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叶王终于抬头正视起面前的青年,他从他手中接过圣旨,笑道:“叶王领命。”
传信官大松口气,脸侧的汗珠也跟着滴淌下来。
就算是忌惮叶王,可没有人会怀疑他的能力,饶是心有不甘的天皇,听到他接下圣旨,也终于可以放下心来。传信官走后,叶王随手将圣旨丢在一边,咸菜好奇的拍了下这金灿灿的卷轴,在上面踩来踩去。叶王也没有纠正它大逆不道行为的举止,盘腿坐下,提笔在纸上书写起来。
复杂的咒文在纸上出现,闪过一瞬光芒,虽然符咒完成,可叶王却皱起了眉头,他伸手在纸上捏了捏,便从笔画的墨水里揪住一根短毛。转头往砚台看去,发现笔尖和墨水里,都漂着一层猫毛。
这蒲公英精……
抬步走到咸菜身边,叶王用细梳帮它刮了一遍浮毛,成功搓出两个大毛团。饶是掉下这么多的毛,可咸菜也一点都没有变秃的意思,它舒服的打着呼噜,见妈妈不梳了,还主动往上蹭。
“最近我会比较忙,大概没时间管你,菜菜自己在家,有事可以招呼式神。”说完,他又摸了摸猫咪的软毛,才起身去壁代后面换上新的狩衣。
菜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妈妈离开了,它便自己扭着脖子,卖力的舔着背部的毛发。这样翻转身子并不舒服,可沉积的浮毛也多,菜菜舔着舔着,便不可避免的吃进去不少浮毛。
将背上的一块毛打理干净,咸菜便迈步走到饭碗处吃了点小鱼干,可在熟悉的饱胀感出现的时候,与此同时另一股更强烈的恶感冲出喉咙。
“咳…咳……”
咸菜收缩着身子,张着嘴呕吐起来,未消化的鱼肉被完全吐出,之后是粘稠的胃液。它长着嘴使劲了几次,忽然一收腹,吐出一大团毛球。
酸臭的怪味出现在屋里,咸菜难受的放平耳朵,猫是有洁癖的生物,也不喜欢把污秽放在面前,便不停用爪子扒拉寝室里的东西,试图将呕吐物掩埋。
听到呕声的叶王匆忙换好衣服,从壁代后方出来,这时候咸菜已经将毛球吐出,看到叶王出现,便乖巧的喵叫一声,将圣旨扒拉到爪子低下,将呕吐物遮了个严严实实。
第25章
换毛期开始, 咸菜便开始频繁的吐毛球了,这种事叶王并不陌生,也就没有去骚扰典药寮。只是因为咸菜年幼, 又是第一次经历换毛的关系, 它经常会出现干呕但无法顺利吐出毛球的情况,这也导致叶王无法放下心去工作,硬是在家停留了数日。
将庭院种植的花树挪到其他院落,叶王在空置下来的土地里洒下麦种, 他在嘴里念叨着什么,接着便用手掌轻触土地, 很快下方便长出嫩嫩的芽苗, 翠生生的抵在叶王的手心上。
拂去手上粘连的土, 叶王望向在他脚上磨蹭的咸菜, 也不管它能否听懂, 便叮嘱道:“菜菜, 等明天麦苗长大,你就可以吃了。”他毕竟不是猫, 也不知道它们辅助化毛需要什么草,但至少能肯定小麦是无毒的。想到这里,叶王有些发愁,因为菜菜和当初的股宗不同, 完全没表现出对草的兴趣。
宫里的使者一进到麻仓家的院落,便看到叶王在悠闲的撸猫,本来便焦虑的脸当下扭曲起来, 着急的搓手道:“叶王大人啊, 咱们什么时候动身去鸭川呢?”说好了要解决, 这都拖好几天了。宫里的人都以为他在做净化仪式的事前准备, 可万万没想到只是闲得在逗猫。
叶王轻拍了下猫头挥走菜菜才站起身来,他瞥了那宫人一眼,缓缓应道:“那就走吧。”
“咦?!叶、叶王大人不先做些准备吗?京郊的斋所已经准备好了沐浴净身的仪式,您是否要过去一趟……”阴阳师住持祭祀的时候,惯例都要斋戒的啊。
“不需要。”早点解决回来。
解决京都的异象除了要压下鸭川中的冤魂外,还要净化掉空气中的阴气,对于叶王来说,这并不困难,但是却很繁琐。首先需要在京都感染严重的几个角落设净化阵,还要防御鬼门的妖怪破坏。
考虑了一下,叶王决定独自前往鸭川镇压,包括股宗在内的式神和御灵,则前往看守鬼门,并摸清楚京都被感染严重的几个区域。被奉命协助的满仲想要帮忙,可在这时也插不上手。至于安倍晴明,体内阴阳失衡的他还在家中休养,作为羽衣狐之子,又要压下骚动的妖怪们。
