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等她平复了呼吸之后,便立马冲着面前的男孩跪了下来,“谢谢小哥哥救命之恩……”
她的话才刚说完,黄衣少年便立马被吓得跳到了一边,“不是,你这是干嘛?也太……就是举手之劳罢了,不必行如此大礼。”
他挠了挠头,“其实早在你躲进来之前,我就一直躺在一旁的屋顶上偷……咳咳,休息呢,后来见你来了,又看到那帮人进来了,他们那衣服我一见就知道是东厂的爪牙,我听爹爹说过,东厂的人都是坏胚子,更别说他还要掐死你了,习武之人,行侠仗义,本就是分内之事,所以你根本不用跟我道谢的。”
他俯身就将面前的小女孩扶了起来,熟料对方才刚站起来,肚子就突然咕了一声。
听到这个声音,即便是女孩脸上的灰尘泥污够多,也掩盖不了她泛红的脸颊。
“你是……饿了吗?”
见状,少年讶异地问了一声,随后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袖口,眼中心疼之色一闪而过。
他的大鸡腿啊!
家里这两天来了个姓方的,练起剑来比自己要勤快多了,爹爹还说他的天资远高于他,为了不落后又让他加了训练,可把他训得苦不堪言,好容易找机会偷跑了出来,买了个香喷喷的大鸡腿,找了个僻静的地儿,吃吃鸡腿偷偷懒,谁能想到……
尽管心里想了这么多有的没的,一咬牙一跺脚,少年还是从自己的袖子里将那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鸡腿拿了出来,一闭眼就递到了女孩面前。
“这个我还没碰过,给你吃吧。”
女孩愕然看向面前的油纸包,紧接着就被对方塞进了她的怀里。
等她打开之后,看见是鸡腿之后,眼眶顿时就红了,还没咬上一口,眼泪就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
“哎呀,哎呀,你别哭啊……”
一见她哭了,少年立刻手足无措了起来,从身上到处摸来摸去也没能摸到一方帕子的他,最后没法,直接用衣袖就开始给她擦起眼泪来了,直擦得他原本干干净净的袖口顿时漆黑一片起来。
这么多天来,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温柔对待的女孩一时间连哭都有些忘了,只是眨巴着眼睛这么看着他。
就见少年好看的眉头忽然一皱,“你等下……”
说话间,他就从口袋里掏出了个拇指大的小瓷瓶来,将塞子拔开,一只手抬着女孩的下巴,另一只手就开始认真给她脸上还在流血的伤口上起药来,“你别动,疼的话就先忍一忍,这个金疮药是我娘研制出来的,可管用了,撒一点下去,保管你的血立马止住,很快就能结痂,而且还不容易留疤呢!”
少年的脸上满是骄傲。
一阵刺痛过后,女孩便感觉到他收回了手,然后可能是见她还只是捧着手上的鸡腿不吃就连忙劝了起来,“你怎么不吃啊?不是饿了吗?快吃吧!我刚买的,还热乎着呢,别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嗯!”
女孩用力点了点头。
之后两人就在这荒芜的小破院子里开始聊了起来。
女孩说自己的爹爹是朝廷三品大官,但因为看不惯东厂那些阉狗所以一直私下里在调查他们的事情,还将其制成了一本账册,预备呈给皇帝,却因此惹祸上身,现在全家死的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账册一直在她身上,所以那帮人才这样的穷追不舍,不依不挠。
这样悲惨的经历可把少年气得跟着破口大骂了好一会儿。
日头渐西。
再美好的相遇也有分离的时候,从这小破院子出去之后,听女孩说她要去投奔自己在洛州山谷里的一个亲戚,是的,这个时候的她还不知道自己要去的地方叫药神谷,只是大致知道在洛州一带。
少年几乎掏干了身上所有的银子,甚至连靴子上镶嵌的宝石都抠了下来,给她买了一头驴子代步,还买了许多干粮,剩下的钱都塞进了她的怀里,说是他家周围也有一些朝廷的爪牙散布着,所以根本就不能带她回家,再加上这些天家里的氛围一直很严肃,他就曾经听到过不止一次他父母在私底下的对话,好像说是要搬家什么的,他也不能陪她一起去,但可以给钱给她自己去,希望她一路上平安。
女孩坐在那矮矮小小的驴子身上,眼眶红红地看着少年跟她挥手道别,忽然就大声地开口问了一句,“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以后我怎么找你?”
问我叫什么名字?
还要来找我?
