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的她不愿意接收那些恶意,避之如洪水猛兽,好像觉得只要跟霍祈分了手,她就可以恢复平静的生活,那般迫不及待,却忘记了,这一切都要建立在伤害一个最爱她的人之上。
可她并不后悔,分手后她人生平静,再也不用接受煎熬。
何况她的病,哪里只是走路不好看容易累那么简单,她能预想自己的未来,年轻的霍祈再爱她,又能为她承受多少风雨。
人生的风雨只能由自己承担,她不能把希望寄托到别人身后,与其到了中年相互怨怼,还不如从没开始。
说她逃避也好,说她敏感也罢,她本来就是这样一个懦弱胆小之人,从来不想辩驳。宁愿此刻伤了霍祈的心,也不愿未来相互折磨。
谈昔的心向下沉了沉,颤颤睫毛,猛然发觉眼眶里早已蓄满泪水。
霍祈似乎比她想象的更在乎她。
他刚刚替她说话,她心里不能说没有感动。人非草木,岂能无情。只是,他说“不好意思,我过不去”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一句回怼护士的话,抑或是真的过不去?
谈昔快速整理了情绪,走到卫生间简单地补了补妆,快速走到张爱国的病房。
“谈……谈律师,你怎么来了?”张爱国相当意外。
他正在跟一个亲戚收拾着自己的行李,办理转院手续。虽然至华在国内私立医院收费已经算是很低了,但是目前张爱国的情况很显然住不起这里了。
“给你送来这几份你的资料。”
张爱国拿过来看了一眼:“这玩意你直接丢了就行,何必跑一趟呢。”
张爱国旁边那个亲戚谈昔见过,还是那个中年男人,中年男人说:“跟这娘们废什么话,是他害了你。”
中年男人的目光□□裸地打量谈昔,毫不客气道:“送完资料了?该出去了吧。”
男人语气不善,张爱国摆了摆手:“谈律师,你别跟他计较,其实咱们的事我知道是我的责任,当初你确实劝过我,就是吧,”他用食指抵唇,“我家那位母老虎不听啊,要是给你带来麻烦,不好意思了,我也奈何不了我家母老虎。”
言外之意,虽然知道你没错,但是我管不住我老婆。
谈昔摇了摇头走了出去。
她本以为张爱国会跟他老婆一样,也把责任归结到她身上,今天这么看,张爱国比郑华通情达理多了。
有时候看人真不能仅凭第一印象,郑华留给谈昔的第一印象就挺好的,可后来郑华就像疯子一样。
张爱国第一次讲话就呛谈昔,可到最后,谈昔竟然觉得张爱国人还不错。
她突然有点想笑,也不知道自己在别人眼中又究竟是怎样的形象。她一向与世无争,平平淡淡长大,从来不做焦点,也不给别人拖后腿。
要说唯一不平常的,就是跟霍祈谈了场恋爱。
谈昔带上门,转身时突然撞进了一个温热的胸膛。
有点坚硬又有点舒服,是硬实的肌肉触感。不知道为什么,谈昔第一反应就是又碰上霍祈了。
冤家路窄这话诚不欺人。
她立刻站直,触电一般从霍祈怀里逃了出来。
霍祈气定神闲地站在她面容,落拓从容的模样。
谈昔就没他这么自在,刚刚在护士站霍祈怼荀以童的场景犹在眼前,她将此刻的霍祈跟那时的霍祈联系在一起,发现自己竟然连直视他的勇气都没有。
说不出这到底是怎样奇怪的一种感情。
人之所以是人,是因为人有七情六欲。
谈昔还没张口,就听见霍祈淡淡道:“想问我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他自问自答:“我不放心你。”
他这话说得很慢,嗓音也低柔。
谈昔望着他的嘴唇,他唇形很好看,很薄,是淡淡的红。
以前念高中那会儿,她曾经笑着说过他:“你嘴巴怎么这么红润啊,跟个小姑娘似的。”
他听了就只是无声地笑,宠溺地揉揉她的发顶。
现在再看,就没当初那么红了,也不知道是她眼光不同还是他真的变了。
都说薄唇的人生来冷情,可是想来也不尽然。
谈昔:“我没想问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里是医院,你又是张爱国的医生,出现在病房门口不是很正常吗?”
“霍医生这么清闲吗?都不去问诊,小心下个月奖金被扣干净了。”
霍祈眯了眯眸子,浅浅的光线打下来,在他高挺的鼻梁上留下淡淡的一道影。
“谈昔,今天怎么了?嘴巴怎么这么毒?”
