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了头,对着宁父与她那对极为相似的眼睛:“父亲,您便也应允我一回吧。”
宁父一愣,见着宁舒窈这幅模样也有些心疼,他张了张嘴:“可是...”
等了半晌后,他终究还是妥协了,朝着宁舒窈摆了摆手:“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便不做那个坏人了。”
宁舒窈扯开了一抹笑,看着宁父颇为真情实感的:“父亲,阿窈谢过您了。”
宁父上前,还是没有克制住的摸了摸她的脑袋:“孤身一人在外,定要照看好自己。若是途径路过蜀州,也可去拜访一下你兄长。”
宁舒窈笑着点点头,应下:“好。”
等回到拂月阁时,宁舒窈瞧着宁如殷便是在里边等了她好一会儿了。
这回,她见着宁如殷反倒是低着头有些踌躇:“阿姐...”
宁如殷见她这幅可怜兮兮的模样,气都消了一大半:“你啊你...”
她摇了摇头有些无奈:“你叫我说你什么好啊。”
宁舒窈扯着她的袖子,往两边摇了摇:“阿姐莫要生气嘛...”
宁如殷横了她一眼,倒是没什么威慑力,反而可爱的紧。
宁舒窈直到自家阿姐是为了自己着想,便也笑嘻嘻的同她说:“我会照看好自己的,阿姐莫要担心。”
宁如殷撇过脸来,冷哼了一声:“谁担心你。”
只是她有些心不对口的:“若是许久未寻到太子表哥,你还是回来吧...一人孤身在外,总归是不如家中的。”
宁舒窈也没应下,只上前牵着宁如殷的手:“会想阿姐的。”
宁如殷也晓得宁舒窈的意思了,在心里暗骂了她一句,倔脾气。
只是抬头看她之时,眸子里也带了些泪光。
“你这个丫头,真叫人担心。”
她叹了一口气:“你既然不信,那自己去探探也是好的,只是,若太子表哥他真的...”
宁如殷还是没有把这话说了出来,便继续说道:“那你该如何是好。”
宁舒窈摇了摇头:“我也未曾想过,只是觉得,我若一日寻不到他,那便寻他一日;若一辈子都寻不到他,那便下辈子再来寻他。”
宁如殷有些无奈:“你平日里看着也极为聪颖,怎么如今一沾上表哥的事,就像失了智一般呢。”
她又戳了戳宁舒窈的额头:“我真不知该如何说你才好。”
宁舒窈笑嘻嘻的,也晓得宁如殷是刀子嘴豆腐心。
果不其然,宁如殷让侍女递来了一个大包袱:“里边全是配置好的草药,发热风寒防蚊虫之类的全部在里边。”
她拍了拍宁舒窈的手背:“若是找到表哥了,定要把他平平安安的带回来。”
宁舒窈重重地点了点头:“好。”
***
宁舒窈这次出京,是打着“太子遗孀为太子祈福”的名号出去的。
她从忠顺候那儿得到了裴少辛行程的路线,便马不停蹄的往去江南的路上赶。
宁舒窈掀开帘子,往后边京兆的方向看了看。
站在城墙之上远眺着她的宁家人已经如米粒一般,看不太清了。
这是她第一回 出远门,还是孤身一人。若说没有一丝紧张害怕着实是不可能的。
可她每回一想到裴少辛时,便只余下满腔的爱意与心痛了。
无论如何,她都会寻到裴少辛的,
宁舒窈这般想着,眼睛微阖了起来,此行路途遥远,也得韬光养锐才是。
宁舒窈慢慢的入了梦,梦里一片漆黑,一个看不清脸的人正在痛苦的□□着,宁舒窈喃喃着:“表哥...”眼角有泪珠滑落。
“小姐,小姐醒醒,到驿站了。”采绿在一旁轻声的唤着她。
宁舒窈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擦了擦自己的眼角,果真有些湿润。
她声音有些哑:“现在到哪了?”她掀开帘子,已经是日落时分了。
采绿回话道:“还未到江南,不过这已经是距江南极近的县城了。”
宁舒窈抚着额头:“你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
采绿:“那小姐您呢?”
宁舒窈摇了摇头:“我没什么食欲,等到了驿站煮一碗粥给我就行了。”
采绿颔首,先一步下了马车,再扶着宁舒窈下马车。
驿站有些破烂,却胜在干净。采绿上前去要了一间上房和五间下房,还让店小二把侍从和宁舒窈的马车一道牵到了马圈里。
等到采绿收拾好了床铺时,宁舒窈反倒是因为睡久了没有多少睡意。
她问道采绿:“这儿距离表哥失踪的地方还有多远。”
宁舒窈用的是失踪,便是坚信裴少辛还在人世。
采绿一愣,垂着头说道:“不过几里。”
宁舒窈站了起来:“那便去吧。”
采绿抬头看着宁舒窈,带了些踌躇:“可是如今已经夜里了,小姐还是早些休息休息吧,明日还要进城呢。”
宁舒窈看向采绿:“你可是累了?”
