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到最后,声嘶力竭,伏在地上,她怀里的孩子受到惊吓,啼哭起来。
行香子本来要害的是青螺,却没料到祝翠微竟然舍命救去救青螺,反而使他自己被封进万魔之门中去。这件事本来就是她心头的痛处,此时被青螺一提,嫉恨交加,突地上前,一把将青螺手中的孩子抢了去。
青螺又急又怒:“你做什么?”
行香子恶狠狠笑道:“好好好,我本来要发发慈悲,待你魂飞魄散之后才了结这小孽种,如今看来,倒不如让你亲眼看着他断气,好叫你一次恨个痛快!”
青螺怒极,拼力要解开身上禁制,却那里解的开?她只得说:“你杀了我,留下孩子的性命!他好歹,好歹也是他的孩子!”
她只想女人天性,孩子好歹是祝翠微的血脉,行香子固然恨这孩子,也总会留下所爱之人的骨血。她却没想到行香子根本已经发了狂,一听见她这话,眼里只见得这小婴孩正是祝翠微同青螺万般缠绵温存的证明,登时红了双眼,狂笑一声,将那孩子高高举起,就向着石面掼下去。
青螺惊叫一声,母亲的天性竟神奇地使她被禁制了的身体得到瞬间的自由,只一瞬间,已足够她使出一个能救了孩子的术法来。
那孩子眼看就要落在地上,刚好被青螺的术法击中,小小身子立刻悬浮不动,周身泛起诡异的紫红光芒,连身边的空间都微微波动起来。
行香子不知道这是什么术法,生怕中了青螺的计谋,远远退了开去。
青螺慢慢挣扎到那孩子身边,看着孩子的小小脸孔,落下泪来:“我可怜的孩子,你的爹娘甚至还没来得及给你取个名字!”
她眼神飘忽,又说:“你爹爹曾经对我说,姓青,知道的人都晓得这是修罗的姓,以后我们俩个人隐姓埋名,天涯相伴,不如把他的姓给了我,他却姓梁去。梁祝,那本来是人间的传说里,极恩爱的一对情侣。”
她看着孩子,含着泪微笑起来:“你要记住,你是姓梁的,知不知道?”
那孩子睁着一对红宝石似的大眼,看着他的娘亲,也不知道听不听得懂。他周身的紫红光芒越来越盛,小小身躯却越来越模糊。
青螺悲泣道:“咱们娘俩这就永别啦。孩子,待你解开这咒术,你要记得为妈妈做两件事。第一件,这女人如果真的成功了,你就去寻你爹爹。第二件,这梦泽,就是妈妈的葬身之地,你要记的来这里烧柱香给妈妈,告诉我你爹爹好不好。”
眼看那孩子的身形越来越淡,渐渐消失,青螺只是哭喊:“要记得!要记得!”
终于那孩子完全消失不见。
第38章 口水的初见
那一年,首阳山的掌门首阳先生下山去,回来的路上,经过山脚下的小县城,看见一群小乞儿。其中一个孩子,只不过是四五岁的模样,混身竟有冲天灵气,一双眼睛更是隐现红芒,旁的孩子显然也隐隐觉察了他的不同,不知道是怕是憎,纷纷都欺负他。这小孩却也奇怪,年纪小小,居然不哭不闹,眼眸里也没有惧怕萎缩,倒是一幅沉稳安静心中有数的模样。
首阳先生走过去,弯身问他:“孩子,你爹爹妈妈是谁?”
那小孩仰脸看了看他,又想了想,摇了摇头。
首阳先生说:“他们在哪里?”
那孩子想了半晌,又是摇头。
首阳先生道:“他们可是不在人世了?”
那孩子眸色暗沉,没有点头也没摇头。
首阳先生又问:“那你姓什么?叫什么?”
这次那孩子的眼眸亮了一下,似是想起了什么,终于开口说话:“梁。姓梁。”
首阳先生微微笑:“姓梁?很好。那你可有名字?”
