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
“行了,抓紧时间进去吧。”
两人话一说完,苏玉舟就朝沈韶春伸出左手。
沈韶春看一眼这只手,又看一眼苏玉舟。
“牵手入内,是为了防止走散。”
沈韶春料想,苏玉舟定是将她的眼神当成了询问解释。
但他不知道,她心中其实明白这是入镜需要,她只是心头另有盘算,当着旁人的面,她有点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其实,我对这种高空项目,不是,高空的路有心理阴影。”
她光是站在绝壁上,看着那些宽度仅供两人并肩而立的飞石,看着由这样的飞石组成的险路,就已经勾起了她心底的一些不那么美好的记忆。
那是比她离开她自己的世界还要早一年多的时间。
那时闺蜜赵小芭遭遇渣男刚刚失恋,沈韶春为了安慰闺蜜,就陪着闺蜜去某处景点玩高空刺激项目。
一个是“A”字形的天空悬廊,一个是走一段悬空踏板的步步惊心。
这真是一个项目比一个项目惊险,那走的叫路么,分明走的都是心跳。
每每往前多走一步,都需要做一番激烈的自我斗争,沈韶春全程是哭着玩完的。
项目结束下来,看到她这舍命陪闺蜜的样子,赵小芭同样哭着跟她说,“咱们这是过命的交情了,往后谁要敢欺负你,我赵小芭必定上前锤爆那人的狗头。”
她当时其实更想锤爆赵小芭的狗头,什么不好玩,非要玩这样的东西,是游戏不好玩,剧不好刷,还是美食不好吃?
打回忆里迅速抽身出来,沈韶春也想明白了,命比较重要,其余都是浮云。
于是她顶认真看着苏玉舟提出请求:“你能不能抱着我走?”
什么是一语惊人,她这就是。
沈韶春说完这句,当下是死一般的静寂。
她也顾不得理这么多了,见人没有应,她又试着跟人打个商量,“您这么厉害,实在不行,你看看能不能背我一下?”
旁边二人:“……”
“我真的不是什么不正经的女子,我就是害怕,我实在不敢走,若您不想主动抱我或者背我,您只要能保证我的安全,您拎着我过去,我也是没意见的。”
片刻后,沈韶春痛悔自己提出了这么个破建议。
她想的拎过去是指像《哈尔的移动城堡》里,哈尔带着苏菲在空中行走的那种样子。
而不是像这个很绝的男人苏玉舟一样,说拎就直接提了她的后衣领,一路将她悬空地拎着,缓缓走到了菱心镜跟前的那块飞石之上。
沈韶春就这么一路看着脚下的万丈深渊,犹如一只尖叫鸡般,一路嗷嗷哭叫过去。
这次的经验,已经超过了那两次高空惊险项目带给她的刺激,直接跃居第一。
人惊险项目还有防护栏,也有保护措施,但他这次呢,就只有一只手。
是以沈韶春被拎着的这一路,就一直各种担心。
她一会儿担心飞石上会有青苔会让人打滑,一会儿又担心对方会不会出手汗一个不小心就拎不住她,也担心他会不会臂力不够,更担心会不会衣服质量不好突然撕裂……
等到双脚终于踩到了实处之时,沈韶春已然哭得抽抽搭搭。
“我好歹是个人啊,好歹是条生命啊,你怎能如此不重视,万一我不小心掉进去了……”
“没有万一。”
“诶?”
“你这么轻,我绝不会拎不动。”
“……”这他妈到底是个什么黑洞男人,她的重点是这个么?
心中有气,是以当苏玉舟再次朝他伸手时,沈韶春没好气地瞥他和他的手一眼,过了一会儿才十分不情愿地一把将自己的手拍进他掌中。
“啪”的一声脆响。
沈韶春使了多少力她自己知道,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她这点力道对苏玉舟来说不算什么,但她这个菜鸡却是疼得结结实实。
什么是伤敌一百,自损一千,看看她发红的掌心就知道了。
待缓过那阵痛,沈韶春才来得及感受握住自己的这只手的温热。
因为长期练剑,对方手掌上结出了一层硬茧子,此刻这茧子就顶住她的掌心,竟让她不自生出几分心安,同时,心上也是一颤。
等她想明白她这一颤,颤的是什么,沈韶春咬了咬舌头。
这天底下到底有没有第二个人,会因为别人手上长出的硬茧,而觉得人很有男人味?
带着三人对自己的鄙视和两分难以忽略的心猿意马,沈韶春就这么乖乖地让他带着自己,未做什么心理准备就已踏入了菱心镜之中。
她不免低头看了眼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白净无暇是苏玉舟,略微透着点黄的是她的手。
这黑白配,黑的竟是她自己。堂堂一个女子,竟然输给了男子,沈韶春不由得叹了口气。
下一刻,某人已经过河拆桥松开了她的手,沈韶春竟生出了两分失落。
沈韶春:“!!”她失落个锤子啊,她这怕不是有个什么大病了吧?