妈妈不在家的这段时间,咸菜一直被困在麻仓家,四周都有结界守护,就算是它爬墙也会被弹回来。小猫咪精力旺盛,野惯了当然不愿意被困住,只是喵喵了几天得不到回应后便安静下来,乖乖的留在院子里。有仆人定时换水补粮铲屎,咸菜的生活质量没什么变化,似乎已经把妈妈忘记了,每天在家里自娱自乐,转圈咬自己的尾巴都能乐呵半天。
叶王也没有将咸菜完全交给仆人,暗地里还留有式神守护,只是没有主人允许都不能显形的它们,只能看着咸菜把叶王大人的寝室弄得乱七八糟。
眼见着花瓶被踢下来碎成片状,式神为难道:[咱们要下去阻止它吗?]
另一个式神白了他一眼,道:[不必,叶王大人不会在意的。]那些宝贵的唐朝道术文献被用来磨爪子他都没有生气,更别说是几个装饰用的瓶子了。
玩腻了屋里的装饰品,咸菜将叶王先前叠好的被子拱开,它将身子缩进去,只露出脑袋在外面,爱干净的小猫咪舔了舔爪子刮了下脸,才将脑袋压在被褥上睡去。
咸菜休息之后,躲在暗处的式神才悄悄出来清理房屋,避免瓷器碎片扎伤猫咪,这种事它们做了几天都没有出过差错,可偏偏这一次却有了意外。原本还在被窝里休息的咸菜动了动耳朵,好奇的睁开眼睛,它上半身从被褥里伸出,望着在屋子里打扰的陌生式神甩尾巴。
式神似有所觉的看向被子里的猫咪,不由得深吸口气,对伙伴道:[它、它看到我们了!]
[怎么可能?叶王大人收养只是一只没有灵力的凡猫啊。]另位式神回应着,语气也有些不确定。
如式神所言,咸菜和普通人一样,是无法看到灵体的,如果式神不主动现身,就无法察觉到它的存在。可是现在,肉眼凡胎的小猫咪似乎一觉就开了灵窍,睁着扑灵扑灵的大眼睛盯着它们。
扫地的两个式神面面相觑,将瓷片收好后,一起往右挪动,而被窝里的咸菜见状也从被窝里钻出,坐在被褥上跟着式神往右转脸。两个式神一怔,又开始向左挪,而咸菜的脸也随之从右转到了左边。两个式神傻了,一下子不知该如何抽身,两只便并在一起,不停在屋子里挪移,而咸菜的脸也跟着飞快转动,身后的尾巴甩的更欢了,若是叶王在这里,便知道它这是准备好要扑过去了。
俩式神的出现,仿佛是枯燥猫生的清泉,咸菜左右伸缩爪子热身,后腿蹬起做出预备跑的动作,准备来一场狩猎。在式神们挪到中间位置的时候,咸菜一扁耳朵,如弩箭离弦般射处,直朝俩式神扑去,被当成目标的式神们一慌,干脆直接散去了身形,让已经跳出去的咸菜穿过它们,重重砸在了障子上。噗通一声,纸障多了个窟窿,而猫则顶着一头纸屑灰突突的落在地上。
[障子破了,叶王大人会生气吧!]之前散开实体来躲猫猫的式神被吓到了。
[应该不会吧,毕竟猫抓了珍贵文献他都不生气的……]另一个式神哆哆嗦嗦道。
[我们又不是猫啊!]他们是作恶的妖怪被收服做式神的,待遇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在两个式神争吵的时候,咸菜已经回过神来,这次它没有去骚扰式神,而是被别的东西吸走了视线。它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穿破障子后,居然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这里四面封闭,空气中充满了书卷的味道,四周没有任何装饰品,只有一排排书本和散在地上的金色五芒星。
这是啥子?让菜菜康康。
金色的小星星不知道是以什么材质做成的,比宝石还要闪亮,咸菜用爪子扒拉一下,发现这东西很轻,一拍就会窜到老远的地方。菜菜找到新的玩具开心极了,它整个猫扑到小星星里面,被推开的星子碰到四面的障子,发出噼里啪啦的清脆声响。
还在争吵的式神听到怪声纷纷闭嘴,一起扭头看向障子后面,这会儿它们才注意到,这面障子之后居然是叶王大人家的涂笼!所谓的涂笼是主人卧室中藏着的储存室,一般用来放置贵重物品,在危险事也能起到藏身躲避刺客的作用。涂笼一般不会使用障子做间隔,而是坚硬的泥土房,可麻仓叶王对自己的结界很有自信,故而没有特别修建涂笼,只随便以障子拼出个空间。
[我的猫大人啊,这里可不能乱玩啊!]
