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此时容宏伯在一边看到,怕是要大骂一句变态。
人和人的悲欢并不相通,他学二十年才能勉强画出来的阵法,这个鬼居然二十天就能搞出来,不是变态是什么!
幸运的是,容宏伯每天连轴转,总部和江临市两头跑,根本没空关注路冬云的学习计划,打扰不了她平静的生活。
不过这日,小饭馆的卷帘门被人拍响了。
外面日头正盛,路冬云坐在阴影里观察阵法图,闻声不高兴地皱起眉,堵住耳朵继续看。
“慕永安,开门,是我,你表姐!”
外面的声音带着一丝谄媚,不是别人,正是咸智美的亲妈。
她旁边还站着一个胡子拉碴、满眼血丝的大汉。
“表姐,表姐夫,什么事?”慕永安看着门口监控,没什么表情地道。
“是这样……咳咳……外面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进去再说。”
咸父咸母一边拍门,一边东张西望,不自觉地跺着脚。
慕永安神色冷淡,一板一眼道:“政府通知,不能随便开门。我不会开。”
咸母没有退缩,拍门的动静更大了:“那是因为普通人不能辨别人和鬼!你不是普通人啊!我都听智美说了,你是捉鬼师!”
街道静了静,紧接着许多人都凑到窗前,神色各异地看向小饭馆的门口。
咸母嗓门大,不知收敛为何物:“你可以庇护智美,肯定也能庇护我和老公,现在放我们进去,我们就不计较你这么多天离间女儿的事!”
慕永安听笑了。
该说不愧是表姐吗,总以为威胁可以达到目的,给女儿和表弟泼脏水的事情过去没几天,没吃够教训又来惹事。
上次是报警处理,这次慕永安站在窗户边,不再打扰警察:“没有阵法石,在外面走动一个小时以上,会招来很多鬼。现在,要么回去,要么死在门口,选一个。”
咸母眼睛睁大,他居然会这么绝情。
咸父终于按捺不住,蹬蹬蹬跑向慕永安所站的一楼窗户,一拳头砸过去,气势汹汹。
什么捉鬼师不捉鬼师,被人打还是会死!敬酒不吃吃罚酒,自讨苦吃!
拳头带着破风声往窗户上砸,想象中窗户碎裂的动静却并没有传来。
第31章 有什么东西来了
“什么?”咸父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紧接着他就明白了怎么回事。看似脆弱实则纹丝不动的窗户上,荡开了一层金色的光芒,和阵法石的光芒是一样的。
这阵光芒轻而易举化开了一拳头的力道,并且给出了一模一样的回击。
咸父只觉得什么东西砸在自己脸上,整个人倒飞出去,狼狈地倒在马路中间。
现在是正午,烈日炙烤下的沥青路面,温度达到五十度。
他被烫得弹起,本就因为摔倒而青紫一片的背拉扯扭伤,一时痛到站立不起。
小饭馆角落里,路冬云终于抬起头,不解道:“他们过来干什么?要阵法石?”
慕永安摇头。
咸智美虽然住在小饭馆,但户口和居住地址一直是爸妈那边。社区会优先给有孩子的家庭发阵法石,所以咸父咸母肯定有。现在过来,不过是想打秋风。
咸智美在楼上听到动静,慌忙跑下来看情况。
“对,对不起,我没说过捉鬼师的事……”咸智美白着脸,显然想到什么,“他们偷翻了我的日记!”
慕永安安慰地点头,并不把这事放在心上:“无论我是谁,这个饭馆都不会让讨厌的人乱闯。”
咸母惯会撒泼,现在见老公被打了,呼天抢地,各种辱骂,并且嚷嚷着要报警。
可惜没有人理她。
她干嚎十分钟,突然看到什么东西尖叫起来:“表弟!表弟快开门!她们,她们找过来了!!”
街道上空无一物,只有炎热炙烤的气息蒸腾。
人们不安地躁动起来,躲在窗户后面时不时看一眼阵法石。
有什么东西来了?
第32章 自己的孽债自己解决
“开门,开门!表弟我求你,快开门啊!”
咸母顾不上咸父,恐惧地贴在卷帘门上。手已经被高温门板烫红了,却还是用力地拍打着。
明明非常炎热,她额头上却挂着一串冷汗:“你真的要让我死在这里吗!”
砰——砰——砰!
卷帘门振动的声音越来越剧烈,敲在每个人的心里。
马路中间的咸父仿佛也看到什么,剧烈地挣扎起来,踉跄着往小饭馆靠。
然而脚刚踏上人行道,一股无形的巨力从身后传来,拉住咸父的后衣领重重一拖。
难听的撕裂般的惨叫响起,咸父胳膊被撕裂开,血液飞溅一地,马路染上一片猩红。
“啊啊啊啊!”咸母疯了一样敲门,“快开门!我,我要是死了,你一辈子也别想好过!开门开门!!”
