门很深的学问。
他还制定了严格的奖罚制度。
然而没想到，这个制度成了个笑话, 因为从他上任至今, 一个都没有的，是的，从来没有过一个读者打电话。
早上九点, 门被重重推开, 一工作人员面色通红：“主，主.......”
张辉也在里面，正和主编焦急等反馈, 没多想, 不耐烦道：“慌慌张张干嘛呢, 猪怎么了 ？”
工作人员：“.......不是那个猪。”
主编：“.......”
这是故意骂他太笨没给大家伙赚到钱吗？
工作人员深呼口气 ：“主编, 有读者打来电话, 问还珠格格能不能多更新点。”
主编, 张辉两人：“......”
琼瑶大大带来的效应开始了。
这个年代，电话一般人家里没有，更多人看完兴奋地选择和身边人分享。
被分享的人起先不屑：“啥啊，小说？那有什么好看的？”
等抱着可有可无的心态看完，真香了。钩子先不说，主要的，皇帝在民间的私生女呀，要不是已被推翻，敢写这种文分分钟被杀头好吧。
几百个人有家人有朋友有同学，朋友同学还有朋友同学，接近中午时，报社接到了整整九个电话。
这是从未有过的待遇！
紧接着没过多久，更震惊的消息来了，一千份报纸全部卖光，要求加订。
如此报社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主编都快忘了什么感受，他激动的险些热泪盈眶，立刻下决定：“明天两千份，不用等了，张辉，你赶紧去联系印刷厂。”
张辉同样激动，应了声就要去，然后这才想起个现实，没稿子。
今天的报纸昨天排版，明天的今天排，可他今天满脑子效果怎么样，出门就往报社赶，忘记了鸽子的事，又好像树上没看到。
其实纯属没法沟通的误会。
顾晨本意先写一章试试水，不行再换文，他哪能想到对方立刻就更安排上。
而白天身边一直有人，晚上鸽子视力急剧下降，他接到回信时是在今天清晨，哪里还能来得及写文。
看着鸽子带来的一块钱，多少有些失望，看来效果不怎么好。
一块钱对于普通人家不少，等于二师父辛苦拉一天黄包车，然而想要拯救这个家庭，一块钱远远不够。
顾晨考虑要不要放弃的同时，张辉被主编赶回了家，活像个神经病般敲邻居家的门挨个问：“有没有看到树上的鸽子？”
没有得到确切消息，只有个老太太说早上卖菜时头顶好像飞过只鸟，不知道是不是鸽子。
张辉那个悔呀。
现在已经不是失业的问题，拿不到稿子，等于他工作失职。
从下午等到夜色降临，只要看到天空有飞过的，甭管什么鸟，张辉就激动地站起来跟着跑，一次次希望一次次落空。
晚上是被老婆死活拉回家的，一晚上半睡不醒，生怕错过，天没亮裹着大衣守在树下，等看到大白鸽子扑棱棱飞来，他真的差点哭了。
读者们并可知道这些，等了一晚上，早上急火火买到报纸，结果发现没有，什么都没有，原本的连载文又换成了之前那个。
发生了什么？
换文那么随意吗？到底连载哪个？
报社其实也不知道，能不能拿到稿子另说，所以没法解释。
这不像现代，官微随时发个通公告就可以。
沟通不方便造成的误会，让报社电话一天电话没停，甚至有个别急得不行直接上报社，然后得到了最新回复，明天会有。
但即使如此，两千份报纸还是被很快就买空，到了下午再次接到加订的电话。
第三天一早，还珠故事继续。
紫薇和金锁说不清什么心情帮助飞贼小燕子逃脱，再之后又偶尔遇上，侠肝义胆的飞贼小燕子和大家闺秀紫薇就这样认识了，经过一段时间交往后，拜把子结为姐妹。
得知好朋友的身世，江湖义气十足的小燕打听到皇帝最近要去狩猎，决定铤而走险，带上紫薇她娘留的信物悄悄潜入狩猎场。
狩猎场戒备森严，一行三人翻山越岭，娇生贵养的紫薇没多久扭伤了脚，错过这次机会，下次可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感情线由此拉开，俊朗的五阿哥闪亮登场，错把小燕子当成鹿，一箭正中胸口。
小燕子胸口插/着箭，气若游丝，她看着气势不凡的乾隆，昏迷之际喊出紫薇交代的那句最重要的话：“皇上，你还记得十九年前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吗？”