这感情起伏着实有点大,沈韶春不禁陷入思考。
想来想去,她觉得这很可能跟两人绑定了同心锁有关系。
人不常说,人有见面情吗?
未见面之前,觉得某个人这样不好那样不好,见了面之后,觉得这人也还行,并不像传说中那般。
沈韶春觉得自己对苏玉舟的感情变化,八成也是这一样的道理,肯定就是因为绑了锁才觉得两人之间的感觉有了进一步的发展。
不然她真的没法解释自己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怎么就生出失落感来了?
不过这失落感,来得快去得也快就是了。
沈韶春的大部分注意力很快被菱心镜里的所见吸引了去。
老实说,面前这东西也有点太现代了,她仿佛是在一场真人版的吃鸡游戏的开局。
虽然所见的文字她一个也认不得,但不妨碍她辨认出面前这是个地图,还是可以划动并且定位的那种。
而苏玉舟此时正在做的,就是在寻找他苏家在菱心镜里安置的家的位置。
待他一找到,苏玉舟施了个法标注了位置,然后就一回生二回熟的牵起她的手,一起点上那个标注的位置上。
沈韶春只觉,面前忽地就是一白。
那白铺天盖地,十分刺眼,沈韶春被刺得睁不开眼睛。
但耳边却有呼呼风声传来,音量是类似于汽车行在高速公路上还开了窗的那种程度,有些贯耳。
没多久,沈韶春就感觉自己耳朵好痛,仿佛耳膜即将被贯穿。
那痛很快又往头顶扩散,她又觉自己的脑袋好似也要炸开来。
难受令她不自觉加重手上的力道,指甲紧紧抠着握住的这只手掌。
她清晰地感受到那手掌动了一下。
就在她以为他受不了她掐人会将手抽走之时,那只手却反而是将她的手又收紧了两分。
沈韶春诧了一诧,又感觉到对方搁在她手背上的大拇指动了。
察觉到对方是在干什么——
沈韶春:“!!”
第33章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的风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阵阵脚步声,以及整齐的一声,“恭迎小公子。”
声音里有男有女,沈韶春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他二人现在所立之处,是一条宽敞的大街,石板铺就的街上人来人往,不时还有叫卖声远远传来。
烟火气息还挺浓郁。
有人就好,沈韶春那颗悬着的心,此时才落回它本来该在的地方。
“收到小公子传信,老奴立即带人前来相迎,小公子先进门吧,真是许久许久都不来了,不知可还记得老奴?”
说话之人当是这园子的管事。
他就站在他们面前的台阶跟前,随着说出的这句话,对他二人做出个请入内的手势。
沈韶春跟在苏玉舟身边,一抬视线,瞧见面前阔门高第的门匾上写着“苏园”二字。
又一个苏园。
沈韶春边走,边自然而然地拿眼前所见的苏园,与梧桐郡的那个做起了对比。
这宅子从外面看似乎更古朴一些,像个经历过不少世事已经沉淀下来的男子,显得很稳重和有韵味。
沈韶春从比较中抽身,回瞧正寒暄的二人。
苏玉舟身边的人虽自称老奴,苏玉舟也确实称其为鸿爷爷,但沈韶春却瞧不出对方哪里老。
这相貌和体态乃至声音,那都不过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模样。
她最惊讶的还是男人的样貌,这简直就是苏槐序步入中年后的样子,她不禁对人生出几分亲切感来。
惊讶之余,她又分了些注意力给中年版苏槐序身后跟随着的一群男侍女使。
那是个个样貌出挑,站在一起,沈韶春不禁生出自己是在看一场什么选秀的错觉来。
这苏玉舟也是个人物,家里养着这么多美人儿,他身边却空白至今,真真白瞎这么多资源。
当真是旱的旱死,涝旳涝死啊。
自古深宅多逸事,沈韶春怀着瞧热闹的心思打量那群水灵灵的女子。
她总觉这么一扫过,似乎有那么几双手攥紧了拳头,有那么几双脚在碾着地,不是表面所见这么开心快乐的样子。
接下来,怕是有的闹腾的。
沈韶春暗暗思忖,撇开注意力继续落回那主仆二人身上。
“距离上一次相见,竟然已经过了近千年。”
“是,上一次相见,我年纪尚小,故而并不晓得是在此处。”
“是,话说今次怎的小公子自己来的,不知老祖宗和老爷和两位公子和夫人们可还安好?”
