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秦珣的话沈姝眸光一暗,能不惜在闹市内连累无辜百姓也要用如此狠毒的奇毒刺杀裴云谦,可见他在朝中树敌颇多。
沈姝长舒了一口气,只盼着马儿能快些跑莫要耽误了医治。
天色逐渐暗下来,沈姝只觉得在马车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不是因为要护着自己,裴云谦也不至于中毒。
这是沈姝第一次发觉自己身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的无奈,若是她能如朱雀一般就就算帮不上裴云谦的忙,至少也能自保,也就不用连累他了。
正想着,马车猝不及防停下来。接着,车帘就被秦珣拉开:“夫人,到了。”
府里人得了消息,一早就将叶神医请来府里侯着,见秦珣和裴云谦回来立刻迎上来跟着秦珣一起将裴云谦抬进府里。
卧房里,叶明修单把脉就把了将近一盏茶的时间,沈姝眼见着叶明修脸色越来越差,她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儿。
半晌,叶明修叹了口气,又迅速从药箱里取出一包银针,一根一根小心翼翼为裴云谦施针。
把布包里的银针都用完才缓缓收回手,开口道:“将军所中之毒倒是不难解,只是时辰上托不得,我施针封住了将军的经脉让毒素不至于太快扩散至五脏六腑,眼下最棘手的是缺了一味药引。”
“什么药引?”沈姝下意识问道。
“肉苁蓉。”
闻言,屋内的人都不约而同地皱了皱眉头。
从前只听说雪莲人参等药引,也听说过什么以至亲之血或是肉入药做药引的,从未听说过什么肉苁蓉。
“肉苁蓉是何物?”沈姝率先开口。
闻言,叶明修缓缓开口:“这肉苁蓉也叫寸芸,此药生长环境极其复杂,常年生活在漠北黄沙之上,只因此药花期甚短只有一个月,前几日我倒是有一株剩下的。”
说到这,叶明修叹了口气,缓缓道:“只是昨日我研制一味药将最后一株肉苁蓉入了药,肉苁蓉虽时常用来做补肾壮阳之用,可如今缺了这一味药引将军的解药配不成啊!”
听见叶明修说肉苁蓉常年生长在漠北黄沙之上,沈姝倏然想起从前他在匈奴见到过的一味当地人十分珍视的药材。
想到这,沈姝试探着开口:“可是沙漠上长的那种高大的花根是棕褐色呈三角形?”
闻言,叶明修眼神瞬间亮了亮,脸上带着几分喜色:“对对对,夫人见过?可知道哪里有?”
沈姝心脏一沉,她的确见过,上辈子在漠北时,沙漠里时常能见到,可这一世重生回来……
冯太后的寝宫!
想到这,沈姝倏然抬头,脸上一喜。
没错!就是冯太后的寝宫!
她今日归宁去拜见冯太后时在她身旁放着的锦盒里见到的,当时她因着要向冯太后行礼,而冯太后见她来了便让身旁的大宫女将锦盒收了去,她当时只觉得熟悉却一时未来得及思索,可如今细细想来那锦盒里的东西不正是叶明修所说的药引!
沈姝也来不及思索冯太后宫中为何会出现做补肾之用的肉苁蓉,只知道这东西如今能救裴云谦的命。
见沈姝愣在原地迟迟不说话,叶明宣心中没底,忍不住开口道:“夫人?”
沈姝这才缓缓将思绪拉回来,抬头道:“见过,在宫里。”
闻言,叶明修脸上一喜:“那夫人就速速派人将药引取来,将军的毒可耽搁不得!”
沈姝眸光微闪,脸色也眼见得沉了沉,那东西在冯太后手中,冯太后本就有意铲除裴云谦,而如今来刺杀裴云谦的刺客是何人所派也尚待查证,就算不是冯太后派来的人,若是她知道自己是拿来救裴云谦的定然是不会给她的。
顿了顿,沈姝正色道:“不用,我亲自去。”
若换个人去今日这药引不一定能拿得回来,倒不如她亲自去。
想到她刚刚走上大殿时冯太后有些惊慌的脸色,再结合刚刚叶明修所说的肉苁蓉的效用,沈姝眼中闪过一抹狡黠,这药引她势在必得。
片刻,沈姝便交代叶明修和秦珣照顾好裴云谦,自己带着琳琅转身出了房门往宫里去了。
凤鸾宫里,冯太后正阖着眼小憩,见沈姝来访脸上带着几分不悦:“不是出宫了怎的又回来了?”
沈姝福了福身,裴云谦的身子等不得所以她并未迂回,温声道:“儿臣今日特来是想像太后娘娘讨要一物,不知太后娘娘肯不肯割爱?”
冯太后顿时来了兴致,睁开眼笑了笑:“倒是新鲜,从未见你问我要过什么东西,你倒是说说你想要的是何物?”
“肉苁蓉。”
闻言,冯太后挑眉:“哦?那是个什么东西?哀家没听过。”
沈姝就知道冯太后不会轻易给她,便不再同她客气:“太后娘娘也不必同儿臣绕弯子,若不是知道太后娘娘宫里有,儿臣又怎会厚着脸皮来讨要?”
