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嘉时甩了个冷眼给他,“没吵架。”
“没吵架你垮着个脸?”看陆嘉时不想说话的样子,姚松忍不住碎嘴起来,“这都五七八年了,我也算是彻底看出来了,你就折在她梁以霜身上了。那咋办,忍着呗,你记着咱们隔壁宿舍那个学土木的老余不,他女朋友多能作啊,我看着都头疼。前两天发朋友圈,领证了。”
陆嘉时睫毛微动,“她不作。”
姚松想了想认识梁以霜的这些年,至少她所表现出来的样子从来都不是作的那一类,有些话不能放到明面上说,上学时他们男生之间都默认和梁以霜谈恋爱一定很愉快。
毕竟按理来说,恋爱中往往男人更讨厌束缚与责任,梁以霜完美规避二者。
“我知道,霜儿肯定不作。那你俩不就是小打小闹,你搞点浪漫哄哄她就好了。”
陆嘉时不会搞浪漫,听姚松轻描淡写地出谋划策,没忍住笑了笑。
姚松看他那深沉的样子就感叹道:“初恋啊,初恋真是忘不掉啊。嘉时,大学那会儿我可就跟你说过,趁着年轻得多谈恋爱,不然就跟你现在似的,想走也走不出去。”
陆嘉时无限回味那句“初恋真是忘不掉”,梁以霜是他的初恋,可沈辞远又是梁以霜的初恋,看来姚松说得没错。
“真没吵架,你少操心。”
聊胜于无的解释,陆嘉时还是说了一嘴,姚松显然不信。
出篮球馆之后陆嘉时送姚松回家,都快要到家楼下,他突然地问了一句:“像老余女朋友喜欢作这个事,他能忍一辈子吗?”
怕姚松听不懂,陆嘉时又换一种说法,“假如说两个人有无法调和的点,凑合着过下去是不是结果总会失望。”
好像是陆嘉时第一次萌生退意 ,又或者想要跳出自己思想的禁锢去旁观一下他与梁以霜的这段感情。
姚松可算正经了几分,“能调尽量调,实在调不了的话,能走多远都尽力了。”
下了车还不忘调侃,“你怎么谈恋爱跟个小女生似的?是不因为跟霜儿要名分被拒了啊,别怪我说,大家都年纪轻轻的,可别一个个地跟下饺子似的英年早婚啊……”
陆嘉时皮笑肉不笑,听姚松单叫一个带儿化音的霜字觉得可爱又滑稽,冷声骂他:“少放屁。”
不知道是因为运动过后还是跟姚松谈过的原因,陆嘉时独自开车回家的路上虽然觉得疲累,但心头好像豁然开朗不少。
他太渴求与梁以霜长久,反而容易忽略及时享乐这一准则。
而心里依旧较着真跟沈辞远比,嘴上又不肯提那个名字分毫,答应去看他爸爸似乎也是一时冲动的决定。
十一月开始供暖,室内温度升高很快,陆嘉时进门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脱掉大衣,想到什么又从口袋里抓了两个东西出来。
梁以霜在厨房忙碌,看他进来直把人往出推,他则笑着伸过手臂,掌心躺着两枚单独包装的曲奇饼干。
梁以霜手里还拿着锅铲,明知故问:“什么呀?”
