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引,你教教我,”雷镜梗着嗓子开口,心脏因为她的话,一抽抽的疼,“你教教我,教教哥哥,要哥哥怎么做,你会原谅我?可能原谅我?”
对于他来说,夏引之是这世界上唯一的不可控。
实验室进不了,实验没法做下去,他可以换种方式换个形式继续,眼睛看不了,书读不了,他可以用手摸,用耳朵听。
可唯独怀里的小姑娘,她的气,她的恼,从小到大,他除了哄,除了示弱,再想不出还有任何东西能让她再展展一颦一笑。
夏引之回视他半晌,轻声开口,“我觉得,我之前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
“也许最开始你走时,我生气着恼,可后来我也是真的想通了,你没有做错什么,所以现在又何来原谅这一说呢?所以,所以你以后也不要…不用再说什么喜欢我的话了。”
“你回来,大家都挺开心的,你没有必要非逼着自己喜欢我。”说完,她不给他再开口的机会,闭上眼睛,让自己从他怀里退出来,“对不起,我人还很不舒服,可以不要再说这些了吗?”
雷镜虽然很想再重新把她抱回怀里,可一想到她昏睡了一天两夜滴水未进,只好克制住自己,用手指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阿引乖,先不要睡,你一天两夜都没吃东西,妈回去特意熬了蔬菜粥送过来,哥哥喂你吃一点再睡好不好?”
夏引之闻言睁眼,“一天两夜?”
怎么会是一天两夜?不是才过…一个晚上吗?
“现在是周日早晨了。”雷镜说。
怪不得…
她觉得浑身没力气,而且身上黏腻腻的,并不太舒服。
“我想洗澡。”夏引之看雷镜道。
先前没注意就算了,这会儿越想身上越不舒服,病房是VIP单间,浴室肯定有。
雷镜闻言顿了下,哄她道,“先吃点东西好不好?你胃里空的,万一——”
夏引之轻轻摇头,只是再重复了一次,“我想洗澡。”
雷镜拗不过她,无法,只能把徐静宜给她拿过来的换洗衣服找出来,给她送到浴室里,搭到门边的架子上。
回来想抱她去浴室,被夏引之摇头拒绝了,“谢谢,我自己可以。”
雷镜在她身后,看着她一步步进了浴室,门关上,脑海里浮现的,是她升初二那年的暑假,两人从香港回来安城,她半夜发高烧住院的事。
想她像个狡猾的小狐狸一样,“费尽心思”,让自己抱她去卫生间的狡黠模样。
那时候,从病床到卫生间不过三步远,而现在…翻了三倍的距离,她也不需要他了。
……
门里响起来上锁的声音,雷镜回神,走过去,敲敲门。
刚起的水声停下,他对里头的人说,他就等在门外,有不舒服一定要让他知道。
半天没听见她回话,雷镜有些紧张,“阿引?”
夏引之没回话,须臾,雷镜听见门锁一声“咔嗒”声。
是她把刚刚上的锁打开了。
雷镜松口气,靠在门边,听着里面的水声,闭上眼。
水声停,他喉咙滑动一下,瞬间睁眼,有些紧张的站直身子,偏头听里面的动静。
直到听见门里的走动声,才轻轻呼出来一口气。
少顷,门把下压,雷镜看着夏引之氤氲着沐浴后的潮气,从浴室里走出来。
她长发被包裹在毛巾里,诺大的毛巾,衬得她本就不大的脸,看起来更小了。
素净的小脸,肌肤吹弹可破。
只除了那让人难以忽略却也让人心疼万分的病恹。
可就因为病着,才更让人怜惜。
夏引之一抬头,正对上雷镜赤.裸又毫不加掩饰的目光,是男人看女人的纯粹目光,夏引之被那目光震得心下一颤,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佯装未觉的问了句,“粥在哪儿?”