说着,沈姝笑了笑,抬头对上冯太后的眼一字一句道:“况且,那肉苁蓉是干什么用的你我都心知肚明不是么?”
沈姝虽未直接挑明,但冯太后骤然变了脸色,身子不自觉的往前倾了倾,看着沈姝的眼神中满是难以置信。
她没想到,平日里那个柔柔弱弱的沈姝嫁去裴府几天,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威胁她?
可不过片刻,冯太后神色便恢复如常,她将身子坐正缓缓倚在身后的凤椅上。
嘴角勾了勾,看向沈姝:“姝儿在说什么啊?哀家怎么听不懂?”
沈姝也不恼,语气依旧淡漠不起半分波澜:“是不是要儿臣将此时公之于众太后娘娘才听得懂?况且儿臣要这东西做什么估计太后娘娘也是知晓的。”
闻言,冯太后怒目圆瞪,胸口气得一阵起伏,重重拍了下桌子,怒喝道:“你敢!”
沈姝轻勾嘴角,眼中不起半分波澜,如刚刚进殿时一样笑得云淡风轻:“不如我们拭目以待?我敢赌,太后娘娘敢吗?”
主位上的冯太后气得咬牙切齿,恨怎么没早点杀了沈姝这个小贱/人,留着她到现在来威胁她!
“沈姝与幼弟的两条命不值钱,若是能换太后娘娘的命也不算亏,儿臣什么都没有,也不介意鱼死网破。”
听完沈姝的话,冯太后坐在主位上一双眼死死盯着沈姝,恨不能将她盯出个洞来。
见状,沈姝皱了皱眉,难道是筹码不够?
“只这一次,我不过是因裴云谦为救我受伤愧疚,从前你我的交易还作数,我依旧可以做你的探子为你做事,你将我要的东西给我,我保证踏出凤鸾殿那一刻起就将今日之事忘得一干二净,如何?”
闻言,冯太后眼中才稍显动容,半晌,她长舒了一口气,瞪着沈姝咬牙切齿道:“哀家没有看错人!沈姝,你最好记住你今日所说的话!”
闻言,沈姝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儿臣定然不会食言。”
冯太后闭了闭眼,吩咐道:“来人,将匈奴前些日子送来的肉苁蓉拿来给灵安公主。”
直到宫女将锦盒交到沈姝手上,她才放下心来。
“既然如此,那儿臣便不打扰了。”说着,沈姝微微福了福身:“儿臣告退。”
沈姝没看到,她转身那一刻主位上冯太后眼中闪过的杀意,气得瞬间将面前桌上的棋盘扫落在地。
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第18章 心疼
待叶神医配好解药已经子时三刻了,自叶神医将配好的解药喂裴云谦喝下以后,沈姝的眼睛就一刻都没离开过裴云谦。
见裴云谦的脸色半天也没恢复半分,沈姝心中比谁都焦急。半晌,沈姝忍不住抬头看向叶明修:“叶神医,这解药都服下许久了,将军脸色怎么还未有半分好转?”
闻言,叶明修无奈笑了笑,他倒是理解沈姝的心情,想当初裴云谦刚从北疆打完仗回来的时候,见他那浑身是血半死不活的样子他也是眼睛半分都不敢离开,生怕错过了什么细节耽误了救治。
姓裴的从前与这小公主有没有过什么关系他不知道,但见那日小公主染了风寒姓裴的担心的样子,他就知道这女子在裴云谦心中的地位不一般。
整个楚京城谁不知道他裴阎王的名声,不仅杀人不眨眼更是冷血无情不近女色,可今日姓裴的却肯舍命相救,足以见得姓裴的对他这位夫人用情至深。
今日姓裴的中毒命垂一线沈姝又如此担忧,可见沈姝对姓裴也不是全然不在意的,只不过与两人照面这两次总觉得哪里有几分奇怪,也并不像是郎情妾意的样子。
想到这,叶明修自顾自摇了摇头,心中笑自己怎么年纪越大越爱管别人的闲事了。
回过神来,叶明修才道:“夫人不必着急,此毒难解又因人而异,见效慢是常有的事,依我看再过半个时辰就会有好转了。”
闻言,沈姝点了点头。虽听了叶明修如此说,但裴云谦一刻不醒,她便一刻不能放下心来。
沈姝目光重新回到裴云谦脸上,裴云谦一直眉头紧皱,沈姝的眉头也未舒展半分。
目光缓缓下移,余光不经意瞥见裴云谦左臂上的伤口,沈姝眼睫抖了抖,扭过头来重新看向叶明修:“将军为何一直皱着眉,是不是手臂上的伤口没有止痛?您看看能不能用些什么药帮将军止止痛。”
闻言,叶明修表情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愕然,语中带着几分惊讶:“将军左臂没有是没有知觉的,夫人不知道?一直皱着眉是因为解药在体内起了作用,此毒难解服了解药五脏六腑都会如同火烧一般,待毒全部解了便好了。”
闻言,沈姝倏然抬头,眼中带着几分难以置信,脸上表情也僵了僵。
没有知觉?