紧接着，侍卫打开她一直紧紧按着的包袱，里面是一幅画和一把扇子。
皇上惊呆了，心脏像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下，思绪回到十九年前，那个大明湖畔的美丽女子。
他和她，有过两个多月的美好时光，他保证过，有一天要去接他，然而山高水长，正赶上多事之秋，不知不觉把这事给忘了，但又没忘，因为心里的某个角落，一直记着那片荷花，那个女子。
那么，这个女孩是谁？
皇上立刻意识到了什么，这是......他和她的女儿呀。
连载到这里戛然而止。。
读者简直快疯掉了，为什么要停在这里？真正的格格又怎么办？
这个悬念比前面还要大？
而报社负责接电话的工作人员，终于明白主编当时为啥要专门培训如何面对催更，因为，整整一上午，电话几乎没听过。
第162章
报童不会来弄堂这种贫苦的地方, 顾晨也出不去，不知道此刻有几千人被卡的挠心挠肝，恨不得能把他抓起来扔进小黑屋码字。
他遇到了新的难题。
如往常, 早上跟着香儿师婶来到金家洗衣, 两个大木盆里，多了件一看就很值钱的衣服。
大户人家很讲究的, 生怕外请的帮佣不上心, 贴身的, 值钱的，只会让信得过的贴身丫鬟洗，这算是个不成文的规定。
事出反常必有妖, 香儿也明白这点, 愣愣看着没敢动手。
顾晨叹口气，麻烦来了, 可他一个三岁半的小人儿, 话语权等于零，说了没人听。
院子里没别人，外佣不能乱走, 香儿犹豫片刻, 把这件衣服单独放到个盆里用清水泡上，可能，放错了吧。
可是, 挖好的坑, 再谨慎也没用, 不进那就推。
没多久, 管家走过来, 状似无意瞄了眼泡着的衣服, 轻轻咦了声：“太太的衣服洗完了？”
不等香儿回答，他蹲下捞起，脸色大变：“这怎么回事？”
衣服后背上，有个一公分左右大的口子。
“我，我不知道。”对佣人来说，管家属于直接上司，香儿赶紧解释，“我没洗，早上来发现在盆里，以为那位姐姐放错了地方，我看挺脏了，就用水先泡上。”
管家像没听到，自顾自道：“这是太太最喜欢的衣服，从江南那边特意定做的，你.......你闯了大祸。”
布局其实一点都不高明，可这是一个不讲道理的社会，如此简单粗暴足够。
管家态度已经很可以了，以他对老爷的了解，如此费心追一个女人，这位未来的六姨太太，绝对很受宠。
香儿顿时吓的脸色苍白：“管家，我没有，您知道的，我做事很小心，这么贵重的衣服，我都没敢用力拿.......”
“太太昨晚才换下来的，衣服没经过他人之手。”管家也挺为难，态度重了吧，怕日后得势记仇，轻了吧，怕事情办不好，最后硬着头皮念台词，“你有两个选择，第一，我现在报官，告你损害他人财物，第二，衣服你照价赔偿，我求太太别继续追究，嗯，我记得，当时好像花了十五大洋。”
说完又补充道：“你别想着跑，你家住西山弄堂是吧，你男人在顺通黄包车行。”
明眼人都能看出是个局。
莫名其妙蹦出来的衣服，莫名其妙坏了个口子，而且，还知道住哪里，男人在哪里。
香儿轻轻咬住嘴唇，没说话。
她听佣人们议论过，说主人是警卫局的主任。
当然她也明白了，对方这么做的原因，脸惹的祸，昨天金老爷过来，她就应该留心。
顾晨很想告诉师婶，赔钱吧，赔了走人，十五块等于一万五千字，一个晚上就能写出来，他把小手主动塞过去，轻轻摇了摇。
香儿艰难笑笑，把儿子抱起来。
十五块家里能拿得起，平常的日常开销用的是她打短工赚来的，男人赚的都攒着呢，可那是儿子的救命钱，不能动。
贫困夫妻百日恩，生怕对方担心，平日里受到欺负都不说，更何况那么大的事。
等到晚上，顾立瑞一身臭汗回来，迎接他的依旧是热乎乎的简单饭菜和妻子的笑脸。
按照剧情正常发展就是这样，两口子只报平安，最后各自偷偷牺牲自己，一个拿命运大烟，一个拿身体救儿子。
这一夜，顾晨没敢早起。
黑夜中，香儿师婶的呼吸始终保持一个节奏，分明是没睡着啊，他还打算多写点，再给报社商量下看能不能预支一部分。
