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极狠狠咬他手指头一口。
谢春山吊着它的小牙齿玩一会儿,被它咬得痛极。他嫌恶地一把将孟极扔出去,姜采手疾眼快地抱住。谢春山皱一下鼻子,道:“还是应该让百叶养你。我是不适合养这种小东西的。”
他喃喃:“也不知道百叶如今在哪里。”
张也宁在旁轻轻咦了一声。
谢春山立刻抬头:“怎么,你看到百叶了?”
张也宁:“……”
姜采回答:“我们看到巫少主了。”
谢春山一怔,与他们一道抬头,看到面前人群忽然聚集起来,一重重人围向一个方向,一辆华丽的马车出现在路的尽头。
而巫少主,正和那群百姓挤在一起,想靠近那华丽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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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一同挤入人群,去靠近巫长夜。
人群喧哗,数不清的人追着那华丽马车,高喊着——
“圣女大人,圣女大人,一定要将我们的祝福送给傲明君。一定要让傲明君知道我们的心意啊。”
“圣女大人,岛中今年一定要好好修神庙,你们要好好祭祀啊。对了,一定要把傲明君的神像再刷一层金……咱们不缺灵石的!”
“傲明君是芳来岛永远的神!”
人群的激动让人疑惑,除了芳来岛,谁也不知道“傲明君”是谁。但是……他们大约知道芳来岛是在祭祀一个人。看看这些人的疯狂,大约那位傲明君在芳来岛人心中的地位,和永秋君在整个修真界中的地位,也差不多吧。
姜采低着头,思考着这事。
张也宁抽空与姜采解释之前的事:“织梦术开启的时候,我与谢兄、巫少主在一起。盛明曦夜里偷袭我们,不知是何目的。我们打斗间,盛明曦在半空中开了一空间裂缝,巫姑娘被关在那裂缝中。
“巫姑娘被盛明曦威胁,开启了织梦术。”
姜采眉毛皱起。
三人靠近巫长夜时,姜采喃声:“你们的意思是,芳来岛如今发疯的原因,也许不是盛知微出了问题,而是盛明曦出了问题?是盛明曦要开启织梦术,是盛明曦要曾经的无生皮变成逆元骨,要原来的逆元骨成为傀儡,成为无生皮,供养新的逆转的逆元骨?”
谢春山:“你还记得长水说的话么?”
——长水说,岛主疯了,不要听她的,她在胡言乱语。
姜采心神一动。
她突然注意到一个细节。
她喃喃自语:“那日山洞中,长水进来,与我们说,‘岛主疯了,我送你们离开’。他之后又称呼师兄为‘少岛主曾经的未婚夫’。”
张也宁颔首:“其实长水早就告诉我们了。发疯的人一直是岛主,少岛主盛知微可能才是被关起来的那个。只是我们当时以为芳来岛有人篡位,盛知微已经成了新的岛主。长水口口声声的‘岛主’,我们一直以为是盛知微。
“但实际上,岛主一直是盛明曦。
“是盛明曦要杀我们,是盛明曦威胁巫姑娘开启了织梦术,是盛明曦要将我们困在此梦中。”
说话间,三人已经到了巫长夜身边。
巫长夜失去灵力,没有注意到有人靠近。但是他也无暇顾忌这些,姜采三人跟着他,他则在跟着人群中一个人。巫长夜终于追到了那人,在那人肩上重重拍一下,喘着气,神情复杂:
“果然是你啊。”
那人转过头。
姜采三人都愣住了:这人年轻而俊美,也没什么奇怪的;奇怪的是,这人一双异瞳,与巫长夜何其相似……这不是巫家现任的家主,不是巫长夜的父亲么?
但是在这个梦境中,巫家主只是一个年轻的外来修士,他看着一张与自己极度相似的脸,却顾不上奇怪,只急急忙忙地“嘘”一声。巫家主神神秘秘道:
“小声点,别惊动了圣女。”
他露出痴迷的笑,看向那华丽马车。马车四周纱帘垂落,影影绰绰,隐约露出一女子的身形。巫家主与人群一同大声喊:
“圣女大人!
“圣女大人真好看,圣女大人真漂亮!”
他趁乱大喊一句,充沛灵力穿梭人群,直入那被风吹开的纱帘:“明姑娘是世上最好看的姑娘!”