谈昔不咸不淡地说:“没什么,就是想跟你保持距离。”
谈昔也不知道为什么说出口的就成了这样尖酸的话语,看到今天早上霍祈对她的维护,明明心里很感动,可还是下意识只想逃离,她不值得霍祈这般为她,又给不了他任何回应。
霍祈这个人,就是偏执。
当初就不该招惹他。
霍祈倏尔冷笑一声,扯起她的手腕,将她腾空抱起。
他神色晦暗不明,动作如此之快,手掌钳制住她的两条腿,那般狠戾,让她动弹不得。
走到没人的楼梯间才将她放下来。
这种把戏玩了一次了,谈昔无奈地瞪了他一眼,正欲逃开,可他的手撑在她身体两侧,他面无表情地俯视她。
医院的楼梯间基本没什么人走,阳光照着他的侧脸和薄唇,是超乎寻常的英俊。
谈昔懒得跟他讲话,挣扎了一下,发现仍然难以逃脱。霍祈的大掌环住她的腰际,微微垂下头,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发顶。
然后,一个迫人的吻沉沉压了下来,他的舌头毫不掩饰地卷着她的,带起一阵酥麻与湿热。
他就像最原始的野兽一样亲吻她,谈昔回过神来拼命挣扎,他一边亲吻着,一边腾出手来控制住她,谈昔哪里抵抗得住他的力道。
霍祈终于停下,谈昔也狼狈不堪,而面前的男人仍如清风明月,他扯了扯嘴角,声音低沉道:“怎么样,这样的距离你满意了?”
霍祈的手攥着她的手腕,并未离开,又微微俯身耳语:“早知道昨晚就该做点什么的。”
谈昔猛然间抬起右手。
回应他的是响亮的一个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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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Chapter 18
这个突如其来的巴掌让霍祈措手不及。
谈昔直视着他,声音有几分嘶哑:“霍祈,你是疯子。”
霍祈无所谓地笑了一下,对于这个巴掌也并不恼怒,他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是的,我就是疯子。”
他是什么人她不是早就该知道了,既然招惹过他,这辈子就别想全身而退。
她越是要逃,他的攻势就愈加猛烈。
只是他不解,他明明感觉她心里是有他的,又为何表现出这样厌恶他?
影影绰绰的光线下,谈昔的脸庞白得好像在发光,只是她眼眶里委屈的意味藏也藏不住,头发本来扎得就比较松,经过刚才激烈的挣扎,此刻更加散乱了。
谈昔身上的茉莉香味悠悠勾人。
“霍祈,你真没必要这样,你强迫我也没意思。我曾经有过对不起你的地方,可是后来我争取过,你忘了吗?”
他抬眸猛地看向她,五官轮廓清晰而英俊。
“你何时争取过?”霍祈冷笑一声,“我至今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你就擅自做主将我判了死刑。”
他这话让谈昔一怔。
谈昔刚才说的话只是情急之间脱口而出,并未经过深思熟虑,她哪里想过她这一句话竟然炸出了一个真相
她当年写的那封信他并未看过。
她念大一时,霍祈找过她。当时她找了一个男生假扮男友,又说了很多难听的话,硬生生把霍祈气走了。
可是后来,她仿佛二次失恋了一样,整个人就像死了一样,生气全无。
谈昔当然知道,自己没有忘记过霍祈,这个清风朗月般的少年在她心里何等重要,何况当初分手也有赌气的成分在,想让那些敌对的目光快速消失,不得已伤害了他。
他没有做错任何事。
于是谈昔想了很久,决定再赌一次。
在大一的寒假,她坐长途汽车去往霍祈的家,想将一些话亲口说给他说,她想要回头。那时谈昔一路狂奔,好像感觉不到累似的,双腿都蓄满力量,他按着旧时霍祈给她的地址,气喘吁吁站在霍家别墅门口。
这是一栋类似于庄园一样的别墅。
谈昔在电视剧里看到的富人居住地也不过如此了,造型别致,里面曲径通幽,她单单看了一眼,心里就升起浓浓的自卑。
霍祈是一个人来申城参加高考,他住的房子很大,里面的一些家居用品她无意间注意过品牌,是她从网上看过的贵族品牌,她那时还奇怪,不过一个家境殷实的高中生,怎么用得起这样的牌子。
还有,他住的房子,里面的家具摆设,种种陈列,以及装修风格完全是按照他的喜好,她还笑着问过:“你怎么租到的这么称心的房子啊?”
