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愉悦的加快步伐,刚走到家门口,就见奶奶正来大门口来回张望,非常着急的问:“咋回来这么晚?不是说只去一会儿吗?”
幺妹吐出一口气,“我多玩了会儿。”
“要玩儿白天去嘛,这到处黑漆漆的,搞不好哪里躲着个人,躲着条狗,吓到你咋整?”老太太搂着她进屋,嘴里不停的叨叨,“要是再不回来你爸就要出去找你了,傻丫头,外头坏人多着呢。”
被她碰到后背,幺妹疼得“嘶”了一声,估计刚才撞墙角太狠了。
“咋?哪儿疼吗?”老太太立马紧张的看着她。
“没,奶我没事,是想起杨阿姨的事儿有点担心。”
崔老太也没多想,杨老师的病她是隐约知道怎么回事的。因为她母亲以前也是有胸口胀疼的毛病,尤其每次生气的时候会加重,气消后又缓解,而且不能吃豆类,一吃也会加重病情……后来,直到母亲活活疼死,帮她洗澡换衣服入殓的时候她才发现,母亲胸口里长了一个大包,整个胸脯子都变形了,尤其乳头的皮肤已经变成了橘皮,洗澡的时候还会流脓水。
她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病,可她知道,这是好不了的。
女人一旦生了这样的病,看大夫不方便,没药吃那就只能等死了。而且,那儿流脓,想着就瘆人,哪还有能活下来的呢?
她长长的叹息一声,“这病啊,就是活活气出来的。”
所以,刘惠有一次无意间说崔建国把她气得奶疼时,老太太就被吓到了,提起扫把追着三层楼把儿子打得够呛。女人就怕气,他不想要老婆,她还想要儿媳妇呢。
刘惠虽然不着调,可她干活不偷懒,又会节省,这几年慢慢的也置办下一份家业,成为大河口公社首屈一指的人家。
幺妹虽然还不知道杨阿姨生的什么病,可听说每一次她喊疼的时候都是杨美芝不听话……气的。
所以她决定,绝对不会气妈妈,不会让妈妈担心,她甚至还能保护妈妈,让妈妈永远健健康康的!
所以,今天被杨爱生拦住的事她也不会说的,洗澡的时候她发现,后背已经青了。本来皮肤就白,那青紫一片像黑墨水泼在彩纸上,刺眼得很。
她用两面镜子照着,简单的敷了会儿热毛巾,也就不管了。
只是躺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不知道是后背火烧火燎疼得厉害,还是心里担忧,她实在是好奇,杨爱生是怎么知道她的身份的?以及他知道多久了?反正知道黄鼠狼事件的话他至少已经知道十年了。
除了她的地精身份,他还知道别的什么吗?知道多少?到什么程度?以及他这么多年没什么都不说,接下来他想怎么办……在身份暴露这么大的问题跟前,她都选择性遗忘他的不轨意图。
你就说吧,她这心有多宽!
夜里,崔绿真梦见自己又变成了当年那个弱小无助又可怜的幺妹,被黄鼠狼关在一个腥臭的洞里,眼前还多了只血肉模糊的野鸡,吓得她“哇”一声就哭了……哭得实在是太伤心,把自个儿伤心醒了。
这不,一摸枕头,潮湿一片。
唉!
***
第二天下最后一节英语课后,幺妹迅速的背起早早收好的书包,哒哒哒跑到离操场最近的教室,那里是丽芝他们班。市一中虽然不分快慢班,可教学资源还是会像尖子生多的班级倾斜,譬如教室位置。绿真班在比较安静的,下午很少能晒到太阳的位置,丽芝班这儿一天八堂课就没有一堂听不见嬉闹声的。
有时候是打篮球,有时候是乒乓球,有时是跳绳,下午还有西晒,晒得人昏昏欲睡,想要好好听讲都不行。
幺妹人缘好,一路逆着人流方向过去,都是大家跟她打招呼的“绿真”声,问她去哪儿呢。
等到好朋友,出去自由市场买几斤苹果香蕉,两罐麦乳精,她跟着丽芝来到市医院外科。
幺妹一愣,胸口疼为什么要住外科呢?
身旁的丽芝却似乎一点不对劲也没察觉到,她提着一网兜苹果,“我妈最喜欢吃苹果啦,尤其是沙沙的,可以用勺子舀着吃,我却一点也不喜欢这种没牙老太太的东西,她说我吃脆苹果不好,太酸了……”
说着说着,就带了哭音,她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可母女连心啊,妈妈的病应该不那么容易好。她想要那个能说她脆苹果不好吃的妈妈回来,她愿意听她的话,天天吃面苹果。
似乎是为了找回信心,她需要“小福星”的定心丸,“绿真你说,我妈妈会很快好起来吧?她的病一点儿也不严重,对不对?”
