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姨婆,柳氏先控诉了一番张居正,姨婆也跟着骂几句。
“没想到,”姨婆拉着赵宝庆的手,说道:“宝庆这么好的孩子,会遇到这种事。这人万一不回来,姑娘家的青春可耽误不得。”
赵宝庆听到这话,眼圈有些红,忍住了眼泪。
“谁说不是呢,”柳氏接着说出了此行的目地,她说女儿已经退亲,想让姨婆做媒,替女儿寻找一个好夫婿。
“哎,“姨婆说:“我这把老骨头,年纪大了,最近也很少出去,手边没有合适的人。要想在江陵找个好的,可不容易。如果把范围扩大,就容易些。”
她问:“宝庆可识字?书读的怎么样?”
“我家宝庆跟着她父亲读过书,书信什么的,都看得懂,”柳氏带点吹嘘地说:“虽然比不上大家闺秀,但比起普通人家女孩,还是强些的。”
姨婆说:“你可知道白云书院?宝庆既然识字,不如送她去那里读书,我家老头子的侄外孙女儿,就是在那里,找到贵婿的。”
“书院?”柳氏没有想到,女孩儿也出去读书,还能在那里找到好人家,露出疑惑的表情。
姨婆解释说,这个书院招收女学生,在里面读书的,很多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不乏高门子弟,只是学费有些高。
柳氏问了问,价格确实有些令人咋舌。姨婆说她们可以考虑考虑,如果想去,她认识里面的人,可以帮忙引见。
回家以后,柳氏思索再三。
赵宝庆有些想去,天天在家里听母亲唠叨,她都烦透了。而且她自出生以来,还一直没有离开过家,虽然心里有些怕,也想出去看看。
柳氏算了算,今年丈夫的东家生意不错,还得了些花红,再加上张家的聘礼,学费应该是勉强够了。
算了,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她见女儿也想去,索性心一横,去赌一把。说不定,女儿能嫁给高门,恢复祖上的荣光。
最重要的,还可以气气张家那小子,竟然敢说自己坏话!
柳氏放话:“小乌龟能去书院读书,有什么了不起,我们宝庆也去!就要争这口气!”
决定了,柳氏就开始行动。
她请姨婆写了书信,帮女儿报了名,开始筹措学费和准备行装。
到了这一步,赵宝庆憧憬之余,还是有些害怕。她毕竟没有出过远门,还是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同时,能出去,还有些兴奋。
李贞儿在她走之前,来看她。
“真羡慕你,”李贞儿由衷地说:“有机会离开。”她日子并不好过,父亲喝醉了,常常打骂她们母女。
赵宝庆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你未婚夫那边,有什么消息?他回心转意了吗?”李贞儿问。
赵宝庆摇摇头。她已经决定,忘了退婚这件事。
一个女子,被人嫌弃,是很伤自信的。她甚至觉得,自己可能嫁不出去了。
“你喜欢他吗?”李贞儿又问。
“不。”
说实话,张居正长得不错,又才华横溢,本来她是有好感的。但这个人性格刻薄、喜欢拆散别人姻缘,还考试作弊,她现在对他只有厌恶!
“不喜欢还好,如果不成,你也不会难受。”李贞儿又说。
“贞儿,那你和高家二公子的事……”赵宝庆小心翼翼地问。
“我不甘心,想亲自去问问他,到底为什么?”贞儿轻咬银牙,缓缓地说。
赵宝庆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心里觉得,门第这个东西,怎么那么厉害?李贞儿坐了一会儿,失落地回去。
柳氏用丈夫的花红和聘礼交了学费。虽然决定了,但数额巨大,她还是很心疼。
她一遍遍地嘱咐女儿:“费用那么贵,老娘下了血本,你可要争气哦!去找个好夫婿回来!”
赵宝庆对于怎么找金龟婿,没有头绪。但是,这种情况下,能离开这里,出去见识见识,她还是很期待的。这段日子,她自己关在家里,想了很久。她不想被别人看不起,只有提升自己。张居正说她胖是吧,那她可以少吃;说她没文化,那她就去书院读书。反正,不能让人看不起自己!
她以后也不想再看到张居正了。但是,她没想到,她去到遥远的书院,还是没能躲开冤家对头!
