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水壶里面到了些水,随便漱了下口,洗了把脸,我将包袱拿好,步出破庙。
才走了没多远,便听见后面传来了喊叫的声音。
我未理会继续低着头走着,一个人却挡住了我的去路,是乔南。
“我出去找了条小河,洗漱了一下,回来就不见你的人了!”乔南笑着,满脸灿烂,一如我在天渭城初次见到他一样。
我没有答他,绕过他继续向前走。
他几个大步跟了上来,走在我的身侧。
“昨日那三名女子是罗衣派的,她们休息了一会便连夜赶路离开了。”
我并没有想听,但是乔南却一直在我旁边说着:“他们说是路遇□□的人,便打了起来。又说有要事要赶紧告诉她们的掌门,所以就急着走了。”
瞧,江湖始终是不平静的。
“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乔南看着我。
我根本就未看乔南一眼,并不想理他,只一瘸一拐地继续走着路。
乔南不以为意,继续跟着我:“我见你是一人,我也是一人,不如我们做个伴,反正我也不知道去哪,便随你一起到处走走。”
我只当乔南是说说,却没想他竟然真的跟着自己。我走到哪,他便跟到哪,真不想通,他为何要和我这样一个丑人作伴。
不过与他一起有个好处,他倒是比我这个身无分文的人有钱些。
我还是一句话也没有和他说,乔南便以为我是个哑巴,于是就“哑妹哑妹”地唤我。在客栈里,掌柜地也是叫我哑妹,我听着没有什么不顺耳,也就随他去了。
一路上走走停停,乔南在身旁,我总觉得没有一刻是清净的,但想了想,若两个人只低头赶路什么话也不说,也着实太冷清了些。
也许越寂寞的人越想远离热闹,却又总是想要触碰热闹。
就这样,我竟然不知不觉得与他相处了五个月。五个月后,我们来到了阳子州。
我本不愿进城,但是身上没有什么干粮了,现在虽已是春季,野外有没有什么果实可以充饥,只有一些野菜。
我带起黑纱帽,又蒙了面巾,害怕会吓着别人,也怕被人认出,我不想招惹无端的麻烦。
我们寻了一个面摊吃了两碗面将肚子填饱,又去买了一些干粮。
阳子州这种大地方我也是不愿意停留的,买完干粮后,我便要离开。
没走多久,远处却突然出现一个人身影,我心中一惊,立马拐进旁边的小巷之中。
乔南觉得惊奇,不知我欲何为,但还是跟了上来。
我靠着墙,低着头盯着地面。
我看见的不是别人,是容卓和沈兮影。我说不出来自己是什么感觉,但我知道我的心跳似乎快要停止了。
沈兮影一脸笑意地不知道和容卓说着什么,容卓则拥着她的肩,亦是一脸笑意地看着她。
眼睛竟然有些发酸,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还会有这种反应。我不是恨他吗?既然恨他,那么为什么看见他们在一起,还会有这种反应。
眼前的黑纱被人掀开,是乔南。
乔南看着我,眼神中满是怔愣,我看着他,不知为什么,眼泪忽然汹涌而出。
乔南慌了,将我的纱帽摘下:“哑妹,你怎么哭了?你别哭啊!”乔南伸出手,似乎想帮我拭去眼泪,手伸到半空又停了下来。
“别哭别哭,怎么了?”乔南慌乱地看着我。
与他两人时,我知道自己恨他,可瞧他与别人一处时,我才反应过来,雪雨谷那八年的记忆也还在,曾经那么爱他的感觉现在还是可以回忆起来,我心底竟然还留存着对他的情感。
这样的发现让我觉得羞耻与不甘,
乔南忽然伸出双手将我揽进他的怀中,拍着我的背道:“哑妹你别哭了,可惜你不能讲话,不然你受了什么委屈可以和我说,我可以替你出气。”
我不敢放声,怕被人听见,只咬着牙呜咽着。乔南一直哄着我,我没想到,自己竟在他怀中放任地哭了一回。
我走的路越来越偏僻,乔南不知我要去哪,却还是跟着我。
又过了三个多月,我终于找到了一个让我颇为满意的山谷。
我走累了,想要停下来了。
这里三面都环着山,山脚下是成片的竹林,谷中是一片绿草地,草地边缘长着一片片的粉色野花,那是半边莲。这里很幽静,一般人不会来到这,可惜的是,这没有小溪,要用水还得从我刚才路过的地方去挑。我回头,乔南在我身后看了看我,或许他不知道我为什么在这停下。
“我要留在这,你想去哪便去哪,莫再跟着我了。”
乔南看着我,一脸震惊,却没有问我为何一直以为骗他自己不能讲话,而是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哑妹,你会讲话啊!”