雷镜喉咙轻滚,手指向挨着窗户的小茶几,眼睛却还是看着她,“在那。”
他握住她胳膊,制止住她就要往窗户那走的脚步,“回床上,我盛给你。”
夏引之无他,转身回了床上。
主要是她这么久没吃东西,刚刚又洗了澡,这会儿确实也没什么力气动了。
雷镜拿了粥桶过去,又给她架好小桌子,才把粥桶打开,小心把里头的东西一点点拿出来。
说是粥桶,其实上面还有几碟清淡的小菜,都是适合她现在吃的。
他问夏引之用不用喂她吃。
一点不意外看着后者对她摇了摇头。
雷镜看她自己可以,想想也罢,趁她吃饭期间,自己也可以去简单冲个澡。
这一天两夜,她抱着他睡得沉,他反而是一直没睡,也不能动弹,稍一动,怀里的小姑娘在睡梦里都要扁嘴哭给她看。
他自然是舍不得的。
夏引之听见雷镜说要去洗澡,没说什么,瞧着刚刚自己抱他睡觉的样子,她约莫也能猜到些。
她不舒服,他自然也舒服不到哪里去。
夏引之闻言头也没抬,只是胡乱点了两下。
却在他拿了衣服转身往浴室走时,因为余光瞄到的东西,目光一下冻住。
她看他腕间那无比熟悉的手编红绳,愣住。
虽然那颜色跟自己当初编好时的样子差别很大,但…那是她自己花了好久好久看着视频一点一点才编好的,她不可能认错。
是她当年亲自给他做的毕业礼物。
可是,她不是把它扔了吗?
为什么…为什么现在会在他手上?
而且,看起来像是戴了很久很久的样子。
“你——”夏引之看着雷镜腕间的那抹红色,下意识开口,却不知道说什么。
雷镜闻声回头,察觉到她视线,他抬手看了看,回看着她笑了笑,轻声问,“是不是很漂亮?”
他笑,笑里掺着几分难以察觉的苦涩,“这是五年前,我最喜欢,也是我唯一喜欢的女孩送给我的。”
第61章 至少,是好好活着的。
-
夏引之不会忘记那天。
自己从庄菲蝶那里第一次听见他要离开的情形。
从最开始的不相信不可能到后来和他面对面时他的不解释不否认。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晴天霹雳, 似乎也不过如此了。
当时年幼的她,便是如此想的。
就像她说的,她一直以为她和他, 会像爸爸妈妈和静妈妈霆爸爸一样, 最终总会走到一起。
可能跟他分开的事,她想都没敢想过。
然就这个她信奉了十五年的事,却在那一瞬间, 分崩离析。
那一刻, 手里她特意跑回寝室拿的东西, 她特意跟着视频一点点磨,一点点为他编好的东西,都让她变得那么可笑和可悲。
所以她扔了它, 用脚碾磨它,就像可以把她和他的那十五年, 一同碾磨成粉末消失掉一样。
……
可是。
夏引之看着紧紧闭上的浴室门,听着里面渐起的水声, 想着她刚刚听到的话。
——这是五年前,我最喜欢,也是我唯一喜欢的女孩送给我的。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可没有,她确信没有听错,他说的很清楚,很清晰。
也是现下这一刻, 夏引之在雷镜说了喜欢她之后, 第一次没有那么快的否认掉。
甚至于,有了那么一点点的相信。
应该没有人,会把自己不喜欢的人送自己的东西从地上捡起来, 甚至戴如此长的时间。
她的心,因为这一个想法,砰砰跳快了两下。
可其实又实在理不清自己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觉得高兴。
高兴于相信他可能真的喜欢自己,却又矛盾于他如果真的相信自己,为什么当年会走的那么决绝且不给两人留任何退路。
……
正无所适从时,病房门被人从外往里推开,夏引之看见徐静宜提着手提包走进来。
后者看见她醒来,眼里闪过惊喜,随即眼眶红红的朝她疾步过来,将她抱到怀里,摸摸她仍漾着苍白的小脸,带着心疼的哭腔嚷了几句“傻孩子”。
想说她几句,又忍不下心责备,“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能瞒着我们这么久,”徐静宜还是没忍住哭出来,“要是让你爸妈知道,该有多难过。”
“你怎么就这么傻呢宝贝,不舒服为什么不给静妈妈说,你这样…你这样万一出了什么事,让我们可怎么办?”
夏引之把手里的汤勺放到桌上,回抱了一下她,安慰的轻轻拍拍她的背,“只是工作,有时候日夜颠倒睡眠质量有些不好,所以才会吃药的,医生应该说了吧?我都是按医嘱吃的。”
“可这东西毕竟伤身子,”徐静宜顺着她的话,“以后还是尽量不要吃了。”
夏引之没应话,只是乖巧的点了点头。
徐静宜也知道这东西没有那么容易戒掉,跟她打着商量,“要不你回家来住好不好?静妈妈可以给你熬些养神助睡眠的汤,慢慢调一下,总会好的。”
夏引之闻言笑着道,“静妈妈你忘了?我两天后…”她顿了下,想到今天已经是周日了,改口道,“我后天要正式进组了,明天下午还有一个开机仪式要参加,拍摄地离我们安城好远呢,怎么回家里住呀?”
