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愕之中,云珏假意迎合抱上尹叙,然后反手就是一掌刀。
值得一提的是,尹叙连昏过去的轻吟声都那么动人。
她把人放倒了,便手忙脚乱爬起来回房了。
交代完这些,云珏露出了一种复杂的愧疚。
其一,自然是她竟然对他动了手,那一刀颇有些力道,兴许他今日还会疼。
其二嘛……
她一直自诩真心喜欢他,陇西女子也都是有花堪折直须折的坦率性子,从不会等人没了,人走了才来哀怨后悔凄然落泪,且每回单独相处,多是她觉得尹叙不够主动热情,结果,等到尹叙真的热情起来,用实际行动表达内心渴求,她的回应竟然是给了他一手刀以及落荒而逃……
仿佛她往日的痴心和爱意都是假的。
这可太冤枉她了!
是以,一向无畏无惧的少女,一时竟不知该怎么面对次日醒来的尹叙,更不知当他质问自己时,要如何才能既让他接受这个结果,又让他相信她的真心!
云珏老老实实解释完,满怀关切的盯住尹叙的脖子:“尹叙,我推开你不是不喜欢你,我喜欢你才推开你,你别生气呀,疼不疼?我帮你揉揉?我可会揉了!”
尹叙木着一张脸,心绪却如先上九重云霄,后坠无尽深渊,滚过灼烫火海,又浸三尺寒冰。
刺激。
但即便如此,矜持的尹郎君依旧不能在心爱的少女面前坏了姿态。
他微微颔首,终于慢慢找回了自己一如既往的端庄姿态,嘉许道:“你……做得很好,我不生气。”
云珏半信半疑,歪着头打量他:“真的吗?”
尹叙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真的。”
云珏还是有些疑惑:“那你方才为什么问我疼不疼……”
听起来就像是兴师问罪的一个反讽。
一定是他非常疼了,才会这样说的。
尹叙眼帘轻颤,他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让自己正常发声:“是我的错。我……不该这样逗你。”
咦?
云珏脸上的忧愁一丝丝散去,看向尹叙的神情终于恢复了往日的明朗:“你不生气啦?”
我本就没有生气!
尹叙想气又想笑,这小混账,怎么就这么能折腾人!
与此同时,他也在心里理清了。
所以说,昨天晚上,前半段是她来了,后半段……的确是他发的梦。
床上会弄脏,被褥会凌乱,全是他梦中所致。
难怪只见到脏污,却并无落……罢了!
可即便那只是个梦,也清楚的让尹叙看清楚他内心想要的是什么。
一颗脑袋砸上肩头,尹叙目光一动,思绪归位。
垂眼看去,云珏靠在她肩头,双臂圈住他劲瘦的腰身,是心头大石落定的舒心:“尹叙你真好!”
尹叙心头热流涌动,语调都温柔了:“哪里好?”
云珏如数家珍:“长得好,性格好,脾气好,还有……”
她忽然凑到他耳边,坏笑着说:“活儿好!”
尹叙脸色骤变,掐着她的腰就要教训,云珏连忙补了一句:“我是说你会亲!”
她冲他眨眨眼:“你激动什么呀。”
她这是故态复萌又行挑逗,尹叙气性上头,忽然掐着她的腰把她放到在床榻上。
云珏轻呼一声,被尹叙结结实实的压住。
尹叙擒住她两只不安分的小爪子死死按住,昨夜迷蒙间做的事,他又清醒着做了一遍。
不过这次,他没再扯她的腰带。
在亲亲这件事上,云珏永远属于在生死边沿反复横跳。
尹叙自持时,她就亲亲碰碰的挑逗,可一旦激得男人动真格,她又只剩呜呜求饶极力呼吸的份儿。
实实在在的作死。
终归是青天白日,又是在相府,尹叙不可能真把她怎么样,略施惩戒后便停下了。
他伏在她耳边,轻微的喘:“总有一日,叫你再不敢胡乱逗我!”
云珏被浑身发软,连忙摇头,娇滴滴道:“现在已经不敢了呢……”
尹叙再自持的人,这会儿也没能忍住,笑出声来,颇不解气的在她唇上咬了一下。
小混账!
他还不知道她?