“嗯”我低低地出声:“我会在这住下来,你离开这后,莫要和别人提起曾经遇见我这么一个人。”
乔南看着我,收起了笑容,眉头皱起:“你真的要住在这?不再离开这了吗?”
我转过身,不去看他的表情:“是。”
我知道他不会留在这,这一路上他总在我旁边说东说西,我知道他想在江湖上闯出一番成就,成为一个人人敬仰的大侠,若是那样,他又怎么可能窝在这个山谷里面呢?
“这里都是深山老林,你要住在哪?”
“这么多竹子,做个竹屋总是可以的。”在路上买干粮的时候,我便购置了镰刀与一些蔬菜粮食的种子,在阳子州看见容卓之后,我便决定要安定下来,不再漂泊。
漂泊的日子让我觉得很累。
乔南突然跑到了我的面前,定定地看着我,我亦看着他,一时猜不透他在想着什么。
乔南的脸上突然绽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先帮你盖屋子。”
他的笑容让我愣了愣。
乔南笑着四处看了看,便跑到一根竹子面前砍了起来。我没有阻止他,有他帮忙做起屋子来肯定会更快一些。
我拿出镰刀,也准备砍竹子,乔南却突然停了下来,看着我说道:“哑妹,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了吧!”
名字?我该用什么名字呢?凌明惜吗?不可能的,那个名字还是沈明坤给我取的,我不能也不愿用那个名字。我发现,我活了二十年,竟然连一个自己的名字都没有,我是谁?
我的沉默有些让乔南有些疑惑,但他还是说道:“没关系,你不愿说就不要说了,我继续叫你哑妹就好了。”
我看着乔南,他乐呵地朝我一笑,拿着手中的剑继续砍竹子。
“安逸,我叫安逸。”
第15章 静看明朝花又落(二)
“安逸,安逸。”乔南念着我的名字,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
我看着他独自一人乐呵,念着我的名字,砍着竹子。我将头撇开,在眼前的竹子上砍下一刀。
他这人啊!
竹屋搭建了很久,乔南说要做的牢固一些,那样子刮风下雨就不用担心了。期间,他跑出去买了两把斧头,还有一些刨木工锯,这样子速度便快多了。
待竹屋建好后,他又留下说要帮我将家中桌凳等物件一块做了。
我不得不承认,若是没有乔南,这些事情够我忙更久的了,说不定还做不好。
待所有的一切都完成,竟是已经到春天了。
“安逸,我走了。”乔南说这话时声音低了许多,我倒是很少在他脸上看见这种悲伤不舍的神色,大多数时候,他都是笑着的。
“嗯”我垂下眼眸,有什么好不舍的呢?一路上只是他在说话,我并未给过他什么好脸色,大多数时间都不愿理他,他对我,有什么好不舍的呢?
只是算算,我与他也认识一年多了。
一年多?这似乎很长,但又似乎很短,因为我实在回忆不起来这一年里都有些什么事,画面似乎都是乔南兴致勃勃地在我旁边不停地唠叨!
乔南沉默着看了我一会,才开口说道:“你要照顾好自己。你的腿脚不方便,做事情的时候要注意些,不要摔倒了。这里这么偏僻,你要出去买东西也不方便……”
“你到底要不要走?”我开口打断他,若是任由他这么说下去,肯定又要说很久,天黑了,出谷反倒不安全。
“哦。”乔南应道,将头低了下来:“你不用赶我,我就走了,你自己照顾好自己。”乔南又抬头看了看我,方才转身离去。
“等一下。”我喊住他,转身回到房内,将包袱中剩余的一点银钱全拿了出来,这些钱都是我挖了草药换来的。
“给你。”我将银钱全交给他:“我在这也用不了多少。”
竹屋中的东西都是用他的钱买的,他的身上已经没有银钱了,我欠他的已经够多了,不想更多。
他看着我手中的银钱没有说话,发着愣,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又将头低了下去,并没有接过我手中钱,只闷闷地说了声:“我走了!”便没有看我一眼,独自离开。
我没有看他离去的背影,而是转身来到门前,打开房门。
然而步子却在房门前顿住,我望着房门发起呆,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还是终于回过头去,看着他青色的背影越行越远。
抬头看了看这幽寂的山谷,以后便是一个人独孤终老了。
一个人,其实也很好。
在屋前的院中忙活了一下午,将先买来的种子种下,一个人干起活来确是比两个人慢了很多,待忙活完,便是到了黄昏。
我回到屋中,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屋里没有煤油灯,我只好早早躺下。
或许是因为习惯了睡前总有个声音在我旁边说着话,这夜,我失眠了。
第二日起床后,我在屋子周围转了转,我想找个地方挖个浅水坑,不然要去远处挑水,对于腿脚不便的我,也是一件麻烦事。幸好这里气候潮湿雨水充足,事情进行得很顺利,没有挖多深便有水冒了出来。我将水坑整好,看了看满身的泥浆,便回屋子换了衣服,而后将衣服洗好晾晒。又提了桶到屋后给菜地浇水。
待浇完水绕回屋前,瞧着屋前站着的人,我便愣住了。
乔南抱着两床棉被往这边走来。
他不是离开了吗?