那我偷懒不练剑的事情不就被父亲知道了吗?到时候肯定少不了一顿打。
这么一想,少年心里蓦地一凛。
紧接着家中那个姓方的小子那张苦大仇深的脸就从他的脑中一闪即过。
“方云扬。”
他急中生智地回道,然后冲驴子上的女孩露出了个灿烂的笑脸来。
“我叫方云扬。”
方云扬……
她一定会记住的。
空山派里。
站在晏行之被人安排的养伤的院子门前,棠宁的回想到此结束。
是的,现在他们一行几人在方云扬领着他那帮空山派的师兄弟们与寂月派的血卫大战了一场后,就一起来到了空山派所在的空冥山上。
据说,早在两日之前,方云扬就已经带着重伤的霍青青来到了这里了,将她一交给他的师娘、师婶们,就赶忙带着他的师兄弟下山来寻棠宁与晏行之了,然后刚好在离空冥山不远处的兰舟里,遇到了跟寂月血卫对上的两人。
至于棠宁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还不是因为一到空山派,方云扬的一众师叔师伯们就笑呵呵地提起了他们两人婚礼的事情,甚至还开口询问起两人准备具体什么时候办,他们才好着手准备,并通知亲朋好友们前来参加。
毕竟这些年的江湖不太太平,魔教蠢蠢欲动,还是需要一点喜事来提升一下正派人士过于低迷的士气,同时大家也能趁机互相联络商议商议,看看接下来他们到底该怎么面对不断扩张的寂月教。
她前不久才看到了晏行之的胎记,这边婚事又再逼近,不亲自过来询问一番,还怎么展开她之后的计划呢!
心里这么想,面上却犹豫彷徨的棠宁在晏行之的院子门口来回了好多次,也多次抬起手来想要敲响他的院门,可最后全都放弃了。
就在她想要打退堂鼓,转身离去的时候,身后的院门竟然直接就被人从里头打了开来。
见状,棠宁立即在心里头嗤笑了声。
就知道这狗比十有八九早就知道了她的到来,却偏偏非要等到她准备离开的时候,才假装不经意地打开了院门。
嘁。
“棠姑娘?”
因为余毒未清,又受了刀伤的缘故,此时的晏行之,身上披着一件银色灰鼠皮的斗篷,脸色苍白的近乎透明,偶尔轻咳两声,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病弱矜贵感来。
“晏公子……”
听到他的声音,棠宁连忙回头,也这么唤了他一声。
“这么晚了,棠姑娘有何要事过来找我?不如进来说吧。”
他轻笑了声,就让开了条路。
闻言,棠宁犹豫了下,便走了进去。
在院子里一坐下,她就从怀里掏出几个瓷瓶来,“晏公子,你因为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受伤,可惜我之前从药神谷带出来的草药都意外遗失了,空冥山上倒是也有不少草药,所以上了山,我就立刻就你的伤势,帮你做了一些疗伤的药出来。这一瓶药膏是外敷的,可治你的刀伤,这一瓶药丸内服,是治疗你的内伤,还有这一瓶,专门针对你体内的余毒。哦,还有这瓶,你体内的奇毒,我虽然现在还没多少头绪,但是这一瓶你先吃吃看,说不定可以稍稍压制一下那奇毒,能够让你在毒发之时不用那般痛苦……”
直到听到这里,晏行之的眉头才突然一挑。
“敢问棠姑娘,我体内的毒在你看来是否还有痊愈的可能?”
虽然这么多年,每月十五一次的毒发,从一开始的生不如死,到现在的习以为常,他早已习惯。可若是能有解毒的法子,能不用再忍受那样深入骨髓的痛楚,他自然更乐意。
闻言,棠宁的脸上顿时露出为难的神色来。
见状,晏行之了然一笑,“不过随口一问,棠姑娘切莫放在心上。”
她看着晏行之露出这样一副早已料到的表情,再联想着他这么多年来不知道每一次剧毒发作时有多痛苦的棠宁,心中一急,竟一下就拉住了他的手腕,“你相信我,只要你给我时间,我一定会帮你研制出解药来的,到时候你一定不会再疼了……”
感受到手腕上柔软的触感,晏行之在心里一挑眉,随后视线就落在了他的手腕处。
循着他的视线看去,这才发现自己唐突了的棠宁连忙收回了手,咬唇,“是我冒昧了……”
“无碍,棠姑娘医者父母心。”
晏行之面上笑得温和,心头却思绪涌动着。
将刚刚棠宁触摸过的手腕放下,他的另一只手就已经覆盖了上去,不停摩挲着,似是在感受着什么一样。
便是这时,心中犹豫了很久的棠宁又再次看向晏行之,开口问道,“晏公子,我有一事相询,不知……”
“但问无妨。”
“请问你在十三年前有没有遭遇过什么特别的人或事?”
