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等不到我怎么办?”南絮动了动红润的嘴唇,喉咙里滑出细细小小的声音。
“我没有刻意在等你,只是别人入不了我的心。”男人的那双眼睛在夜里亮如繁星,明亮动人,说着最普通的话。
并非非南絮不可,只是其他人都不可以。所以这辈子就只能在她身上耗下去了。他和南絮也不知究竟是谁欠了谁的。
不过现在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回来了,就在这里,在他身边。
夏君岱轻声问:“饿不饿?”
“饿了。”南絮的胃里空空荡荡的,什么东西都没有。
晚上在老宅她压根儿就没任何食欲,一大桌子的好菜,她几乎没怎么下筷。
他当即说:“起来换衣服,我带你去吃东西。”
“我想吃炒河粉。”南絮说。
“好。”
——
车子往堰山区开,车流肉眼可见地稀疏了起来。浪江从中间横穿而过,两岸是浩瀚无垠的灯海,一串串灯火落入眸中,像极了璀璨的珍珠项链。
夏君岱开车去了A大北门,这一整条街都是小吃街。不论你想吃什么,都能在这条街上找到。
晚十点,小吃街熙熙攘攘,人头攒动,客流量很大。大多都是A大的学生,一张张年轻而又朝气蓬勃的小脸。
其中数烧烤摊最为热闹,烟熏火燎,浓郁的孜然和辣椒面揉进空气里,香气飘得很远很远。
这才是真正的人间烟火。
南絮想吃炒河粉,夏君岱带她去了一家开了十多年的小店。
为了吃一碗河粉,大晚上的两人跑了这么远的路,可以说非常拼了!
A大的学生就没有不知道这家店的。南絮读大学那会儿就常跟傅婧娴她们过来吃炒河粉。这家店的炒河粉是A大的一绝,受到很多人的追捧。
夏君岱那会儿很少来这种小店吃饭,他都是往高档的餐厅跑。两人谈恋爱谈了两年,这家店就来了一两次,每次都是陪南絮来吃。
店里的食客很多,大堂的散座都坐满了。
两人运气不错,刚到店里,就碰到一对小情侣吃完结账了,腾出了一个角落里的一个位置。
夏君岱从来金贵,全身上下都是名牌,坐在这么一家街头小店里居然并不违和。大概他们本质都是普通人,只是茫茫人海中的一员,吃的是五谷杂粮,脚踩的是朗朗人间。
南絮点了一份素炒河粉,青菜和豆芽混在河粉里,撒点葱花,再浇点辣椒油,味道绝了。
炒粉店十多年没换人,还是当年的老味道。
吃的不是一碗粉,吃的好像是回忆。
“我爸年轻的时候也是花花公子一个,女人换了一大堆。遇见我妈以后才收了心。我妈是丁克,结婚前就告诉我爸了。如果接受不了就不要结婚。我爸那会儿是真喜欢我妈,一门心思就想娶我妈。他答应我妈当丁克,这辈子都不要小孩。我爷爷奶奶非常开明,也同意他们不要孩子。这两人婚后倒是过了几年琴瑟和鸣的好日子。没想到过了三四年,我爸就开始反悔了,明里暗里给我妈施压,让她要孩子。我妈坚决不要。我爸也没办法。两人为这事儿闹得挺不愉快的,感情就出了嫌隙。”
“没想到后面又出了意外,我妈避孕失败,有了我。我妈就以为是我爸故意让她怀孕的,吵着要离婚。我妈信基督教,是虔诚的基督教徒,不能打胎,只好被迫留下我。为这事儿两人的感情也就彻底决裂了。”
“我一出生我妈就把我扔给了我奶奶,她就开始满世界旅游,去过属于她自己的生活了。我爸忙生意,一年到头都回不了几次家。这两人谁都不愿意管我。我是我奶奶一手带大的。除了奶奶,我还有一个最重要的玩伴詹雨霏。我俩成天厮混在一起。她爸妈拿我当亲闺女看待,对我特好,每年寒暑假我都会去她家玩。一去就舍不得回家。于我而言,詹雨霏不仅是儿时玩伴,是挚友,她更是亲人,比我爸妈都亲的亲人。”
“她自杀以后我受了很大的刺激,精神状态每况愈下。我抗不住了,然后和你分了手。”南絮微微抬头,静静地注视着对面的男人,“夏君岱,我不是故意的,你原谅我吧!”
