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殿内传来了低沉的厉喝,司徒凌从内缓缓的打开殿门,沉声道:“八弟,十一弟,你们且进来。”
眼见着门户大敞,司徒凌端坐殿中,其余人恭谨的在殿内站成了两列,司徒缙麒站在殿门口不断的吞咽着口水,心内拿不准主意了。
皇后身着着华服锦绣气势汹汹的带着人赶到了,见到司徒晋麒的样子,很是瞧不起。皇后索性用力推了一把,将他推进了宫内。
“母后,母后,我们要怎么办呢。”司徒缙麒慌了神,凑向站在一旁的皇后求助着。
“没用的东西。”皇后冷哼着推开了司徒缙麒,昂首挺胸的大步向前走着,道:“要是你大哥还在,还会有这些事情,到底是不争气的东西!”
司徒缙麒眸中黯淡了下来,红了眼眶,似乎他无论怎么做,怎样的拼死效忠。在母后的心底都比不上大哥,更是毫无用处。
转瞬之间,风云已变。
宫外的已经杀入了宫内,与会和在了殿内。
第60章
“如今请母后进来,是朕,想与母后谈一谈。”
“有什么好谈的。”皇后不屑笑道:“成王败寇,而今是你赢了,你自然说的算了。”
“朕知道。”司徒凌轻叹一声,道:“在母后眼中,朕无能无德,自然是德不配位。但母后平心而论,老八就真的适合吗?”
看向司徒晋麒期盼的眼神,皇后立刻转头,神情中的厌恶,是无法藏匿的,瞬间击溃了司徒晋麒心内所有的幻想。
母后,母后……司徒晋麒心底的声音再无其他了。
“还有太子的孩子,”皇后嘲讽的笑着:“还有老八的孩子。你也有孩子,十一也有孩子。”
司徒培林听的汗毛耸立,皇后是疯了吗?
司徒晋麒不敢置信的抬头望向皇后,喃喃着,母后……
司徒凌未见恼怒,挥手示意义愤填膺的司徒佑允闭嘴后,淡淡道:“兄弟几人都是父皇骨血,子孙几人亦然。但母后,除了老八之外的兄弟并不是您的骨血了。”
“那又如何!”皇后怒吼道:“谁坐江山又是如何?”
“那为何不能是朕坐江山?您一样是圣母皇太后,为何要闹?”
皇后瞬间安静了,斜睨着司徒凌冷笑着:“如何能一样。”
司徒凌叹息几不可闻:“无论如何,朕都尊您为母后。”
皇后眉宇间写满不屑,仿佛神明见虫蚁。
“如果母后要一意孤行,儿臣愿回边塞,点回三十万兵马,以慰父皇。”司徒佑允赤裸裸的威胁着:“想来岑老将军也会同意的。”
少拿他来压我!皇后转头恶狠狠的瞪着,几乎要怒吼出声了。
司徒璟烨向天拱手,道:“儿臣无能,愿向祖宗请罪,如若母后一意孤行,十步之内,宁以一命换一命!”
司徒晋麒闻声,冷眉喝道:“大胆!这是母后!岂容你们不恭敬!”
皇后忽而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恍若听到天下最好笑的事情,要将心肺笑出。
“我料到了凌家没了什么底子,生性软弱最好拿捏。怎么能想到,你们竟然集体的聚在一起,齐心合力的一起反对我?我是你们的母后!是你们的嫡母啊!”皇后撕心裂肺的吼着。
殿内的皇子铁甲铮铮,皆是低头沉默无言。
无论是父皇选了谁做皇帝,虽是各有心思都是心悦诚服,因为知晓父皇慈心仁厚,定不会再他们百年之后,叫他们为难。
他们的岁数都不小了,都有家族亲眷,谁都不想去赌一场。
可皇后不一样,她身后有镇国公府虎视眈眈,自己又野心勃勃,若不是父皇百般阻挠,后宫的子嗣不一定会成什么样子。
“母后糊涂啊!”司徒凌痛心疾首的喊道:“任凭是谁不是母后的孩子,母后又何必执着呢?”
“我就是怨。”身着着华服的皇后瘫坐在地,目光有些游离:“我本是国公府的嫡女,凭着天下什么样的姻缘我找不到,夫妻和睦兄友弟恭平安和顺,我想过的日子就在眼前了,但一切都没了。”皇后忍住哽咽,继续道:“我嫁给陛下时,他尊我敬我,但并不爱护我,宫内但凡出了一点差错都是我的过错。但凡有一个孩子不稳妥必定是我的失职,既然如此,我索性遂了他的愿望。他爱护天下人,爱护后宫每个人,唯独不爱护我,还要我同他一起爱护后宫的人,天下的人?”
“母后你身为镇国公家的嫡女,本应熟知为人主母的本分,又为何要心怀怨恨?”
