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前夜,她变成了蘑菇——青花燃
时间:2021-02-01 10:02:52

  动作忽然顿住,似是有些不相信地折返回去,隔着衣裳,捏了捏她嶙峋的肩骨。
  短短半月,她瘦了很多。
  她第一次在他的黑眸中看到清晰的暴躁,虽然只是一闪即逝。
  他的脸上失去了一贯的浅笑,沉着声告诉她:“宫中清出了不少内贼,放你在外面乱走,不安全。不是困着你。”
  她怔怔看着面前这个令她神魂颠倒的男人,心中想道:对于他而言,这般耐着性子解释哄人,确实是仁至义尽了吧。
  可笑吗?不可笑。
  在这个世间,没有任何人能够得到这样的待遇。他是屹立在世间巅峰、睥睨芸芸众生的道君,和旁人,自是不一样的。
  她闭了闭眼睛,轻轻点头,道:“我不和你吵架,只想问你几个问题。”
  她有些虚弱,声音听起来比平日更加柔软动人。
  他似乎没料到她的态度竟是这般软化,眉梢不禁微微挑起,淡笑颔首。
  她抿了抿唇瓣,轻声道:“和寄怀舟打斗时,你是如何护住云水淼的?搂住她的腰,带她翩然游走吗?就像当初,你装成低阶修士,带着我躲避煌云宗门人追杀时一样吗?”
  他一怔,水墨般的长眉蹙起,视线冷凝,静静看着她,不答。
  她仿佛早已料到他不会回答,径自继续问道:“倘若寄怀舟当真全力以赴与你搏命,你当如何?你刚封印过上古凶兽,若是再度全力施为,必定引发九炎极火暴动,以致道体不稳。这样的话,云水淼的水系炉鼎体质,便是治你的灵丹妙药,对吗?如今暗潮涌动,你会冒着风险慢慢调养,还是和她……”
  语声梗凝。
  这些话她已在心中准备了千百遍,但最不堪的那一句,终是说不出口。
  他的眸光冻结成冰,唇角却浮起了笑容:“你定要因为没有发生的事情,与我闹到这个地步?”
  “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是因为我去了广场,用龙曜有灵骗了寄怀舟。”她直视他,“我的举动并不在你预料之中。若我没有去呢?你告诉我,留着云水淼,是不是以备不时之需?”
  谢无妄的笑容静在了唇畔,像是冻在寒冰中的花。
  她抿了抿唇,看着他的黑眸中映出了自己破碎美丽的容颜。
  她悲哀地凝视着他:“在你做任何决定的时候,我的感受从来也不在你的考虑范围之内。你想过我会伤心吗?你想过往我心上捅一刀,然后把我扔开不闻不问,我会痛苦绝望吗?你不会想,你也不需要想,在你看来,我只要安静待在后院等待你的宠幸便够了。”
  说到这里,喉间微微一梗,脑海中浮起一幕又一幕,酸涩的、甜蜜的、纵情欢愉的。
  胸口正中的颤抖向着周身扩散,有些喘不上气。
  她像溺水的人挣扎着吸了一口气般,用尽全力对他说道:“我很累,你让我回青城山,给我时间想一想,好吗?”
  她看着他的眼睛。
  和那日一样,她并没有在他的眼中找到半分真心或动容。
  他这潭深水,无波无澜。
  他缓缓开口,声音清凉淡漠:“这就是你冷静之后的结果?”
  长睫一动,他的视线深沉了些,精致唇角缓缓化开浅笑。
  她那颗又冷又疼的心脏蓦地一跳,后背渗出了细细的冷汗,惊心不已。
  一种未知的恐惧攫住了她。这一刻的谢无妄陌生得可怕,带着冰冷的、上位者的威压。
  她的身体不自觉地轻轻颤动,牙间也发出了细碎的碰撞声,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他脸上总是带着笑,旁人却那么怕他。
  她知道他动了真怒。他冷了她半个月,不是要听她质问的。
  她盯着他,身体在本能地惧怕,却不让自己的眼神有丝毫闪躲。
  她执拗地用眼睛向他问一个答案。
  “宁青青。”他第一次缓声念出她的全名,“这一战,是寄怀舟身后的势力,妄想探我的底。云水淼不过是一个僭越的由头罢了。因为这种无聊的理由和我闹脾气,实在是,不识大体。”
  她的后脑泛起了丝丝缕缕的麻意。
  心脏沉到了底。
  是啊,一只养在后院的小雀,怎么会懂得前朝大事?她根本没有真正踏足他的生命,她在意和重视的那些,在他这里却是最为微不足道的部分,情爱纠葛这种东西,在他那颗冷硬凉薄的心里毫无分量。
  他要的是锦上添的那朵花,而不是令他心生厌憎的一块霉斑。
  她不知不觉,竟活成了这般不堪的模样。
  她微微失神眩晕,思绪散开,想起了刚与谢无妄成婚的光景。
  那时,她喜欢偷偷看他在乾元殿上的样子。
  他高坐上首,比帝王更有威势。
