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咒力,连炸掉蛇的间接法子都没有。
眼见着两条蛇缠上脖子,正对着她的眼睛吐蛇信,九月深秋抖着胳膊想要甩开幻觉蛇,发现无论如何都搞不掉后,她甚至起了打断自己手臂的想法。
发现她的弱点之后,幻觉之外的两个诅咒师登时兴奋起来,正要再来一场更热烈的群蛇盛宴,这时,脑袋上方陡然笼下一阵尖锐的杀意。
轰——
地面被突如其来的磅礴咒力生生轰出半个深坑!
刀疤脸眼睛还没来得及眨下,视野内已化作一片猩红,睫毛颤巍巍抖落两滴鲜红的液体,砸到地上的幻觉蛇鳞片上。
他的半块头皮被生生撕开,血淋淋一大片,偏偏不会立刻死去,巨大的疼痛后知后觉涌上四肢百骸,疼得满地打滚。
而毫无预兆就动手的那位,此时正袖手站在他几步之外,看都没看他一眼,兀自弯腰抱起被幻觉蛇缠绕的蓝发女人,垂下的白发遮住了他侧脸的神情。
九月深秋要被气死了,气自己的无能和懦弱,都这种时候了还怕蛇,而且还是幻觉制造出来的假蛇,简直丢人丢到第二世界了。
被五条悟抱起来的刹那,她浑身一抖,身上缠绕的黑蛇陡然间烟消云散。
原本该放松的,可是被蛇的鳞片摩擦着皮肤的触感实在太过真实,她的身体至今还在条件反射性地发颤。
“我他妈……”
她吞回恼羞成怒的脏话,这么多年的好涵养居然被区区幻觉给爆破,她真是杀人的心都有了。
忍不住,根本忍不住,全身被蛇爬满的那种感觉,恐怖到要命,哪怕是去雨林出差,她都随身带着雄黄之类的东西,但是今天,她根本就束手无策。
每个人总有那么一个不为人知的弱点,九月深秋死死捂了十多年“怕蛇”的弱点,竟一朝被破,气得眼都红了。
她两手死死搂住五条悟的脖子,指尖深深掐进他后肩,后背直发毛,喉咙不停地吞咽,还没缓过来。
五条悟脸上没什么表情,垂眸看着她侧脸上拇指长的细痕,从伤口里溢出来的血已经干涸了。
中午才晴转多云的心情肉眼可见的阴云密布,即便脑内风暴已经快要席卷他的理智,他仍然能够勉强自己用一种轻和的口吻安抚她:“没有蛇了,没有蛇了,深秋乖。”
一边安慰她,一边轻抚她散落于后背的长发,揉捏着她柔软的后颈,削减她的战栗。
察觉到她好些了之后,他才将她的脸缓缓按进自己的肩窝,从她耳边抬起的苍蓝色双眸染上冷冽的透明色。
“我说,对我家深秋做了这种事情之后,你们还想要不负责任地跑去哪?”
悄然后退的秃头男人浑身一颤,竟定在原地无法再动弹。
五条悟没再看他们,大概是觉得污染眼睛,兀自拉起九月深秋外套上的帽子,盖住她的脑袋,重新将人抱紧,一只手轻捏她后颈,低声哄她。
“深秋想怎么处置他们?”他想了想,又说,“你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吧。”
九月深秋掐着他肩膀,从帽子里抬起头,怒火烧干她的理智,漆黑的眼底泛起薄红,不知何时,对面两人的脸,在她眼里变成了巨大的蟒蛇头。
九月深秋想也没想,咬牙切齿地开口:“碾碎它们,中也。”
五条悟低头看她,她没有任何反应。
失去咒力的她被幻觉魇住了。
五条悟眉眼沉凝下来。
幻觉这种术式,对一种人影响最大——精神不稳定的人。
因为常年压抑本性,用虚伪的形象示人,久而久之,就忘了真正的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一旦陷入幻觉,就会不由自主地钻牛角尖。
既然如此——
他缓缓摘下眼镜,纤长的银色睫毛微微掀动。
[无量空处]
……
……
五条悟将神色恍惚的九月深秋放了下来,防止她站不稳,单手揽进怀里,她的脸被迫倚着他胸口。
五条悟另一只手按住诅咒师的脑袋,俯首凑近他耳边,轻缓地问:“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
秃头神情惶恐,身体僵硬在原地无法动弹,蓦然涌入他大脑的信息量过载了:“蛇……”
全部都是蛇,密密麻麻的蛇,浑身上下全都是,无法呼吸,无法思考,只有一个想法:蛇。
在五条悟的领域里,九月深秋很快缓过来,一时之间还有些恍惚,迷迷糊糊地看着他的侧脸。
五条悟打了个响指,笑着说:“bingo,是蛇哦,居然敢用那种玩意吓唬我家深秋,真是年纪大了,不怕死啊。”
九月深秋被那句“我家深秋”给刺激醒了,脑袋一片空白,几秒钟的缓冲后,她才后知后觉地眨了下眼。
幻觉消失了,理智也回来了。
五条悟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低头,下颌挨着她额头亲昵地蹭了蹭,眉眼带笑:“深秋醒啦?那就趁现在想想,想要从哪里开始?”