皇后凄凉的笑了:“我如何不懂得当家夫人应当如何,为何非要一条路走到黑呢……”
皇后恍惚的想起了闺阁时,她天真无邪的浪漫心性,在入宫后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抽的她听不见其他的声音。
“严晴儿越是恭谨,越是懂事越是知礼,越衬托着我的不行。我明明是将门嫡女,怎能被一个穷乡僻壤五品官的丫头,压了一头?”
皇后悲凉的笑了,她争了一辈子,算了一辈子,要的是什么呢。
难不成要的是司徒文的真心?
谁又在乎。
岑虞趴在墙头上,对她笑着,我想娶你。
还不是娶了别人!
皇后笑的前仰后合的想着,知道父亲想将她嫁给刚登基的村野小子,他竟然丝毫反对的意见都没有,凭着两家家长做主的退了婚事。
她又是哭又是吵又是闹,死活不能从,她想要见他,听他说说话,哪怕是虚伪的说两句宽心话也好。
但任凭她怎么吵怎么闹,岑家都没有一点消息。
她实在是不甘心,要自己自小长大贴身丫鬟去见他,一定要从他嘴里讨出一句准话。
但丫鬟再也没有回来。
听说,是被家里人当天接回去了。
从哪日起,她的身边的人全部换了一遍。
岑虞由着父亲将她嫁了,甚至亲自带兵送亲,将她送进了宫内。
上轿前,她红着眼睛对岑虞说恨他。
岑虞偏过头去,好似深情款款的不敢看她,实则敢说自己的亏心吗?
她冷笑着对岑虞道:“此生再不敢劳烦岑小将军了。”
岑虞眼中的光黯淡了下去,恍若从未亮起来过了。
长揖到底后,自那之后她好似再也没有见过岑虞的正脸是什么样子。
自她成了皇后,陛下便将他遣去了边塞,至今不能得见。
他似乎也不愿回来。
她再也见不到他,是因为他再也不见她。
从什么时候起呢,皇后歪着头认真的想着,她下定了决心要当太后是因为什么呢?是因为缙裕坐了太子?还是因为缙裕日渐争气?亦或者因为自己想争口气,让他回来对自己三跪九叩,行君臣礼?
什么时候发现,执念放不下了的?
她常在想,是不是因为家里院子大了,岑虞找不到了,是不是因为墙高了,岑虞找不到了。
一晃儿多少年了,皇后眼神的算着时间,而今各自成亲,各享天伦,她怎么仍是不甘心呢……
皇后咧嘴笑了,眼中泛出了泪花,笑声越来越大甚至不能直起腰了。
岑森沉默了许久后,拱手道:“臣身份低微,本不应说话,但我家祖父一直在说,对不起一位故人。”
“岑森!”司徒佑允皱眉想要打断,被司徒凌瞪了一眼,颇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意思了。
司徒佑允不敢再说话,心内有些后怕。
他一向对自己这个兄弟的心性不太熟悉,不算熟稔,况且今日宫变中,虽有诸家气力,但还有另一股若隐若现的势力,想来是他早已铺垫的。
如此心性的人,而今做了皇帝,还是小心谨慎些吧。
岑森想了想后,继续道:“但祖父说,他不后悔,为了朝廷的江山,即便岑家儿郎尽数葬身战场,都是不悔。”
好一句不悔!皇后悲凉的笑了,她所有的痴心妄想换回来一次别人的不后悔!
岑森对皇后说完,转头又向司徒凌长鞠躬,拱手道:“陛下登基后,祖父派臣进宫前,曾嘱咐过臣一些话,是先皇托付于他的。”
“先皇有诏,供奉于岑家。诏中先皇说,皇后糊涂了一辈子,如今他不在了,希望陛下不必受到太后的约束,拘礼凡俗。”岑森想了想又道:“先皇也说了,皇后任性,想必会做出什么不可为而为之的事,希望陛下看在皇后养护的份上,从轻处置。”
司徒凌颔首:“既是先皇旨意,朕必定遵守。”
“而今皇后做出祸事,先皇也料到了,不再尊她为太后,即便死后也不可入祖坟,葬回母族就好。”
听闻此话,皇后心内一喜,又是转瞬失神,原来司徒文一辈子都是明白的……
她竟从未想过,陛下都是明白的。
还是培植了缙裕,还是随着她胡闹,还是由着她痴心妄想。
陛下或许不是一个合格的夫婿,但当真是个面面俱到的好人。
司徒凌无言的听完,沉吟了许久,方道:“既然父皇早有决断,朕自当遵守。”
镇国公手握兵权,七十有余,而今还要为了儿女奔波。
皇后谋反的消息传出后,镇国公后怕不已,这么大的事不和家里说一声,真有什么差错怎么办。
又是想着应带兵驰援,又是想着不能驰援,也许皇后思虑周全,并不用自己画蛇添足,也许兵败……
镇国公不敢想了,府内上下多少人,心内希冀保命,在屋内踱步来回也下不定主意。
再传来消息时,诸位王爷已经带兵入宫了。
镇国公府并不后路了,镇国公心一横,看着屋内的人们,已经有了主意。
镇国公解袍进殿,跪在地上,佩剑摆在了面前,低声道:“臣教女无方,还请陛下看在手足兄弟的情分上,留皇后娘娘一条生路。”
“镇国公家为国效忠多年,多少男儿折损在了边疆战场,老将军的苦心朕不是不明白,到底是朕的母后,朕又于心何忍,倒不如将母后禁足在自己的宫内,吃斋礼佛吧。”
在宫内再差也强过不用流放到皇陵那种地方受苦,镇国公大喜过望,重重的扣头道:“臣多谢陛下恩典!”