马车中,帘幔后的女子掀开纱帐,遥遥地向这个方向看来。
云鬓花颜,金步摇微。
她盛装而坐,目光清渺,带着吃惊又微羞的神色。然她圣洁纯美,周身笼着的白雾,让她不类凡人。
巫家主痴痴笑:“明姑娘真好看。”
巫长夜有些发怔。
巫长夜肩膀被人从后敲一下,他回头,看到姜采三人。而三人沉默,与他一同看向那马车中的芳来岛圣女——
那位圣女的面容,与所有人见过的巫展眉,相似九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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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梦境中,芳来岛的男子都依附女子,不依附女子的男人便没有灵力。但是对于外来者巫家主来说,他灵力充沛,自由出入。三个没有灵力的男子,再加上一个并不是很想拦的姜采,眼睁睁看着打个招呼后,那巫家主就消失不见,不知道去了人群哪里。
几人能做的,便是将巫长夜先带出来。
四人寻了茶馆坐下来休憩,面对三道审度的目光,巫长夜拍桌子:“怎么了!我进芳来岛就是别有目的怎么了!”
姜采笑:“巫少主那时候说,你是与妹妹一起历练,遇到雨归姑娘,才跟着一同进来。然后雨归姑娘与巫姑娘一起进入芳来岛时,两人便失踪了。那时我便奇怪,巫少主和巫姑娘形影不离,巫少主怎么会让巫姑娘独自一人进芳来岛。
“但若是巫姑娘和芳来岛有关系,那便简单了。巫少主现在还不说实话么?”
巫长夜面容沉静片刻。
他有些怅然地看向窗外,落落道:“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展眉母亲曾是芳来岛出来的人。我母亲对此一直不满,她母亲死后,我父亲抑郁寡欢,让祖父很生气。虽然我父亲还是巫家家主,但是家里人已经放弃他,开始培养我。
“展眉小时候过得很不好,所有人都厌恶她,打骂她。我父亲整日酗酒,不问世事……我开始将展眉带到身边后,展眉才告诉我,她不是杂种,她有母亲的,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母亲家对她不闻不问,为什么芳来岛不派人去接她。
“她从小就和别人不一样,巫家所有人都瞧不起她……她以为芳来岛是她的家,她一直很想回去芳来岛。”
他脑海中,想到的是幼年时巫展眉被欺负的模样,她通红的眼,被人撕开的衣服……他救下她,她蜷缩在他怀中,抱紧他不停哭。
他是高高在上的巫家少主,她不过是生母不祥的杂种。他母亲是巫家嫡妻,她母亲算个什么东西?他明明恨她让自己母亲不开心,可他抱着幼小的她,又不舍放开她的手,再将她丢回黑暗中。
巫长夜苦笑:“可是,我们谁也没想到,芳来岛原来是这个样子。”
他从来就知道巫展眉体质与其他人不同,当他知道芳来岛的无生皮逆元骨后,他便怀疑巫展眉的母亲,就是无生皮,而供养者,当是他父亲。
这让他情何以堪。
年少的少主以手盖脸,当他不暴躁的时候,阳光落在他身上,睫毛颤颤,鼻梁挺高,他是何其阴柔秀丽。
巫长夜指缝间流淌着日光葳蕤,他涩涩说道:“我知道盛明曦是如何威胁展眉的。我妹妹,那个傻姑娘,盛明曦只要告诉她——我让你见到你母亲。她就会傻傻地去帮盛明曦织一场梦,梦回百年前。
“她想见到自己母亲,而我——我也想知道,我父亲是怎样一个人。这些年他对我母亲的不闻不问,展眉母亲的早亡……他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我想知道我父亲,和展眉母亲的故事。我要知道我这些年对我妹妹,有没有做错;而展眉,她想从梦中知道答案——她多年的委屈和怨愤,是否值得。”
梦中逆元骨和无生皮逆反男女的事,当是盛明曦要的梦;而巫家家主和圣女的出现,不过是盛明曦将自己知道的一些事,当成送给巫展眉的礼物。
两个时间段,应该是被融合在了一个梦境中。
这便是织梦术。
以现实为依托,以心为镜,织一场关于过去、些许虚幻的梦。
世事带走了时间,却带不走过去的故事。过去发生的每一天,都可以在梦中回溯到相遇的起点。
巫家人不相信人说的话,他们只相信梦境——
你的一切故事,一切心事,一切秘密,真真假假,多多少少,都会藏在梦中。
第39章 几人说话间,姜采忽……
几人说话间, 姜采忽然想起一事,奇怪地看一眼巫长夜。
巫长夜已然自暴自弃,他拍桌子:“我可半句没说谎!你们还有什么疑问的, 一径问了便是!”
姜采微微一笑, 她饮一口茶。
巫长夜目光紧盯着她。
姜采偏过脸,道:“些许小事,不重要, 不问也罢。”
巫长夜:“问!”
姜采:“还是不问为好。”
巫长夜怒得一下子跳起,将他腰间狼毫往桌上一砸, 谢春山和张也宁都在旁观看。巫长夜受不住激,嚷道:“姜采你这样最是讨人厌!我们共同在这个破梦里,要破梦得大家同心协力。你可别让我成为被大家不信任的那个,有什么话,你一次性说个明白!”
