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彦挑起眉梢,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
时笑端起茶杯喝了口水,才继续道:“那是因为男人比女人更理性,特别是在做重大决定的时候,会毫不犹豫的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干脆利落并且不会拖泥带水。而女人天生就很感性,总是被心里那点感觉所牵绊,所以最终都会成为妥协的那一方,吃亏受委屈。但其实如果女人能够不纠结于那点小情小爱,她们也是一样可以做出一番大事来。这就是女人和男人最大的不同。”
杜彦听她说完,简直有些难以置信,这番话会从眼前这个还没真正接触过社会的小姑娘嘴里说出来。
他叹息一声,毫不留情地斥责她道:“要是三哥听到你这些话,估计得多伤心。”
时笑说他不会的,像他这种成功的男人,肯定很快他就能遇到更好的,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忧愁呢。
“那是有些事情你不知道。”杜彦真的被她超乎常人的理智给吓到了:“正是因为他这种人根本不担心身边缺人,所以他有时候做些事,反而让人觉得不合常理。”
时笑问:“他做什么事了?”
杜彦斜眸问她:“你知道像他这么一个不近人情的人,之前为你破过什么例吗?”
为她?
时笑微顿:“破过什么例?”
杜彦哼笑一声,有点讽刺她不识抬举:“那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待遇,你真的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时笑不明所以地看向他,终于被勾起了好奇心,秦肆曾经究竟为她做过什么事情,能让杜彦发出这种感慨?
第30章 他动了这么大的心思。
兴许是喝了点酒,话就变得莫名有些多了,不该讲的或者该讲的,话匣子一打开,就滔滔不绝控制不住了。
杜彦就是借着点酒兴,跟时笑讲了一些她从来没了解过的关于秦家复杂的背景关系。
其实越是有权有势的家族,背后不为人知的矛盾,比普通人家越激烈越不安宁。
而秦肆他们家,无疑在这个大家族中,是最有地位有权势的,大多数亲戚都是依傍着他们。
杜彦说,秦家老爷子,有三儿一女,成家以后,你家我家沾亲带故的就越发数不清了,麻烦也是三天两头的在爆发。帮了这个不帮那个,有话说。帮这个多了,帮那个少了,又有意见。
老爷子这些年也烦了,自从退休后便归隐了山中养老,并对自己的儿孙们放下话,今后不管是哪一房有事,不要去烦他,让他们自己互相去协商解决,这对谁都公平,他也年纪大了想落个清净。
于是这些年,这些来来往往的亲戚中,又拉帮结派形成了几个不同的群体。
而这些个群体中,唯独没有秦肆参与,他自成一派,只干自己的事儿,谁的忙不帮,也不卖任何人的情面,更没求过谁帮他办什么事儿。
哪怕是他自己的亲舅舅,也从不破例。怕的就是破了一个例,后面就会不断有亲戚找上来,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让他疏通,烦不胜烦。
可就是在今年下半年,杜彦从家里听说,秦肆居然破天荒的答应了他那个爱慕虚荣的舅舅一个堪称比较过分的要求。
关于秦肆的这位舅舅,这个大家族中无人不知道,要不是因为秦肆的母亲,当年嫁给了京城中某赫赫有名的豪门,他这位舅舅也不可能一路平步青云,在姐姐大力扶持下,顺利晋升成为一名牌大学院系的副院长。
说到这里,杜彦还顺带说了一些关于秦肆母亲的事儿。
要说秦肆他那母亲也不是什么简单角色,看秦肆那长相也能够大约猜出来几分,他母亲绝对算是大美人,不然也不会遗传这么好的基因到秦肆身上。
而且据说,秦肆的母亲姚瑜然当年还是北京某艺校里的校花,不少富家公子哥排着队请她吃饭,可想而知那姿色绝对是美女中还数一数二的。
可是年纪轻轻的姚瑜然,却在还没满二十四岁的年龄,嫁给了一个比她大十几岁,并且离过婚,还有个儿子的男人。
这个男人,就是秦肆的亲生父亲。
至于条件这么好的姚瑜然,当年为什么会选择这样一个男人呢,那就不用细说了,事情已经不言而喻。
当年姚瑜然还不到二十岁,在学校校庆上,遇到了受邀参加观看校庆表演的秦肆的父亲。
秦肆的父亲那时候也跟捡了个宝贝似的,对姚瑜然及其宠溺,很快便抱得美人归,交往不到一年便将人带回了家中,告知家长说要娶她。
当年老爷子当然也是反对过的,虽然他们秦家的男儿离过婚,但走出去也照样威风凛凛,比一般人依然要优秀出众。
可英雄难过美人关,最重要的是,那时候姚瑜然肚子里已经怀了小秦肆,在儿子的保驾护航之下,她这条美人鱼,一夜之间鱼跃龙门,成功晋级为了豪门富太太,从此过上了养尊处优的生活,连带着整个姚家都沾了光。
完美诠释了那句话:一人得到,鸡犬升天。
而他们姚家的人仗着姚瑜然在夫家得宠,却贪得无厌。扶持了他们上一辈,如今到了子女辈,还赖着秦家想往更高的地方爬。
大概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吧,秦肆舅舅家的那位小表弟,那人看着就像不怎么聪明的样子,亏得自己父亲还是个名牌大学教授,才勉强混了个本科生文凭。
这人本事没多大,心却大得很,前两年刚考上了公务员,却一心想着进北京某JG单位。偏偏秦肆又有不少同学在那里面工作,他那位舅舅拐弯抹角的跟他提了无数次,但奈何秦肆这人真是铁面无私,从来就没松过口。
所以这一次,知道内情的几个人都意外不小。秦肆居然为了和他舅舅交换条件,答应了帮他这个忙,联系同学帮他留意,看能不能物色一个合适的位置能让他这位平庸的表弟胜任。
听到这里,时笑仿佛也明白的差不多了。但还是为了更明确心里的猜测,问了杜彦一句:“他这个舅舅,是不是就是咱们学校历史学院的姚副院长?”