陆嘉时说:“下班的时候他们在办公区吃零食,我吃了一块很好吃,就给你带回来两个。”
她说他小气,“你怎么不买一包呢?还抢小姑娘的东西。”
他脸颊有些烫,好像小猫喜欢把食物叼走储藏起来,他当时下意识想的就是给梁以霜带回来尝尝。
“明天再给他们买。”
梁以霜吃了一块之后点点头表示对味道的赞许,接着转身继续炒菜,陆嘉时看不到她的表情,正准备回房间去换衣服,通过排烟的嗡嗡声不真切地听到她讲话。
“陆嘉时,上次有人把零食揣在口袋里带给我,还是在初中,你怎么像小男孩似的。”
陆嘉时心头一软,答非所问:“我去换衣服。”
中学时代暗搓搓地情感涌动,口袋里装着不值钱的东西要送给喜欢的女孩,傻傻的回忆在此时显得弥足珍贵。
梁以霜强忍住回想的心,扭头只看到陆嘉时的劲瘦的背影,嘴巴里融化的曲奇味还在蔓延,全身心都在放轻松。
好像每次打开冰箱都不用担心没有饮料,因为有陆嘉时在,心里不是不甜的。
约好周末的晚上去沈毅家里吃饭,周六马上要结束她也没等来陆嘉时问沈辞远或者说沈毅相关的问题,好像准备好的盾无处可用,实在多余。
梁以霜租的房子洗手间并不算宽敞,容纳两个人刚刚好,陆嘉时接过她手里的吹风机,无声表示要帮她吹。以前热恋的时候在校外留宿,她最喜欢偷懒躺在床上让他做苦力,那么长的头发要吹好久。
她随手把护发精油拿到身边,还要做简单的护理,小白看卧室客厅没人也跟着钻进洗手间,被梁以霜轻轻用脚拱了出去再关上门,地上有水珠还没干透。
一来二去地挪动碰到了挂在门口墙边的擦手巾,小恐龙落在地上,梁以霜还没发现,是陆嘉时吹着头发无意间瞟到。
那一刻难免觉得悲观,想就算有再多的小恐龙擦手巾又有什么用,终归不是第一个了。
他拨弄她的头发,梁以霜突然蹲下躲开,捡起擦手巾丢在脏衣篓里,提高分贝也能听得出语气轻快。
“你记不记得这样子的擦手巾?就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逛街买过一条蓝色的,我说这个恐龙可爱,你非说丑,后来我自己又在网上找同款,买了十条各种颜色的。”
陆嘉时语气不自觉地有些嘲弄,嘲弄自己,“你是真觉得它可爱?”
而不是因为恐龙也许是你和沈辞远之间的特殊符号。
梁以霜对着镜子一通捯饬发型,自然地回答:“当然了。这件事上你和晴晴的审美不行,她也说丑,可你知道我这个人多犟,不喜欢怎么可能用这么多年。一会再拿一条新的挂出来……”
陆嘉时喉咙微动,形容不好当时复杂的情绪,但确实窃喜更多,也短暂消解了些许对沈辞远的敌意。
“我帮你拿。”
那夜直到已经关灯,梁以霜暗骂陆嘉时可真沉得住气,想了下还是自己主动问起来:“你就没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陆嘉时装傻,“什么?”
“就是关于沈叔的,或者关于沈辞远。”
他沉默几秒后回答:“没有。”
梁以霜在黑暗之中忍不住翻白眼,她用脚趾头都想得到陆嘉时在装。
他本来想问一句需不需要给沈毅带礼物,又想到梁以霜和沈毅那么相熟,肯定会说不需要,但他还是要做一手准备,毕竟梁以霜把沈毅看得很重,所以就没什么好问的了。
梁以霜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张口闭口的样子有点蠢,最后还是陆嘉时先开口。
其实他今天也累,是真的不想问也不想聊,但感觉得到怀里的人有些浮躁。
似乎在为自己决定的正确性而感到不确定。
陆嘉时说:“我是真的不在意以前那些事,至于分开这两年是我自己的问题才没谈。霜霜,你在我这里怎样都是OK的。”
为什么说到在不在意以前,因为沈辞远某种程度也算是以前的人。
“你应该能理解我不喜欢他,但死者为大,我很尊重他,也尊重他的父亲。因为你说过他对你像爸爸对女儿,那我就会用看待未来岳父的心态去看待他。
