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媳两个又商量着都跟谁家走动,过年的时候都要宴请哪一家。尤氏又叫人喊来贾蓉,吩咐道:“我才跟你媳妇说,你父亲虽然还在养病。可是你到底也是做爹的人了,能正经代表咱们宁国府出去交际。所以打算今年宴请一些世交亲友,一会儿你去那边府里找你琏二婶子,看看她们那边怎么安排的宴客的日子。咱们好跟那边岔开,免得请重了。”
贾蓉领命自去荣国府找了王熙凤,拿了那边宴客的单子,又跟尤氏婆媳商量了自家哪天请哪家。然后又安排酒席,还有拿了一些散碎金银去外头熔铸成一些吉祥如意样式的压岁金银锞子。
此外尤氏还特意给惜春准备了各种花色的金银锞子各二十个,还有小匣子装着的金瓜子、银花生,还有一匣子铜钱,提前叫人给送了过去,都是预备着叫她过年打赏用的。
忙忙碌碌好些日子,又在小年夜前,贾蓉特意出城把贾敬接了回来。
贾敬听他说了家里的安排,又看一回贾珍。见他依然睡着,不过面色还好,并不见怎么消瘦。就知道这个儿子的病虽然一直不好,倒是也没更坏。他不禁心里叹道:也罢,就叫他这么消消停停的也挺好。
待大年三十那晚,尤氏跟着贾母等身上有诰封的一起进宫朝贺回来后,又直接去了荣国府祭祖。
本来贾母要留他们在这边吃年夜饭,不过尤氏等人用贾珍独自在家的借口婉拒了。待到初一一早,尤氏又跟着贾母等人进宫贺元春千秋。然后就是众亲友往来络绎不绝。
接着就是元宵,贾蓉也代表贾珍在贾赦、贾政之后宴请了贾母等人。又在十五那一日到西府去陪着贾母过了节。这个年才总算是过完了。
尤氏婆媳才说要歇歇,就听见西府传来消息。说王熙凤因为操持过年事宜,累的差点小产。可卿愣愣的说道:“不是桂哥儿早生了吗,怎么又小产?”
尤氏瞪了她一眼,赶紧收拾收拾,又拿了上次凤姐儿养胎时得用的东西带着可卿过去探望。
一进凤姐儿的屋子,就见她惨白着一张脸躺在床上。尤氏便开口道:“我说你这人怎么不长记性,上次怀桂哥儿的时候你全忘了是吧。这次怎么又把自己弄成这样了。”
平儿在一旁给尤氏问了安,说道:“珍大奶奶还是劝劝我们奶奶吧,这一个年节下来,每日里劳心劳力的一点儿也不肯停歇,还总是不听劝。”
“太医怎么说,肚子里的孩子可有妨碍?”尤氏又问道。
平儿又说道:“太医说了,幸亏上一胎的时候保养的好,奶奶身子底子也强健。才使得这次虽然这么劳累一场还见了红,但是及时吃了上次的保胎药,这不才险险的把胎保了下来。”
尤氏又问了几句,等平儿带着丫鬟出去了,她才对王熙凤说道:“我以前那些话都白跟你说了吧。怎么老是不长记性。”
王熙凤苦笑道:“哪里是我自己不长记性,嫂子也知道开自从祠堂祭祖这事挪到这边以后,每年过年都是这样的。这些事哪里是我想躲就能躲开的。”
才说了几句,王熙凤就有点精神不济,缓了好一会儿才又说道:“再说,我跟琏二这不是想趁着管家的时候,多给两个孩子攒些个私房吗。”
尤氏不赞同道:“有二太太看着,你这偷着摸着的,能得几个钱。还不如好好打理的你自己的嫁妆产业。一般的也有田庄铺子,弄好了你还缺银钱吗。”
“我们这也是不甘心,不甘心将来只接下个空架子。”
“那你们倒是把这这边府里的田庄产业各种进项啊,光平常的管家能有几个银钱。”
“那些好事哪里轮得着我们插手。”
