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有武艺高强的下属。
乐枝想过,她不可能永远倚仗霍渡。她必须有自己的人。
这个世道,拥有武将才能有底气。
可出色的习武之人难得,这并不是有银钱就能买到的。前几日清晨,她看见安玄在院子里训练府兵的模样......
像安玄这样的人,以一敌百。乐枝想,要是她能有十个“安玄”这样的下属,可就太好了。
即便到了不得不用奇袭之策时,十个“安玄”,取霍诩的狗命,足矣。
“唉......”乐枝第十次叹气,她用银箸戳了戳面前的南瓜盅,然后转眸望向霍渡,试探地问:“殿下,你是从哪儿寻到安玄这个宝的啊?”
闻言,霍渡将银箸放下,抬眸凉凉地瞥了乐枝一眼。
安玄算什么宝?
“奴隶场上多的是。”霍渡语气平淡,又问:“你有兴趣?”
乐枝弯唇,眸光欣喜,不掩饰地直点头,“奴隶场......我能去吗?”
“去呗,孤又没关着你。”
“那殿下陪我一起去吗?”乐枝期待地问。
她没想过在霍渡眼皮子底下偷偷养兵,这难度太大了。既如此,她何不坦诚,让霍渡陪她去,他能挑到安玄这样的能人,正说明他的眼光绝佳。
“不去。”
“......”
没法子,被霍渡冷淡地拒绝。不过好在他安排了安玄陪她去。
于是,午夜沸腾的奴隶场上,乐枝一身富商夫人打扮,带着三个丫头和安玄坐在高台上。
场上的奴隶一对一近身搏斗,赢了的奴隶便能获得被高台上的贵人挑选的资格。若是多个贵人看中一个奴隶,便是价高者得。
一场场下来,乐枝都未看到满意的。直到她有些疲乏时,一个瘦弱黝黑的少年,大约十二三岁的样子,上场对战一个壮硕的奴隶。
看台上好些人连眼皮都没抬,这实力过于悬殊了......
可号角声刚响起,不过片刻,壮汉一下子就被少年撂倒在地。
乐枝瞬间精神了,她边说边侧首,“小安,你看这孩子是不是不错......”
然而,安玄的眼神若有似无地朝景心那侧看。
......行吧,看来安玄压根没看场上的搏斗。
这倒是冤枉安玄了,虽说他的心思不在场上,可略微分心一些,对场上的局势也是清楚的很。
“夫人,此人可用。”
听安玄这样说,乐枝更放心了。她赶紧举手,说出价码。可看上少年的人不少,大家纷纷加价,争抢着,互不相让。
不过,乐枝是势在必得,她咬牙——
“五百两。”
终于,奴隶场上安静了。大家的目光看过来,一个奴隶再怎么厉害,也不值五百两。
“五百两第一次。”
“五百两第二次。”
乐枝的脸上浮现笑容。她算了算,除去开铺子等零零碎碎的钱,她最多只有二千两买人,她计划至少要买五个人。
所以花五百两买一人,已是她的极限了。
看来,没人和她抢了。她心满意足地等待“成交”二字响起。
可惜,有一个声音更快一步。
“一千两。”
这声音过于熟悉,乐枝几乎要骂出来。她愤然回头,难得看到霍渡一身浅紫色直裰袍衫,腰上金丝纹绣的腰封格外显眼,衬得他又仙又贵气。
即使手执白玉拐杖,仍是叫高台上端坐着的人难以移开眼。
乐枝不高兴地抿唇。
——不是说不来吗?
——来就来吧,为什么还要和她抢人!
第32章 . 残腿 永生不治,要当一辈子的瘸子。……
喧闹的看台不知不觉安静下来。
乐枝回首,不再举手加价,更不想再多看他一眼。不多时,她的余光瞥到身侧的丫头们齐刷刷往右挪出个空位,然后一抹紫色身影在她边上落座。
紧接着“成交”声传来......
人被抢走了。
她气得小脸一垮。
看台上的人皆是非富即贵,个个人精。他们很快就看明白了。
——不就是小两口闹别扭了嘛!
坐在乐枝后面的是一对年长些的富商夫妇,披着柔软棉氅的贵夫人忍不住了,她噗嗤一笑,“嘿呀,我说这位公子,这么哄夫人可不行。平白浪费五百两银子,你夫人只会怪你败家,快瞅瞅你夫人是不是更生气了?你得好好哄呀!”