那孩子小脸上现出思索的神色,过了许久,又吐出两个字来:“梦泽。”
首阳先生把梁梦泽带上首阳山去,让他做了他的小弟子。他能看出这孩子身上有一半修罗的血统一半人类的血统,却断然没有把他同几百年前的旧事联系起来。每每好奇这孩子的来历,但他年纪小小,问什么只是摇头,也只能作罢。
这孩子从小就不喜人亲近,年纪越大,越发沉默寡言,一个少年人,竟然像有天大的心事。首阳先生问也问不出什么,又想他四五岁上山之后,几乎不曾下山,能遇上什么事?大抵不外乎是因为面貌奇异被同门生疏了,于是又教他如何用法术遮掩他瞳孔的颜色。他学是学了,性子却依然故我。幸好一班同门都渐渐年纪长了,他沉稳的脾性慢慢被大家欣赏,首阳先生这才不那么挂心。
☆ ☆
“我随着师父上山的时候,很多记忆还是模模糊糊。后来年纪渐长,慢慢将之前的事情都记清楚了。那时候,师父对我好,我总故意忽视。心里知道自己以后是一定要做到答应母亲的事,设法救出我父亲,再去告慰母亲使她安息。既然一定要这样做,所有守门的术法中人,包括师父,都可算是我的敌人,我总无法诚心和他们来往。直到后来……”梁梦泽慢慢地讲述,说到这里,他停下来,抬头看着远处的夜色,嘴角含上一抹淡淡的笑。
其余人都静静坐着,各自被方才所听到的真相震惊,想想青螺跟祝翠微为了彼此视生死如无物,想想行香子因爱发狂竟狠毒若此,又想梁梦泽身世竟如此曲折,心里都唏嘘不已,一时间也没有人催他再讲下去。
苏幕遮的话语因震惊而微微迟疑:“那当时,闯入我碧山的……”
梁梦泽问:“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苏幕遮咬咬唇,说:“不到百年前。”
梁梦泽面容上现出淡淡哀戚之色,道:“那个时候,我母亲早已身亡。”
白无双点头说:“那个时候,该是青……行香子来祝家意欲袭击第四代守门人时候的事,她当时被大家联手击退,受伤不轻。”
她本来说“青螺女魔”说顺了嘴,刚说了个“青”字,忽然见行方挑着浓眉瞪她一眼,立即醒悟,急忙改了口。
苏幕遮闭上眼睛:“是,她那时候浑身血迹,十分狼狈。”
梁梦泽说:“她大概是受伤之后,又想去那湖底洞窟休养,却没想到云梦二泽已经崩塌干涸,那湖底洞窟也被掩埋,她无处可去,却误打误撞进了你们在碧山的封印。”
白无双奇道:“那两个大泽后来崩塌干涸了?为什么?”
梁梦泽说:“这件事我也不清楚了。”
小七忽然柔和地说:“说不定是你母亲显灵呢。”
梁梦泽转头看她,见她看着前方,眼睛湿润,神情迷离,显然仍在因刚听到的旧事入神,不由得心中柔软,微微一笑,轻握一握她的手:“你说的是。”
小七回神,见他正看着自己,又微微脸红,问:“那后来呢?”
后来?梁梦泽微微一笑。后来,陌阳师兄有意要他这个总是一脸郁郁的小师弟散心,带他去了他的家。
他在那里见到了陌阳师兄的女儿,也是新的守门人。
他当时望见院子里树下那小小背影,手心渗出汗来,要完成母亲的遗愿,解下心头重压,可全都着落在这小女孩身上。
那小女孩听见大门响动,回过头来,先看见了他师兄,圆不隆冬的小脸上立即绽开灿烂的笑颜。
“爸爸爸爸!”那小身子朝着他们猛扑过来,他师兄上前一把将她抱在怀里,那小女孩咯咯笑,抱着她爸爸的脖子,在脸上没头没脑地一阵乱亲。
亲热够了,总算看见他,她朝他打量一番,红扑扑的圆脸上露出友善的笑:“哥哥好!”
他师兄放下那小女孩,拍拍她的头,说:“七七乖,要叫师叔,这是你小师叔。”
那小女孩又咯咯笑,突然朝他扑过来,圆滚滚的小胳膊勉强抱住他的腰:“哥哥!”
他师兄说:“七七,叫师叔,师叔。”
那小女孩笑得更加开怀,仰脸看着他:“哥哥抱!”
他师兄满脸无奈,又说:“梦泽,你且抱抱她,要不然她决不肯善罢甘休。”
他看那小女孩嘴边都是口水,心里十分挣扎,又想着同她混熟,以后行事才方便,这才伸出手,把她抱了起来。
小女孩笑逐颜开,突然抱住他的脖子。他一惊,想起方才师兄受过的礼遇,心下大骇,直想把这小女孩扔出去,可师兄就在旁边,怎么能扔?心思转了两转,小女孩那润嘟嘟的嘴已经扑天盖地亲上来,他的眉头眼睛,鼻梁脸颊,甚至嘴唇下巴,都被她盖了满满的口水印。
他几乎僵成石柱。
平生第一次抱人,也第一次被人亲,还亲得如此惨烈,令他向来冷静的脑子瞬间空白。
那小女孩却巴紧了他,兴高采烈地宣布:“哥哥,你是我最喜欢的人!”
这下子,还加上平生第一次成为别人最喜欢的人。
他瞪着那灿烂小脸,心中莫名酸软,只觉的好似有些柔软温暖的东西直钻到胸中去了。
他师兄哈哈笑:“梦泽,恭喜你成为第六任‘七七最喜欢的人’!”
没想到,他这一任,也成了最后一任。
行方说:“后来怎样?你若仍然要打开万魔之门,我就……”
“后来我遇上七七,就改了主意。”梁梦泽微笑,“就像我方才说的,我留在她身边,只是因为我想伴着她。于她有损害的事,我是断然不会做的,行少掌门,这下你可放心了?”