姜采无奈。
她推脱数次,他反而更加死心眼。
姜采只好问道:“论理来说, 百年前, 你父亲若是才来芳来岛与展眉母亲相识的话, 那展眉应当是百年内才出生的。而看你这般愤愤不平, 你大约出生时间与展眉姑娘也差不太多。那岂不是说,你的年龄连百岁都未到?”
巫长夜怔一下。
其他两名男子听到这里, 都已了然。
就听姜采揶揄死了, 她一边饮茶, 一边觑着巫少主:“百年前, 我师兄可是与芳来岛少岛主定过亲的。这辈分算来算去……巫少主,原来你真的是个小弟弟啊。”
她笑:“修行路刚开始的小弟弟而已。”
巫长夜:“……”
他一下子涨红脸,梗着脖子怒道:“修行路不问年龄,只问天赋。我天赋极好, 不到百年就学会了我巫家绝学织梦术,你们嘲笑我什么?”
谢春山连忙笑:“没有嘲笑,从未嘲笑……噗。”
巫长夜立刻瞪向他。
谢春山趴在桌上,拍桌大笑起来。他和姜采三人,修行年龄都以千年计,偶尔遇到巫长夜这般用百年计的弟弟,这个弟弟还一直与他们平起平坐……他当真忍俊不禁啊。
按理说,能和他们平起平坐的,当是巫长夜的父亲才是。
巫长夜吼道:“谢春山!”
谢春山实在忍不住笑,他笑起来眉目飞扬,春水流波,勾得一整个茶馆的女修们都看过来。只是姜采坐镇,那些女修蠢蠢欲动,到底没有过来。然而巫长夜已经从脸红到脖颈直红,他大吼一声,扑过去揍谢春山。
这两人如今受到梦境影响,都没有法力,打起来,像是蠢鸡互啄一般。
这让那些偷看的女修们脸都红了:
“好有福气的女修啊。”
“三个男子都好好看……她怎么能一下子娶这么多漂亮的夫妾啊?”
女修们羡慕无比,见那位被他们羡慕的女修侧过脸,望着那位坐在窗下的少年道士,眼中噙着丝丝笑意。
张也宁静坐安然,垂头时,目中也带了些笑意。
姜采与他用唇语说话:“如何?”
“不如何,”他回答,还瞪了她一眼,说,“你便这般戏弄巫少主吧……调皮。”
姜采见他目中含笑,心中不禁觉得开心,心头有些酥酥痒痒。
张也宁与谢春山不同。谢春山失去法力,也心态好极,能说能笑,压根不在意自己灵力全无,他坦荡无比地就决定依靠姜采,等着姜采保护他;但是张也宁不那般。
一路走来,张也宁都沉静万分,连活泼的重明都不伪装了。许是失去灵力的缘故,他肤色始终有些过于苍白,一路上心思沉沉,连个笑影也不见。
他这般心事重的人,能在此时笑一下,姜采有些欢喜。
她冷硬强势惯了,心里觉得开心,便想让他心情更好些,然而她手足无措,却又不知道该拿张也宁如何办。她干脆坐近他,为他夹了一箸子菜,殷勤地送到他面前的骨碟中。
张也宁愣一下,意外地看她,不明白她在做什么。
姜采道:“你如今失去灵力,身体不比寻常时候。你不能再像平时那般辟谷了,还是要吃点东西的。”
她随意地给他夹满了一碟子菜,笑吟吟:“做凡人呢,我还是有点心得的。幸好我之前刚从人间历练回来,还没忘了凡人要怎么做。张道友,你可得小心呵护你这具身体……没有法力的人最为脆弱了。”
张也宁神色微微一变。
他却没说什么,任由她这般。
姜采看他片刻,又不觉有些心疼他。想来这位高高在上惯了的重明君,应当几百年都没有过这种被压制的感觉了。仙人下凡,处处不适,还要吃尽苦头……
姜采趁着那打斗二人没有注意他们的时候,她手中箸子拨动碟中菜叶,垂着眼皮,慢悠悠开口:“张也宁。”
张也宁:“嗯?”
姜采:“不如你与我双修吧。”
张也宁一口茶含在口中,他咳嗽一声,面容被呛得红透。他震惊万分,乌黑眼眸瞪大,不可置信地看她。
半晌,他咽下茶水,道:“荒唐!”
姜采手撑着脸,偏脸欣赏他的表情。她挑一下眉毛,眉梢尾的黑痣就轻轻一跃,被日光渡上一层靡金色,惑人勾魂,如一滴水滴入人心,吊着你不上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