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故台酝酿了下,举起长剑道:“听说有邪修将你们拐走,我是奉命前来救你们的。”
张识文朝地上“呸”了一口,冷笑道:“谁要和你们回去!我等是自愿前来!”
“我看你们是受了奸人蛊惑,这就带你们回去精心冥想,驱逐邪祟!”赵故台不听他们解释,掐决施法,“束缚!”
张识文被吓了一跳,汗毛直立,抬手遮挡。柔弱些的娘子抱在一起,往后躲闪。
结果无事发生。
赵故台一惊,又举起长剑:“束缚!束缚!”
然而他周身的灵力像被放空,完全施展不出任何法术。
赵故台面露惊恐,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张识文回神,抄起地上的水桶,盖到对方头上,叫道:“愣着做什么?打他啊!”
众人当即乌泱泱地冲了上去,一阵拳打脚踢。
赵故台吃痛,大跳着叫道:“救命啊!救命!”
张识文吼道:“绑住他,别让他跑了!”
“怎么还有根绳子?”
张识文:“直接拿来绑他,别的不要管!”
“兄弟们冲啊!”
第15章 景仰
赵故台逃得狼狈。
他头被蒙住了,看不清前方。手也被绑住了,武器不知在何时已经掉到地上,屁股上还被人踹了好几脚。
几乎是连滚带爬的,他冲出了一段路,顶着身上的疼痛,嘴里乱七八糟地叫着。从最初的求饶到后面的解释,再到最后的恳求,可惜根本没有人在听。
他是修道之人,身体骨骼比普通人要强健许多,那些拳头落在他身上,其实不算多难忍受,留下的全是皮肉伤。
只是他想到这些人的态度,那是各个恨不得欲其死,绑着他了下一步就该是虐杀了,哪里能给他好果子吃?
赵故台开始在心里喊“呜呼哀哉”的时候,一道粗犷的男声劝阻了众人,说:“算了算了,差不多先这样,将人绑回去,等候仙君处置。”
“张大哥说的是,这修士可谓狡诈啊。”
赵故台:你说谁人狡诈?!
“怎这般没用也敢派出来?他真是一个修士吗?”
赵故台:……
“瞧他身上这衣服,好像还是一个内门弟子呢。”
赵故台屈辱点头。
“偷来的吧?估计是哪个钦慕内门弟子的小道士,借了一身穿着玩儿,否则哪有可能?”
赵故台感觉自己的皮肉伤已经变成了内伤。这帮人的嘴怎么可以那么毒?
他两手动了下,突然发觉经脉中的灵力又回来了,顿时大喜。也来不及思考其中究竟是出了什么问题,蓄力往外一挣。
不过是群普通人而已,看他再战一次!
再战……嗯?
赵故台脸色当即一阵青一阵白地变化,心中大骂这是什么破绳子,他堂堂余渊宗的内门弟子竟然挣不断一截草绳!
赵故台急了,不自觉停在原地,用灵力去震荡绳索。然而那绳子就跟长在他身上似的,一点松懈的迹象都没有。
他身后的人见他肩膀莫名其妙地一阵扭动,以为他要耍花样,用力推了他一把,让他趔趄上前。
就这一步的距离,赵故台身上的灵力,再次跟凭空消失了一样,河涸海干,半点不留。他就是反应再慢也该知道,自己是误入了别人的阵法了。
此处竟有这等高人!赵故台惊得头皮发麻。
他虽然只对阵法略微通晓,但也知道,这种能限制他人灵力的阵法,极为高深。能设下这等法阵的,就是十个他来也不可匹敌。
认识到敌我差距,赵故台心底所有的叫嚣都消了下去,只余下一片冰凉。
边上的人见他还算老实,将他按在水井旁,摘掉了他头上的水桶。
重见光明的那一刻,赵故台颓废地掀了下眼皮,连声都不吭了。
赵故台不知道自己此时的表情看着极为可怜,众人也因此收敛了些气焰,不再那么霸道,将他放在原地,就去做自己事。
赵故台还在等着忍受十大酷刑,结果忐忑许久,根本没人理他。他索性调整了一下姿势,靠在水井边缘处的石台上,看着众人工作。
看着看着,赵故台的心境平和下来,同时又有了一个新的疑问。
这真的是他见过最贫穷的一个宗门。要什么什么没有,还深处魔界边缘,危机重重,怕是连在余渊城里乞讨的人都要过得比他们舒心,这群人何必呢?