“我是今天晚上的机票回镜市,拍摄地离镜市比较近,但开车也得两个多小时,时间有点紧,所以下午输完药,我就得回家简单收拾一下了。”
徐静宜一听见这个不依了,“你刚昏睡了两天才醒过来,这才几分钟?就想着明天工作的事了?”
“不行,不可以,”她皱着眉摇头,“医生说了,你需要休养,至少得在家好好休息一个星期才行,怎么能马上就去工作?不可以。”
夏引之知道她担心自己,不急着辩驳,笑笑安慰道,“这些工作都是提前安排好的,开机仪式重要,后面的拍摄更重要,每个人的行程时间安排不可以因为我一个人而打乱,这太不负责任了,我不能这样呀。”
“而且,我真的觉得今天醒来精神好多了,再休息一下午,完全没有问题,静妈妈你也知道的嘛,”她勾勾她的手,小声撒娇,“从小到大,我身体素质其实不差的。”
徐静宜看她半晌,无奈叹气,摸摸她额头,退一步妥协道,“那不然这样,你们不是都有跟组的工作人员吗?静妈妈给你跟组好不好?就在你拍摄的这段时间照顾你,绝对不会打扰到你们的。”
“这太夸张了。”夏引之闻言哭笑不得,“你的工作怎么办?要霆爸爸他一个人在家,他会疯掉的吧。”
最后结果很有可能霆爸爸跟着静妈妈一起到他们剧组,那这就真的很好看了……一对身家千亿的集团老总,夫妻二人随她到剧组,只是为了每天给她熬蛊补汤喝。
夏引之想想那画面就很搞笑,“这次真的只是个意外,是我疏忽大意了,没吃东西就吃药,反应大了些,以后我会注意的。”
“可是——”
徐静宜还想说,却听见身后卫生间的门打开的声音。
刚才一进门她一门心思全扑在夏引之身上,完全没注意到其他。
扭头看擦着头发从浴室里出来的雷镜,先是怔了下,随后眼睛亮了。
刚才进来没听见里面有动静,见他没在,还以为他是去医生那问什么东西了。
这会儿看着他们放松的状态,心里有隐隐的期待。
两人这是…和好了吗?
可还没等她消化一下这好消息,就察觉夏引之抱在自己腰上的手僵了一瞬,随后松了。
刚刚脸上不管是不是强撑起来的笑,也消失没有了。
拿起方才放到桌上的汤勺,兀自舀着粥,慢慢吃起来。
徐静宜:“……”
看来是没有。
她没忽略掉自己儿子在看到阿引的态度转变时,难掩落寞的眼神。
徐静宜抿抿唇,就觉得刚拿在手里的包,一下子变得很重很重。
她从包里拿出来一个袋子递给他,轻声道,“你让我帮你拿的东西。”
雷镜似乎愣了一下,才看一眼徐静宜,接过手说了声谢谢,提着袋子又进了浴室。
袋子是黑色的,夏引之刚没太注意,还以为是徐静宜又拿了什么换洗东西过来,可袋子很小,又不太像。
只是,她不太确定,但好像真的在雷镜接过手时,听见里面有瓶子撞击的声音。
很像那种,药丸在药瓶里的哗啦声。
她希望是自己想多了,毕竟糖果,保健品,很多很多的东西,都会有那样的声音。
可如若真的是这些,静妈妈的脸上又怎么可能会露出来这样的表情?
担忧又心疼的表情。
更何况,阿…雷镜从小就不爱吃甜的东西。
她想到他之前给她说生病的话,难道…那真的不是他骗自己的借口?
他真的病了?而且,病的很严重?到现在还没有好?
夏引之在徐静宜看过来时,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继续吃粥。
也在她给她夹菜时,乖巧的笑笑。
卫生间里的水龙头被打开了,水流声掩盖住了里面所有的声音。
很短的时间,雷镜又从卫生间里出来,手里的毛巾换成了吹风机,袋子又重新给到徐静宜手里。
夏引之无法自己的把视线无意识看向徐静宜手里的袋子上,不知有意无意,雷镜走过来,挡住了她的视线,弯腰把吹风机放到床头柜上,指指她面前还剩了半碗的粥,“不要发呆,粥凉了不好吃,吃完我帮你把头发吹干。”
夏引之被迫收回视线,余光看到徐静宜又把那袋子塞回了手提包里。
听话的低头舀了两勺粥送进嘴里,吃第三口的时候,后知后觉出来点不对劲,怎么自己又这么听他的话了?还有,谁要他给吹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