小七脸上轰然涌上热潮,他,他,这话可算是表白?
第39章 终章
行方一怔,抬眼看梁梦泽的神色,见他看着祝小七,眼光如水,恍然大悟般“啊”了一声,说:“那难怪……”
梁梦泽笑问:“我所说的,行少掌门不怀疑?”
他这一番话,颠覆众人长久以来的认知,行方却几乎毫不怀疑,所以他有此一问。
行方叹一声:“只因这样一来,一切的难解之处都正好有了合理解释,由不得我不信。”
他顿一顿,又说:“不瞒大家,我这次来修罗界,就是要找一个我们五行门的叛逆出来。这事要从一个多月前说起。当时,我们五行门里镇着的一件法器被盗了,这件法器想必大家都听说过,名字叫‘渡魂珠’。”
白无双说:“渡魂珠?我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小七也记得好似在那里听过,一时间却想不起来。
苏幕遮说:“我想起来了,这渡魂珠是不是那件可以吸取人的魂魄的邪恶法器?”
行方道:“正是。”
行方来到修罗界,是因为五行门的渡魂珠被盗,因为门中长老推算出失物在修罗界,所以追了来。
白无双也说出自己来到修罗界的原因,原来是追寻一名叛逃白家的族人而来。那名女子名叫白木儿,六年前从白家留书出走。她本来与另一世家子弟有婚约,这一变故令得两家几乎反目成仇,白家族长大发雷霆,要捉她回来问罪,却没想到几年一直不见她踪迹,却在不几日前,突然得了一些蛛丝马迹,于是就派了白无双追来。
梁梦泽发现小七的项链不见,一问之下心中大惊,原来那是他找来的息石之泪,正是得到息石的关键,却没料小七被苏幕遮所骗,心灰意冷之际将它送了人。
梁梦泽不欲小七内疚,并不动神色。
天亮以后,几个人回城。梁梦泽密托秦观楼寻回项链。秦观楼借口伤势过重,留在北舍城养伤。梁梦泽,祝小七,行方,白无双,带着苏幕遮一起向王城进发。
一路上小七看到苏幕遮总是难免伤神。
梁梦泽一路对小七体贴照顾,诸多亲密,小七心中欢喜,却没有胆量说出自己的心意。
小七问起北舍城的雕像的事,梁梦泽对此也没有头绪。
一行人临近王城,受到一伙修罗的袭击,袭击者意图捉走祝小七,又奇怪地特别对梁梦泽痛下杀手。小七为保护梁梦泽险些丧命,幸得苏幕遮舍身相救。
看到苏幕遮伤重,小七想要原谅他,却在想起母亲与秦观楼时犹豫难决。
梁梦泽看出她的苦恼,开解她。
梁梦泽笑道:“若是随着我的心意,当然是趁现在在你耳边将他狠狠骂一通,让你今生今世不想与他再见面才好,但那终不是你的心意。若是如此,你日后必定每每念及此便郁郁不乐,疚憾不安。”
于是小七原谅苏幕遮。苏幕遮仍因为族人性命而被束缚,于是离开了众人,独自前行。下次再相见,便是敌人。
一行人到了王城,便被守城修罗带到王殿去。有一名修罗接待几人,自称名叫青虬,是梁梦泽的舅父,修罗王的儿子。他声称修罗王病重,不能接见众人。
原来那塑像正是修罗王,他是梁梦泽外公,青虬说两人十分神似。
白无双在殿中望见一名女子,似是白木儿,要上前追寻却被青虬阻拦。
几人被安排住下,随即发现似被软禁。
梁梦泽怀疑青虬所言,夜晚独自去探王殿,跟踪青虬之后,发现隐秘地室。
青虬离去后,梁梦泽进入地室,发现那里正软禁着年老的修罗王青王。
两人一番言语试探之后终于相认。
青王道出原委,原来他本想让女儿青螺继承王位,未料青螺为情离开修罗界,又不行殒身。修罗界众对人间界愤恨难平,几欲报复行动,但青王以众生为重,安抚众人,并未有所动作。
青虬一向对父亲不传位于己耿耿于怀,青螺死后,本以为有希望,却没想到青王推算青螺有后,有心找他回来。
青虬气愤难平,在探知梁梦泽来到修罗界后,更是认识到自己没有希望,于是利用青螺旧事煽动诸位长老,获得支持。而后竟然秘密将父亲软禁,逼他交出修罗族王者信物,让位于己。
两人长谈之后,青王欲将王位传于梁梦泽,却被他拒绝。梦泽称只想解决问题,带小七回家,对于修罗族王位之争并无兴趣。
梦泽欲带青王离开地室,青虬却突然出现,两方争斗中,青王为保梦泽受伤濒死,梦泽感受到血亲深情,大为震动。青王将王族印记打在梦泽额上,信物溶在血中交予了梦泽,随即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