棠宁一脸期待地朝晏行之看了过来。
十三年前,晏行之九岁,正是他救下棠宁的那一年,也是他被方云扬牵连的家破人亡,一无所有的一年。
听到棠宁的询问,原先还面上带笑的晏行之瞬间垂下了眼,掩盖住了里头瞬间升腾而起的杀意、冷酷,冰冷、血腥、暴戾等所有的情绪。
再次睁开眼朝棠宁看过来时,便又变成了原先的温文尔雅。
“没有,我什么都没遇到过。”
他笑道。
是的,他什么都没遇到过。
第30章 反派无情公子(八)
没有?
一听到晏行之这样说,棠宁立马就急了起来,“不可能啊,怎么会没有呢?晏公子你再好好想想,想一想好不好?十三年前你肯定有遇到过什么人或者什么事的,你难道不记得……”
“你逾矩了,棠姑娘。”
棠宁的话还没说完,她就看到晏行之尽管嘴角仍含着那抹温和的笑,眼神却是瞬间冷冽了下来,看向她的双眸里仿佛淬了冰一般,叫棠宁整个人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双目怔怔地朝他看了过来。
见状,察觉到自己情绪不对的晏行之的双眸迅速回温,嘴角的笑也愈发温润和煦起来,仿佛刚刚的冷厉不过只是棠宁看花了眼。
“虽然不知道棠姑娘你今晚为何过来问在下这样一个问题,但晏某可以十分确定地告诉姑娘,真的没有,十三年前……我真的没有遇到过什么特别的人和事,姑娘你要是在找什么人,或许可以再去问一问旁人,说不定会得到你想要的答案。时候不早了,如无要事……”
听到对方这番明显是要送客的话,棠宁猛地低下了头,掩饰好自己微微有些发红的眼眶,随后慌慌张张地站起身来,“抱歉,晏公子,是我逾矩了,真的抱歉。我不……不打扰你休息了,我先……先回去了,你伤势未愈,记得早些休息……”
说完,棠宁再也不敢看上面前的晏行之一眼,起身便快步往院门的方向走去,手放在木把手上停顿了会儿,便一把拉开了面前的院门。
轻轻的关门声响起,晏行之抬眼便看到了对方刚刚遗留在石桌上的一滴水痕,许久,忽的伸出手指勾了一点,递到唇边。
咸的。
尝出味道的晏行之嘴角轻轻勾起。
并不知道自己走后,晏行之还有这么一般骚操作的棠宁也没有想到她才刚出院门,便看到身着一袭红衣,脸上还带着重伤未愈的苍白颜色的霍青青不可置信地朝她看了一眼,又看了她身后不远处的晏行之的院门,上前两步一把举起了她的手腕,大声质问道,“你怎么会……怎么会这么晚从晏大哥的院子里出来?你这样对得起方大哥吗?你知不知道你们就要成亲了!”
闻言,眼中明显闪过慌乱与歉疚的棠宁一把抽回了手,“我知道……”
她的话还没说完,一见她这样心里忽然生出了一股无名火的霍青青指着棠宁的鼻子就骂了起来,“你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根本就不知道方大哥为了你到底吃了多少苦?为了尽快找到你,他一路上带着重伤的我往空山派赶,甚至连眼睛都没合过,受伤了也都没有包扎,到了空山派之后就立马领人下去找你去了!你什么都不知道……”
“到了空山派后你不仅没去关心方大哥的伤,还这么晚出现在晏大哥这里!你是不是……喜欢上晏大哥了?不然怎么会这么晚出现在这里?听说晏大哥身上那么多的伤也全都是为了保护你才受的,难道你对他……你和方大哥就要成亲了!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到底把他们当什么人了?这一个即将成亲,那一个就晚上过来关心他,你……你……无耻!”
说着说着就急眼了的霍青青,怒气上头,竟然抬手就朝棠宁的脸上打来。
“住手!”
就在这时,空中突然飞来一颗拇指大的石子正中霍青青的手臂。
疼痛使得她不得不收回了自己的手,抬眼便看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方云扬一下便将棠宁拉了过去。
见状,霍青青的手臂就算再痛也比不上自己的心痛。
“方大哥,你打我?”
她通红着眼不可置信地朝面前的方云扬看去。
“你竟然为了这个女人打我?”
说话间,眼一眨,她的眼泪便顺着惨白的脸颊滚落了下来。
紧接着,她的情绪就忽然激动了起来,“你到底知不知道她刚刚从哪里出来的?”
“我刚刚只是想要去问晏公子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并没有跟他发生什么……”
棠宁急忙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