幺妹“嗯”一声,没见到杨阿姨之前,她也不敢说任何保证的话,“你别担心。”
外科病床十分紧张,不管是什么年代,阑尾炎胆结石那都是常见病多发病,做手术的不少。杨老师的病床被安排在一个很小的过道上,床铺周围还有一面简单的屏风挡着。
她们到的时候,整个病区都飘荡着一股饭菜的香味和酒精的刺鼻味,有种怪异的感觉。
第188章
唯独角落的小床上没有饭菜香味, 屏风后静悄悄的,要不是被子拱起的小小一个包,幺妹怀疑上面根本没人。
“杨老师?”她轻轻试着叫了一声。
被子小包没反应。
一路上本来还叨叨叨的杨丽芝, 忽然“近乡情怯”, 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甚至不敢上前, 只躲到屏风后,捂着嘴,嘴巴里发出压抑的“呜呜”声。
幺妹鼻头一酸,杨阿姨就跟她的伯娘一样,以前跟妈妈一个单位还经常帮妈妈忙,他们家之所以能走出来开厂子也是受了她请三伯娘做背带裤的启发, 不然谁能想到农民能靠大多数人都会的针线活挣钱呢?
而且,杨老师还教过她两年语文,对她很好, 经常额外给她和丽芝菲菲开小灶, 对她们也格外严格……可以说,没有杨老师语文打的底子, 她们仨的成绩都不会这么好。
而现在,风姿绰约, 时髦洋气的杨老师居然变成了长床上一个小包,她叫了好几声她都听不见。
幺妹擦了擦眼泪, 杨老师床尾有个老太太一直坐着,忽然道:“你是她学生吧?比亲闺女强,她那个闺女哟……”
老太太“啧啧”两声,“还闺女呢,来了两趟, 揣着手在床边站一会儿,就说有事先走了,这我瞧着也不像啥领导干部啊,咋比领导干部还忙,有多大的事儿能比她妈重要……”
可能是一个人待得太寂寞了,老太太见她和和气气的招人喜欢,话匣子打开一发不可收拾,从杨美芝的穿着到言行举止,再到今儿刚走的“对象”,一通说教噼里啪啦,顺便再表达她对这个变革的社会的不满。
“就那样的二流子臭流氓,还对象呢?要早生几年那就是当土匪的料,要我我能打死她!”
正说得唾沫横飞,杨老师醒来了,她转过身来,虚弱的冲幺妹笑了笑,“绿真来了,今天没上课吗?”
幺妹看看窗外的太阳,喉咙发酸,“我们放学啦杨阿姨。”
“哦,瞧我,睡迷糊了,还以为是上午呢。”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幺妹赶紧把她扶起来,谁知收下碰到的却是一把骨头。
原来的杨老师,那可是整个子弟小学有名的丰腴,尤其腰腹是很丰满的,皮肤又白,个子小巧,穿对衣服的时候很有仕女图上美人的风姿。可从发病到现在,也才二十天不到,居然就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
“吓到绿真了吧?我不是告诉美芝,让她别往外头说嘛?”她原本盈满笑意的双眼,此时只剩一点点光。
幺妹终于知道奶奶为什么叹气了,这样的病进展如此之快,怕真是凶多吉少……她忙用灵力感受了一下,发现阿姨左侧乳房上有一个鸡蛋大的板包块,非常硬。
这样的包块她只在杨旅长腿上看到过,那叫骨癌,那现在这个就是……她心头一痛,怪不得奶奶会叹气,这真的是绝症。
不过,她迅速的在地精记忆里搜索着,有什么植物是能治这个病的。
“哎呀,小杨啊,不是婶子说你,你这病就是活生生气出来的,他们说的话你就当放屁,不然……”
“喂喂喂,别说了,刚病人还气吐血呢没看见?”一名穿白大褂的大夫走过来,十分不爽的凶了老太太一眼,“就你话多,赶紧歇会儿,不歇就下楼散步去,别在这儿影响别人休息。”
老太讪讪的笑笑,赶紧答应大夫,“好好好,王大夫别生气,我不是故意勾起她伤心事,我就是看不惯那样的闺女,为了个流氓能把自个儿妈气吐血……哎哟喂,瞧我,我不说了不说了,我下去走走。”
王大夫实在是对她无语了,碎嘴老太太!
幺妹很好奇,到底是什么让杨阿姨这么气。可她不能问,让杨老师再回忆一遍,那无异于是在揭她伤疤。
“杨阿姨吃饭没?”
“你杨叔叔今儿开会,给没给我送来。”
幺妹一愣,杨美芝来看妈妈都不带吃的吗?明明都到饭点啦!让一个重病人每天指望上班的丈夫,没吃的营养跟不上,抵抗力起不来,这病不就更难愈了吗?
“那我去给阿姨打吧,阿姨想吃啥?”
