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夏兮猛地坐起来,天还未亮,屋内有些昏暗,床头灯亮了一个,夏兮浑身是汗。
一只有些微凉的手触碰她的额头:“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夏兮听到熟悉的嗓音,有些缓慢僵硬的转过头去,傅南锦穿着宽松的家居服坐在床边,手里拿了一只体温计在她耳边试了一下:“已经退烧了,喝点儿水。”
夏兮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然后缓缓靠后,再一次躺下,闭上了眼睛。
傅南锦见她一声不吭,有些担心,俯身凑近她,轻声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夏兮闭着眼睛摇摇头,没开口。
傅南锦抬手将她额上沁了汗水的头发拨开,用帕子给她擦了擦汗。
烧退下来,傅南锦也就松了一口气,他本来是想过来看看她屋内的窗子关了没有,就看到她把被子全踢了,给她盖被子时发现她身上火热,原来是发烧了。
发了烧的人蜷缩在床上,小小的一只,看起来有些可怜。
傅南锦起身,却发现自己的袖子被人拽住了,而床上的人闭着眼睛往里挪了一下。
傅南锦唇角微勾,脱鞋上了床,将她整个人捞起来裹在怀里,低声道:“再睡一会儿。”
怀里的人白皙的小脸有些发白,闭着眼睛的样子乖乖巧巧,让人恨不得把心揉碎了送给她。
老爷子说的没错,说到底不过是为了一个女人。
学校里带着孩子玩游戏,脸上明媚飞扬。
课堂上一边教孩子学习还用一堆冷笑话逗孩子开心。
被孩子气哭了,跑到一旁生闷气,又因为孩子一声“对不起,老师”哭了半个小时。
跑到山野里去挖荠菜,结果挖回来一堆不知道什么名字的野草,被大家调侃到脸红。
那个小姑娘笑起来浅浅的,眼角眉梢都是笑容,在阳光下伴随着孩子的笑声,让人移不开眼睛。
自信,张扬,明媚,阳光,即便受了委屈,也很快就会忘掉,动脑筋时,眼睛里会有灵动的狡黠。
人有时候会被另一个人吸引,是因为她身上有你所羡慕的东西,而可能,他羡慕她所有的一切吧。
所以,他所有的计划都在遇到她的那一刻,土崩瓦解,只想守着她过一辈子。
*
熟悉的温度,熟悉的怀抱,夏兮将自己埋在他的怀里,轻声呢喃:“江南……”
一群人扭打在一起,有人拿着铁锨,有人拿着镐头,有人拿着镰刀,吵吵闹闹,喊骂声中夹杂着孩子的哭闹声。
眼看着自己的学生就要被那群人高马大的男人踩在脚底下,夏兮冲了上去,将他护在怀里,然后自己又被另一个人护住。
场面一片混乱,到处都是人影,耳中充斥着各纷乱嘈杂,只有一个令人安心的声音:“别怕。”
血液从夏兮指缝间滑过,掉落在泥土里。
“江南……”
*
“江南。”夏兮猛地坐了起来,胸口急剧起伏。
天光已经大亮,昨夜的雨已经停了,窗明几净,只看着外面沿着屋檐滑落的水滴,便能想象得到屋外雨后的清新。
“听到你喊着‘江南’这个名字醒过来,我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傅南锦面无表情。
夏兮听到他声音,看向他。
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顺着脖颈,胸膛往下,直到落到小腹处,才停下来。
那里有一道疤痕,傅南锦曾经轻描淡写地说“那是很久之前的伤痕了,他已经忘记是怎么受的伤了”。
傅南锦的手伸过来摸了摸她的额头,已经不热了。
“我煮了小米粥,端上来给你吃,你先洗个澡,昨天晚上出了一身汗。”傅南锦转身离开房间,下了楼。
夏兮坐在床上,想到之前平佚说的话,“给你看一下有钱人的世界”。
有钱人的世界,还是在国外长大的,像这种地地道道的中国家常菜,他怎么会做?
夏兮心里萌生出了一个想法,觉得不可思议,但是又觉得只要这个想法成立,很多她一直觉得无法解释的事情都成立了。
比如,江南可以结婚的身份信息是怎么来的?
*
昨天夜里发烧,夏兮其实一直迷迷糊糊,都是傅南锦在照顾她,所以自己并没有太大的感觉,睡了一觉起来,只觉得精神百倍。
不等傅南锦将小米粥端上来,夏兮已经洗完澡,洗漱了一下,自己下了楼。
此时已经差不多是上午十点多了,傅老爷子看着懒散下楼的人,要笑不笑道:“昨天晚上睡得怎么样?”