九月深秋:“……什么?”
从哪开始是什么意思?
五条悟用力拍拍秃头的肩膀,笑得平易近人:“从哪里开始碾碎他啊,我们就从肩膀开始,好吧?”
九月深秋根本没来得及说一个“好”字,下一瞬,秃头的肩膀咔嗒几声,被他用四根手指不紧不慢地捏碎了。
惨叫声空荡荡地徘徊于领域之中,传不出去,就像这人此时的处境,任人鱼肉。
从裂开的皮肉里溅出来的血液被无下限术式挡住,慢镜头似的滚落在地。
九月深秋盯着他的手,心想,他根本不是在征求她的意见。
但她完全不介意他这次的“独断专行”。
“接下来呢?”五条悟用食指指尖碰了碰她侧脸上的伤痕,明明伤的是她,结果他倒是先委屈上了,不太痛快地问,“这个伤口会不会留疤?”
不等她回答,他扭头盯着肩膀被捏碎的秃头,以及蜷缩身体躺在地上只剩半块头皮的刀疤脸。
“我说你们,动手之前为什么不能好好考虑一下,对方的脸有多么可爱?伤了这张脸——即使只是弄掉她一根头发,也要做好被我撕碎的心理准备啊。”
五条悟抬脚踩上刀疤脸的手腕,脚尖重重碾过,滑下的白色发梢隐去他眼尾不知何时泛起的薄红,自言自语:“我现在可是超生气的,杀了你们也不足以熄灭我的怒气,所以,拜托你们在被我彻底撕碎之前,好好地回答我的问题啊。”
虽然这两句话完全没有因果关系,但从他嘴里说出来,就是如此的理直气壮。
“首先,谁让你们来的?”脚尖如刃,轻抵着对方的脖子,五条悟含笑的平和声音陡然间冷了下来,如暴雨过境前的阴沉压抑,“为什么袭击我家深秋?你们都知道些什么?好好回答的话,可以勉为其难给你们留下两根完整的骨头哦。”
这个提议根本没有任何诱惑力,完全就是他自己任性的决定。
九月深秋揉了揉脑袋,惆怅地想着,五条悟是不是被刺激疯了?
这个想法只是在脑子里快速闪现了两秒钟的时间,再抬眼,发现五条悟发疯的对象不知何时转移到自己身上。
九月深秋:“???”
五条悟用拇指摸了摸嘴唇,慢吞吞笑起来,苍蓝色眼底禁锢着一头即将苏醒的野兽,直勾勾地盯着她,声音不轻不重,却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对了对了,一直忘了问深秋。”他倏忽间挨近她,滚烫的呼吸落在她唇边,一字一顿,“……中也是谁?”
第39章 白色枫叶07
如果问, 提起“安全感”这个词,第一时间想到的人是谁,九月深秋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回答:中原中也。
尽管中原中也比她小,也比她矮, 但那家伙的能力实在强得不像话, 和他一起出任务, 从头到尾都不需要担心人身安全。
最重要的是, 中原中也的性格也超好。
九月深秋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BOSS请他们去喝酒,她被混蛋太宰灌醉了,耍酒疯非要去中也家吃冰淇淋,最后差点拆了他家,就连他酒柜里珍藏的红酒都被她暴力开了好几瓶。
即使是这样, 中原中也都没有提着她脖子把她扔出去,反而把太宰痛揍了一顿,由此可以见得, 中也先生是多么的善良可亲。
当然,后来她才从红叶大姐口中得知, 那是因为之前中也打架的时候,不小心把她辛苦整理了一个多月的文件撕碎了。
就互相扯平了。
总而言之,中原中也, 是一个除了身高之外的完美男友——这句话不是九月深秋说的,是她同办公室暗恋中也的女同事说的。
但九月深秋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话,能比那句话更能准确地形容中原中也那个人了。
因此, 当五条悟问出那句“中也是谁”时, 她满脑子都是同事说的那句话, 遂脱口而出:“——完美男友。”
五条悟:“………………”
直到此时, 他才猛然想起来,九月深秋失踪的十年间,他完全不清楚她的感情经历,以及目前是否单身。
他一无所知。
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的五条悟仿佛受到巨大打击,捂着胸口倒吸冷气,长久未动,微躬下颈,侧脸竟给人一种不可思议的脆弱。
九月深秋迟疑地闭了嘴,又张张嘴,想要解释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从哪里解释。
于是,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她否认那句“完美男友”的五条悟,终于装不下去正常人了。
整个领域里除了九月深秋不能碰之外,剩下那两个快要疼晕的诅咒师,理所当然成为他的泄愤对象。
九月深秋被他拉扯着看他搞事情,甚至恍恍,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回到了十年前。
五条悟,这次,难道真的只是单纯地因为她,才这样无休无止发疯的吗?