“我早就原谅你了。”
因为相爱他们在一起,也因为太爱,他们被迫分开。
孤身一人的这些年,夏君岱除了不甘,更多的是煎熬和无奈。重逢以来,不甘被放大,故意对她坏,说了很多言不由衷的话,归根到底也不过就是太爱。太爱才斤斤计较,才睚眦必报。
事实上他早就释然了。
过往不咎,从头开始,从来都不是一句空话,他将它落到了实处。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个大情节,大情节结束就可以收尾了。我预估了一下,应该25W可以搞定。
第59章
第59坏
吃完炒河粉回来, 已经快十二点了。
南絮心满意足,美滋滋地回屋睡觉了。
可夏君岱却没着急睡。他拿着手机去了书房,把语音电话拨给了南柳,“南柳姐, 抱歉这么晚还打扰你, 是有点事情想要问你。”
电话那头南柳福灵心至地问:“是和许许有关吧?”
“嗯。”
“问吧。”
“今天晚上你和南絮回老宅吃饭都发生了什么?”
南柳觉得有些奇怪, 好端端的怎么问起这个了?
她说:“没发生什么呀!都挺和谐的, 夏院为什么会这么问?”
夏君岱:“都有哪些人去了?”
“都是我们家里人呀!”
“没别人了?”
“哦对了, 还有许许爸爸的一个朋友。”
“谁?”
“原来A大的教授王中天, 也是许许的老师。”
“行, 我知道了, 打扰了。”
南柳越发觉得奇怪了, 这人大晚上给她打电话就为了问这些?
她意识到不对劲儿, 忙追问:“许许她怎么了?”
夏君岱言简意赅,“她很好, 就是我有些不放心才问一下。”
南柳:“夏院怕家里人让许许相亲啊?你放心没有这事儿!”
夏君岱:“……”
这位大南律师的脑回路是不是有点发散了?
和南柳通完电话,夏君岱往老板椅上一瘫, 翘起二郎腿, 一个人在静静的沉思。
夜深人静的时候最适合思考,思绪清明,不会受到任何人打扰。
南絮两次情绪失控都是因为王中天,王中天又是南絮和詹雨霏的老师,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联系呢?
想到这里夏君岱又赶紧把电话打给了好友余初尘,询问调查进展。
余初尘:“时间有点紧,王中天那边目前没查到什么有用的东西,还在继续查。不过南律师那边倒是有点事。”
听到南絮,夏君岱的心不由狠狠一提, 赶忙追问:“她怎么了?”
余初尘:“我的人查到南律师长期在一家心理诊所看病。”
他呼吸一滞,隔了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哪家诊所?”
余初尘:“东霆心理咨询诊所。”
***
十一月底,满城秋霜。
道路两旁的合欢树早已黄透了,枯枝败叶落了一地,入目皆是萧瑟。
四季里南絮最喜欢秋天,清凉又不失温柔。
早起是个阴天,灰雾蒙蒙。
她洗漱完,餐桌上就已经摆好了丰盛的早餐。
夏院长不会下厨,不过每天都会提前起床出门为她买早餐。
两人坐在一起安静地吃东西。
斑斑童孩安静地坐在南絮腿上,毛茸茸的小脑袋往她身上可劲儿蹭。
她先喝了一杯热牛奶,再啃了几片面包。
她胃口小,吃完这两样就吃不下了。
她回衣帽间换了衣服出来,夏君岱正好收拾完餐桌。
“我送你上班。”
“不用了,又不顺路。”
“今天顺路,我要回趟老宅,老爷子召见了。”
“那正好,我今天有免费司机了。”
“你每天都有免费司机。”
把南絮送到律所,男人探出脑袋,“下班我来接你。”
南絮点点头,“好。”
“许许。”低沉温润的男声蓦地从身后响起。
正打算进门,夏君岱又叫住她。
她脚步一顿,转头看他,“还有事?”
男人平静地望着她,神色莫辨,“许许,你今天开心吗?”
“什么鬼?”南絮一怔,转而一笑,笑他这个问题好生奇怪。
他却固执地问:“你今天开心吗?”