“鸿爷爷,”苏玉舟停下脚步,拉住苏鸿,“太爷爷他们均已过世多年,现下苏家只剩我与二叔的孩子苏玉磐。”
“……怎,怎会?”苏鸿顿时睁大双眼,“是谁干的?仇人可除了?”他说这话时眼底有痛有狠厉,但不过一瞬又转了红,像是悲上了心头,“我,我就说,主子们怎么这么多年都不曾现身,却未曾想,未曾想……”
“鸿爷爷莫要太过伤心,此仇我定会一一讨回来。”
苏玉舟说定会讨回来,那便是非要血流成河不能平息的事情了。
沈韶春听着二人说话,一时不知道是该同情这个连主子逝世多年都不知的鸿爷爷,还是该替那些所谓的仇人捏把汗。
不过,把人家杀得只剩两个年纪最小的,对方做得也不见得多招人待见就是。
沈韶春很快从这思绪中抽身,将注意力放在当下所见的园子里。
三人由垂花门入内,一路往中苑的主苑去,沈韶春一路走一路看,只觉这园子设置得梧桐郡的那个是大同小异。
就这去中苑的路,即便没人引领,她也能轻巧寻到。
三人由侍从跟着,路过了南苑,对方似是才忽然想起来问她是谁。
“小公子,不知这位可是小夫人?”
尽管只不过暂时顶了苏玉舟身边人的名分,但她可是不能适应“小夫人”这三个字。
乍一听,她反而联想到“小妇人”,莫名有些想要发笑。
却听苏玉舟答得十分干脆,“是,她姓沈,沈游的沈,韶华春|光的韶春。”
被这位鸿爷爷夸了句好名字后,苏玉舟又向沈韶春道:“苏鸿爷爷是阿序的爷爷,是我们家第一位管事,你跟我唤他鸿爷爷即可。”
沈韶春小小琢磨了下“沈游”这个好听的名字,回神当即甜甜叫一声:“鸿爷爷。”
面对人友善的打量,沈韶春当真生出了些新媳妇进门面见家长的局促来。
为了缓解这点尴尬,她半垂着头勾了下耳边碎发,抬首又笑,“您实在很不像个爷爷,”
她这句话令在场的人均是一愣。
沈韶春赶紧接上话头,“您这么年轻又帅气,若不是辈分在这儿,我其实更愿意唤您一声伯伯,不想把您叫得这么老。”
“哈哈哈。”
这一张一弛间,气氛陡然扭转,变得其乐融融。
苏玉舟不由得偏头瞧了眼沈韶春。
这一眼里的赞许,苏鸿瞧得分明,当下对这个女子也多生出几分爱屋及乌来。
在人入了中苑之后,跟侍从们吩咐,也多了几分着重。
着重准备她的穿用之物,更仔细挑拣了女使丫头,一应是心思纯粹的才敢往那苑里送。
沈韶春进入新的环境,又要与新人磨合一阵,她是费了劲了才让女使们明白,她是个完全能生活自理的成年人。
不管如何,她现在终于是成功地泡在了浴桶内,舒舒服服地洗去那一身的汗津。
入个菱心镜可是折了她个大磨了。
洗澡之时,整个人放松,但思绪似乎是最为活跃的时候。
沈韶春舀着水往脖子上浇,开始回顾从外界来这菱心镜中的所见。
两个世界的时间,似乎并不同步。
他们来时,外界是将夜了。
而这镜中,他们入门时,从外头的叫卖声里她听见的一句“大爷,要来碗早点吗”,以及太阳离升至头顶还有一段距离来看,时辰应当还早。
这样的时间差异下,那她和苏玉舟的十日之约,到底是按外界的时间算还是里头的?
且,她只知自己和苏玉舟来此是为了修炼和解毒,却不知道二人具体是要做什么。
非是她没问,而是苏玉舟自己也不大清楚,他当时就只同她说了句,“一切等入镜自然就清楚了”。
方才她瞧见苏玉舟叫上那位鸿爷爷去了书房,想来这也有一阵了,他应该是清楚两人具体要做什么了。
沈韶春停下浇水动作,回神发现自己的视线就停在右手手背之上。
她不由得咬了下唇。
思及方才在入镜的路上,她因为紧张而掐了苏玉舟的手掌,换来的竟不是对方的嫌弃,而是……
持续地,由上而下地,用大拇指在她手背上做着抚摸的动作。
那感觉就像是,在给她顺毛。
有点温柔,有点让人不知所措。
苏玉舟哎,他可是苏玉舟。
一个动不动把人烧成灰烬,取人项上人头,对人冷冰冰,时常嫌弃她的人哎。
竟会在那个时候,做出这样出乎意料的动作。
“肯定是因为同心锁。”
沈韶春想想绑了同心锁之后,自己心境似乎也有变化,觉得这才是合理的解释,就像她那时生出的失落一般。
两人被同心锁操控了,都有点莫名其妙。
“一定是这样的。”
沈韶春左手按在右手手背上,只是回想了下当时的感觉,她就已觉得脸颊有些发热,她猛地憋气将自己整个滑进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