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九尾窈窕
时间:2022-01-06 11:54:37

  皇帝拍着皇后的背脊道:“皇后品性纯良,朕知道。然而宸贵人在仪鸾殿一事,若非你过于介意,你就会发现,是宫里有人故意要让你没得面子,你应当要更加镇定。何况,仪鸾殿并非没有先例,朕的母亲还是一个贵人时,就曾住在仪鸾殿。皇后若是仔细一些,查问一下,便可知道。可皇后没有。好在皇后最后也没失了分寸,若皇后真为了这些细枝末节去动了宸贵人,岂不是中了别人的圈套,说您对孝淑睿皇后不敬?”
  皇后一惊,孝淑睿皇后不仅是皇帝的生母,更是大覃表率,先帝和皇帝几次加徽号,在民间,声望亦很高。
  皇后回过神来,背上怵了一层薄汗,宫里死几个女人不是大事,谁碰了陛下生母才是真的逆了龙鳞——是谁?好歹毒的心思!
  皇后暗暗咬牙,同时心念电转,清了清喉咙,开口道:“陛下,宸贵人今次受了委屈,臣妾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皇帝挪了挪身子,‘嗯’了一声,一边扶皇后起来,一边拖了一张嵌螺钿的酸枝木椅子到跟前让皇后坐的近些。
  皇后早有了腹稿:“宸贵人之所以屡次遭受欺负,无非也是她身份低微,遭人眼红,被欺负了,她又能奈何?”
  皇帝垂眸:“皇后所言甚是。”
  皇后婉转道:“臣妾想,宫里那么多秀女出身的,宓嫔门第也不太高,尚且能得恩典,凭什么宸贵人不可以呢?若说是还没子嗣的缘故,横竖她还年轻,将来总会有的。之前,是臣妾一叶障目,如今得陛下耳提命面,登时豁然开朗,私心里琢磨,泓灿可不是还没有养母吗?陛下以为,若是由宸贵人当她的养母,如何?”
  “泓灿?”皇帝细细的沉思了一下:“宸贵人......当泓灿的母亲,不奇怪吗?”
  “哪里奇怪了......”皇后道,“臣妾听人说泓灿之前见过宸贵人,还聊的挺投缘的。”
  “若是宸贵人肯真心抚育这个孩子,那可谓是一举两得。泓灿自此有了个体面的母亲,宸贵人入主合欢殿,也名正言顺许多。”
  “虽说她身处风口浪尖,风言风语是少不了的,但能少一些是一些。” “嗯,皇后思虑周全。”皇帝顿了顿,“只是朕觉得,也许还应该再加一个人。”
  “嗯?”皇后愣了一下。
  皇帝道:“经此一事,朕意识到从前对宗武氏或许太过疏忽,以致于她人微言轻。”
  这话说的皇后面上讪讪的,连声道‘是’:“臣妾应该多予照拂。”
  “朕便想着,熙和也大了,宗武氏伺候年久,也是时候升一升了。”
  “玉芙宫刚好,毗邻合欢殿,能与宸贵人作伴。”皇后建议。
  皇帝含笑道:“那今次的事,就全权有赖皇后了。”
  皇后面露喜色:“臣妾一定不负陛下的期望。”
  话毕,皇帝起身便要走,皇后立刻恭送,等皇帝走出老远才松了口气。
  流苏扶住她道:“娘娘,您这又是何必呢。”
  “本来就是压不住的,何苦去弹压她,反而让贵妃抢先一步,虏获圣心。”皇后长声一叹,“你以为本宫不提,陛下心里就没有安排吗?”
  流苏也知道,宫里的女人,上至皇后,下至美人,哄得陛下高兴是头等大事。也无怪乎皇后出此一招。
  “希望宸贵人感念娘娘您的恩德吧。”
  “她是个聪明人。”皇后恹恹的靠在锦绣金宝锦馕上。
 
 
第146章 祸国之姬   你若有异动,我让你们母子一……
  之后,红衣在长乐宫一直住到伤愈为止,期间日日燕窝汤翅,红枣阿胶,补的整个人面色红润,活生生圆了一圈。旧衣裳也显得有些紧了。红衣去叩谢皇后,数表惶恐,结果皇后的恩赐更隆,又张罗了针工局替她添置新的衣裳,蜀锦苏绣是常例,难得一见的雪晒才是稀罕物。
  册封之日定在芒种之后,礼部千挑万选的好日子。
  宸贵人元氏和芸贵人宗武氏晋为嫔位,因为没有皇太后,便是皇后下的懿旨。但明眼人都知道不过是陛下借着皇后的手罢了,还把泓灿指给了宸嫔做儿子。
  典礼之后泓灿去谢恩,正好与芸嫔、熙和打了个照面,熙和公主蹦蹦跳跳的,手里还拿着宸嫔送的风筝,脆生生的喊了他一声‘哥哥’,泓灿愣愣的点点头,目送熙和随芸嫔回昭仁宫去了。
  一段时日不见,泓灿个子稍稍见长,但依旧是个孩子,见着红衣有些怯了,不如从前那样无拘无束。
  红衣笑笑,也不说话,只坐在院子里摇着扇子。
  日光透过树叶缝落在她脸上斑斑驳驳的,但却照出了她一副天生丽质的好皮囊,泓灿不由得看呆了,想起容妃也有过这样美丽,湿了眼眶。
  红衣漫不经心道:“想她吗?”