她毫不犹豫,脱口而出,“开心。”
她是笑着的,笑容明艳动人,眼底的荒芜似乎都变少了。
——
送完南絮夏君岱抄近路上了堰山大桥,他要去堰山社区。
小路蜿蜒,白墙黑瓦,烟熏火燎,这一带完好地保留了老青陵的风貌。
正值早高峰,一路都在堵车,比预计晚了十分钟。
跟着导航找到了目的地。
东霆心理咨询诊所名气很大,然而门面倒是朴素,在寸土寸金的堰山社区一点都不起眼。
夏君岱抬头看了一眼招牌,不禁眯了眯眼,推门而入。
早上八点半医生还没上班,只有前台两个接待的护士。
小护士礼貌地问:“先生,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
男人嗓音响朗,吐字清晰,“我预约了魏医生上午的号。”
小护士:“先生请您出示一下手机上的预约短信。”
夏君岱从裤兜里摸出手机,调出短信。
小护士迅速取了挂号单拿给夏君岱,“魏医生要上午九点才正式上班,您可以在一旁稍坐片刻。”
夏君岱:“谢谢。”
四下打量几眼,比起惠仁,这家心理诊所简直朴素过了头。
郑东霆医生是业界大拿,在青陵名气非常大。学医的没几个不知道他。魏双笙医生是郑医生的爱徒,想必也是有两把刷子。
事关南絮,他的情绪多多少少有些焦灼。
等了大半个小时,医生正式上班。
夏君岱是第一个。
轻轻推开诊室的门,他看到了一个年轻干练的女医生,蓄着一头栗色短发,神色温和。
魏医生手里端着一壶刚烧开的热水,言语亲和,“夏先生请坐。”
他依言拉开椅子坐下。
魏医生先给夏君岱泡了一杯薄荷柠檬茶,笑着说:“这是南小姐喜欢喝的,您也试试。”
年轻的男人明显一愣,惊讶道:“魏医生认识我?”
魏医生:“惠仁的太子爷,我自然是知道的。”
说完又补充一句:“南小姐常提到您。”
夏君岱:“既然魏医生认识我,那我也不必都圈子了,我今天过来是为了南絮,我想了解一些她的情况。”
魏医生公事公办的语气,“夏先生您也是医生,自然知道我们医生是不能透露病人的任何隐私的。”
“我也不能吗?”他的右手不自觉用力,捏紧了手中的一次性纸杯,杯子承受到外力微微变形,“魏医生既然知道我,就应该知道我和南絮是什么关系,我不会做任何对她不利的事情。”
魏医生不为所动,“抱歉夏先生。”
“我就想知道她在你这里看病多久了,抑郁症?焦虑症?还是别的什么?”
“不好意思夏先生,恕我无可奉告。”
“魏医生你有你的职业操守,我可以理解,我也不勉强你。我现在就只有一个问题要问,请你一定要如实回答我。”
“你问吧。”魏医生终究还是退让了一步。知道不应该,可她不忍心。
“她现在的情况怎么样,还好吗?”
“不太好。”
“有多严重?”
“随时随地会发病。”
诊室里空气凝滞,时间停止。周遭流淌着一股异常诡异的气氛。
好像过了很久很久,几乎是漫长的一个世界,男人终于从椅子上缓慢而又艰难地站了起来,半低着头,佝偻着身体,可怜又无助。
明明在走进这间诊室前他还是一个天之骄子,挺拔颀长,意气风发。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他便已经化身为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身形佝偻,摇摇欲坠。
男人动了动干涩的唇瓣,嗓音嘶哑到了极点,“不要告诉她我来过。”
“好的夏先生。”
魏医生张张嘴,很想再多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选择沉默。
很多时候语言往往是最苍白无力的。
——
从诊所出来,天空飘起了稀疏的雨丝,千丝万缕,洋洋洒洒。
天色愈加阴郁起来,浓沉的乌云一团团积压在天际,久久不散。
夏君岱坐进车里,任由细雨冲刷挡风玻璃。
他僵坐着,一动不动。
这一刻他的胸腔积压着一团浊气,郁结于心,难以纾解。
深吸一口气,再发动车子。
黑色小车驶离诊所,两侧的建筑倏忽而逝。
那双握方向盘的手竟然也有些抖,根本就扶不稳。
魏医生有她的职业操守,有关南絮的病情她一句都没有透露。即便她不说,夏君岱也早已猜了个大概,他知道南絮肯定不太好。不然也不可能看病看这么多年。
从他开始调查詹雨霏的自杀案,他就已经有所怀疑了。他能猜到南絮可能生病了。
他翻遍了家里,也没找到这方面的药物。她刻意藏起来,不让他知道,就不可能会让他找到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