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老夫人听闻樱提起旧事,眼中慈爱更深几层,拉过她的手拍了拍道:“这么些年前的事情,也难为你还记得,说起来,打你六岁往后,便甚少与清之见面,直到这两月才又逐渐来往起来,这日子也真是过得快。”
顾老夫人说着,不知想起了什么,面色凝了凝,而后又拍了拍闻樱的手,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作罢,只复又笑了一笑。
闻樱却不难猜出顾老夫人的心思。她六岁往后,便是顾清之一步一步夺回顾家,又一步一步踏上太尉之位的时日,其中艰辛,只怕难以用言语表述。
顾老夫人不愿多言,闻樱也不会去自讨没趣儿,便捡着顾清之的喜好问。顾老夫人听她话里话外都是顾清之,知晓她这是对顾清之上心,心中更是高兴,也乐得与她说些顾清之的趣事儿。
一老一少二人相谈甚欢,不知不觉说了一个时辰,闻樱几乎已经将顾清之的底摸得透透的了。
除了他最艰难的那段时光。
平日里顾清之忙,府中又没个小辈,顾老夫人难得抓着一个能听她聊陈年往事的人,聊得正在兴头上,就听得侍女通报,说是顾清之邀来的那几位大人已准备离开了。
这侍女显然是顾老夫人特地派过去瞧动静儿的,听闻那几位要离开,顾老夫人虽仍有些意犹未尽,却还是止住了话头,笑眯眯地对闻樱道:“蓁蓁给清之准备了什么礼物,不若趁现在亲手送过去吧?”
听得顾老夫人这明显打趣儿的话,闻樱稍稍红了面,而后便顺着老夫人的意,起身随着侍女一道往前院走去。
顾老夫人瞧着闻樱羞红了的面颊,似乎都能看到重孙儿在眼前挥手了,笑着摇了摇头,而后便由着侍女搀去榻上打起盹儿来。
依着老夫人的意思,闻樱应当在顾清之送好友出门回来的的路上与他撞个正着。可不知是领路的侍女步子太快,还是顾清之几人步子太慢,闻樱刚刚走到前院,便听得路的另一旁有谈笑声传来。
闻樱一下便听出了顾清之的声音,且另外两道声音,也怎么听怎么熟悉。
还未等闻樱来得及细想,便见三名男子从路另一侧转出,刚好与她打了个照面。
三名男子身量相差无几,最右边赫然是顾清之,一身锦袍,眉目疏朗。中间那人气质清然,见闻樱望过来,略略点头对她一笑。最左那位星眉剑目,看着比顾清之二人更要壮实些,此时正挑了挑眉,仿佛有些疑惑这儿怎的会莫名出现一位年轻女子。
闻樱目光在三人身上流连一圈,只觉得甚是赏心悦目,同时也在心中第无数遍想到,何予洛可真是个便宜校草。
顾清之知晓祖母邀了闻樱过来,却不曾想她在这儿与他几人碰上。不过既然碰上了,顾清之便侧身向身旁二人简略道:“这是闻太傅家的四姑娘。”
而后又朝闻樱道:“这是周公子、谢将军。”
闻樱与他二人见了礼,正以为他几人要继续前行时,却听得方才被顾清之称做“周公子”的人道:“闻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此言一出,不仅顾清之二人有些诧异,闻樱也很是诧异,不过却还是略一点头,随这位周公子退到路旁,与顾清之几人拉开一段距离。
他二人所站的地方,能叫顾清之几人瞧清楚一举一动,却听不到话语声,闻樱起先不能确定以顾清之这等习武之人的耳力是否能听清楚,便略有些谨慎地抬眼看向眼前这位周公子。
而后便见周公子忽地一笑:“放心吧,他们听不见。”
闻樱听得他这么说,便浅浅一笑,唇边漾出两个小梨涡:“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眼前这人,正是周景玥的兄长,周景初。
“许久不见”这四个字,似乎勾起了周景初些许回忆,顿了一顿才道:“的确甚久。”
“不过眼下不宜多言,我便长话短说,你当真要嫁予顾太尉?”
闻樱点点头道:“玥宝应当都与你说了,顾清之是最好的选择。”
周景初闻言一笑,低声像是自言自语道:“某种意义上,也算他心愿了结吧。”
闻樱没听清他言语,下意识反问道:“什么?”
周景初摇了摇头不再多言,而后从怀中掏出一枚玉牌递给闻樱道:“玥宝自打知晓你来了后,恨不得每日都出宫来见你,只是她身份特殊,贸然出宫有诸多隐患。这回便托我将她的腰牌带给你,哪日得空,便去宫中一聚。”
闻樱低头看看腰牌,又抬头看看周景初,见他笑容和煦,一脸真诚,又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理解错了。
这人怎么将出入宫廷说得好似去街坊领居家串门儿一样简单?还有这腰牌,既然能拿着它自由出入宫闱,想来也不是个寻常物件儿,周景初就这么大剌剌地当着顾清之几人的面给了她?