他看见我,裂开嘴笑了起来:“我想着你虽然将屋子做好了,但没有厚棉被,晚上天冷,弄不好的话会染上伤寒。你出去一趟不方便,我就帮你买回来了。”
我没想到他会回来,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他的话。
我将水桶和锄头放下,用水桶里剩余的水洗了下手,在身上檫干,走到他面前将棉被接了过来,犹豫了一会,还是说了句:“谢谢。”
“不谢不谢!”乔南笑着跑去将水桶和锄头拿了起来:“进屋去吧!”
我将棉被在木床上铺好,乔南在桌旁坐下。
“安逸,给你。”乔南从怀中拿出两个大肉包子递给我。“特意给你买的,很好吃。”
我接过包子,闻着香味,才发觉自己已经一天都没有吃饭了,饿得慌。
“安逸”乔南叫道,眼神明亮的看着我:“今天已经晚了,夜里走山路总是不好,我可不可以在你这里借宿一晚。”
我看着外面,太阳已经落山了,只余一点红霞,我点了点头。
他的笑容越加明显,很是自觉地拿起一床棉被:“我睡在地上就好。”
天色暗下来后,我躺在床上,盯着屋顶,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安逸,你睡了吗?”乔南的声音传来。
我没有回声,只继续看着屋顶。
“我知道你没睡。你才没有那么早就睡着。”
相处了这么久,他已经知道了我的习惯,以往他问我问题的时候,我也是不回答的。
“安逸,我和你讲讲我的事吧!我从来没有和你讲过,你要听吗?”明知道我不会回答他,他还是问我,但又马上自顾说着:“我爹娘很早就没了,从小跟着叔叔婶婶一起生活,他们待我很好。我顽皮捣蛋,叔叔也从不斥责我,叔叔见我好动,便教了我一些功夫。但他没有教我很多,他是希望我能够考取功名的,不要理江湖上的事。只可惜,我是真的对舞文弄墨提不起兴趣。六年前,我上京赶考,等我回来的时候,却发现……”乔南说到这的时候,语气变得悲哀:“叔叔一家都没了。我一直想不通他为什么会遭此毒手,叔叔一直待人诚恳,从未与人结仇。幸好,那个凶手已死,虽然不是我杀死的,但叔叔的仇总算报了,后来我便一个人到处流浪。”
六年前,他的生活是在那个时候改变的,我的生命也是在那年有了变化的,还真同是天涯沦落人。
“安逸,你呢?你愿意和我说你的事吗?”乔南问道。
我翻了个身,将背对着乔南:“不愿意!”
乔南却笑了出声:“我就知道!”
夜越发寂静,梦在夜里搁浅。
一觉醒来时,天已大亮,乔南在外面轻轻地敲着门:“安逸?安逸?”
我穿好衣服,下床将房门打开。
“你醒啦!等一下!”乔南端着小米粥走了进来:“我见你睡得熟,就没有叫醒你,我帮你熬了粥。”
我走到桌旁,看着白色的米粥,也觉得肚子有些饿了。
等我喝完后,乔南便将碗收起,笑着说道:“我去把碗洗了。”说着,就出了门。
我拿出梳子,将头发梳开,随便簪了的一个发髻。这里没有镜子,我也不想有镜子,我承认,这么久了,我还是不愿意看见自己的脸。我也是个女子,有哪个女子不在意自己的容貌的?
我步出房门,乔南正好走过来。
“我,我……”他支支吾吾着,低下头。
我皱了皱眉头:“你……”
“我该走了!”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乔南打断了。
“嗯。”我应了声。
两人竟然一时无话,都沉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