“只是一点,不要再瞒我了,说给我听。”
陆嘉时心想里的是:我已经没那么介意和他像或不像、孰好孰赖了,我想要的只有一个你。
我会比他更好,比他对你更好,只要你肯一直跟我在一起、爱着我。
那是他第一次开诚布公地跟梁以霜说这种话,一开始很艰难,过程中又有些停不下来,说完后轻松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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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快乐
Chapter 45
拜访沈毅的过程比想象中自然顺利许多。有些事情提前进行了太不情愿的预设,等到真正做的时候就发现不过如此。
回想起医院初见沈毅看到他开沃尔沃,很低调的车型,价格同样。陆嘉时以为沈毅作风比较内敛,直到今天开进停车混乱的小区里,陆嘉时短暂产生怀疑,怀疑自己对沈辞远家境的判断。
那他带的过于专业的茶具就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梁以霜和姜晴似乎都想张嘴说点什么,但默契地都没说出口。老而狭窄的楼梯,扶手上都落灰,无人打理,陆嘉时随便看一眼就数得出来老楼的多处问题。
直到进了家门,目之所及整洁有序,玄关鞋柜上的置物托盘也很考究,陆嘉时瞬间放下了心。
他好像明白了上楼之前梁以霜和姜晴的欲言又止,这也许是沈辞远从小住过的房子,格局和摆设都呈现出爷爷奶奶辈分偏爱的风格。
梁以霜手里有钥匙,沈毅闻声走了出来,他们来得早,沈毅本来正端着茶壶在阳台晒太阳逗鸟,第一眼没看清陆嘉时。
“霜霜和晴晴来了?”
陆嘉时听她们两个应声,随后才礼貌周到地叫了声“叔叔”,沈毅把视线移到他身上,瞬间眼神闪烁过错愕。
好比当年梁以霜初见陆嘉时,她千百次地说过陆嘉时和沈辞远真的没那么像,论相像远不如她早已泯然记忆的001号,最多一双眼睛形状同样。
可真正见过沈辞远的人都知道,陆嘉时和沈辞远是一类人,他们身上的气质说百分百相同略有夸张,但给人的感受是别无二致的。
好像斯内普教授初见哈利盯着他的眼睛,沈毅看着陆嘉时的,百感交集化作一句收敛的“你好”。
陆嘉时忍不住皱眉,被当替代品的滋味并不好,但还是为了喜欢的女孩子谦卑,递过了手里的礼物。
“第一次见您,给您买了套茶具,看来是买对了。”陆嘉时说。
姜晴忍不住朝梁以霜努嘴,好像在说:你看,那么冷淡臭屁的人居然跟你初恋的爸爸讲话这么恭顺,都是为了你。
梁以霜回瞪她一眼,接着拉着陆嘉时到沙发前坐下。
沈毅笑呵呵地接过茶具,并没见丝毫推拒。
而陆嘉时悄无声息地打量周围的环境,客厅的一面墙都是很老式的陈列柜,里面有数不清的照片和摆件,一看就已经放了很多年。
梁以霜一只手已经拿了只橘子在剥,跟沈毅正式地介绍:“沈叔,这就是我上次跟你说过的人,他叫陆嘉时。”
沈毅看她的眼神闪烁过一丝丝的不赞同,转瞬即逝,他没想到梁以霜要带来给他见的人是这样的,心里暗骂这个姑娘是真倔,多少年了还走不出沈辞远的这个圈。
“这都多久了,再不带来给我看看,我都要以为霜霜又把人给气跑了。”
陆嘉时扯了个附和的笑,他心如明镜,总觉得眼前的情景尴尬又讽刺。
明明在座的四个人都知道沈辞远、思念沈辞远,却默契地都绝口不提起他分毫。而不管是姜晴还是沈毅,或者也可以算上梁以霜,看到陆嘉时第一眼都不肯说一句“你给人的感觉好像我的朋友/儿子/初恋”。
梁以霜一只橘子分了四半,挨个分了过去,送到沈毅手里的时候说:“嘉时能喝着呢,等下吃饭让他陪你喝点?别把人灌醉了呀,我能开车回去不代表能抱着他上去。”
沈毅直笑,“你当你沈叔是个酒腻子?”