“知道插不上手,还不干脆放手。把你自己身子拖垮了,以后你几个孩子还能靠着谁?你不会以为所有的继母后娘都不会生吧。”
凤姐儿见尤氏为了劝自己,就连身上的短处都揭给她看。一边真的开始有些后怕,一边又心里感激尤氏对她这分真心。
然后就开口道:“这回我知道厉害了,这些事情我再也不插手管了。我自己的嫁妆好好打理,以后巧姐儿也能有份像样的嫁妆。至于桂哥儿和肚子里这个,大老爷攒的那么些好东西,不留给亲孙子还能留给谁呢。就看我生桂哥儿时他送来那几箱子珍玩,就知道他心里还是又亲孙子的。”
“你这不是心里都挺明白的吗,怎么还老是办一些糊涂事。”尤氏说完,看王熙凤实在精神不济,便叫她好好歇着自己先出去了。
后来果然听说王熙凤养胎不能理事,那边王夫人叫李纨带着三春还有薛宝钗一起管家。
不过这回不一样的是,三春管起家事来已经不再是探春一枝独秀。
迎春通过长年的锻炼,现在变得有些外柔内刚。她本身善棋就长于谋略,又受了几年黛玉身边嬷嬷的指点熏陶。这一办起事来虽然还是和风细雨的,但是也都调理分明,叫那些难缠的管事媳妇都挑不出一点儿毛病。
就连惜春这个小不点儿,偶尔说一句话也是都在关键的点子上。只不过她年岁最小,又是宁国府的姑娘,并不怎么开口罢了。
可卿还跟尤氏念叨,“这回有了迎春和惜春,也不知道她们几个怎么管那个大观园。”
尤氏却说道:“就那边那些奴才,最是贪得无厌。凭怎么安排,都得生出不少的是非。”
只是接下来,尤氏婆媳没听来大观园的消息。反倒听到了一个了大新闻,贾琏和王熙凤两口子一起做主,放了平儿的奴籍,正经把她给发嫁的出去。这个消息可算是惊掉了这边俩人的下巴。
可卿才要叫人过去打听,尤氏便给拦下了。她叫屋里的人出去后,才跟可卿说道:“这大概是那边那两口子给他们几个孩子留的退路。他们两口子身边,也就一个平儿还靠得住了。”
反应了好半天,可卿才开口道:“那贾琏不是又得多祸害一个姑娘?”
儿媳妇这个反应,也叫尤氏没马上反应过来。好一会才明白她说的什么意思,便笑道:“琏兄弟将来也是那边的承爵人,想叫他祸害的丫鬟多着呢。”
可卿对这些个丫头侍妾的最是讨厌,不愿多说这个话题,便又提起平儿的亲事,“也不知道平儿嫁得是个什么人,千万别找一个在意她出身的,那才是害苦了她一辈子呢。”
尤氏应道:“这个你放心,他们两口子是给孩子留后路。肯定找的都是可靠得用的人呢。”
平儿出嫁这事,不光给尤氏婆媳带来不小的震动。在荣国府也同样掀起了一阵波澜。
“你们两口子这事闹什么妖呢,平儿多好的丫头怎么就发嫁出去了。”贾母坐在上首问跟前站着的贾琏。
王熙凤还在养胎,一直就没出过屋子。所以这回贾母问话,倒是贾琏过来回话了。
就听他说:“老太太您看凤哥儿已经给我生了一儿一女,现在肚子里头还有一个。我就想着以后我只要嫡出儿女也就够了,就不用再要庶出子女。这么一来,我们也怕耽误了平儿青春。再则她到底也还是个丫头的名分。这不跟她商量以后,还是决定把她嫁出去的好。”
虽然都说多子多孙多福气,可到底还是嫡庶有别。贾琏一这么说,贾母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吩咐道:“既然这么着,那个丫头到底是伺候了你们两口子一场。可千万别亏待了人家才好。”