杨老师摇摇头,让她坐在床边,抚摸着她柔软的发顶,那小小的漩还在,除了发型,跟小时候没多大变化。“你妈妈真幸福,因为你做了她的闺女。”
“杨阿姨也幸福呀,哦不,丽芝也幸福,因为你选择做她的妈妈。”
杨老师眼里的泪水“吧嗒吧嗒”掉下,大滴大滴打在苍白病态的床单上,她把枯瘦的双手藏在被窝里,生怕吓到小姑娘。“丽芝最近没闯祸吧?”
“没,她很听话,学习进步很大,上课也没走神啦。”
杨老师欣慰的笑笑,虽然作为教师,她知道闺女这样的学生不走神是不可能的,可她还是被安慰到了。小绿真好像从小就有安慰人的技能,知道怎么让人不伤心。
她要是黄柔,她睡觉都能笑醒吧?
幺妹估摸着,偷偷躲着哭的丽芝应该把情绪稳定下来了,想要绕到屏风后叫她过来,陪妈妈说几句话。虽然杨阿姨说不让她来,怕影响她学习,可她肯定也是想她的。
谁知杨丽芝却不在屏风后,地上留下一网兜苹果。
幺妹猜,她把苹果放这儿,估计是上厕所或者跑哪儿哭去了。
于是,她把苹果提到床头,洗洗手给杨老师削了个面面的,小块小块剜给她吃,不时说两句学校里的趣事。也就吃了四分之一,杨老师就精神困顿,坐不住了。
幺妹扶她睡下,盖好被子,犹豫一下来到医生办公室,敲了敲门。“你好,请问王医生在吗?我是26床的家属。”
很快,有人给她指了指王医生的位置,她走过去,非常从容的再次介绍自己的“家属”身份,说她是杨老师的二女儿,因为一直待在学校不清楚情况,想来问问她的病情。
王医生十分不赞成的批评她,怎么能因为是学生就不管生病的妈妈,这不是孩子不孩子,这是为人子女的本分……巴拉巴拉,看得出来,王大夫是个嘴巴很厉害的人,说话不怕得罪人。
幺妹低着头任他批评,直到批评得差不多了,大夫才喘口气,“你妈情况非常糟糕,她是乳腺癌晚期,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错过最佳手术时期,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尽量减轻她的痛苦。”
虽然早有思想准备,可崔绿真还是红了眼,真是啊……
多好的杨老师呀,老天爷真的不长眼,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不能做手术,那就是在熬时间了。幺妹想起刚才脑海中冒出来的两种植物,名字她知道,可就是大河口没有,她现在的灵力可以很轻松的探测到,这种植物在石兰省都是没有的。
她跟杨老师打声招呼,没提丽芝也来了的话,只说明天再来看她。
回到家,先去厂里给李思齐打个电话,谁知接电话的人却告诉她,李思齐出去打比赛了,要下个月才回来,而杨老师却拖不到下个月了。
“老师你好,能不能告诉我一下,李思齐比赛地点的电话?我是他妹妹,家里有急事找他。”
一般来说,不是天大的事都不能打扰运动员比赛,况且这次比赛非同一般,可她都快哀求了,对方才说:“哈尔滨,明天正式比赛,如果你实在要说,也请明天下午六点以后再说。”
幺妹满口答应,在哈尔滨那是亚洲杯,算是思齐哥哥近几年能打到的最高级别的比赛了。奥运会和世锦赛也不是年年有的,他那样级别的运动员,如果今年比赛不好好表现,明年能不能进世界级竞赛还不好说……运动员职业生涯里最重要的就是比赛和拿奖,台下苦练十年,就为了台上那几分钟。
除非天大的事,否则她确实不好打扰他,只能再等一天了。
她挂完电话,垂头丧气出门,忽然被人叫住,“幺妹!”
“咦,秋萍你怎么在这儿?”
张秋萍跟她妈一样,穿着她妈的旧衣服,包着块中老年专用头巾,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我来帮忙呀,你从市里放学回来这么快吗?”
“我们坐车回来,今天没走路。”在大河口生活了这么多年,秋萍还不知道大河口距市区其实也不远,尤其现在修了人民广场,移了几座山后,走的都是直线距离。
她听得一愣一愣的,“这样啊,那我哪天有时间也带我妈看看去。”
黄英自从来上班后还一天没休息过呢,厂里排给她一个月四天,可她舍不得,都是用来加班,因为加班工资比正班还高。秋萍也履行当初的“诺言”,每天放学后都会来帮妈妈干活,抵她的晚饭钱。
哪怕厂里不让她干,她也会跑幺妹家帮忙做饭,勤快得很!
一开始刘惠还有点想法,因为黄英男人夺了崔建国的权,可观察了几天她也无话可说,母女俩干事确实是有目共睹的,要说她们可就不厚道了……几乎是花了一个人的工钱请到两个工。
“你复习得怎么样了?我那里有以前用过的复习资料,待会儿我给你送过来。”
秋萍感激不已,“那可太好了,我正好有两块知识点还不熟……”两个人巴拉巴拉说了一会儿,幺妹才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