作者有话要说:
柳氏这波退婚不退聘礼的骚操作,哈哈
还拿聘礼去投资了。。。:-)
第5章 白云书院
过了几日,赵宝庆开学的日期近了。
正好有个远房表叔要到外地去,柳氏就请表叔顺路带她去书院。赵宝庆收拾了两箱衣物用品,表叔雇了一辆马车,他们就出发了。
临行前,柳氏又唠唠叨叨地叮嘱女儿很多事情,赵父则依旧是一副万事不操心的模样。
马车出了江陵地界,风景渐渐变得不一样。
赵宝庆掀开帘子,兴奋地看着外面的风景,什么都觉得新鲜。她第一次离开家,有些紧张和胆怯,更多是对外面的憧憬和好奇。她暗暗给自己打气,不能成为家里的累赘、别人的笑柄,要努力适应新环境。
白云书院在邻省,并不算远。他们一路走走停停,白天赶路,晚上住店,大约十几天后,就到了书院。
书院依山而建,山并不算高,但是山上植被茂密,郁郁葱葱,环境很清幽。
表叔带着赵宝庆爬到半山,就看到书院的大门。大门很气派,挂着一个红木牌匾,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白云书院”四个大字。
表叔是走南闯北的人,上去敲了敲大门,有个老仆出来开了门。
他们说明了来意,老仆带他们进去,先去住处安顿。
他们一直往里面走,穿过几处建筑和树林,赵宝庆好奇地到处张望。里面的年轻男子都穿着青色的长衫,应该是学生。他们三三两两走在路上,或看书或交谈。
一看到年轻书生,赵宝庆条件反射地一激灵,想躲开。她看了看,还好,不是张居正。她定了定神。
赵宝庆觉得,这里一股书卷气铺面而来,和别处不同。原来书院就是这个样子呀!
不过,她在一路上,没有看到女学生,心里觉得有点奇怪。书生们看到有陌生女子来,都会偷偷多看几眼。
那老仆把他们带到了最里面的一小排房子处,这就是女学生的宿处。女学生一人住一间房。
表叔帮赵宝庆把行李拿进去,他还有事,略休息一下,就和赵宝庆告别。老仆交代了几句生活起居的注意事项,也离开了。
赵宝庆到处打量。这个院落依山而建,很是清幽,旁边还有一片竹林。
房间里面布置得很雅致,装饰简单,床和桌子等家具一应俱全。
赵宝庆出去打水洗手洗脸,换了身干净衣服,铺上自己带来的被褥,才坐下休息。她又打开窗子,后面是山,空气很清新,带着野花的香气。
有人敲门,赵宝庆连忙站起来开门,一个姑娘站在外面。只见这女孩大约十六七岁年纪,穿一身青色的长衫,神采飞扬。
她微笑道:“这位姐姐,可是姓赵?我叫芸娘,也是这里的学生。”
她态度亲切温和,赵宝庆觉得很可亲。
赵宝庆把她迎进来,她们坐下交谈。芸娘是书院老师的女儿,对这里很熟悉。很快,她们就熟了,互相称呼名字。
芸娘介绍道:“我们这里每天提供午膳和晚膳,还有热水。但需要自己去取。好在,旁边就是小厨房,有一个婆子给女学生做饭和烧水。另外,你需要什么生活用品,可以告诉我,我去拿来给你。”
芸娘让婆子给赵宝庆送来一些洗漱用品,包括脸盘和一个木桶,赵宝庆忙谢过。她又告诉赵宝庆上课和作息的时间。从她口中,赵宝庆得知自己来的比较晚,同窗们都到了,明天就开课。
她们一起用了晚膳,饭菜比较清淡,还算合口味。赵宝庆赶了路,其实很饿,但她给自己规定了,要窈窕的身材,每天晚膳只能吃半饱。当她吃了小半碗饭,眼巴巴看着剩下的好吃的,硬生生忍着,放下筷子。
天色晚了,芸娘告辞,并说明日一早来带她去课室。赵宝庆答应了,洗漱后睡下。
她虽然累,可晚上翻来覆去,总是睡不着。这里真好,没有张居正、没有烦心事,还可以读书!她想好了,要把自己塑造成一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女子,哦,不,那个太难了,不可能!是变成一个有书卷气的女子。夜里,她脸上的面疱有些痒,她也忍住不去抓。她兴奋过度,到了半夜才入眠。
第二天一大早,芸娘就来了。
两人吃了简单的早膳,拿上笔墨纸砚一起到了课室。课室建在树林前面的空地,穿过一条长长的小路,就到了。
室内布置简单,只放了一些桌椅。墙上挂了几幅字画,平添了书卷气息。她们来得早,里面还没有人。
赵宝庆站在一副山水画前,里面的景物惟妙惟肖,她看得出了神。
“你来得真早,”听到有人叫她,赵宝庆回过头,看到一个十七八岁,身着粉色夹袄的姑娘和她打招呼,“那里有个空位,你可以去把你家姑娘的东西放在那里。先占个好位子。”
“哦,”赵宝庆把笔墨放在一张桌子上,她其实不太明白女孩的话。“你家姑娘”是谁?她看见这少女把东西放好,然后用丝巾擦了擦桌椅,站在桌边磨墨。
又有几个年轻女孩拿着上课的东西走进来,也是做一些擦拭和磨墨的准备工作。
“流苏,你走得真快!”这些姑娘嬉笑着,对前面进来的少女说:“你家姑娘呢?”