“还不错。”夏兮顺口就接了一句,“我不认床,在哪儿睡都一样。”
老爷子眯了眯眼,继续手头上的文件。
傅南锦见她下来,把小菜稀饭摆到桌上:“好了,过来吃饭吧。”
夏兮在餐桌旁坐好,接过他剥的鸡蛋,只有蛋清,没有蛋黄,夏兮不喜欢吃蛋黄。
夏兮吃一口看一眼傅南锦,再吃一口,再看一眼傅南锦,傅南锦察觉到她的视线,看过来,夏兮又别开眼睛,继续吃饭。
乔文遇来时就看到傅南锦正伺候着夏兮吃饭。
“你们这是早饭还是午饭?”乔文遇拿起桌上一个包子吃了起来。
老爷子看到乔文遇来,脸色瞬间变得漆黑,傅家走到今天这一步,乔文遇功不可没。
等到乔文遇走后,夏兮跟在傅南锦身后进了他的书房,
书房的桌上都是文件,夏兮在里面转了一圈,然后坐在书桌上,看向坐在椅子上发邮件的人,开口问道:“我昨天好好想了想,又看了看这些天的新闻,我觉得有点儿不对啊。”
“哪里不对?”傅南锦头也没抬,“把桌上的水喝了。”
夏兮听话的拿起水杯把水喝了,才道:“之前老爷子是为了逼你离开我和安安,所以搞这么多事儿,到了现在,我突然发现,跟我基本上已经没啥关系了,你们这是在内斗啊,拿着傅家的一切你来我往,到头来损失的都是老爷子,何苦呢这是?”
“你只是一个引线,我和他之间,早晚有这么一天,只不过这一天晚了几年而已。”
晚了几年,夏兮转了转眼珠:“那为什么晚了呢?”
傅南锦抬头看她一眼,夏兮觉得他这一眼意味深长,忙道:“你之前说过有些事儿只是我没问,只要我问了,你一定不会撒谎骗我,这话还算数吗?”
“算,当然算。”傅南锦没有犹豫。
傅南锦又回复了一封电邮,才再一次开口:“当初离开爸妈跟着爷爷,我自然也是不乐意的,但我只是一个孩子,心有余而力不足,而我的父母也没有足够的能力,所以,我只能选择自救。”
“就是从那个时候在心里扎了个根吧,要不就是长大了一定要比爷爷强,要不就是直接一了百了,让他变成一个穷光蛋。”
傅南锦说着竟是笑了一下:“你们老师上学的时候没有问过你们的梦想吗?”
“问过。”夏兮下意识的回答。
“嗯,这就是我的梦想,我也一直在为这个梦想而努力奋斗着。”傅南锦竟然说了个冷笑话。
但是夏兮没笑:“所以,现在是打算一了百了?”
“你不是说再多的钱也只是银-行-卡里冷冰冰的数字吗?所以,显然,让我变得比他更强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不如就一了百了吧。”
“老爷子是傻吗?任由你拿着他的东西跟他打仗?”夏兮理解不了。
“里面有许多事情你不了解。”傅南锦抬手拍了拍她的脸,“傅家其实早已经外强中干了,我十八岁那年,傅家遇到了最大的一个危机。”
“我就是那年真正进入到的公司,算是力挽狂澜吧,也因此,开始有了一些自己的人脉心腹。”傅南锦怕说的太复杂,夏兮听不懂,只转变成她可能理解的意思去说。
“那如果那次危机你不管,傅家是不是就直接玩完了?” 这样不就一了百了了。
傅南锦:“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不要想要走捷径,只有自己能够掌控一切了,才会游刃有余,而不会只是被动接受。”
“我一直在等,等到有一天羽翼丰满了之后,然后彻底脱离傅家。”
“但是……”夏兮替他说了下去。
“对,但是,遇到了一个小麻烦,就是当年我坐的快艇出了事故。”
夏兮有一个问题到了嘴边,在舌尖转了一圈,终究是又咽了回去,换了个问题:“所以,现在的事情就是,并不是老爷子在威逼你,而是你在威逼老爷子,那他为什么一定要这么执着呢?”