贾琏应道:“老祖宗放心,我们夫妻再是不会亏待她的。”
其实对于出去嫁人这事,平儿心里也复杂的很。毕竟贾琏是她第一个男人,哪里能够一点感情都没有呢。不过碍于王熙凤之故,她跟贾琏在一起的时间不多罢了。可是想到二爷二奶奶跟她说的话,出去留后路这事可不就得她去出头吗。而且,比起跟贾琏那点偷偷摸摸的感情,她还是真的很想生一个自己的孩子。再则,能自己出去当家作主,谁又真的愿意当奴才下人呢。因此也没犹豫太久,她还是一口答应了。
贾琏也是心中微酸的亲自给平儿找了个可靠的人家。他找的也不是外人,是管着他亲娘嫁妆产业的一个管事。一个死了老婆二十六七的一个鳏夫。这个人还有他亲娘的嫁妆,还是他找贾赦问了府里欠银的事情后,从贾赦手里得到的。
贾琏本来对平儿他也还是有两分不舍。不过他往常可没少在外头勾三搭四的,压根就不缺女人。还有一想到他们两口子还有几个孩子的将来,再加上平儿自己也愿意出去,他也就把心里那一点不舍给抛下了。
总之不管贾家众人怎么想,平儿还是很快就出嫁了。
对于这件事可卿觉得唯一叫人高兴的消息就是,在凤姐儿生产之前,平儿也传来了怀孕的消息。为此她还跟尤氏感慨了两句,“平儿离开那两口子,也算是解脱了。只要她嫁得男人是个好的,她也算是有了个好结果。”
接着没两个月,王熙凤又生下了她和贾琏的嫡次子。贾赦给娶了名字叫 “茂”,乳名叫桉哥儿。跟桂哥儿一样,乳名叫桂哥儿族谱上记的名字叫贾葳。桉和桂两个乳名还都是用了树的名字。可卿还为此吐槽了一下,说还是晨哥儿曦姐儿的名字好听。
这边凤姐儿才做了二十几天月子,宫里头就薨了一位老太妃。这次贾珍成了半个活死人,尤氏可就没办法再报产育留下照看府里。
所幸王熙凤马上就要出月子了,荣国府还有薛姨妈照看着,另外李纨和三春也能管着府里各项事宜。宁国府这边也有可卿照看。尤氏也就很放心的跟着贾母和邢夫人、王夫人进宫给那位太妃哭丧,然后就是送灵一个月方回。
在外头送灵这一个月,可着实把尤氏累的不轻。贾母和邢王两位夫人可都是她的长辈,在外头可不就得她这个晚辈伺候照顾吗。因此才一回府她就狠狠睡了两天才罢。
这日尤氏好不容易缓过来一些,她就在榻上歪着跟可卿唠嗑。屋里还是只有她们婆媳二人,可卿就跟尤氏唠唠叨叨的说这些日子大观园里头那些个热闹事。什么丫鬟偷东西啦,什么芳官儿等一众小戏子闹事啦,还有说道宝玉过生日。
提起这事,可卿往外头瞧了一眼才压低声音说:“您是不知道,那一整天我就提心吊胆的。生怕咱们家太爷那里传来不好的消息。那书上可不是写着就是这时候咱们太爷吃丹药亡故的吗。”
尤氏瞪她一眼说道:“太爷没事还不好,别老提什么书不书的了。”
可卿吐吐舌头,说道:“这下自您不用担心贾琏和那个尤二姐儿勾搭上了吧。按说那尤二姐儿也不小了,估计该嫁人了吧。”
这话到提醒了尤氏。只要二姐儿一天不嫁人,她就总悬着一份心。生怕她在跟贾琏搅和到一起。于是就打发人到娘家去问了一次。
一问才知道,那个尤老娘也算是个有本事的。还真的给二姐儿找了个官老爷当正室,虽然还是给别人当继母,但到底也还是个五品武将的正妻。而且那男人前头妻子只留下了一个女儿。现在就等着出了国孝,二姐儿就过门儿了。
这下总算叫尤氏放了心,只要二姐儿不跟贾琏有牵扯,嫁谁不嫁谁的她都无所谓。就连那传话的婆子说三姐儿立誓要等那个柳相公,她都没放在心上。只要她不做什么败坏尤家门庭的事,她爱给谁守着就去守着吧。