杜彦点头:“正是。”
时笑想起那次和文悦榕产生冲突,差点被文家起诉要打官司,从警局回来后又被学校领导叫去办公室谈话。
本来她心情还挺忐忑抗拒的,后来到了办公室却意外撞见了那位姚副院长。
其实那时候她就知道,肯定是秦肆请了他舅舅去帮她陈情,所以后来那场谈话异常平和,她也没有受到任何为难。
她原本只是感激他,也以为他让他舅舅去帮个忙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原来,这背后还有这么复杂的程序,让他动了这么大的心思。
这天回去的路上,时笑突然觉得自己心情比之前更窒闷了,仿佛多了一种难言的遗憾。
坐在公交车里,望着灯火璀璨的街道,那璀璨在她眼里一点都不鲜亮,反而灼烧着自己的眼睛。
到了冯娟家里,一进门就瞧见冯娟在收拾行李,明天两人就要准备回家过年了。
时笑走过去想给她帮忙,想找点事做来转移注意力。结果越帮越忙,频频出错,把冯娟分门别类好的衣服又混在了一起,还把一瓶化妆水不小心摔在了地上。
冯娟惊愕地回头看她:“你是不是故意给我捣乱的?”
时笑放下东西,说:“我还是去做卫生吧。”
这次回家起码得待个上十天,她把干净得衣服和鞋子都收拾了起来,又把宿舍客厅厨房卫生间打扫了一遍。
忙了两个多小时,洗完澡躺到床上,觉得自己应该累得能够睡着了。
可是瘫在床上望着天花板,脑子里却反复回想着杜彦跟她说得那些事儿。
不知道他最近都在干嘛?
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在因为她的隐瞒而生气?
虽然她很想让他知道,她并不是全然利用他欺骗他,只是她真的有苦衷,却又真的没办法跟他说清楚而已,不然之前她和冯娟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可能前功尽弃。
但是,还是好想找个机会跟他说声谢谢,也说声抱歉。
感谢他曾经为她做过这么多,将来有机会,她一定会回报,希望他能别把她想得那么坏。
可是现在,她又不敢再轻易贸然他,害怕越发增加他的厌恶感。
在床上翻了个身,时笑兀自有些感慨。
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因为一件事如此优柔寡断,纠结至此过。
所以到底该不该再联系他?哪怕只是表达一下自己的歉意?
在床上翻了第N个身后,时笑终于一鼓作气第下定了决心,从枕头下摸出手机看了下时间。还不到十一点,这个时候龚明肯定是还没有睡觉的,于是她给他打了个电话过去。
电话过了好一会儿才被接通,龚明那头声音吵吵嚷嚷的,一听就是在某个娱乐场所嗨。
时笑好心提醒他要注意身体,这才出院没多久,应该禁止夜生活和烟酒才对。
龚明大大咧咧的说没事:“今天刚好出来玩就被你打电话给撞见了,也是神奇!”
时笑假装随意地问:“你和谁一块儿玩呢?”
龚明心思多透明,一下子就猜出了她这通电话的来意。
只是很不巧啊,今天秦肆不在。
他便直接了当告诉她了:“跟我几个哥们,本来想喊秦少一起,可他昨个儿陪他家人出国度假过年了。”
出国度假过年?
