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别说是借的了,你就看如今这府里的进项已经不够开销,可是那个奴才下人的赖家却是富得流油。你别告诉我对这事你心里一点儿想法都没有。要是以后有机会,你也别说不会对那家人出手。”
王熙凤仔细想了想这番话,要是真的有人借了大老爷的银子不还。那只要有了机会甭管用什么法子,她和琏二肯定得把银子要回来。
还有那赖家,管着府里这么些年可是真没少搂银子。那赖嬷嬷在他们家里也当上了老封君,都快和老太太太太并肩了。而且听说他们家里也跟着大观园一起修了个园子。这可真是找了个耗子看粮仓啊。
不过这只耗子是老太太样的,目前谁都不能动。不过以后要是没了老太太护着,她肯定得动手宰了他,再把耗子偷走的粮食拿回来才能解恨。
要是这么一想,自己都不能容忍的事情,朝廷也还真不见得能忍。没准皇上也正找机会,琢磨着怎么把银子要回来呢。要是真有要讨债的那一天,从承爵的大老爷到琏二可是一个都落不着好。连带着她这一双儿女也有不了好下场。
越想越是后怕,王熙凤一把抓住了尤氏的手说道:“嫂子今天怎么忽然说起这事来了,可是蓉哥儿在外头听了什么消息。”
“蓉哥儿能有什么消息,再说他要是真有什么消息也不见得跟我一个继母说。”尤氏一边说一边把手抽出来才又说道,“我这也是闲下来无事,看你们这边如此行事,凭白瞎担心而已。这不是就想着跟你说一嘴,也好叫你心里有数。”
看着凤姐儿真的听进去了,尤氏继续说道:“这事儿你找二老爷、二太太都不见得管用。毕竟将来人家二房一分出去,根本不用操心还钱的事。你还是回来跟琏兄弟好好商量商量,毕竟这以后都是他身上的担子。再怎么样你们两口子好歹也该为了你那一双儿女考虑考虑。”
跟满腹心事的王熙凤告了辞,尤氏才坐车回宁国府。
其实今天她也不是平白无故的就跟王熙凤说起朝廷欠银的事。实在是之前她又做了一个梦,梦里她那个继妹尤二姐儿还是跟贾琏纠缠到了一起。
一想到她家里那继母和继妹,心里就止不住的恶心。想到她叫身边的管事媳妇打听回来的消息,用不守妇道这个词都不足以形容那母女三人了。
原来那母女三个自从出了尤老爹的孝期,就三天两头的上宁国府的门。最开始也不过是想找尤氏讨点好处。
本来这些小事不算什么,尤氏一个国公府的当家奶奶,手指缝里漏点都够她们母女三个花用一阵的了。可是那尤老娘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跟尤氏提出叫她帮忙把二姐儿和张家的婚事退掉。
更无耻的是尤老娘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想在贾家找个爷们把二姐儿嫁过去。甚至她还说要是国公府里的公子少爷,做个二房也可以的。
气的尤氏当时就把人给撅回去了,并且叫她们以后少上门。
谁知道尤氏不兜揽她们,她们也还是不老实。总是打着宁国府姻亲的名义到处走动,就想着把她那俩闺女嫁到好人家去。
这不也不知道在哪,真就叫那个贾琏和二姐儿见了面。更叫尤氏恶心的是,他们还打着亲戚的借口有了往来。
所以尤氏今天趁机就把这庄事提出来,也是叫那个贾琏能多操心点儿正事的意思。好叫他知道知道以后他身上背负着什么,免得他有那么多闲心还能在外头勾三搭四。
尤氏想着要是这么着那贾琏还有那份花花心思,她干脆就把这事直接告诉王熙凤,叫那个凤辣子自己去跟贾琏解决。
只是贾琏这边有了办法,剩下尤老娘和她那俩闺女也得想法子拿住了,不能叫她们给尤家丢人。心里有了决断,尤氏就决定回一次娘家。
跟儿媳妇说了一句,她就坐车先去尤家大伯父家。见了大伯父和大伯母,尤氏仔仔细细把尤老娘的想法和做派说了一遍。
然后才说道:“您也知道,不论如何我那继母也占着长辈的名分。
她往常跟我提什么要求,小打小闹的要点儿衣裳首饰,我也就直接给她了。
可是像给二姐儿退婚这种没道理的要求,我就直接给驳回。
剩下她平日里如何行事,跟谁往来就真不是我一个出嫁的女儿能管得了的。
我就怕那边再这么下去,咱们尤氏一族的姑娘名声都有妨碍。”
尤家大伯母听了忙问道:“你那继母果真如此行事?”