  泓灿不敢说话,红衣道:“想就想,不想就不想,说实话。在宫里,说话要看对象,甜言蜜语,油嘴滑舌,未必招人喜欢。”
  “不是什么人都喜欢听好话的吗?”泓灿壮着胆子问,又走近两步,小声道:“想的。”
  “可你以后要叫我母亲了怎么办?”红衣慵懒道,“能改的过来吗?你可是叫我瞎娘娘的。”
  泓灿扁扁嘴:“能改的过来,父皇说谁是母亲,谁就是母亲。何况皇后娘娘是母后,嫡庶尊卑这些,师傅都有教的。”
  红衣回头望了他一眼,浅笑道:“你胆子倒大,不急着讨好我,还与我说嫡庶尊卑。你这是给我下马威?”
  “儿子不敢。”泓灿嘟哝。
  红衣轻哼一声:“我不与你计较,是看在你还是个孩子的份上。可你在诸位皇子中,又委实不小了。从前容才人纵着你,养的你不知天高地厚,而今知道嫡庶尊卑,是件好事情,起码知道容才人她究竟错在哪儿了,以后当时时自省,谨言慎行。”
  “那泓霖会当太子吗?”泓灿脱口而出。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红衣斜了他一眼,“刚是怎么嘱咐你的?一下子又莽撞起来,我告诉你,陛下是把你指给我当儿子,可我只恐怕你不愿意,呵,我还不愿意呢!我的儿子,哪儿有那么好当。首先第一条,不能犯蠢。”
  “我可不想被连累。”
  “是。”泓灿低头听训。
  红衣刚染的凤仙花手指,红艳艳的,朝泓灿伸出去:“好看吗?”
  泓灿点头:“好看的。”
  眼里含了一包泪:“从前......从前容才人也好看。”
  “那她好看,还是我好看?”红衣认真的问他,“你抬起头来。”
  泓灿小心翼翼地打量她的神色,不甘的抿了抿唇:“我是觉得容才人好看啦,可是,可是你也很好看,要不然父皇也不会痴迷于你。你说我不想当你的儿子,并不尽然。与其让我给别人当儿子,我还不如给你当儿子。因为我知道父皇喜欢你,只要我听话,哄得他高兴,他也会喜欢我的。我仔细琢磨过了,不怕告诉你,我也不要当太子,我就想过好日子,能让我在宫里和从前一样不受别人欺负,估计也只有你能帮我了。”
  “很好。”红衣笑道,“容才人不聪明,她的儿子倒识时务。”
  “一个皇帝,王爷,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只要稍微有钱一些的,家里都不止一个女人,当家主母是嫡,其他都是侧庶,你长大了,按着皇室惯例,府里也会有很多人,擅歌的,擅舞的,温柔可人的,通晓诗书的。每个人多少都能与你说到一起,只要他们不犯错,你都得留着,让她们为你开枝散叶,所以看开些,你父皇并不是厌倦了你生母,实在是她犯了不可饶恕的过错,那她即便是容色倾城,才艺冠绝,也一样是要受罚的。”
  “我现在与你讲道理,你听懂的就听,听不懂,将来是死是活,我不会管你。”
  “但你若是乖乖的听话,我就带你去看容才人。”
  泓灿眼睛擦的一亮:“宸嫔娘娘说的是真的?”
  “你叫我什么?”红衣定睛望他。
  “母亲。”泓灿改口,到底是个孩子,与红衣熟了,小跑步上前揪住她衣摆的一角,连声道:“母亲母亲。”
  红衣揉了揉她的脑袋,让璎珞带他进去用些吃的,然后送回庆祥宫进学,以后定期去看他。
  爷娘是孩子的势,容妃倒了,泓灿自然不比往日活泼好动,镇日里垂着脑袋,小心翼翼。
  有一日红衣去看他,几位皇子见着了,面上笑嘻嘻的,等她出去了,站在檐下赏了一场偶阵雨,璎珞便来报,说孩子们背地里推搡泓灿呢。
  红衣让璎珞把泓灿叫过来。
  站在树荫的角落里,红衣问他:“你之前问我泓霖是不是要当太子,是未雨绸缪吧?”
  泓灿臊眉耷眼的。
  红衣轻笑,扇子掩着嘴,俯身低语道:“有些人,能当上太子,也能让他当不上。这东宫到你父皇的未央宫,瞧着不远,走错一步却是万劫不复。所以啊,当皇帝是命。明白吗?懂的这个道理,你会轻松许多。所以不必杞人忧天。”
  泓灿撅着小嘴,似懂非懂,半晌道:“您的意思是,事在人为?”