第61章
论功行赏时,才知严佑云冒了这么大的风险。
司徒佑纹为他捏了一把冷汗,见到严佑云时仍是后怕。
“你小子出息了,”司徒佑允喜出望外的笑了:“所有人都没想到是你小子护住了小五,功劳头一份啊。”
“当时苏娴被困宫内,我也是急昏了头。”严佑云不习惯被人夸,讪讪的笑了。
“当着别人你可不能这么说啊,现成的勤王护驾的功劳,你还要让出去?”司徒佑允笑道:“护驾的功劳也不小,面对别人倒是没有看出来你小子行啊的眼神,是不是有些得意啊。”
严佑云笑着:“苏娴在家需要看顾,我着实忧心与她,顾不得别的。”
“你就别谦虚了!”司徒佑允爽朗笑道:“当着自家姐姐兄长的面前还要这么谦虚吗?”
严佑云抿嘴笑而不言。
“今日看着小五将事情分化的很明白,”司徒佑允忽而话锋一转,道:“该赏的赏,该罚的罚,该死的死,该敲打的敲打,轻重缓急滴水不漏。”
“许多年来不曾见过五哥,今日才知道他的手段。”
“既然是小五即位,到底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不同于父皇在时了,小十一你要早做打算。”司徒佑允叹道:“哪怕你有勤王救驾的功劳在,到底年少时风头太盛了,总不好一直在京都内惹人心烦了。”
“我也想呢,往日里五哥是个闷嘴葫芦,一向往来甚少,而今也不敢妄自揣度了。”
“甭管是谁,即便是亲兄弟坐在了皇位上,都要谨慎小心行事。”司徒佑允叹道:“你五哥的脾气没人知道,还是见好就收吧。”
“大哥说的是,我到底年纪小,想事情还是不清楚,不知如何退步。”
“总归是王爷,外放做官是不可能的,找着借口各地游寻,差事办的漂亮,也不至于在眼前惹人生厌,再不然彻底告了假,做你的闲散王爷,除非年节,再不入宫门。小十一,你好好的想一想。”
严佑云抱怨道:“我不过想做个富贵散人……”
“天下不能乱的。”司徒佑允意味深长道。
严佑云忽而明白了,他是最得宠的小皇子,司徒凌不可能没有戒心,对于天下间蠢蠢欲动的人来说,他会是最好的傀儡。
司徒佑允刚走了没几日,司徒佑纹也来告别了。
“我家夫君还在任上,不好空留他一人在,我得去看看。”
“姐姐。”严佑云心内发苦:“你也要出京去了?”
“咱们这等人家,不同于其他的人家。”司徒佑纹叹息着笑了:“总归着小五刚登基,还是暂避风头吧,其他的来日方长,慢慢从长计议。”
“长姐……”
“我听佑允说了,你要是想我,带着姝子去看我。”司徒佑纹打断道:“苏娴还病着,身体需要好好养着。”
严佑云沉默的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总归着还算是有脸面情分在,也不至于逼人至死吧。”司徒佑纹勉力的笑了,想要安慰他:“只要你我循规蹈矩,不越雷池半步,想来是可以活下去的。”
正说着话,苏娴迈进了屋内,司徒佑纹笑了起来:“你的身体刚见起色,也过来坐,别张罗了。”
“姐姐要离京了,我没有什么能做的,张罗一桌合口的饭菜,全做送行了。”
“何必你辛苦操劳,自有婆子下人呢,有你在,他们总不会亏待我分毫的。”司徒佑纹取笑道。
“姐姐是说笑呢。”苏娴忙捧起点心盘子,笑道:“这是时新的果子,姐姐尝一尝。”
酒过三巡后,司徒佑纹逐渐有些失态了。
许多话憋在心里许久,她想哭不能哭,想笑不能笑,离京后的日子更是无法猜测。
“咱们这样的人家,又不是会为钱忧虑的,安安心心过好了日子,再无波折了。”司徒佑纹碎碎念着:“在别人眼中,当朝天子是手足兄弟,即便再有多大的富贵也漫不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