勇于认怂,死不悔改。
……
一夜的荒唐凌乱与事故,终究结束在这个上午的浓情蜜意之中。
确定云珏无事后,尹叙说起了几日后樱桃园的事。
结果云珏一听,往里一滚,背对着他,浑身上下写满了没兴趣:“哦。”
尹叙皱了皱眉,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圣人此刻筹备樱桃宴,一旦秦氏出兵平乱,圣人恰好趁着此宴对秦氏嘉赏。
与此同时,若云珏和赵程谨参宴,两厢比较下,恐怕是个被唾沫凌迟的结果。
赵程谨还在,多少会同她说外面的情况。
她此刻对樱桃宴表现出兴致缺缺的样子,道理上也说得通。
可是……
阿珏,你可曾想过你姑父为何不愿出兵,可曾考虑过你父母是何等态度?
……
在尹府吃完最后一顿后,众人对尹相与王氏表达了谢意与叨扰的歉意,然后各自归家。
赵程谨干脆利落的把云珏拎上车,一把扯下她偷偷撩起的车帘子,沉声吩咐:“回府!”
云珏撇撇嘴,往座中一靠,不说话了。
回到将军府时已是深夜,云珏揉着眼睛回房睡觉,赵程谨则去了书房。
待到夜深人静时,赵程谨也终于看完挤压了好一阵的信件。
“郎君,人已经查到,是否需要动手?”
赵程谨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人都找到了,还怕他跑了么。圣人在这个节骨眼摆樱桃宴,分明是要给陇西难堪,先将这桩事应付了再说。”
顿了顿,他还是嘱咐了一句:“把人盯紧了。”
“是!”
……
长安有樱桃园,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在园中设宴,非达观贵眷不可列席。
往年,因樱桃宴与科举时间相近,也会让中榜的考生一并列席,但今年圣人重在国子监新学,是以列席的学生,也从高中的考生变成了入学的监生。
当中,又以接受了“监外历练”的八个人最受瞩目。
因樱桃园地处皇室御园之中,风景优美,还有山林温泉,可狩猎泡汤,野趣十足,所以樱桃宴的时间长达三日之久,这三日,众人都可入住御园。
眼看着樱桃宴将至,尹叙派往河北道一路的人手率先传回消息。
秦氏近来一直在重新布置边防,为的是防止兵力调动对边境安定造成影响。
直至消息传回那一日,大军已经出发。
同一时间,陇西那头也传回消息。
尹叙的人,被拦了。
第62章 作妖!
尹叙不是第一次派自己的人出门办事,可拿着路引却被拦下的,却是头一回。
陇西这条线,原本有一明一暗两拨人。
奈何沿途关卡守卫森严层层把守,尤其位于陇关的云家军,对于暗中潜伏的侦查相当拿手,他们不得已转暗为明。
可更没想到的是,他们在过关时,明明已出示路引,却被询问了许多事,问题刁钻又细致。
派出的人并非毫无准备,皆一一作答,可没多久,士兵将路引退还,道出上面一枚通关印鉴似有异样,要他们返回当地,让官府出具一份说明文书再来。
这话显然是托词,还是最难缠最不好让人发作的那一类。
如果过关时当真被发现有古怪,官兵会直接开始调查。
但眼下这个情况,这些关卡的目的似乎并不在追查探究,而是抱着一种“宁可错杀一万不可漏掉一个”的防范态度。
如此紧密的盘查,旨在不遗余力排除所有可能于暗中蛰伏潜入的人。
说是草木皆兵都不为过。
所以,陇西这一头到底在防着谁?
还是他们已然察觉,此次秦氏出兵支援江南诸道,兜兜转转,最后的矛头还是会指向他们?
尹叙静坐书房,整整大半日都在想这件事情。
“郎君。”三勤走进来小声请示:“樱桃宴期间,郎君入住御园,可有什么需要携带的?”