时笑假装若无其事地“..哦”了声,然后又稀疏平常地说:“我没事,本来是想找你帮个忙,你这会儿有事就算了。”
“没事啊。”龚明无所谓道:“你要我帮什么忙就直说,跟我有什么好客气的。”
时笑想了想,其实自己心里也还没有点没把握,就模棱两可道:“等过年后再说吧,提前祝你过年快乐,挂了哈。”
放下电话,时笑心里的那点紧张终于退了下去,却被一股淡淡的失落给替代了。
但是转念一想,正好可以给自己一个缓冲时间再好好斟酌斟酌,下次究竟该怎么跟他交流才能让气氛不紧张不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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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时笑和冯娟踏上了返程的归家路。
结果车子刚离开城区没多久,时笑手机进来了一通电话,是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过她的程赞。
这要是以前,时笑又会觉得被他骚扰的很烦,可是如今看到这通电话,心里已经平静了许多。
大概是因为觉得某些方面跟程赞有点同病相怜吧,虽然觉得这么形容有点不太合适。
毕竟她的确是情有可原才欺骗了秦肆,而程赞对姐姐做的那些事儿,着实有些不值得原谅。
接通电话后,她问他又有什么事儿。
程赞说想送点东西过来让她过年带回家给安星,问她还在不在A城。
时笑那时候都已经在高速上了,程赞便说那算了,过几天再打一笔钱到之前那张卡上。
他这样锲而不舍的讨好,想想坚持了也有一年多了。
时笑也不知道那一刻脑子怎么想的,就自然而然地问出了口:“你觉得这样做有意义吗?”
程赞不知道她这句话是何用意,只当她又和过往一样,替她姐姐抱不平又想责骂讽刺他了。
他自知自己是过错方,所以不管怎么被骂,就算是被打,他也照单全收:“你们觉得没有意义就没意义吧,我觉得有意义就行。”
“你跟你老婆孩子过你的生活,我姐姐又没去报复你,只要你不打扰,大家就都相安无事。你现在做这么多难道是还想再感动她,让她原谅你继续前缘?”时笑的直白,就连一旁的冯娟都惊讶地偏头看了她一眼。
程赞说不是:“我知道安星是什么样的人,就算我现在离了婚她也不可能再跟我了。我做这些只是希望她不那么恨我而已。是我害她变成了现在这样,但起码,我做这些能让她知道,我当初并不是完全出于自私的去欺骗她的感情,她心里也会平衡好受一些。”
时笑心想恨不恨又有什么关系,坏人是没有羞耻的,做尽了坏事也不会受到良心的谴责。
如果他们一开始就有良心的话,那么也就不会允许自己去做坏事了。所以别人原不原谅他们根本就没有关系,他们都会自己为自己找理由,原谅自己。
可是当她想到这里,却又突然惊醒。
她此时此刻在这么讽刺程赞,那她昨天晚上还在苦思冥想联系秦肆跟他道歉又是为什么?
是想和他继续前缘?
但她也心知肚明,机会太渺小。
其实真正的原因,不就是和程赞的目的一样,希望他能别那么讨厌自己吗?
想到这里,突然间就有点说不出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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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前两个女孩子到了家,时笑妈妈一定要留冯娟再家里吃了晚饭,才放她回去。
本来还非得留人在家玩两天的,冯娟家里情况大家也都知道,她本就不愿意回这里来。
只是年节挨近,冯娟也想趁着假期带爷爷奶奶出去走走,就婉拒了时笑妈妈的盛情。
之后的一些天,时笑在家里和姐姐帮着妈妈准备过年的一些大小杂事,也忙的无暇胡思乱想,暂且将A城那些无法与人分享的心事都藏了起来。
有天帮妈妈整理储物间的时候,时笑发现妈妈还留着爸爸一些生前的遗物,其中有一盒邓丽君的磁带,是爸爸以前最爱听的。因为那时候他们镇子还比较落后,一看就买的是盗版。但这一点都不影响爸爸的喜欢程度。
时笑记得自己小时候学会的第一首歌并不是世上只有妈妈好,而是爸爸教她唱的小城故事。
后来她还因为这首歌,在小学和初中的校园歌手比赛里拿过奖。
虽然她唱的不如邓丽君万分之一,却赢在声音也很甜美。所以爸爸总是自欺欺人的夸她,有小邓丽君的风范。
如今再回忆起来这些过往,时笑还是忍不住弯起嘴角。
这是她和爸爸之间,留在记忆力最美好的回忆。
只可惜啊,从八年前,爸爸就开始缺席一家人的除夕团年夜了。
每年只在除夕这天晚上,她和姐姐会去墓地给他送一盏灯,告诉他,她们一直都记着他。
今年的除夕也一样,送灯是他们这里的一个习俗。
所以这天墓园里来往的人也不少,每一座墓碑前都燃着两簇小小的火光,一眼望去,倒是在这个冰凉的地方,莫名添了一分暖色。
时笑和姐姐给爸爸送完灯,两人并肩走下长长的台阶。
到家后,妈妈在等着她俩回来吃团圆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