抹黑写字，原身的又手那么小，写起来有些费力，直到接近天亮才等来机会，匆匆写完，大白鸽子的咕咕声在窗外响起。
昨天写了六千字，千字一块应该是六块，大白鸽子却带来了三十块。
沟通不畅惹的祸。
张辉哪能想到作者是个三岁半没有行动自由的崽崽，自己的文哪有不关心的，所以以为顾晨知道市场的反应以及市场行情，也没多解释，直接开到了千字五块。
报纸一分一毛，卖两千张也才两百块，抛开东方日报那样的大报，千字五块已经属于顶级，诚意满满。
顾晨愣了下，没用自己说，涨价了？
先不管情况怎样，有钱就好。
那么，该找个什么样的理由把钱给香儿师婶？
三十块可不是小数目，总不能从天而降。
他愁，香儿比他还愁。
男人平常看起来憨呼呼的，其实拧得很，要知道肯定会找上门，对方在警卫局当主任，胳膊拧不过大腿，闹不好要吃官司。
钱也不能动，孩子的救命钱，她宁肯死。
怕男人看出来，她想了一个晚上，自认想到个主意，去求金老爷多宽限她一段时间，可以用工钱里扣，她再去想个办法多接点活。
此外还要给对方讲道理，凭什么说多少就是多少，她得强硬点。
今天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孩子看到不好，她硬着心肠把两人反锁到屋里，然后正乱七八糟想着走了没多久，一只大白色鸽子飞了过来。
儿子喜欢鸟，要是今天跟着来了，肯定会很高兴。
香儿擦擦眼泪，模糊视线中，有张只打着旋儿落到她胸前，她还以为风吹起的废纸，没多想随手抓住，看了眼要扔时惊呆了。
那是张钱票？
香儿：“......”
同一时间，早起的报童目瞪口呆，还没开始吆喝呢，《天天新报》就被买光了，而且几乎都是一买好几份。
还珠格格真的开始火了，但小说距离绝大部分为生计发愁的贫穷人来说距离遥远，顾晨身边第一个知道的，是露丝。
露丝之所以受欢迎很大原因她半路出家，身上还残留着良家妇女特有的气质，因此虽然长得不算特别漂亮。但受到不少客人欢迎。
今晚又有老客户点她的台。
风尘女子没有喜好，甭管客人丑成什么样老成什么样，这位老客户集两者之大成不说，还特别好色，上来就喜欢动手动脚。
露丝心情麻木，本做好了遭罪的准备，发现不是一人。老客户带来两名男子，看起来像招待客户，其中一位带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
有客人在轻松不少，露丝给客人倒好酒，乖乖坐在一边听几人闲聊。
起初聊没怎么在意，什么皇帝的私生女，什么五阿哥不知道对方不是自己的亲妹妹，直到戴眼镜客人说了句：“如果拍成戏，肯定效果不错。”
露丝知道话剧，是人都有梦，梦总是不现实的，她做了这行才知道原来拍话剧那么赚钱，还可以当大明星。
她感觉自己挺有天赋的，可是谁会请一个风尘女子来演呢？
“这个叫红烧乳鸽作者很神秘，我有个朋友的远方亲戚就在天天新报上班，他说，从来没见过作者本人。”
“故意的吧，或者他没见过，卖的那么火肯定要保密，据我所知，东方日报那几家动了心思，想邀请开新文。”
......
“我怀疑作者可能是个女的，甚至是个家庭主妇，那文笔真不像男的，还有小燕子性格，可爱叛逆疯疯癫癫，替女性呐喊？”
“我已经给那边的主编打招呼了，让他联系作者看看多少钱能买下版权，你们觉得，请小红玉扮演紫薇怎么样？哎，小燕子有点难找。”
露丝知道小红玉这个名字，看过海报，烫着大波浪卷，洋气又漂亮。
有时感觉是时候了，给客人斟了杯酒，露丝强行撒娇：“大哥，让我也演个呗？”
老客户不悦瞪她一眼：“你能演什么，容嬷嬷吗？”
露丝没看过，不知道里面的人物，故作娇羞撩撩头发：“不止馍馍，我还能演饺子。”
说着她往软座一趟，双手抱膝：躺着的饺子。
再脸朝上：被压过的饺子。
几人愣了下哈哈大笑。
老客户被她撩的有点难受，当着人面不好太过分，暗暗捏了她一下：“行吧，到时候你就演嬷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