有人不忍心地侧目,却没有一人开门,也没有一人为街道上的两个人说话。
毕竟现在的形势非常紧张,大家都能躲在家里就躲在家里。这两个人不正常地跑出来,肯定惹了惹不起的东西。
哪怕特别血腥,特别不忍,但恐惧更胜一筹,所有人都畏惧地透过窗户远远看着。
在咸母想要顺着外墙管道往二楼爬的时候,慕永安终于开口了。
“你们自己惹的孽债,要你们自己去解决。”
咸母扒着管道的节点,大声哭嚎:“我没有孽债!都是他,都是他要去招惹外面的不三不四的人,还一不小心搞死了,这不怪我啊啊啊!”
第33章 咔嚓……咔嚓……
不三不四的人?
“她们可都是你们欠下的债。”
路冬云不知什么时候穿上一件斗篷来到窗边,对窗外的人道。
斗篷的兜帽很大,足以把路冬云的整张脸都罩在里面。
她幽幽地突然出现,把外面的人吓了一跳,咸母心头骇住,本能后退。
路冬云缺并不管她的反应,而是微微抬手,一股让人心悸的波动传来,很快,空旷的马路上出现了十几个猩红诡异的肉团。
这些肉团蠕动着,脸上隐隐有人脸的模样,却并不分明。
隔壁楼上有的惊叫出声。
“那是没成型的胎儿……”
几十团血肉模糊的胎儿,黑红色的气息弥漫,连附近的空气都因为胎儿的怨气而扭曲、模糊。
“救命!救命啊!”
咸母不管不顾地猛烈撞击小饭馆的窗户,想要闯进来:“这都是他的错,是他的错!你们要找就去找他!”
那些胎儿状的婴儿很快扒上咸父全身,一口一口撕咬,将人生吞活剥。
血肉骨骼碎裂的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恍惚间竟然压过了咸母的声音。
第34章 你会消失吗?
尖锐刺耳的声音让所有头皮发麻,但是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
围观的人们畏惧地远离窗户,胆小的甚至拉上窗帘、把旁边的柜子推过来挡住外面若有似无的光线。
然而外物可以挡住视野,却挡不住那咸父那凄厉的惨叫。
一分钟后,声音停止,马路中央只剩下那么一摊不成人形的烂肉,混合在猩红胎儿的中间叫人看不清谁是谁。
咸母彻底疯了,她冲到旁边绿化带,抠出一大块压土装饰用的石头,用力砸向小饭馆的窗户。
坚挺很久的玻璃窗终于应声而碎,玻璃渣散落一地,划过地面发出尖锐的摩擦声。
慕永安眼疾手快地拉过路冬云,在空中画出一道阵法墙,阻隔弹来的碎片。
咸母急忙翻过窗户,惊惶未定地来到慕永安身后:“打死它,快打死它们!不然你也一起倒霉!”
慕永安脸色黑沉,却并不说话,只是又划几道阵法把自己和路冬云拢在中间,形成一道严密的防护:“鬼怪有自己的法则,即使在宵小操控下有了更多的进化空间,它们依旧惧怕阳光。这样只是胎儿的鬼怪,应该更是惧怕。然而它们追赶你们,只能说它们执念在你们身上,且只在你们身上。缠上其他人只会消耗它的能量。”
他说出的话没有情绪波动,摆明了不会理会。
咸母惊怒:“你怎么这么自私!”
路冬云兜帽下的眸光凉薄地扫过她。
自私这个词居然能从她嘴里说出来。
“咸智美,握好你的阵法石,回你的房间。”
路冬云的声音唤醒了还在愣神的咸智美,她二话不说,转身跑向二楼。
她从小吃不好穿不好,但是因为做很多家务、打很多工,所以力气不小,速度也很快。
心底深处有个隐秘的想法——那对夫妇死了就好了。
只要他们死了,她就可以当个孤儿,不用被人打骂,不用随时面临退学的困境,不用辛辛苦苦赚的生活费被他们拿走……
她拼命地往楼上跑,后面跟着追过来的咸母,以及猩红色的鬼胎儿。
几十个鬼胎儿的速度有先有后,坠成一长串。
它们果然没有管路冬云和慕永安,也没有管旁边楼房打量的视线,径直朝咸母扑去。
鬼胎儿站不起来,移动的模样比起说爬,不如说是蠕动。
他们一点一点朝目标的方向靠近,速度却并不慢,和成人快走的速度差不多。虽然会一时间被甩开,但是不存在耐力下降的问题,紧追不舍。
咸智美终于跑上了楼,打开房间门。
她手里随时都握着保命的阵法石,只要自己一直握着,跑回房间关上门,一切就结束了。
她不能也不敢宣之于口的憎恨,会随着这对夫妇的死亡而消散、尘封。
但是……
她深吸一口气,微微颤抖着手,将阵法石扔给恶狠狠冲过来的母亲。
慕永安对她这个表甥女很好,给她的房间视野好,透过窗户可以看到整整一条街道的风景,同样的,外面也可以看到里面的场景。
他们看到那个初中生把珍贵的阵法石抛给自己的母亲,大喊:“饭馆老板只有这么一个能用的阵法石,其他的都给出去了。如果这个阵法石和房间的阵法都帮不了你,那这栋房子也没有什么可以帮你的了!”