娘家这边的事不用她多管,倒是西府里又传来消息说王熙凤又病倒了,现在正推了管家的事在院子里专心养病呢。
尤氏赶紧带着可卿过去探病,结果一看才知道,王熙凤这回是装病躲懒呢。对外说是月子里没养好,受了劳累。尤氏见屋里没人就笑道:“你这回倒是聪明了,知道什么都没有身子重要。”
凤姐儿也笑着说:“可不正是这个话吗。还是嫂子先前劝我的话对,我只打理好我们两口子的家私,比什么都强。
不过我这回躲了,琏二可没有我这么好命。现在府里头账上开销不过来,一个个的都找他填窟窿呢。”
妯娌两个先聊了半日,尤氏看凤姐儿确实没事也就告辞离开了。临走的时候,又顺脚去看了一回惜春。
惜春见嫂子又来看她,心里十分高兴便说道:“嫂子还说开春的时候待我出去庙里拜佛呢,这都什么时候了,也不见带我去。”
尤氏笑道:“小姑奶奶你也不看这些日子我可得闲,多少大事小情的都赶在一起。哪里还有工夫出去烧香啊。”
“那现在嫂子可得闲了?”
“好好好,你容我再歇两日咱们一准就去。”
惜春听尤氏答应了,心里头美滋滋的。比起园子里的姐妹,她虽然亲爹在城外清修,哥哥又一直病着。不过有这么个嫂子一直照顾着,她的日子可要舒服自在的多呢。尤其是进了园子,自己有个住处以后。她那屋子里的东西摆设,可都是嫂子特意给她寻来的呢。
姑嫂二人又说了会儿话,尤氏见她也没什么短缺的东西,便离开回宁国府了。
没两日的功夫,尤氏才说要接了惜春一起出去拜佛,荣国府就传出来抄捡大观园的消息。可卿和尤氏都担心惜春那边有没有出事,便忙忙的坐车过去探望。
过去一问,才知道惜春那里还是查出来入画帮她哥哥收着一些月钱。尤氏问了一下,那入画的哥哥确实在东府里当差,因为跟着只知道吃酒赌钱的叔叔生活,所以才把平日积攒的月钱交给妹妹保管。惜春虽然生气,倒是没有非要赶走入画。尤氏也因为他们私下里传递东西,罚了这兄妹三个月的月钱才罢。
看过惜春这边没事,尤氏又说:“本来想明日接你过去,咱们好出去上香的。结果谁知道竟然出了这事,那咱们就不好这当口把你接走了。不如咱们再等些日子去吧。”
好不容易有个出门的机会,就一么一次次的拖延。惜春当然是心里不高兴了。不过她倒是明白事理,知道这些事情谁也没办法。只能不情不愿的同意了。
尤氏又好好安慰了惜春几句,才转又身找王熙凤去说话。
一见到凤姐儿,尤氏就问:“这园子可是你带着人去抄捡的?”
凤姐说道:“打从那回过完年差点小产,我就一直养身子都没怎么管事。便是给太妃送灵的那一个月,我也有十天在月子里。后来虽然出来管了几天事,不是太太她们回来我就又病倒了吗。所以这回倒是没有找我出头。”
“那还有谁能出面办这事呢?”尤氏有些好奇的问道。
王熙凤挑眉一笑,说道:“说出来你是再想不到的。可不是我那面慈心善的珠大嫂子,还有大太太陪房王善保家的,二太太陪房周瑞家的。”
“太太能用的也只有她了。” 尤氏点头说完,忽然又问道,“我看二姑娘也一天大似一天的了,她那亲事你们两口子有没有章程啊。别到时候叫大老爷随便打发了,那样不但害了二丫头,还叫你们少了一门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