她与周景初是十几年的老友,他二人不觉得逾矩,可落在旁人眼中,就全然变了一层意味啊!
当朝皇帝将腰牌亲手送给一名女子,还对她说出“得空便去宫中一聚”这样的话,试问谁能不想歪?
闻樱用余光撇了撇顾清之,顿时觉得周景初这人简直就是太闲了,典型的看热闹不嫌事大。
作者有话要说:
啊存稿忘记且时间了……
等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是十二点以后了……
莫慌!白天还会有一章!
说日更就日更呢!
这么算算今天又是双更?
让我叉会儿腰哈哈哈~
第22章 喜好
感受到一旁两道探究地视线投来,闻樱正想着怎么婉拒一下,再暗示周景初以不那么显眼的方式将腰牌给她,而后忽地想起顾清之二人压根儿听不见她说话,便开口道:“你这般显眼地直接将腰牌递给我,只怕会让他们误会,这样不大好吧?”
谁知周景初闻言眉目舒展,唇边笑意更深邃几分,不仅不将腰牌收回去,反倒还更往闻樱面前递了递:“我当然知道。”
这分明就是故意的了。
闻樱只得伸手接下,面上维持着得体地微笑,口中却没好气道:“刚刚才跟我确认我要倒追顾清之,转头就当着他的面给了我这枚贴身腰牌?”
“倒追?”周景初又重复了一遍,似乎是觉得这两个字很有意思,而后将手往后一背,气定神闲道:“倒追多辛苦,让他来追你多好?”
闻樱略略侧了个身,在顾清之二人看不见的角度对周景初翻了个白眼:“我倒是想,可你应当也知晓,京中所传的那些什么顾太尉独独钟情于我的流言,都是些鬼话。”
周景初本并不知晓这些传言,也并不关心,不过事关闻樱与顾清之,他便多留意了几分,加之周景玥早已同他将这些事情大致说了一遍,他便不难查出这事是有人在后推波助澜。
“放出流言的人是顾清之,让人煽风点火的人也是顾清之,这些你应当都知晓吧?”
闻樱早已将这些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听得周景初说出实情也并不意外,便点了点头,而后又听得周景初道:“那便说明他对你势在必得。”
得,又一个直男。
闻樱眨了眨眼,忍下了翻白眼的冲动,心知这事儿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只得言简意赅道:“此事我已与玥宝谈过,只是顾太尉心思缜密,我二人都猜不透他所想,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吧。”
说罢,又怕方才斩钉截铁撂下这句话的周景初面子上挂不住,还不忘替他找补两句:“你说得也不无道理,但愿你的推测是真。”
周景初原本只打算将腰牌交给闻樱便走,谁知被绊住了话头,多聊了一阵。谢行喻瞧瞧相谈甚欢的二人,又瞧瞧顾清之,颇有些奇怪道:“陛……那位何时与闻姑娘相识了?”
顾清之略略凝眉,显然也是有些意外,见顾清之不搭话,谢行喻又自顾自道:“说起来,这位姑娘怎的在你生辰这日来了你府上?”
谢行喻常在边关,这些年来甚少回京,自然不知晓京中人人皆知的顾太尉的“心意”,加之顾清之向来不近女色,他便压根儿没往那方面去想,直至瞧见顾清之面色有些微妙,谢行喻才忽地想起了什么:“你似乎……有婚约在身?”
方才顾清之说话他没往心里去,现下一想,他方才说的,可不正是“太傅府四姑娘”吗!
谢行喻往前一探头,见不远处二人相谈甚欢,陛下不仅递给了闻姑娘一个显然是腰牌的物件儿,还与闻姑娘相视一笑,再回过头来看看顾清之有些微妙的神色,谢行喻简直要抚掌大笑了。
有意思,可太有意思了。
不过当着顾清之的面他可不敢表露什么,只有意无意引开话题道:“说起来,京中同你一般年纪的男子,长子都能满地跑了,你怎么一点儿也不见动静儿?老夫人也不催催你?”
顾清之听他将话引到此事上头,似笑非笑看他一眼:“闲的?”
正当二人说话的功夫,周景初那边也告一段落,示意几人继续朝前门走去。
顾清之侧过头瞧一眼闻樱,见她只是立在原地,并未有跟上来的打算,便收回目光,与周景初二人一道离去。
闻樱抱着画卷站在路旁,心情颇好地等着顾清之。
未曾想这次来太尉府,还能有意外之喜。
一起经历过最单纯、最热血、最无畏也是最纯粹的那段时光的伙伴,彼此之间已当对方是亲人一般的存在了。
她与周景玥是如此,与周景初亦是如此。
许久未见,周景初似乎全然变了一个人,又似乎什么都没变,但闻樱心中却清晰地意识到,她的后盾,又多了一层。
方才见顾清之与周景初、谢行喻三人并肩走来,少年时那段最无忧无虑的时光似乎又回到了眼前,连带着她的心绪也轻快起来。
因得心情颇好地缘故,闻樱在路旁等了一阵后,见顾清之折返回来时,刚一与他目光对上,便绽开一个清甜的笑。
顾清之丝毫不意外闻樱会站在此处等他,却还是被少女娇美的甜笑晃了一下神。
她似乎很是开心。
是因为方才得了陛下腰牌的缘故?