姜晴脆声着煽风点火:“喝多了就睡这儿,沈叔你自己要占几个房间啊,总能多出来个沙发吧?”
沈毅看向陆嘉时,说实话他很喜欢看陆嘉时,可惜陆嘉时出于对长辈的尊重,眼神总是不愿意直愣愣地正对上他,他心里有些惋惜,又什么都不能说。
“你来的时候肯定看到了,我们这片小区太老了,设施什么的都跟不上。”沈毅主动打开话题。
陆嘉时点头,“这种程度的楼体风险还是挺大的,我过来的时候看到临街的饭店往外面排油烟,火灾隐患更严重。不过您这里地段很好,看样子也没有重建的意思,适合用可再生材料做下改造……”
说起来建筑方面的东西,陆嘉时话就多了起来,也大大方方地和沈毅对视,他说的比较通俗,沈毅听得懂,不断露出赞许的笑容。
“你是做建筑这方面的工作?”
陆嘉时不确定自己是否是紧张导致的话多,闻言赶紧提醒自己不能再多说,点了点头,“建筑设计,其实就是给人做方案,话语权不高。”
在国内做设计的桎梏太大,大环境下是甲方至上,设计师的地位和国外相差甚远,只能寄希望于遇到通透明事的合作伙伴。
沈毅又赞他谦虚,“我听人说做建筑越老越吃香,等你到了那个位置上,自然就不一样了,年轻人还是要拼的。”
长辈讲话时不时地带出来的告诫,陆嘉时诚恳接受,可能因为沈毅语气太和煦,他没忍住打趣了一句:“听霜霜说的吧?”
沈毅表情闪烁过惊讶,梁以霜举起双手假装投降,“沈叔,原话是他跟我说的……”
何止是陆嘉时说给梁以霜,还是梁以霜在云南公路的客车上倒在陆嘉时的肩头睡到口水直流的时候陆嘉时说的。
几个人一笑带过,姜晴还说:“那我和霜霜等会儿做菜是不还得小心一点?我怕火灾。”
梁以霜装凶,伸手捂她的嘴,“你可说点好听的吧。”
陆嘉时本来以为那天会是一顿从头到尾虚假祥和的中饭,他同样伪装着自己,好像配合梁以霜完成一场戏,直到客厅里只剩下他和沈毅。
梁以霜和姜晴进厨房忙,她厨艺实在算得上好,沈毅本打算出去吃,梁以霜主动说她来做。依旧是姜晴打下手,除了偶尔从厨房传出来询问沈毅某样东西放在哪,整体客厅里只有他们两个男人的交谈,还算安静。
沈毅带他到透明玻璃的陈列柜前,有一列都是珍藏的好酒,白的为主。他伸手就打算拿茅台,陆嘉时连连按下。
“叔叔,随便喝喝,不用这样。”
沈毅笑容很深,“放着也是浪费,叔叔今天见到你开心,开心。”
思及沈毅开心的原因,陆嘉时可一点也开心不起来,没再阻拦沈毅拿酒的举动,他把视线转移到了旁边的柜子上,里面大大小小的相框里可不就是沈辞远的照片。
很多张,包含着从小到大各个时期的沈辞远,要不是不方便看得太直白,他都想蹲下看清楚下面的。
和他身高平齐的那层里是沈家三口人的合照,如今他没在家里看到照片上的那位女士,猜得出要么已经和沈毅离婚,要么也不幸去世。而沈毅比他矮了几厘米,特地放在那么高的位置显然前者的可能性更大,总归不适合直白问出口,他佯装不知道。
粗略地扫过去还看得到几张他在梁以霜的那个盒子里看过的照片,想必是后来多影印了一份送给沈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