尹叙思绪被打断,索性不再继续想下去。
此前谈话,圣人已经对他有所明示,或许真的到了关键之时,圣人会主动透露些什么。
他无法未雨绸缪,便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尹叙捏了捏眉心:“随意收拾一些吧。”
……
尹叙的消息是提前送来的,到樱桃宴开宴前日,朝中亦收到了河北道大军南下的消息,这预示着江南道水寇平定指日可待。
是以,开宴前日御园大开,乾盛帝携皇后领朝臣及家眷入园时,气氛一度和乐。
不过,这当中并不包括云珏。
马车行驶在平坦的小道上,马车里的少女忧郁托腮,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赵程谨就坐在一旁,携着卷书,一点读兴全被她败了。
“啧……”赵程谨一脸嫌弃:“要么你就别来,来了就莫要摆出这幅样子。”
云珏忧愁的看了他一眼,脸上写满了“你什么都不懂”。
赵程谨:……
彩英和流芳在旁看着,连忙出来打圆场。
彩英:“郎君莫怪,女郎这几日睡得不大好,精神不济。”
赵程谨冷哼一声,到底没再说什么,算是踩着阶梯下了。
等到了御园后,有宫人前来领路。
入园后的住处都是一早安排好的,往往是身份越显贵者,距离圣人居所便越近。
云珏和赵程谨所入园舍紧挨圣人所居,依次相邻的,还有赵王、魏王、长公主,再往外便是诸臣及家眷,皆凭身份排开。
樱桃宴明日才开,今夜作安顿之用,便无设宴。
天色渐安,赵程谨站在园中,看着远处点点灯火升起,衬出御园湖水粼粼,眼神里布了一层沉色。
不多时,朱家兄妹主动找了过来。
他们是专程来邀二人游园的。
朱文升:“母亲说的果然没错。你们二人来长安不久,又是第一次参加樱桃宴,定会拘束,也不知该怎么玩。其实,除了圣人会召朝臣议事,对其他人倒是没什么约束,只要不损坏御园草木,是可以随心赏玩的。”
朱冬芃亦道:“阿珏,樱园那头有很好看的灯林,还可以泛舟游湖,你要不要同我一道走走?”
云珏:“这……”
“那便走走吧。”赵程谨代为决定,看向云珏:“你闷在房中也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不如出去走走。”
云珏:……
朱冬芃笑了,主动挽起云珏的胳膊:“走吧。”
云珏出去,赵程谨也留不住,索性应了朱文升之邀,一道出了园子闲逛。
御园不愧是御园,一草一木的布置修剪都颇有讲究和章法,朱冬芃不是第一次来,热情的同云珏说着这园子不同别处的奥妙所在。
朱文升在旁听着,冲赵程谨无奈一笑:“芃娘往日里可不曾与谁这般谈得来,她二人倒是投缘。”
赵程谨扯了扯嘴角,轻轻“嗯”了一声,虽是回应,多少有些不走心。
朱文升看出赵程谨的异样,竟也没遮掩:“赵兄可是因为使君之事在发愁?”
赵程谨眼中划过一丝讶色,看向朱文升。
朱文升轻轻一笑:“其实朝中那些风声,往往无需打听便自己吹了出来,从河北道回复皇命后,陇西节度使无视皇命,枉顾百姓生死一事,早已被朝堂论道多时。你我父辈曾为生死之交,我对赵兄亦无什么可遮掩的。”
赵程谨扯了扯嘴角,也说:“我也喜欢与直率之人往来。”
朱文升神色一正,说:“赵兄既有此言,请恕愚兄冒昧问一句,赵使君亦或云将军,在此事上是否真的毫无回应?”
赵程谨:“朱兄的意思是,家父与舅父放着十万火急的皇命视若无睹,却私下与我传信联络?”
“不,当然不是。”朱文升摇摇头:“其实,当日在朝堂上,圣人也并未将话说死,东西两道本就肩负着震慑外敌保卫疆域之责,而河北道本就有水战经验,的确比陇右道更擅长此事,我只是觉得,但凡此事能早早有个交代,也不至于让朝中猜疑至此。”
赵程谨稳如泰山:“既是猜疑,便无证据,我来长安数日,又哪里能知家父与舅父是如何打算?”
朱文升听着赵程谨的话,了然一笑:“赵兄说的是。”
顿了顿,他还是道:“赵兄既这样想,那也无谓在意无关人的态度。”
赵程谨:“当然。”
另一头,朱冬芃也不可避免提到了这件事。
“其实我也猜到,你大概是不想来参加樱桃宴的。”
云珏转过头看她。
朱冬芃拉住她的手:“母亲就是怕你多想,所以让我来陪陪你。”
云珏略略会意,说:“我还好。”
朱冬芃可不这么认为,她话锋一转:“你可知,这樱桃要如何举行?”
这话茬跳得有些快,云珏眨巴眨巴眼,问:“如何举行?”
朱冬芃:“长安城的樱桃园,培育的都是最好的品种。这类鲜蔬果子,一向有许多做法,可酿酒,可晒制,可腌制,但其实,最好的吃法,就是吃一个新鲜。”
新鲜?
云珏不由得想到了尹叙的母亲王氏。
那便是位极好新鲜蔬果的妇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