见顾清之迎面走来,闻樱仰起脸正想说些什么,就听得顾清之道:“外边儿冷,随我去书房。”
闻樱一句话生生卡在喉咙里,张了张口,还被迎面而来的风给呛了一下,顿时捂住嘴低声咳了起来。
她越是想将喉咙里那股不舒服的劲儿压下去,却偏偏越是难受,碧落一直轻拍她背脊也丝毫未有缓解,闻樱略略弓下身子,咳得眼中已泛了泪花。
顾清之顿下脚步,听得她娇弱不已地喘息声,又见碧落顺毛儿似的力道,略略皱了眉,而后大步折返回来,示意碧落退到一旁去。
碧落见太尉要亲手给闻樱顺气,心中高兴还来不及,哪有不让的道理?便将闻樱身侧的位置让了出来,恭恭敬敬退到一旁,待瞧见有些不对劲时,却已经阻拦不及了。
顾清之到底是低估了自己的力道,他一巴掌下来,闻樱只觉得眼前仿佛黑了一瞬,又白了一瞬,模模糊糊有些看不清了。
碧落大惊失色,当即顾不得许多,一个箭步上前拦住了顾清之要继续为闻樱顺气的手:“太尉大人,使不得啊!”
顾清之刚想让碧落莫要这般大惊小怪,就见闻樱身子晃了两晃,眼见着就要直直向前栽去。
见她就要跌倒,顾清之下意识伸手一揽,将人虚虚扶在怀里。
“可无碍?”顾清之低声问了一句。
闻樱正被他拍得眼冒金星,神思也正在晕与不晕之间徘徊,听得顾清之这般不痛不痒的一句话,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咬牙一字一顿道:“顾清之,你混蛋!”
闻樱大声说完这句话,顿时觉得本就晕晕乎乎的脑袋更是缺氧,连带着脚下也一软,结结实实地扑进了顾清之怀中。
温香软玉抱满怀,顾清之面色不变,抬手揽着闻樱的纤腰将人往外推了推:“路滑,站稳了。”
闻樱顺着他的力道站直了身子,喉咙中的不适感好容易平复了过去,闻樱深深吸了几口气,脑中恢复清明些许,还未等她质问顾清之为何要这般用力时,就听得他徐徐开口,声音中似乎夹杂着一缕若有若无的笑意。
“你方才,唤我什么?”
闻樱心中一抖,想要质问人的气势瞬间消散。
她方才,是连名带姓地唤了顾清之大名吧?不仅如此,还连名带姓地骂了人家是混蛋吧?
闻樱脑中飞速运转,而后有了决断,仰起脸轻轻浅浅笑道:“清之哥哥,外边儿有些冷,我们快些去书房吧?”
见眼前的少女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岔走了话头,顾清之也不多言,带着闻樱转身朝书房走去。
见顾清之转过身去,碧落忙上前来压低声音关心一番。闻樱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碍,而后抬起眼眸看向距自己一步之遥的背影。
若她没看错,顾太尉耳根处似乎有些泛红?
难不成是害羞了?
闻樱想起自己方才连名带姓骂他大混蛋的场景,忽而觉得这人喜好甚是奇怪。
这样骂他,他不仅不生气,反倒还害羞了?
闻樱只顾着想“大混蛋”这句话,却全然忘了自己方才腿一软,扎扎实实扑进了顾清之怀里这码事。
顾清之鼻间萦绕着若有若无的梨花香,与冬日里冷冽的气息交织在一起,更别有一分独特。
顾清之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心中想去香粉铺子里找到一模一样味道的熏香在房中点上的这一念头,更是强烈了。
书房中烧了地龙,闻樱一进去,便觉得周身舒服许多,抬头环顾一圈,见四周陈设简洁,墙上也并未挂任何字画,心中忽而有些不确定自己这礼物究竟挑得好还是不好。
闻樱当日一眼瞧中了这幅画,便是觉得画中某些神韵与顾清之极为相似,几乎叫她一瞬间便想起了他,这才毫不犹豫地出手买了下来。
可眼下瞧他书房中的模样,顾清之显然并不在意这些东西,否则怎的连一副装饰用的字画也不挂?
见少女一进门便仿若有些拘谨,顾清之挥手示意她坐下,又为她倒了一杯热茶暖身,而后问道:“听祖母说,你为我精心挑选了一件礼物?”
顾清之这话问得如此直白,若不是闻樱知晓他并未同传言一般倾心于他,只怕要为这句毫不掩饰几近情话的话语羞红了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