“抱歉啊二位,你们别理她。”贵夫人身旁的儒雅男子拥过她,“阿妩,别胡闹。”
虽是责备的话,可语气却是温柔的不得了。
乐枝的脸颊泛红,转头朝那对夫妇微微颔首。
许是两人的样貌太过出色,加上贵夫人的话,周围的人纷纷好奇地瞧过来。
两人坐的极近,浅紫色下摆贴着乐枝的雪色狐裘。乐枝抬眸,见霍渡仍是悠悠然的神情。
也对,他总是目空一切的。
然而下一刻,身侧的人伸手搂过乐枝的肩,颇有向后面的夫妇看齐的架势......
“殿下不是说不来吗,现在是作甚?”乐枝压低声音问。
“啧。”霍渡眼尾微挑,故意笑言:“哄夫人啊。”
乐枝心道你别来捣乱就不错了。
顿了顿,乐枝仍是憋屈,她不满地嘟囔:“那为什么和我抢人?明明是我先看中的......”
“看中他什么了?”
“那个少年身形矫健,出招时脚下生风。”乐枝回想方才场上的画面,仍是震撼不已,欣赏之气难掩,“连安玄都说好!”
脚下生风?
霍渡瞥了眼摆在一旁的拐杖,脸上的笑意瞬间全无。
见状,乐枝瞬间回过神,脸颊失了血色,慌忙去握他的手。想解释却不知该怎么说,喉咙像被堵了一般。
——她真的只是一时忘记了,绝不是嫌弃他的意思。
“对不起......”
霍渡侧目轻笑:“道什么歉,你又没说错。”
漆眸中印出一张惊慌失措的小脸。
——这才是她对他最真实的感觉。剥去虚假的讨好,她对他只有畏惧。那些明媚的笑容、假意的拥抱和软糯的细语,只是无奈之举。
多正常。
她要是真心实意,才不正常。
霍渡蹙眉:你不是一直都清楚吗?
那么,心口的窒闷又是怎么回事?
甚至方才在看着自己的残腿时,竟生出了那样荒诞的想法。
想扔掉拐杖将腿治好,成为一个正常人。
思绪渐远,飘回十几年前。彼时断了腿的他,眸中尽是阴鸷——
“小渡,真的不治?”
“不治。”
“那随你。反正只要你想随时可以......”
“永远不会。”
他发过誓的。
永生不治,要当一辈子的瘸子。
将手抽回,霍渡将复杂的情绪收起,与乐枝拉开些距离。
乐枝眸色一沉,这分明就是不想搭理她了。她急忙解开狐裘,凑近霍渡,将狐裘披在两人身上。狐裘不小,可要盖住两个人,需得挨得很近才行。
她死死抱住霍渡的胳膊,贴得很紧,生怕被他推开似的。
“明明就是生气了。”乐枝红了眼眶,既担心又委屈。
静默半晌,霍渡无奈喟叹,“没生气。”
“那你怎么不抱我了?”
霍渡惊讶于乐枝在众目睽睽下不管不顾的行为。他低笑:“这大庭广众的,你可收敛点吧。”
话虽这样说,可手却不自觉搂住她。
如了她的意。
甚至在后半场,霍渡代替了安玄,亲自帮乐枝挑人。直到结束,乐枝收获了四个武艺不凡的少年——
两男两女。
可她心中还是记挂被霍渡买下的那个少年。待坐上马车后,乐枝几次欲言又止,想开口又担心触了他的伤口。
“送你了。”
乐枝睁大双眼,有些不敢相信。见霍渡不像是开玩笑的,她欢呼一声,高高兴兴地靠着他的肩打瞌睡......