尤氏回道:“事关咱们尤氏一族的名誉,我哪里敢胡说呢。”
大伯母气道:“也不知道你爹当初怎么就看上这么一个不守妇道的寡妇,真真是把咱们尤家的名声都败坏了。”
可能想起来尤氏也在跟前,大伯母忽然打住了话头。运了口气到底继续说道:“不管怎么样,不能再叫那母女三人继续败坏尤家的名声。”
大伯父虽然没有开口说话,但也是一副赞同的样子。
尤氏看了伯父伯母的反应跟自己想的差不多,心里稍微放宽了些。
于是便开口道:“倒也不是我不孝顺继母,实在是我作为女儿不好管束继母的行为。所以就想请伯父伯母出面震慑一二。
我其实心里也没有更多的想法,只想叫二姐儿安安生生的嫁到她亲爹给订的人家。
还有三姐儿也要赶紧找个差不离的亲事,嫁出去才好。
剩下我那继母,有父亲留给她的宅子和庄子,还有奴才下人伺候。我和二姐儿三姐儿也少不了照应,她的晚年也不必担心没有着落。
若是我继母他们不听劝告,非得还要攀高枝。那我就恳请大伯父为了咱们尤氏一族的名声着想,代替我父亲给她休书一封。
叫她带着二姐儿和三姐儿改回她们亲爹的姓氏。
这样一来以后她们再是如何,跟咱们尤家也就不相干了。”
代父休妻这事可是闻所未闻,尤家大伯一听侄女这话,当时就愣住了。
倒是大伯母思量一会儿开口道:“要是那个妇人真的继续败坏我尤家门庭,能休弃掉她当然是最好的。只是她除了无子外,并没有犯七出之条,而且还占了三不出的一个无所归。所以咱们还真不能随便把她休弃。”
尤氏急忙问道:“那咱们不是就拿她没办法了吗?”
这时候大伯父说话了,“你那继母虽然不会随便被休弃,但是族里也会对她们管束一二。还有你那两个继妹,当年你父亲只同意她们姓尤,却并没有把她们的名字记入族谱。若是她们不服管束,再叫他们改回父姓便是。”
大伯父发了话,尤氏的心才放下来。
虽然之前她也说过叫二姐儿、三姐儿改姓的话,但是她到底一个出嫁的姑奶奶,还真不好直接这么干。
如今得了伯父的话,她赶紧开口道:“还是伯父额主意高明,这样才好叫她们有个惧怕和约束。
不过侄女想着,既然二姐儿、三姐儿还跟着咱们家姓,我那继母又不能好好教导她们。不如把那姐妹俩送到咱们族中德高望重的长辈身边待一段日子,也叫她们改一改身上不好的毛病。”
尤氏知道今天这番话一出口,肯定给大伯父大伯母留下她心狠手辣的印象。但是她这也实在没有办法,那两姐妹的性情和行事是该有人管束一番了。
尤大伯挑了挑眉,并没有说什么反对的话。倒是大伯母一脸赞同的说道:“很该如此,既然跟着咱们家姓,还是要守咱们家的规矩。姑娘家家的心思太活的可要不得,还是循规蹈矩些好。”
跟着大伯母一起来到尤老爹留下的那处宅子,正好碰见尤老娘和二姐儿、三姐儿打算出门。
尤老娘见到来人便开口问道:“大嫂子和姑奶奶怎么今日一起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情。”
见大伯母没有开口,尤氏就先说了话,“ 您带着两个妹妹这事要干嘛去啊。”
尤老娘就笑道:“这不是你父亲的同僚家里有喜事,请我和你妹子一起过去热闹热闹。有什么事咱们就进去先说,那边还有人等着我呢。”
“那咱们就先进去说事。”这回是大伯母开的口。
尤老娘其实还是有些怕大伯母的,毕竟那是族长夫人,身上也有五品宜人的敕命。比她这个没有敕封的官太太可名正言顺的多。
几人进了屋,又有丫鬟端了茶上来。
尤大伯母也不接茶,直接说道:“二姐儿年岁也不小了吧,不是说身上有门她亲爹给订的婚事吗,打算什么时候过门啊?”
听见这位大堂嫂这么问,尤老娘就心里有数了。这定是自己这个继女听见了二姐儿和荣府琏二爷的事儿,才有的今天这一遭。可是究竟跟那个琏二爷也没什么事呢,不过是二姐儿跟他碰见了一回,说了句话而已。
尤老娘稳了稳心神,又拿帕子擦了擦眼角说道:“快别提那什么亲事了。当年二姐儿确实跟那张家指腹为婚。可是他们家早些年吃了官司,早就家庭败落,根本就无力迎娶二姐儿过门。还有那定下的女婿张华,本身就是个市井泼皮。又整日嫖赌,极不成器的。已经被他那父撵出了家门,这样的人我如何舍得叫二姐儿嫁过去。”
这话叫尤氏和大伯母都不知道怎么说了。要是张家只是清贫一些还罢了,大不了多给些陪送,总不至于叫二姐儿嫁过去饿肚子。可要是那个张华真的不是个好的,难道还能真的逼着一个好好的姑娘家,嫁给那样一个市井泼皮吗?这不是害了人家一辈子吗。
大伯母沉吟半晌又问道:“那这婚事可正经退过了?”