……
……
诅咒师的问题稍后会交给专业人员过来交接,眼下最大的问题是,九月深秋被困在五条悟的领域里,出不去了。
“因为有种预感,太早放你出去的话,很快就会再也见不到你了。”五条悟理直气壮地给出答案,迟疑了一下,又改了口,“大概。”
“……既然只是大概,那就不要擅自把我困在你的领域里啊。”
九月深秋和他手牵着手面对面呆坐了不知道多久,他还总是用那种受了伤的委屈表情望着她,蔫搭搭的,像一只被主人无情丢弃的白毛大猫猫。
可爱到她心疼。
但也气得她胃疼。
想揉揉他脑袋,然后唰地拔光他的头发。
多次交涉无果后,九月深秋终于被气到口不择言,想甩开他的手,但正在他的领域,不能放开他,只好指着他鼻子骂:“你再不放我出去,我就咬死你!”
五条悟眼睛一亮,心想还有这等好事?立刻把脖子伸过去,指着大动脉说:“啊,这完全可以,我早上有洗过澡的呢,全身上下都超——干净,从这里开始咬可以吧?”
顿了顿,扬起宽阔的眼尾,语气不明地补充:“请务必咬死我,不必嘴下留情的哦。”
九月深秋:“……求求你好好说话。”
不知道是他疯了,还是她疯了。
应该是他还没疯完。
九月深秋忧心忡忡地抬手搭上他额头:“你这家伙,疯病还没好吗?明明战斗都已经结束了啊。”
“短时期内好不了吧。”五条悟听懂了她的意思,怏怏躺回去,“也没有药可以吃,要深秋亲亲抱抱举高高才可以。”
亲亲抱抱就算了,举高高是什么?他想活活压死她?
九月深秋无力地叹了口气,盘膝坐在他对面,垂眸看了眼和他牵在一起的手,闭上眼睛,假装自己是个敲木鱼的和尚,试图让自己进入四大皆空的境界。
“五条先生,请告诉我,怎么样你才愿意放我出去吧。”
如果不是她失去了咒力,非得再和他打一架,让他知道,这种软囚禁的可耻行为是违法的。
“嗯……那就,分手吧?”五条悟头也不抬地说。
九月深秋黑色睫毛颤了颤,她这才想起来,今天的她,和他还是限定期的男女朋友关系。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而且本来她就打算借着失忆的问题和他谈分手,他能同意再好不过。
她嘴角动了动,正要回答“好”,接着就见他把脑袋凑了过来,用那双闪闪发亮的蓝色眼睛望着她,可怜巴巴:“秋秋,和你心目中那位不完美的男友中也,分手吧,精神分手,物理分手,各种意义上的分手。”
九月深秋:“……?”
秋秋是什么玩意?各种意义上的分手又是什么意思?
五条悟张开两条手臂,把她整个抱进怀里,像一只失去宠爱的猫咪,到处乱拱:“五条悟还不够完美吗?除了性格稍微差了点,其他任何方面我都是超级完美的哦,任、何、方、面!都超——完美哟。”
九月深秋满脑子都是问号,再加上被他不知分寸的乱拱弄得集中不了精神,他的头发撩拨着她脖子,很痒。
忍无可忍之下,她抬手去扯他后领的衣服,努力拉开一点距离。
“你,完美不完美需要另说,但是,说到分手,也应该是……”她指指他,又指指自己,“你,和我。”
五条悟脸色一沉,阴恻恻的语气:“你竟然没有否认,你和那个可恶的小也果然是恋人关系么?”
九月深秋:“………………”
这个问题,就他妈的解释不清楚。
更何况,这个疯子压根没想听她解释吧,自顾自地脑补,自顾自地发疯,自顾自地——吃醋???
“不是小也,是中也,请你尊重人家的名字。”九月深秋挑了个非重点说,手指揉着眉心,“五条,你究竟在发什么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