此行收获颇丰。
奴隶场离太子府有一段距离。渐渐的,乐枝睡熟了。
霍渡垂眸,凝视她的睡颜。
黏人。
非要挨着他睡。
可他没有将人推开,反而用额头贴了贴她的额头,与她挨得更近。
*
接下去的半个月,乐枝忙得不可开交。
先是甜乐阁如火如荼地开张。
虽然乐枝选了个妥帖的掌柜,可每日的账目皆会送到府里给她过目。乐枝过去没看过账簿,只得慢慢学起来,遇到不懂的就去请教府中的老管家。
她学得很快,不过数日便能指出铺子经营中的一些不足。
而景心和临月,则常常替她去查看铺子。铺子虽还未有盈利,但至少是迈出了第一步。
至于奴隶场上带回的五个人,乐枝没有立刻安排他们做事。他们实在是太瘦弱了,十几岁的年纪瘦小得如孩童一般。
乐枝只是让他们先休息调养着,得先把身子养好了才行。
还有一件事。霍诩不知为何,竟许了她每月三次探视姐姐的权力。
乐枝又去探望了姐姐一次,虽然姐姐的神思还未恢复如初,可气色红润不少。她知离姚心细,便常让她带些吃的喝的给那些狱卒,一来二去,收了不少好处的狱卒自然对乐槿多加照顾。
大雪不停歇地落下,花草树木都被银装裹了起来,天儿一日冷过一日。
织衣局送来许多布料,要给太子妃制冬衣。乐枝这才想起来,景心她们几个人的衣裳似乎不够厚。
她有些懊恼,自己不是个细心的人。
于是,乐枝唤人在锦绣布庄定了一批冬衣,赏给府里上下。一时间,府中的气氛都热了几分。
要说在太子府当差,月钱不低。可太子殿下性子冷淡,奴才们从未收到过这样暖心的赏赐。
他们纷纷感慨——
今年太子妃进府,确实不一样了啊!
对此,霍渡自然是嗤之以鼻。
小恩小惠,笼络人心,属实无聊。
很快,乐枝订的其他东西也陆续送来了。她笑盈盈地将景心和临月唤来,指了指桌上。两个丫头顺着她的纤指望过去——
一桌的珠钗手环、锦绣布匹。
笑容在脸上绽开,临月喜上眉梢,“这些东西......”
“都是给你们的。”乐枝眨眨眼,她们三个,她总要偏心一些的,“等离姚办事回来再一起挑。”
两个丫头笑着应好,在心里盼着离姚赶紧回来。
景心一日日开朗起来,她给乐枝倒了杯热茶,杏眸中闪过一丝狡黠,“主子真好,还给我们单独准备了这些东西,那殿下收到的一定是独一无二的吧!”
“那是自然!”
临月一副“我很懂”的表情,说完还冲乐枝眨眨眼。
乐枝脸上的笑容微滞。
她......好像忘记了。
可来不及多想,离姚回来了。只是,她的脸色有些发白。
“主子,出事了。”离姚咬着唇,小手有些颤抖,“杨恒他......”
见此,景心和临月忙上前,一人各抓一只她的手,给她暖着。
“他怎么了?你别急,慢慢讲。”
听到这个名字,乐枝不自觉地眼皮一跳。她知道杨恒出事后的第二日,便被免去了神翼军副统领一职,按他现在的境况,还能做什么?
离姚舒了几口气,才镇静下来,缓缓开口:“回主子的话,杨恒虽然无法继续当副统领,但圣上念其旧功,让他去夏扉台当差了。”
“什么!”
乐枝猛地紧握双拳,心口一滞。
姐姐好不容易稳定了些,她不能让杨恒出现在姐姐面前,绝对不行!
“他是今日刚上任吗?”
“听狱卒的意思,应该是的。”离姚点点头,面色凝重,“他们是提前收到了宫里头的消息,估摸着杨恒下了早朝便会过去。”
乐枝当下就有了决定。
她眼泛冷光、一字一顿:“好,那我们就去会一会这位杨大人。”
第33章 . 怒意 狐狸眼泛着阴郁的光。
在踏进夏扉台大门时,乐枝抬首望向昏暗的天空——
明明是白日,天却灰蒙蒙的,似乎在酝酿一场大雨。
杨恒阴沉着脸,端坐在夏扉台正厅中央。他的瞳仁浑浊,干燥的唇微微发白,显然元气大伤。他盯着跪拜在地的一群狱卒,仔细分辨他们的脸上是否有讪笑讥讽的神情。
若有一丝一毫,他便要杀一儆百!
失去男人尊严后,杨恒的性情变得愈发阴诡了。
外头有侍卫进来禀话——太子妃驾到。
杨恒并不意外,他知道霍诩给了乐枝探视的权力。若她今日来了,便是本月的最后一次探视机会。
呵,又有何用!
在养伤这段时日里,杨恒派了最好的探子去查那个害他至此的人,却一无所获。作为神翼军副统领,他与不少人结过仇怨,可他清楚,那些人不敢把他怎么样。
他仔细想过,近日与他结怨颇深的,大概是亡国的那对姐妹了吧?
可是,乐槿一直被关在此地,而乐枝在靖贤王的喜宴上被他吓得双手颤抖。
怎么可能呢?
除非......
杨恒有一个猜测,那便是乐枝给霍渡使了美人计、灌了迷魂汤,让霍渡出手来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