·
此时,逐晨和风长吟已经用麻布前后两头包抄,从河里捞了十几条鱼出来。
风长吟大仇得报,很是畅快,在岸边戳鱼玩儿,时不时还狂笑两声。
许是根本没人来这种靠近魔界的地方捉鱼,涝上来的几条俱是又大又肥,甩着长尾,精力十足。
风长吟将它们用手死死按住,然后摘了几根路边细长的枝叶,搓出绳子,将它们一一串起来。
风长吟乐道:“师姐,今天晚上我们可以吃烤鱼了!”
逐晨笑了下,忍住口水不流出来。她也很久没吃鱼了,想念蒜香味的锡纸烤鱼,想念泡椒鱼头,想念……
风长吟拖拽着一串鱼,又问:“师姐,我们这儿说是不好种菜,那养鱼可以吗?”
逐晨心道,她这就要开始承包鱼塘了吗?
不过风长吟这人基本是养啥死啥,能在他手上活过七天的,都算是和阎王比过高低的。养鱼实在是有点刺激。
逐晨委婉地说:“去问问张识文他们,有没有人会养鱼,如果没有就算了。反正这里人迹罕至,你就当是养在河里,活水养殖还不用打理。”
风长吟一听,觉得特有道理,当下不再念叨,私底下很有出息地把这条无名河打上了自己的名字。
两人在河边浸得湿透,慢慢将衣服烘干,不多时,逐晨手上的令牌也来了提示。
“顺丰”,不是,是尽易宗的修士,昨日得了消息,现在已到朝闻附近。
逐晨将灵力输入进去,等着对方找来。
很快,逐晨手上的金牌散出一道微光,证明是对方近了。
风长吟这人等不及,直接御剑前去接应。
双方在空中视野较为开阔,远远就打上照面,挥了道剑光,顺利会师,再转道朝着逐晨的方向飞来。
来的青年约莫三十岁上下,不过修士大多显年轻,逐晨也不好判断。
他一身青衣,衣着寻常,只有剑身上挂着的红穗比较显眼。长发高高束起,眉眼带笑,气质挺是儒雅,不像是一个四处奔波的快递员,更像一个炼丹师。
那青年朝二人笑道:“道友,我真是找了好久,怎到此处游玩来了?”
逐晨尴尬道:“不是游玩,我们就住在这里。”
青年面不改色,依旧挂着自己营业式的微笑,寒暄道:“在下道号全通,不知小道友如何称呼?”
逐晨听见这名字,倒抽了口气。
全通不解:“道友,是认识我?”
逐晨瞅他一眼,含糊地说:“……没有,就觉得你这名字,特别适合你的职业。”
草率了,简直是个为快递而生的男人。
全通平静:“哦?是吗?”
他见过的古怪的人多了去了,能拿到尽易宗金令的,无不都是些大能修士,能说清楚人话他就很满足了,开两句玩笑算什么?
全通笑问:“不知道友找我尽易宗,是有什么交易?”
逐晨于是把那三颗魔兽内丹递了过去。
全通接过,在阳光底下认真辨识了会儿,笑道:“好成色。道友想用这个换什么?”
逐晨问:“能换柴米油盐吗?”
饶是全通,听见这话,那张笑容完美的脸上也不由出现一丝裂缝。他回道:“可以是可以的。”但一般没人这么干。这得是什么样的败家子才能做得出来?
逐晨猝不及防地拿回两颗,说:“先换一个。每月送批吃的东西过来。哦,还有红泥和砖块,我们忙着建房子,多谢了。”
全通手上空了,心里也空了。他直勾勾地盯着那两颗内丹,问道:“那别的东西呢?仙君只管开口,我尽易宗童叟无欺!”
逐晨斟酌了下,摇头道:“等看我能不能实现财富自由再说吧。”
全通:“……”那你特娘的就是给我看看啊?