初中生刚喊完话,就被冲向房间的咸母一把推向鬼胎堆。
砰——
门被狠狠关上。门内咸母气喘吁吁,门外的初中生生死不知。
所有人见状,倒抽一口冷气。
如果说刚才还有人同情咸母,觉得咸母虽然是泼妇,有能力照拂一下的还是可以照拂,小饭馆老板未免有点不近人情。
可是现在看到这种场景,大家哪里还有不懂的?
莫知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他们都是旁观者,没有和咸母交流过,自然不知道咸母的秉性。那饭馆老板作为咸母的亲戚,哪里还有不懂的?
肯定是看透了这对夫妇的本质,所以才不做理会。
没见这人恶毒到亲生女儿都害吗!
小饭馆就是一栋单独的二层小楼房,此时一片寂静,没有鬼胎吃人的声音,也没有鬼胎挠门的声音。
可正式这种寂静平白增添了无形的压抑,叫人喘不过气。
咸母蹲坐在窗户边、离门最远的椅子上,庆幸自己逃过一劫。
“果然,女儿都是赔钱货,都是来讨债的!不管我的女儿,还是那些不三不四的人的女儿,都是讨债的!让你们死的又不是我,找我做什么!杀了我老公,又杀了我女儿,你们也该泄愤了!没头没脑的腌臜东西!快点给我滚!快去死!”
她惊魂未定地骂骂咧咧,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了好些话,旁人才大致梳理了来龙去脉。
原来这咸父一直想要儿子,可是生了咸智美后,让咸母陆陆续续怀上的都是女儿。
他们去一些偏远的、监管不严的地方查胎儿性别,前后打了十三个女胎,终于再也怀不上了。
咸母再无法生育。
咸父嚷嚷着和咸母离婚,自己去找其他女人生儿子,咸母哪里愿意。
在她看来男人就是天,哪怕他每个月就赚个两千块基本工资、还全拿去喝酒了,她都不愿意离婚,怕被人笑话。
诚然城里人对离婚的接受度已经非常高,甚至离异的底层女人更容易打工,因为人家认为你孩子大了不需要照顾只需要花钱,所以你会像老黄牛一样弓着背努力赚钱,那些别人不愿意做的工资低的脏活累活,给你一个吃苦耐劳有生活压力的中年妇女做,正好。
可咸母偏不,还是那老一套,宁愿忍受一喝酒就大肆打骂的丈夫,也不愿意离婚。
甚至为了“挽回丈夫的心”,她主动提出给丈夫介绍女人。
她从小在农村长大,认识很多村里的想来城里打工的女人。她在中间牵线搭桥,只要这些女人怀上了咸父的儿子,她就可以和咸父假离婚,把位置挪给怀儿子的女人,让女人上城市户口。
等儿子生下来,两个人离婚,咸母和咸父重新结婚。
听起来很荒谬,怎么可能有人为了城市户口特意和一个要啥没啥、只有个破落小平房的人生儿子?
可事实是,真的有那么多生在农村长在农村、连来城里打工租房子的钱都没有的人。
她们的父母不重视她,给口吃的就觉得是天大的恩惠。要给一万块钱去城里租房子打工?你去了家里的猪谁喂?地谁翻?出去就不回来咋办?
就在家呆着,哪都不准去。
所以她们要来城里又没有门路,还真就选择了咸母这个“熟人”介绍的这么个荒谬的办法。毕竟来了之后有地方住,有机会拿城市户口,再不用回那个冰冷的家。
她们来了,她们怀上了女儿,她们被迫打掉,然后继续怀。
一些人来了一段时间,自己摸到其他生存门道存了钱,不理会咸父咸母走了。一些人则是受不了这种怀孕工具一样的利益交换,宁愿睡大街也不愿再搞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