那时霍祈明显愣了一下,才说:“恰好运气好而已。”他又抿唇轻笑,捏捏她的脸蛋,“就像我遇见你。”
还有班主任说过的那句“你不知道霍祈的背景”,她一心难过,光琢磨着自己那点事,压根没往心里去。
原来霍祈跟她,原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并不只是家境殷实的少年,那栋房子压根不是租的,就是为了他读这一年书买的。霍祈平时只是低调,也不想给她压力,可他越是这样掩藏,她觉得他们之间的差距就越大。
换言之,她本来就觉得他们有着云泥之别,如今亲眼经历,又是另一番感受了。
谈昔有些犹豫,突然觉得自己的决定有点冲动,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去,最终,她没有按响门铃,一个人背着包默默打车回了车站。
可到了车站,她又后悔了,那时是真的想为自己再争取最后一次。
谈昔想奔向他暖暖的怀里,告诉他自己的委屈和难过,并且很想问他,到底能不能承担两人的未来。
如果他说可以,她将选择相信他,直到永远。
谈昔花了四十五块钱买了杯昂贵的咖啡,坐到文艺安静的咖啡馆内,向前台的小姐姐借来纸和笔,她的手都快冻僵了,她哆哆嗦嗦地写了两页纸。
她一边写一边垂头微笑,她喜欢这种老式的浪漫。
谈昔不禁幻想起霍祈看到这封信的表情,他大概会觉得她是个莫名其妙的人吧,或许还会臭着一张脸。没关系,她就恬不知耻地求他好了,反正他对她最是心软。
她又打车去了霍祈家门口,正准备将这封信交给门外的保安时,一辆劳斯莱斯幻影驶了出来。
车在她面前停下,车窗缓缓降下来。谈昔心里一喜,哪想到露出的是与霍祈有五分相似的俊颜。
那个男人比霍祈成熟,西装革履,英气不凡。应该是霍祈的哥哥,霍利杰。
霍祈曾提到过自己的哥哥,他说他特别有魄力,但谈昔当初没怎么听到心里,只隐隐记得霍利杰是个厉害的人物。
“你找霍祈吗?”霍利杰问。
谈昔本想说“我想见他一面”,可莫名其妙的,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她在外面站了很久,狼狈极了,腿也疼,她不想让霍祈看到她任何不好的一面。
她摇了摇头:“没有,我是想给他送一封信。”
霍利杰诧异地看她一眼。
谈昔想,或许他的眼神是想说“这个年代,哪还会有人写信”,但是霍利杰没多问,只平静说:“霍祈今天跟朋友出去玩了,我帮你把信交给他吧。”
谈昔点了点头:“好,那麻烦你了,如果可以的话,可以让他今晚就看到信吗?”
“好。”霍利杰淡淡答应了。
劳斯莱斯越驶越远,最终消失不见,谈昔绑着石块的心总算松快下来。
她想,霍祈只要看到信,就肯定会来见她。
霍祈那么喜欢她,是不可能这么快就把她忘了的。
可她从年前等到初一,又从初一等到十五,等到中小学陆陆续续开了学,等到自己收拾好行李去学校,她才恍然意识到,曾经宠她爱她视她为珍宝的少年真的不再喜欢她了。
再后来,渐渐死心,哪怕别人提到霍祈的名字,她都已经波澜不惊了。
两人重逢后,霍祈恨她咬牙切齿,她不是没想过,霍祈或许根本没看过那封信,但是很快,这个想法就被她抛之脑后,霍利杰看起来并不是不靠谱的人,只是递一封信而已,并没有强人所难。
她想,大概就是霍祈恨极了她,哪怕看到了信,也不肯原谅她。
最近霍祈对她的态度越来越奇怪,她也没往这个方向想——霍祈竟然真的没有看到那封信。
可是这个最不可能的想法就这么被证实了。
谈昔心里浮起一阵苍凉,她就说,他那么喜欢她,怎么可能不原谅她,她在信中都那么卑微了。
这大概就是天意吧,兜兜转转开了这么个玩笑,或许他们的爱情本来就是个玩笑。
仿佛全世界的风都吹向谈昔,她整个人几乎要垮掉。
所以此刻,谈昔闭了闭眼,缓缓垂下了手,艰难晕开一个近似甜美的笑,只是声音淡的像是风都能吹散:“没什么,我累了,我还要工作。”
霍祈抬高了声调,唤她的名字:“你刚刚到底想说什么?”
她轻轻推了推他,朝上一层楼梯口看去。
周亮尴尬地抬了抬手:“霍医生就等你了,开会呢。”
今天并不需要霍祈坐诊,来了一支国外的医疗外表团队交流,这不,有个重要的医学研讨活动需要参加。
霍祈担心谈昔被张爱国为难,特地到病房门口观察情况,哪想到她如此牙尖嘴利,两人就在楼梯间拍拖了很久。
“嗯,这就过去了。”霍祈应他。
谈昔也没说什么,直接从这层楼梯往下走。
霍祈叹了口气,抄起口袋跟着周亮回去。
周亮眼睛晶亮:“这就是你上次从体检中心拉回去的那个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