“爷爷最讨厌背叛,在他心里我这样就是背叛,加之他来见你之前,一直觉得胜券在握,觉得你会对我造成致命的打击,让我看到人间的黑暗,然后心灰意冷的跟他回去,帮他重振傅家,这样,一举两得。”
“但是他没想到你这么……”傅南锦低笑一声,“这么不按常理出牌,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
“他很骄傲,觉得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当中,所以,此时他也算是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傅南锦顿了一下,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词。
“硬刚。”夏兮接过去。
夏兮品了品,简而言之,两国要打起来是早晚的事儿,她只是两国交战的引子而已。
“对,就是硬刚。”傅南锦起身,绕过书桌,双臂撑在她身侧,看着她,“只是,这件事儿牵扯到你的家人,对此我很抱歉,但是等所有事情都过去后,我会补偿。”
“呵呵。”夏兮冷笑一声,“什么叫‘你的家人’,我爸妈把你当亲儿子,你说‘你的家人’,傅南锦,你良心被狗吃了吗?”
傅南锦黑眸深深看着她,一时之间没说话。
夏兮抬手在他眉心处碰了碰,小声道:“前几天在酒店里,我带着安安离开,你有没有伤心?”
夏兮的手往下滑落按在了他的心口处,掌心下是他的心跳。
“我说没有,你会不会信?”傅南锦看着她。
夏兮与他对视着,没说话。
傅南锦抬手捏了捏她的鼻尖:“其实会有一点儿,不是伤心,是害怕,但是我又坚信,你不会扔了我。”
夏兮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反正复杂难言,一如第一天从医院里醒过来时的感觉,眼前这个男人是危险的,他城府太深,这样的男人很可怕。
但是……
“傅南锦,你是不是很爱我?”夏兮双手捧起他的脸,似是要通过他的眼睛看到他的心。
如果不是很爱,怎么会舍得为了她放弃一切。
她以为她看透了所有,至此时,才发现,她对他知之甚少。
“是。”傅南锦秉持着他对夏兮的承诺,只要她问,他就会说实话,“很爱,很爱……”
爱到,可以为了她放弃多年以来的计划,埋葬自己的姓名,埋葬自己的过去,埋葬他压在心底的骨肉亲情,埋葬他所有的不甘与怨愤。
只为了留在她身边,为了她,奋不顾身变成一个全新的人。
第47章
傅南锦与老爷子两人杠上了, 两人就像是在博弈, 下棋的人不动,而手下的棋子则奋力厮杀。
老爷子手里的筹码是傅家, 而傅南锦手里的筹码是他之前的产业还有现在的软肋, 夏兮。
夏兮已经放飞自我, 甚至把自己送上门来了, 而那些早已被傅南锦抛下六年之久的产业,自然也算不上上心。
所以, 傅南锦比傅老爷子轻松多了,大不了就是一穷二白而已, 他也不是没有过这种日子。
夏兮倒是轻松多了, 她打车去了医院, 检查了一番。
“医生, 我这段时间脑子里总会有些片段, 想起了很多事情。”
“有没有觉得头疼或者是不舒服?”
“刚开始可能有点儿难受,但是能承受,没有太大影响。”
“嗯嗯,这是好现象, 你要是有什么不舒服要尽快来医院检查。”
“对了, 医生。”夏兮翻着自己的就诊记录,“我先生在我们出车祸之前有没有就诊记录?”
“车祸之前?”医生抬头, “有过啊,不过不多,有一次发烧还是你强行把他送过来的。”
“没有别的?”
“还有什么?”医生看向她, 一拍桌子,“对了,你不是说他之前也失忆了吗?为什么不来医院检查?”
夏兮离开医院时,天清气朗。
夏兮给钟萱打了个电话,问她:“萱萱,如果你知道一个男人有件事儿骗了你很多年,你会怎么做?”
“阉了他。”钟萱恶狠狠。
夏兮笑了,其实,她心里接受能力真的挺强的,可能她被自家妈妈教育偏了,关注的点永远与别人不一样。
夏兮回到别墅时,后面还跟着一辆搬家公司的车。
“夏兮啊,这是什么,都是你的东西吗?”傅妈妈问她。
“不是,是傅南锦的东西。”
“啊?”
傅爸爸傅妈妈不明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夏兮让搬家公司的人把车上的东西搬到了客厅里。
别墅内的空间很大,这些礼物摆满了大半个客厅。
傅南锦看到这些眼熟的东西后,脸色有些不好看。
夏兮靠近他,故意道:“我小叔说他想娶我,所以告诉我这一切,让我与过去告别,毕竟,这么多礼物里面,没有一样是给我的。”
给安安的礼物,给夏爸爸夏妈妈的礼物,就是没有给夏兮的礼物。
“你把这些东西拿来这里做什么?”傅老爷子心情本来就不好,看到这些心心里更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