采绿摇了摇头,实话实说:“奴婢方才在马车上也小憩了一会。”
她不累,却不想叫宁舒窈去触及令人伤心之景。
若是真陪同她去了那地,宁淑瑶这个晚上怕是都睡不安稳。
只是宁舒窈已经铁了心了,她想看看,那山崖到底有多高。
采绿拗不过她,只得应下。
不过临行前还是同她约法三章:“小姐,您若是去了,不管见着什么了,回来后一定要好好睡觉,不准想杂七杂八的东西。”
宁舒窈有些无奈的点了点头,她抬头看着采绿气鼓鼓的样子十分像藏着果子的小仓鼠,宁舒窈见状莫名有些发笑,口里应下:“好,我答应你。”
采绿这才松了口气,转过身去楼下的下房。
忠顺候派下的十名侍卫轮流守在宁舒窈跟前,只是今日跑了许久的路,也有不少困倦了的。
于是采绿便只唤了两个休息够了的侍卫,陪着她与宁舒窈一道去那山崖处。
第30章 山崖
那是一处极为狭隘的官道, 一面靠山,另一面便是山崖了。
山上郁郁葱葱的,官道中间还有一条小道通往山顶。
小路上边脚步凌乱, 虽被雨水冲洗过,却还是略显凌乱。
宁舒窈打着灯,看着周围, 不由喉咙有些发紧。
“便是这儿吗?”
采绿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小姐,听他们说,就是这儿了。”
宁舒窈愣了许久, 才提了步子继续往前走。
她目光掠过草地,碎石, 巨树, 再把目光投向了那深不可测的山崖旁。
她走到了岸边, 采绿有些着急,伸出手来便想把她拉回去。
宁舒窈抬了手:“别担心, 我不会做这等傻事的。”
她伸出手里的灯,去往下边看。
漆黑的一片, 望不见底,倒是叫她的腿有些发软。
宁舒窈被走上前来的采绿搀扶着,半晌没说话。
等到她开口时, 声音有些发哑:“他掉进里边的时候,会不会很疼啊。”
采绿低着头,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一旁憨厚的侍卫点了点头:“许是疼的吧, 之前练武的时候,若是身上有磕磕绊绊的,也会疼好一会儿呢,何况是跌落山崖。”
采绿抬了头, 暗自瞪了一眼这个没眼力见的侍卫,转过头来安慰满脸忧愁的宁舒窈:“小姐,若是疼了才好呢,说明咱们太子爷还是存活于世的。”
宁舒窈抬了头有些恍惚:“真的吗,他真的还在吗...”
她如今实地见了,都有些不可置信,向来样样精通的裴少辛,这次会不会也能躲过一劫?
宁舒窈摇了摇头,将这个想法抛之脑后。
她转过头来说:“既然已经看过了,便回去吧,明日过后便叫人去下面搜。”
“哪一个角落都不允许放过。”
采绿抿着唇点了点头:“好的小姐。”她扶着宁舒窈往里边走了些,等到离山崖岸边有三尺的距离了,才松了口气。
宁舒窈皱了皱眉头,她发现脚下好似踩到什么东西了,膈人的慌,等到她低下头来,用灯照亮了脚下的地方时,她张了张嘴,只有眼角的泪还在说着无声的话。
采绿随着她的目光往下边看,不由咂舌:“这,这不是小姐您绣的吗?”
虽然这荷包已经被泥土浸染过了,可这荷包外缀着的珠子是宁舒窈先前精挑细选的,采绿这才一眼便将它认出了。
宁舒窈自然是认出来了才如此失神的,她蹲下身子来将这个已经布满泥土的荷包捡起,不顾手上,衣裳上都沾了些泥点子。
等采绿看清了时,她还惊呼了句:“上边有血!”
只是她说完这话就拍了拍自己的嘴巴,低着头不敢在吱声了。
宁舒窈面色难看极了,仿佛随时要晕倒一般。
采绿有些紧张地扶住她,轻声问道:“小姐,您没事吧?”
宁舒窈长吐了一口浊气,摇了摇头:“无事,咱们走吧。”
她面上神情淡淡的,低着头也看不清眸子里的情绪,唯有攥紧的手指昭示了她的不安。
等回了驿站,洗漱完后,宁舒窈也没将那荷包洗干净。只将上边的泥泞擦了七分,还余下几分,皆是在那片血渍周围。
她拿指腹摩擦了一下荷包周边的纹路,宁舒窈胸口有些发堵:“采绿,你说...”