  红衣笑笑,不再多说。
  “反正呢,人多吃一些苦头没什么不好,逆境里,反而能看出谁对你真心。至于你兄弟们的那些习气......”红衣顿了顿,笑得意味深长,“你父皇和宏文皇帝可是兄友弟恭,他若是知道了,必然不喜。”
  “是。”泓灿乖巧的答道,“儿子明白了。”随后跟在红衣的身后,一道往兰林殿去。
  门庭冷落,疏旷幽清。
  红衣环视一会儿,闲闲道:“终归是于皇室有诞育之功的女人,境遇也太苛刻了一些,看来,这人事该有些变动了。”
  泓灿感激的望着红衣。
  泓灿没想到红衣真的带他来见容才人,他怯生生的问:“那个,母亲,我们来看容才人,父皇他知道吗?”
  红衣道:“我知道,你父皇便知道。”
  容才人也是早就听闻了孩子归红衣一事,一段时间以来一直惴惴不安,唯恐红衣怨恨她从而报复在孩子身上。
  秋日的太阳不晒,还夹着徐徐微风,红衣站在一棵桂树下,背对着香斯莉伊,幽幽道:“你只要安分守己,我一定保住你儿子。你若有异心,我让你们母子一同下黄泉。”
  容才人连声道‘不,不’,红衣却早已翩跹走远了。
  璎珞这才领着泓灿转入一条小道,和容才人隔着一道葫芦形的月洞门,母子俩流泪眼望流泪眼。
  容才人问他:“可有吃苦吗?”
  泓灿想了想:“苦,也不苦。”
  “宸娘娘待我不差,只是哥几个......”
  “时移世易,娘不能保护你了,他们铁定是不拿你当回事了,你也不必争。”
  “宸嫔娘娘也这么说。”泓灿抬头看母亲。
  容才人一言难尽,心中恨红衣,恨她拿泓灿当人质,于她而言等同于钝刀子切肉般痛苦折磨,又不能言明。唯今之计,只有盼望泓灿早日长大,独当一面,能够救她于水火。容才人郑重道:“她教你的不错。泓霖眼下由皇后抚养,今时不同往日了,自然得意几分,自视甚高,可他未必就是......”容才人赶忙住口,“你知道母亲的意思。”
  “是。”泓灿后退半步,“不忘容才人的教诲。”
  香斯莉伊难过的挥着手道:“去吧,去吧,以后别来了。宸嫔前途无量,你自己好生合计。”
  泓灿向生母行礼,跟着随璎珞回到合欢殿,是时红衣正坐在容均腿上,他握着红衣的小手一笔一笔地教她写字。
  “你这笔字呀,可真够丑的。”容均嫌弃道,“字帖给你找了,精要给你讲了,还是毫无长进。”
  红衣揉了揉眼睛:“病刚好,不适合用眼过度,会疼。”
  容均心头一软,面上装的一本正经:“你少来,早好了。”
  红衣嘟着嘴:“我那会子在仙罗,有大覃的画本看就不错了,哪儿来的纸笔习字,你勿要与我谈风弄月。我只会装腔作势。”
  容均‘嘁’了一声,见泓灿进来拜会,指着他道:“孩子写的都比你好。”
  “你过来。”
  泓灿亦步亦趋的过去,容均问什么他答什么,说起师傅最近教习的课业,泓灿提到了《祸国》,红衣似笑非笑地看了泓灿一眼,她事前吩咐过他,在庆祥宫挨欺负的事不可明说,那几个皇子不会明着在他身上留下伤痕,他若径直给皇帝看,反倒像是诬陷他的几个哥哥。
  又嘱咐璎珞递了双层梅花瓣式的画珐琅开光花鸟纹梅花式屉盒交给泓灿的书童和傅姆,关照他们里面都是她亲手做的精致小点,送去庆祥宫给诸位公子分甘同味。傅姆高兴的接过,连声道谢,只有泓灿细细的打量盒子,盖面是五个圆形的开光内绘花鸟图案,工笔写实。盒壁长方形开光内绿色珐琅为地,錾花鎏金缠枝花卉纹。底层绘蓝色相向螭纹为伍。色调富贵大气,格调高雅。泓灿意识到,小食是假的,真正的宝贝是这个盒子,阖宫只有未央宫里用,另外一个在宸嫔这里,连皇后都没有。宸嫔这是拐着弯的给自己撑腰,泓灿鞠躬致谢,随傅姆回到庆祥宫去了。
  红衣还是赖在容均的腿上,脚一晃一晃的,脚后跟踢着他的胫骨,以手支颐,侧头戏弄他道:“陛下,劝谏良文《祸国》呢。您有时间也读一读吧。”
  容均面露不悦。红衣反身双手缠住他脖子:“我祸国吗?我都美到这份上了?”
  容均拇指轻轻刮着她的脸蛋儿:“想的挺美。别往自个儿脸上贴金了,顶多祸个村,祸个镇,祸个我罢了。祸别人,别人估计不要。”
  红衣得意洋洋:“能祸得了你就够啦。”
  容均的目光还盯着那篇文章上,红衣撒娇道:“跟你说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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