  气氛肃穆威严,沉沉压迫感,让人连大气都喘不上来。她远远看着他,心中既钦慕,又自豪。
  但她很快就发现那样的场面与她格格不入。无论她站得多远,总能感觉到那些杀气凛凛的禁侍在防备、驱逐她。
  她跑到殿前去,也的确挺奇怪的。乾元殿森严肃穆,而她却是娇俏的、柔弱的,她出现在附近,只会损了道君的威仪。
  她也想勤勉修行,与他并肩而立,但她并不是什么天骄,修行只能按部就班地来,一点一滴慢慢积蓄灵力。
  很快她就发现,她和谢无妄之间的差距有如天堑,想要追上他,那完全就是痴人说梦。于是她不再强求,而是将生活的重心全部转移到了他的身上,她按着他的喜好打理自己和这个家,让他带着风尘归来时,可以在这个温馨安乐的小院子里面好好歇息驻足。
  他在外面做的那些事,她从前不懂,后来更不过问。她只知道他心机极深,别说是她,就连那些活了千年的老狐狸也不是他的对手。
  她越陷越深,终于,他成了她的全部。
  到如今,她失去了自己,变成了一个,为谢无妄而活的人。
  她,其实根本没有想过自己会真的离开他。在她的潜意识里面,没有他的世界,便是一片由眼泪和疼痛组成的黑暗之海,会将她吞噬,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和他吵架闹分手,不过是比较激烈的谈判手段。他早已看透。
  既已看透,又如何会当真?
  她怔怔看着他,颤着声开口:“我想回去住一阵子,先前……说好了的。”
  她很冷,也很累,她不想再被关在这个院子里,就连哭,也只有自己的影子知道。这里处处是他的痕迹,他的气息,与他有关的记忆,再被关在这里,她真的会崩溃。
  他的眸色倒是和缓了些,冰冷的气势也尽数敛去。
  “宫中清洗已至尾声,后日罢,后日我陪你回去。”
  他又开始哄她。
  她的眼睛茫然地动了动。她有一双非常好看的眼睛,黑白分明,清澈透亮,眼尾微微一点下垂,带着些天真娇憨的少女稚气,什么情绪都藏不住。
  她的双唇微微开启,随着胸腔传来的抽痛,花瓣般娇嫩的唇也会轻微地抽悸颤动,无辜又可怜。
  他看着她,黑眸不知不觉浮起了一丝温良柔和。
  “后日就能回去吗?”她眨了眨眼睛。
  他仿佛忍俊不禁,轻笑着,探出大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何时骗过你。好生歇息,我还有事要处理,后日清晨回来接你。”
  “嗯。”她低低应了一声,闭上眼睛,很乖地伏在软枕上。
  她不再胡思乱想。后日便能回青城山了,想着这件事,心中软软地往外冒小气泡。
  谢无妄行事狠绝,关她禁闭的时候连传音镜都不留给她,直到今日她还未和师父说上话。
  不知道重塑了剑骨之后,糟老头子该有多么得意。
  她想着与师父他们相见的画面,心绪一点点彻底沉静下去。师父常说他吃过的盐比她吃过的米还多,兴许他能一语点醒梦中人……
  接下来两日,宁青青在屋中根本待不住,她到玉梨木长廊边上抱膝坐着,一寸一寸数着日影,一粒一粒数着碎星。
  好容易捱到了约定的时间,谢无妄竟没有回来。
  他,从来不曾失约。
  作者有话要说:
  写短命的时候简单表达过我的爱情观,一份良好的感情,双方一定要是对等的。这个对等指的不是身份地位权势财富,而是精神上的独立完整。幽和桑实力差距也很大,但是就算没有他,她一个人也会活得精彩漂亮,她不会害怕失去,也就不会失去。
  而这一篇文,宁青青开局就已经把牌打坏了,蘑菇是她的茧,她会在茧里成长,直到破茧成蝶。
  其实蘑菇只是一个让小说变得有趣的工具,我真正想要表达的,是一个女孩子怎么学会独立,学会爱自己和爱别人,成为一个值得信赖的、倍受尊重的人。在这个过程中,顺理成章地收获真正的爱情。
  ps:写这个题材吧,作者是真的挺难。
  小妖精们口是心非,前期叫着火葬场,等到真把男主送进去了,不出两三章又开始心疼他,一哭二闹催和好,这都是追妻火葬场评论区的标准模板啦。作者要是头脑一热犯了傻,不是文崩,就是自己崩。
  这些问题,开文之前我就认真琢磨过了,然后发现……像我这样任性无情的渣女,只顾着自己爽,完全可以hold住哒!
  写文嘛,最紧要就是开心,想怎么写就怎么写。所以,咱一起催,一起骂,一起酸爽一起hi,但是文章该什么样,它还是什么样~~
 
 
第11章 艳色灼目
  宁青青看着日头攀上檐角,一寸一寸挪到正当空。
  她迟疑地歪了脑袋,倚在温暖柔软的玉梨木廊柱上思忖,谢无妄那日说的是早上,还是晚上?她是不是记错了日子?