采绿不愿听她再说这个,掩了面将头别了过去:“小姐,你早些歇息吧。”
宁舒窈张了张嘴,终究只是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她朝着采绿摆了摆手:“你去歇息吧,我也睡了。”
采绿点了点头,看了宁舒窈好些眼,确定她确实不会做什么傻事之后,才移了步子往外边走,替她吹了蜡烛后,轻轻地将门带上。
宁舒窈躺在床上,驿站的床板有些膈人,远不如忠顺候府拂月阁里边的软和。
她将眼神放空,双眼无神,不知自己神游到哪里去了,等再有意识的时候,宁舒窈看着白日里梦的人又入了她梦。
她悄悄地走上前去,拍了拍那人的肩,等他转过身来时,宁舒窈直接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喃喃着:“表哥...”
宁舒窈看着面前,浑身鲜血,目光放空的裴少辛有些哽咽:“表哥,你怎么了,你如今到底在哪里啊...”
裴少辛似乎看不见宁舒窈似的,直愣愣的往前走,嘴里一直念着:“疼。”
宁舒窈猛地惊醒,竟发现如今已经是白日里了,她摸上了自己的脸,果不其然,上边湿润润的,是她做梦之时哭了出来。
她微微阖着眸子,不敢再想方才梦中的场景。
“小姐,您醒了?”采绿打来热水,伺候她洗漱。
如今宁舒窈孤身一人在外,怕惹别人注意都是梳的妇人装,高耸的发髻更衬得她脸小了。
采绿叹了口气:“小姐,您若不多吃点东西,如何去寻太子殿下啊...”
宁舒窈这才想起纠正她的称呼:“记得日后在外边唤我夫人,唤表哥就...”她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开了口:“就唤老爷吧。”
采绿点了点头,朝着她打趣道:“旁人肯定会诧异,怎么会有如此娇俏的小妇人。”
若是往常,宁舒窈肯定会同她打闹起来,可如今她着实提不起力气了,只提了抹笑来,算是回了采绿的话。
采绿低下头来,掩住了眸子里的忧愁。
若是还寻不到太子殿下,小姐再这般下去该如何是好啊。
等到梳妆完用完膳后,宁舒窈便再次同侍卫们一道去寻裴少辛。
可一整天下来,不仅是一无所获;就算宁舒窈穿着底子极软的鞋子,还是磨出了三两个泡来。
采绿看着十分心疼,只是却拗不过宁舒窈这倔脾气。
她用灯芯过了一遍银针,将银针稳稳的拿着,轻轻一挑便将那泡给挑破了。
宁舒窈轻轻往后边缩了缩,着实是疼的。
只是她的指甲死死得扣住了手心,不让自己痛呼出声。
采绿拧紧了眉心,手脚利索的给宁舒窈敷上药,再打了个结,尽量不让宁舒窈的伤口再次泛疼。
清凉的草药敷在了火辣辣的伤口上,舒服的让宁舒窈喟叹了一口气。
采绿试探的问了一句:“那小姐,您今日可还出去?”
宁舒窈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今日便叫他们带着人去寻吧,我这幅模样,也只是拖后腿的。”
采绿张了张嘴想要安慰她,却发现这却是事实。
她只得应下:“那小姐,奴婢便去同他们说了。”
宁舒窈强提起笑来,点了点头;等到采绿出门后,她面色便垮了下来,神色淡淡的,整个人都有些无精打采。
又是一日无果。
等到第三日,他们已经把周围都搜个遍了,没有发现裴少辛的踪迹,可万幸中的不幸便是,同样也没有发现裴少辛的尸身。
宁舒窈不知道该如何办,也只能在心中祈祷,裴少辛还安然存活于世。
***
一个月的兜兜转转,宁舒窈已经将整个江南都走了个遍;她看见了路旁壮丁的尸体,看见了食不果腹瘦骨嶙峋的小娃娃,看见了大腹便便却面黄肌瘦的孕妇。
她见着了朝廷一波一波粮食的供给,也瞧见了壮硕的男子为了一己私欲抢了幼童的吃食。
她目睹了这世间的美好与黑暗,也探出了人性的底线。
若是原来的宁舒窈,定是会悲伤思秋,想着天下苍生。
可如今的宁舒窈,心里除了裴少辛,再也装不下其他人了。
听闻裴舜派了五皇子裴卿前来江南,宁舒窈有些恍惚。
前世也是他,命运的齿轮仿佛再次扭转过来,一切恢复了原来的样貌;除了裴少辛如今还下落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