“我家姑娘走得慢,我先来。”
这时候,又进来几个衣着华丽的少女,坐在桌后的椅子上。先进来的女孩们侍立在她们旁边,开始铺纸张磨墨。
原来先进来的那些女孩,都是丫鬟,赵宝庆想。而且,刚才那个丫鬟,还把她当成了同类。她有些羞愧,也难怪,自己的衣着首饰太寒酸,富人家的下人,都比自己穿得好。
她找了个后面的位子坐下,流苏的主人也来了,是一位美貌女子,身材高挑、眉目如画,她装扮得比较素雅,但首饰和衣料都质地很好;神态高雅冷傲,看起来不好接近。
这时,有个胖姑娘对同伴小声说:“这书院,怎么什么人都能来读?还以为都是大家小姐呢。”
赵宝庆听了,脸顿时烧起来。
这时,宦娘回来了,她刚刚出去打磨墨的水,她还帮赵宝庆打了一杯。看到她,赵宝庆觉得自在了很多。有了同伴,感觉真好。
同窗们互相做了介绍。装扮素雅的小姐名叫顾裳。她为人冷淡,很少说话。听说,她是京城一位官员家的小姐。
其它的女学生,也是官宦富贵人家的女儿。只有赵宝庆和芸娘,家境普通。赵宝庆想,芸娘是书院老师的女儿,也算言情书网,自己啥都不是,感到有些自卑。
过了一会儿,老师来了,是一个表情很严肃的夫子。这位老师姓刘,四十多岁年纪,是一位饱学的名师。
大家站起来,向老师鞠躬。刘夫子看看满堂身着珠翠的女学生,还有她们旁边叽叽喳喳的丫鬟,皱了皱眉。
这时,婆子和老仆进来了,两人手上拿着东西。夫子对学生们说,在书院上学,需要穿书院提供的统一的衣服,让女孩们换上。
老仆把衣服分到每个人手上,就和夫子一起出去了。丫鬟们服侍自家的小姐,换上书院的衣服。这衣服是一身青色的长衫,很素净,就像普通书生穿的那种。
有人轻声抱怨,这制服太难看,穿起来像尼姑一样!话虽然这么说,可是她们都是家人送来镀金的,来都来了,也只能脱下华服,套上这长衫。
赵宝庆倒是松了一口气。她以后不用发愁,每天该穿什么了。现在,大家统一着装。
等女孩们换完衣服整理完,夫子才进来。他让丫鬟都出去。
侍女们一走,课堂里安静下来。赵宝庆数一数,人不太多,一共只有十来个女学生。
刘夫子看看大家,清清嗓子道:“你们都是大家闺秀,应该知书达理。我知道,你们中有人出生贵胄,但既然到了这里,就要遵守书院的规矩。我作为老师,对所有学生,都是一视同仁。”
接着,他给学生们讲了书院的规则,并且让大家记住。他一脸严肃,芸娘暗暗对赵宝庆做了个鬼脸,刘夫子是她的父亲。
“我先考考你们,看你们底子怎么样。我知道,你们在家里,都是读过书的。我们就从《诗经》开始吧。”
要考诗经?赵宝庆一听,头都大了!诗经那么难,她很多都读不懂,也不记得,怎么办?难道她又要出洋相?
好像有一句是“关关雎鸠,在河之洲”?还有什么别的?她能预见,自己站起来乱说一通,大家哄堂大笑的情景。
完了,她想,出了这样的丑,自己以后怎么再在书院呆下去?只能打包回家?回去还不得被老娘骂死!
怎么办?另外,她娘还给她安排了找女婿的任务,她还给自己订立了伟大的目标,不会还没有开始,就夭折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男主一开始只是个举子,后面会做官,成为霸道的首辅。猪脚们有人以后成为将军,还有人母仪天下。猜猜都是谁?
文有感情线,也有朝堂戏,还有奸臣,倭寇、海盗这些做配角。
第6章 富小姐和穷姑娘
赵宝庆知道自己水平差,来书院之前,已经恶补了一下。
她看了几本诗词和典籍,都是《唐诗三百首》一类的,《诗经》那么难,她还没看呢!
怎么办?
“谈谈诗经里面,你们最欣赏的一篇,以及理由和感受。”老师出了题目。
这可把赵宝庆难住了。她就记得一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个是诗经里的。
但是,她知道这句,是描写男女情爱的,男子热烈地爱慕一个女子,天天想她。她一个姑娘家,怎么好意思说这个?
反正有十几个学生,夫子不一定每个都问,赵宝庆希望能浑水摸鱼,混过去。她一缩脖子,把头低得不能再低,希望夫子忽略她。
还好,夫子先点的,是坐在前面的顾裳。
顾裳站起来,向夫子行了个礼,开口道:“我最喜欢的是《魏风硕鼠》这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