两个式神大惊失色,匆忙上前想要将猫抓出来,可他们一靠近涂笼,便被结界弹飞出去。咸菜叼着一枚星星茫然的望着被阻隔在结界外的式神,接着便不在理会他们,继续拍脚下的星星堆。咸菜只是普通猫咪,但体内的灵力是叶王灌入的,结界不会拒绝它,但会拒绝本身就有灵力的式神。
[停手啊,那些东西可不能碰啊!]
[完蛋了这下子要被叶王大人干掉吧!!]
那些五芒星实际是被封印的小结界,里面装着的是叶王大人的全部家当。两个式神趴在结界外面赫赫发抖,却只能瞪大眼睛看咸菜玩弄叶王的万贯家财。
叶王大人,您快回来吧!
可惜叶王本人听不到式神内心的呼唤,此刻他正站在鸭川边缘,清理不断上涌的怨气。如今河水已经变成深沉的黑色,普通人看一眼便会被摄住心神带入河中。河面上还留有破碎的衣物和尸骨,那都是之前阴阳师和鸭川阴魂恶鬼战斗的痕迹,尽管天皇和诸公卿已经平安回到京中,但那场混战中也有不少人将命留在了这里。是以,鸭川的怨气越发严重,道满也无法控制。
骨结生有毒瘤的怪物从水中窜出,尖爪直指叶王的面门,股宗叼着烟斗挡在前方,挥刀将那怪物斩落。只是怪物虽斩杀,但其身上破裂的毒瘤却喷出脓水,转眼便又生成了数只一摸一样的怪物。
“股宗,回来。”
猫御灵颔首跳到后方,怪物们失去敌人便又将目标锁定在叶王身上,但也在这瞬间,空气中升起金色的火焰,那火一沾到怪物便立刻蔓延至其全身,顷刻将之烧成灰烬。
怪物消失后,鸭川河水中的黑色向下沉没,叶王从袖中掏出杨桐树枝,将其插在了河岸边缘。树枝一进入土地,河水内的怨气便沸腾起来,整条河像是被烧烤了一样,大大小小的水泡升起炸裂,每一颗都有张人脸。这一幕让随行的官员目眦欲裂,当场便脚软爬走,藏在武士队后不敢再看。
杨桐树枝通常作为玉串在神社被贡给神明,其为象辉繁茂之神木,也是连接神界与人间的植物。河中的怨气在接触到神木时迅速败退,而河水中鸭川女神的神力也在神木的引导下重新升起。
“多谢女神,照顾我家的菜菜了。”
第26章
尽管叶王解除了神祇伯的封印术, 但陷入休眠的女神依旧没有醒来意思,为了让京都恢复正常,叶王以神木唤回鸭川水中的灵气净化怨念, 并重新塑造了河水的内部循环。之后他又借助平安京本身就拥有的四方神阵清除了京内不散的邪气, 顺便将蠢蠢欲动的妖怪们打回鬼门。
彻底忙完的时候,已经是一周后,叶王推去了天皇的宴会,一身疲惫的返回家中。接到了宫中的传信, 麻仓家的养子和仆从们早早守在门口迎接,叶王见状皱了下眉, 道:“都回去吧, 不必如此。”被利益连接起来的所谓亲人, 又何必虚情假意的搞这些形式。
众人不敢反抗, 接到命令后便匆匆离开, 还有些年轻的孩子, 暗地里松了口气。
独自回到自己院落的叶王在走之前种下的麦苗前停步,离开时还只是新苗的小麦已经长大并被啃去了一半, 只剩杆还挺在土里。看着小麦坑洼的断裂口,叶王摇头失笑,数日来紧绷的神经一轻,挥手在土里埋入新种之后, 便快步向寝室走去。