尤老娘又抹了抹眼泪说道:“那张家自从遭了官司,我又带着二姐儿三姐儿进了尤家。已经有十数年未通音信了。这婚事便是想退,也无从退起。”
听了这话大伯母又说道:“既然那户人家不是好的,我们也不是非得逼着二姐儿嫁过去。不过还是正儿八经的把婚事退了的好。
只是有一条,在退婚之前可不许再给二姐儿另找人家。一女二嫁的事情,我们尤家是不许出的。
还有只要二姐儿还姓尤,就只能做正经人家的正头娘子。若是给人家做妾,我们尤家可丢不起那人。
若是一味的不听劝告,那就别怪我们尤家门里不容人,二姐儿和三姐儿就改回她们亲爹的姓氏吧。”
大伯母她们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避讳二姐儿、三姐儿,尤老娘可能也忘了这事。所以她们也一直在一边听着。
只是这一番话说下来,姐妹俩的脸都涨得红红的。
二姐儿是又羞又愧又伤心的满脸通红,毕竟她一个大姑娘,这么大喇喇的被人说婚事哪里能不害羞呢。虽然心里对可以退婚这事很高兴,但是听大伯母后来话里话外还是把自己和妹妹当外人。又叫她有些伤心。
三姐儿就纯粹是气的脸红。虽然她知道这个大伯母说的退婚、为人正妻的话都是真话好话,但还是听着叫人生气。好像自己和姐姐多么不堪,给尤家丢了多少人似的。可是她又不敢也不知道该怎么辩驳。只能涨红着脸在一旁喘气。
对于二姐儿三姐儿两个姑娘,大伯母倒是没有什么喜欢或者厌恶的情绪。只是怕她们坏了名声,带累了她自己的儿孙,所以今日才亲自过来插手这件事。现在这该说的话已经说过了,她也就告辞先走了。
大伯母一走,尤老娘就在尤氏跟前哭开了,“大姑娘有什么话不能直说,怎么还叫来族长夫人当着二姐儿、三姐儿的面说这样的话。这叫她们两个姑娘家家的如何受得住呢。”
这话说的二姐儿、三姐儿也跟着尤老娘一起淌眼抹泪的。
尤氏才不吃她们这一套,要是不叫大伯母出面,自己一个外嫁女儿根本就管不住她们。若是梦里的事情成了真,尤家的名声就别想要了。
于是她板着脸说道:“老娘也不用只一味的跟我这哭,到底为了什么您心里定是清楚明白的。今日我也就不再多说,省的大家脸上更不好看。
我大伯母的意思您也听见了,尤家同意二姐儿退婚。您还是趁早正经去找那家人把婚退了,然后再给二姐儿找个好人家当个正头娘子才是。
至于想给哪个高门大户的公子少爷当个二房、三方的,我劝您还是趁早歇了那份心思。
先不说这事尤家能不能允许。
只说高门大户里头妾室是个什么地位,难道您不知道。
还不是被正室嫡妻随便打压。
爷们要是肯看顾一二还好,可若是再来个更加年轻貌美的,还不是扭头就把人扔在脑后。
您只看我们家大爷病倒后,我打发了多少侍妾姨娘就知道了。”
尤氏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又压低了声音说道:“我还告诉你有的人家看着表面光鲜,内里早就成了一滩烂泥。
就好像我们西府那边,看着家里出了个贵妃端的风光无限。其实为了盖那个省亲园子,家底子都掏干净了。
那个琏二爷以后便是继承了爵位,除了一个空架子,可还有朝廷几十万银子的亏空。
这些话要不是真的为了二姐儿好,我是断断不会跟你说的。还有这事要是走漏了风声,也别怪我翻脸无情。”
尤老娘听了大姑奶奶这番话,心里是不怎么相信的。谁不知道那荣国府出了个贵妃娘娘,又是如何的风光无限,怎么可能跟大姐儿说的似的就穷了呢。
还有那么几十万的欠银。要是真欠了那么多钱,哪里还能像他们这样天天吃的是珍馐美味,穿的是绫罗绸缎呢。恐怕一家子早就吃糠咽菜了吧。
尤老娘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的,可是到底还是有些含糊了。毕竟大姐儿没必要为了不叫二姐儿跟那个贾琏就说这话骗自己。
尤氏不管尤老娘信不信,她直接扭头跟尤二姐儿说道:“二姐儿,今日大伯母的话你也听见了。虽然不怎么中听,但句句都是大实话。你好好想想是不是真心实意为你好的话。难道你还真的愿意去给人做小不成?”
能做正妻,谁又愿意去当什么小妾呢。二姐儿不过是不愿意嫁给张家那个泼皮,才想着听老娘的话找个高门大户做二房。到时候也不怕张家不依。要是真的能把那门婚事退了,二姐儿当然愿意去做正妻了。
尤三姐儿也在一旁插嘴道:“我跟姐姐这样的人,凭什么要给人家做妾。要嫁当然是找个合心意的男人做正妻了。”
这话叫尤氏一下子想起来梦里三姐儿那放荡泼辣的样子。她也懒得理会,直接给尤老娘说道:“您就是这么教导三姐儿的?教给她一个十几岁的姑娘家自己去找男人?”
看三姐儿还是一副不服气的样子,尤老娘赶紧捂了她的嘴。又赔笑着跟尤氏说道:“三姐儿还小,不懂事。她并不是那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