  他说话向来是算数的。
  她扶着廊柱站起来,赤脚走过回廊,打开了院门。
  开了门也没用,有结界阻挡,她还是出不去。
  顺着白玉山道往上望,能够看到乾元殿的黑色飞檐。那日被寄怀舟削下的殿角已经修复了,精致石雕完美如初,只不过缺少了风雨的洗礼,看上去终究是泾渭分明。
  山巅很安静,不像是出了状况。
  她轻轻吁一口气,默然返回院中。
  谢无妄不是出尔反尔的人,定是有什么急事绊住了。
  她坐回长廊下,望着碧蓝的天空,轻声说道:“我不着急,不必赶着回来。”
  话一出口,她不禁怔忡地抬起手指触了触唇。
  她想起了近日与他龃龉的源头——
  那一日因为受伤给他传音之后,她做了一个噩梦,梦见他为了她心神大乱,被人轮番偷袭,浑身都是血。她急火攻心,险些把半条命都扔在了梦里。
  挣扎着醒来时,第一件事便是去取传音镜,想要告诉他自己没事,不必着急。
  而眼下此情此景,心境仿佛昨日重现。
  她焦急地、下意识地害怕他因为担心她而出事。
  那一次,他并没有出事,而是在乾元殿大摆筵席,把她抛于脑后。那么这次呢?
  她怎就下意识地开始担心他的安危啊。
  怔了片刻之后,一种诡异的宿命感攫住了她的心神,她的心脏在胸腔中‘怦怦’地跳,一丝丝寒意顺着脊柱爬上后脑。
  奇怪的不祥预感令她手足冰冷。
  谢无妄这个人,极度自律,最是守时,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严苛。只要答应过,他就绝不会失约,她从未见过他失约。
  正当空的艳阳,冷冷地洒下炙热的光焰。
  “不会的。”她攥着手站起来,感觉双腿隐隐有一点发软。
  她对谢无妄有怨,有恨,但是她绝不会想他出事。
  哪怕二百年前,他收下云水淼,逼得她离家出走那一次,她也只是找个角落躲起来默默舔舐伤口,努力将他从心里面挖出去。她没有因爱生恨,没有盼着负心的男人去死。倘若他与旁人在一起过得很好,那么她一定会真正放下他的。
  与谢无妄相伴三百年,他已经是她生命的一部分。他若出事,定比他负心更叫她疼痛百倍。
  她拼命绞着双手,咬得唇上火辣辣地疼。
  捱到了傍晚时,天空与山道依旧冷冷清清,不见谢无妄的身影。
  她拿定了主意,凝聚全部灵力开始攻击结界。瞄准的,便是那一日被魑龙爪击破的位置。
  一道道耀眼的灵力光芒荡出,循着魑龙爪飞来的轨迹,落向崭新的乾元殿檐角。
  一次、再一次……
  她的喘声越来越重。
  淡色的天幕向着西边拉扯,渐渐换上洒满了星点的暗色幕布。
  终于,一道灵力光芒击中了新修的魑龙。
  “砰——”
  魑龙高高扬起的前爪被灵力流斩断,砸中乾元殿殿顶,然后打着滚落向殿前。
  宁青青双手拄着腿,躬下腰去,大口喘起粗气。
  少时,果见一道圆胖的人影掠上了乾元殿顶。略微迟疑之后,蓝衣胖子的身影既轻盈又沉重地掠过山道,‘嘭’一声落在了玉梨苑门口。
  成功把人引来了!
  宁青青急奔到门前,隔着结界看向谢无妄身边这位‘大内总管’,右前使浮屠子。
  浮屠子面容最是亲切和善,不过在外的名声可不好听。世人都说这胖子是道君身边第一大奸佞,一只心黑手狠的笑面虎,欺下媚上,专门不干人事。外人给他取了个外号叫‘屠公公’。
  其实明白人都清楚,浮屠子不过是出面做一些谢无妄不方便的事情,替他背黑锅罢了。
  一身大紫袍的浮屠子掂了掂手,恭恭敬敬作了个揖。
  头一扬,便是一张令人忍不住随他一起笑的胖脸。短眉弯弯,唇红齿白,生得一副喜气面相。
  他嘴唇在动,但隔了谢无妄特意设下的新结界,宁青青听不到外面丝毫声音。
  她问了几句,发现浮屠子和她一样,完全看不懂唇语。
  她下意识原地转了两个圈,心生一计,抬起一只手放在结界上,缓缓渡入灵力,凝出几个莹白光亮的字样——
  “道君在何处”
  浮屠子缓缓张大了他红润的嘴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这几个字,瞪成了一双斗鸡眼。
  宁青青焦急地拍了拍结界,示意他回答。
  半晌,才见这胖子后知后觉地回神,抬起一双小眼睛,见鬼一样瞪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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