叶王的寝室藏有珍贵文献,仆人们没有命令也不敢随意进来打扫,命令跟随保护咸菜的式神们, 也只是清理下危险的瓷片, 其他便不敢乱动。是以, 当叶王打开拉门的时候, 一簇簇毛绒便随着开门的风翻滚起来,与此同时,屋内还有股夹带着腐败腥臭的怪味冲入鼻腔,险些把叶王呛出去。
看见屋里的一切,叶王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蓬茸的黑毛一簇簇的散在地上,还有些成丘堆在墙角和家具四周,他雪白的被褥和被子上更是惨不忍睹,边缘上满是蹭下的猫毛,随便一撕都能扯下大块。深吸一口气,叶王走入寝室内,挥扇打开所有御帘通风,当阳光照进来的时候,叶王才发现他屋里空旷了不少,瓶瓶罐罐的装饰品消失不见,同时桌布、宣纸类容易移动的东西都被拉到地上,用来掩盖猫咪的呕吐物。
按了下太阳穴,叶王没找到罪魁祸首的咸菜,便叹了口气,开始着手收拾房间,只是他刚将被子掀起,下面便传来乒铃乓啷硬物落地的声响,仔细一看,那都是些金亮亮的小五角。
很明显,这是他用来放置贵重物品的五芒星结界……
“……这个菜菜。”叶王不知该说什么好,小家伙还知道把值钱的藏到被窝里。
俗世的财宝对于叶王来说意义不大,他随手将这些小五芒星挥到地上,抬步朝涂笼的方向走去。果不其然,那个私密的隔间已经被猫开了个大洞,用来防备外人的结界不会阻挡有叶王灵力的咸菜,任由它在里面作乱。叶王打开涂笼的暗门,一眼便看到睡在书架最高层的咸菜,小猫咪这会儿也刚刚睡醒,看到妈妈回来,它弓身伸了个懒腰,在书背上磨了爪子后才喵叫着跳了下来。
妈妈回来了!
给妈妈香一香!闻到叶王身上乱七八糟的味道,小猫咪开始在他怀里乱蹭起来,猫头到处乱供,还把掉毛留在了叶王的嘴巴和鼻子里。咸菜难得的热情让叶王颇感意外,他顿时将寝室的混乱抛在脑后,抱着猫从涂笼里走了出来,心中一片温暖。几天不见,菜菜或许是想他了吧。
菜菜现在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几日不见,叶王便觉得它长大了不少,抱起来的手感也敦实了些。除此之外,它身上原本还隐隐可见的狸花纹彻底消失,除了后背和额头的白色杂毛外,其他位置的毛都变成深沉的墨色。要说还有什么缺陷的话,那就是半边胡子依旧没长起来……
看着依旧只有胡渣的半边猫胡子,叶王也很无奈,忍不住伸手揪了救。
“喵!”
看到妈妈在摸自己的脸,咸菜主动歪头,一边脸颊对着叶王的手指猛蹭起来。
挠这个地方超级舒服的妈妈!
叶王勾起嘴角,如它所愿挠起腮部的绒毛。
家务用的式神在叶王回来后便开始打扫寝室卫生,此时地面上的猫毛被扫成堆,铺开后像棉被一样,只是那猫毛毕竟太轻,在清理的过程中还在到处飘摇,让式神十分苦恼,又反复清理了数次才终于清理干净。被咸菜埋了各种乱七八糟东西的被子和被褥不能再用,式神们换上新的,顺便把菜菜的宝藏和储备粮清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