两人皆是笑得虚伪,对视一眼,又呵呵两声。
很快,全通与逐晨签订了契约,约定过两日就送足够的吃食过来,顺道还有一些她需要的石材。以后每隔几日,就由附近的商家为她准备,她自行前去领取。
对于修士来说,魔兽内丹是极为值钱的,以灵石交易,而凡人的吃食根本不值一提。因为这交易谈得爽快,全通给得也大方。
双方和和气气地交换了物品,挥手道别。风长吟拖着自己的十几条大鱼,回朝闻道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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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晨二人抵达时,风不夜还未回来。张识文火速上前与她告状,说是有余渊宗的修士前来捣乱,现在被他们给绑住了。
逐晨看了眼地上睡得口水直流的赵故台,唇角抽搐,不是很能理解。
张识文在空中夸张地比划着两手说:“仙尊昨日,在此处施了个法,那是霞光漫天啊,从五口井里直冲出来,最后落到了中间。想是仙尊早有谋算,才叫这小子栽了跟头。”
风长吟意会说:“师父是下了个五方镇守吧。无事,他能着道成这样,说明就是个半吊子。”
既然没什么本事,也就没必要放在心上。
逐晨感慨了句:“师父真好。”
风长吟想起昨夜的事,用手肘推攘着她说:“所以你就别怪师父罚你了。”
逐晨:“……师父才不罚我。算了不跟你讲。”
风长吟的鱼已经杀好了,他直接递过去,叫众人上火烧烤,吃个新鲜。
张识文等人痛快应下,用地上的废弃木料,架起几个火堆。
逐晨又宣布了以后不会再缺粮食的事,众人欢喜,见她昨夜喜欢喝粥,顺道将粥也给炖上了。
逐晨同众人说了一声,往魔界那边跑去,喊师父回来吃鱼。半路直接遇上风不夜,就跟他一起往回走。
风不夜面容有些疲惫,应当是在魔界修炼了。他问了些逐晨今日早晨的事,听过后淡淡应了几声,等回到竹屋前,便准备进去。
逐晨拽住了他的衣袖,叫道:“师父,一起坐坐?”
风不夜垂眸看着自己的袖口,没有作声。
“师父,这鱼好大,我跟你分一点吧。”逐晨放软语气说,“你好久没跟我们一起吃饭了。”
风不夜迟疑片刻,点了点头,过去坐下。
张识文等人受宠若惊,这还是风不夜第一次同他们坐在一起,忙让出位置,并选了条最大的鱼,摆到二人面前。
赵故台这人是真可以,众人吵吵闹闹的,一点都不影响他睡得香甜。逐晨等人也没去叫他,就想看看他什么时候能醒。
结果,在鱼烤出香味之后,这青年鼻子一拱一拱的,很快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逐晨看见了,觉得好笑。
还是个吃货嘿。
赵故台醒来后舔了舔唇角,伸长脖子朝前方望去。因为手被睡麻了,身形不稳,一个摔到地上,开始哎哟哎哟地叫疼。
众人很是无语地看过去,就见赵故台滚啊滚,滚到了火堆这边。
逐晨忍笑道:“算了,给他把绳子松了,带过来吧。”
就近一位青年直接给赵故台解开绳子,将人拽到空位上。
赵故台手脚发软,没有抵抗,出神地盯着火上的鱼看了会儿,片刻后才将目光挪上去,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
他自然发现了三个生面孔,知道他们就是修士,很是心虚地飞快掠过。
一个下午的时间他想清楚了,万不可以卵击石,好言道歉,放弃尊严,能活着回到余渊宗就行。
他这样想,隐隐觉得哪里不对,褐色的眼珠转了一圈,又倏地回到风不夜身上。
后者察觉到他的视线,狭长眼尾一挑,冰冷地扫向他。那一团漆黑的瞳孔,与隐隐环绕的魔气,将赵故台吓得魂都快没了。他指着风不夜哆哆嗦嗦道:“魔魔魔……”
他满脸惊恐,眼泪要落不落。
一个魔修,一个主杀道的修士,一个看不清深浅的女修。这师门上下全部都不正常,的确也是,正常人也不会来魔界这样人迹罕至的地方了。
指不定他们原先就是作恶多端的修士,才被宗门驱逐至此。
风长吟不高兴他指着师父,挥手将他手臂拍下,喝道:“不许你看我师父!”
风长吟手劲大,做这个动作又没有留力,赵故台被他敲得一阵钝痛,以为骨头都要碎了。
他后退一步,抱紧自己的手臂,将头迈进膝盖里,进入自闭的环节。
“不至于吧?”逐晨咋舌说,“你别给自己加戏好不好?”
赵故台抬起头,盈盈望了她一眼,跟棵风中凋零的小白菜似的,在做枯萎前最后的挣扎。
逐晨:“……”看来他的内心世界是真的很丰富。一个多愁善感的男人。
就这怂货样,看着也不像是什么坏人。所以怂有时候的确是有好处的,能规诫人不走邪路。
逐晨环视一圈,指着赵故台问:“他平日有欺负过你们吗?”
张识文等人均是摇头。
他们早认过人了,愣是没想起这个是谁。
不过余渊宗的修士本就不少,他们不认识几个也算正常。
“不曾见过。”
“我似是远远见过一次,做祭祀的时候,他站在法坛的左侧。”
“余渊宗里最坏的,其实不是内门弟子,而是那些不得志的外门修士。一朝得势,就整日寻着机会来欺负我们。怕是在宗门里过得憋闷,发泄到我等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