沈姝眉头又多皱了几分,眼中带着浓浓的不解:“怎会没有知觉?”
见沈姝的反应叶明修就知道他多半是多嘴了,看样子裴云谦并未将他从前的事告诉沈姝,可如今说出去的话他也不能收回来。
默了默,叶明修眼中划过一丝不忍,缓缓开口道:“夫人有所不知,将军三年前去北疆平叛,那场战役死伤惨重,若不是将军力挽狂澜北临大军怕是要全军覆没尽数死在那蛮夷之地。”
说着,叶明修眼中闪过一丝动容,接着道:“可那场仗虽打赢了,可北临也是元气大伤,十万兵马也不过剩了几千人回来,将军也在那一战中受了重伤,左臂失去了直觉,昏迷了半个月才醒过来,醒来以后性情也与从前大不相同。不过,在下以为将军没有告诉夫人应当也有将军的道理,他定是做了其他打算。”
闻言,沈姝心头骤然一紧,她终于知道为何那日裴云谦用热刀子黏合伤口,能够面不改色,眉头也没有皱半分,原来他那条手臂根本就是没有知觉的。
想到这,沈姝只觉得自己心中密密麻麻地渗出血来,铺天盖地的心疼。
正说着,叶明修低头叹了口气,复而抬头看向沈姝:“别听外头传闻传得神乎其神,许多都是外人自己杜撰出来的,夫人千万莫要听信传言,将军如今虽不近人情些,但真的是个难得好人,对待夫人也是与旁人不同的。”
闻言,沈姝笑着点了点头,外头说裴云谦是什么的人她并不在乎,她只知道两辈子裴云谦都是那个舍弃性命拼死护她的人,这份情她沈姝两辈子都还不完,又怎会因外头的传言改变对裴云谦的感激。
见沈姝接受了裴云谦身体有疾的事实,并未有其他反应,叶明修放下心来,刚才心中隐隐的担忧也少了几分,心中对沈姝的的敬意也比从前多了几分。
若是从前是因沈姝是裴云谦在意的人所以敬她,如今就是因她的胸襟和聪明豁达,因这个人而敬她。
想到这,叶明修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如此冰雪聪明外柔内刚的女子也难怪能融了裴云谦这块冰,为她连命都能不要。
夜里一片寂静,屋内红烛将尽,烛火摇摇晃晃,烛光跳跃,沈姝浮杂的心也仿佛安定了几分。
叶明修收回目光看向塌上的裴云谦,此时裴云谦的脸色不再惨白,嘴唇也褪去乌青多了几分血色。
“将军体内的毒已解了,待在下用银针为将军排一排体内余毒,明天清晨将军便能醒来了。”
说着,叶明修从药箱里拿出银针走到裴云谦塌前,将布包里的银针一根一根取出小心翼翼插在裴云谦身上的穴位上。
看着裴云谦上半身插着的二十几根银针心中心中又隐隐泛着酸楚,恨不能替他遭了这一份罪。
想到这,沈姝心中自责之意更甚了,若不是她如此没用,裴云谦也不会两次为了她以身涉险,明明都是她该承受的却都让裴云谦替她受了。
没到一盏茶的功夫,沈姝就听见叶明修长舒了一口气,将扎在裴云谦身上的银针一根一根拔了下来,全部擦拭放好以后转过头对沈姝道:“夫人放心,将军体内余毒已清,最迟明日清晨便能醒过来了,过个两三日便能大好。”
闻言,沈姝的眉头才总算舒展几分,她点了点头温声道:“有劳叶神医了。”
叶明修笑着摆了摆手收拾好药箱以后道:“既然将军已经无事了,那在下便先走了。”
说着,叶明修将一早写好的药房交给沈姝:“这是药方,每日三次煎好直接服下即可。”
从前裴云谦从来不肯喝药,刚刚险些忘了药方的事,好在如今他愿意喝药想必身子也能好得快些。
想到这,叶明修眼中对沈姝的好奇又多了几分,走到门口也忍不住回头瞧了沈姝一眼,而后才阖上门离去。
叶明修走后秦珣也跟着离去了,屋内只剩裴云谦与沈姝两人。沈姝缓缓走到床榻旁,走近了她才看到裴云谦手臂上的伤深可见骨,伤口狰狞得让人心惊。
她伸了伸手却在半空中挺住,始终没有勇气去碰一碰那骇人的伤口,若是他左臂有知觉该有多疼。
沈姝坐在裴云谦身边,半边身子斜靠在塌上,目光始终停在裴云谦脸上,见他脸色缓和几分,眉头舒展几分,沈姝心中便欢喜几分。
窗前烛影摇晃,屋内光线渐渐暗了下来。
不知为何,塌上躺着的裴云谦虽不似平日里鲜活透着病态,可眉眼依旧好看,眼睑下方一颗红痣更是分外迷人,沈姝心中突然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来。
她想吻他。
是的。
她确定,她想吻他。
半晌,沈姝眼睫抖了抖,缓缓俯下身低头缓缓靠近裴云谦,薄唇轻轻贴上裴云谦的唇角,片刻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