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有中:“这样一来,即使有剩下的官兵,我们也可解决。出了古镇,村民随我等一起离去。就像南枫所言,过过普通人的生活,如何?”
韩印明:“印山,你以为呢?”
“这位侠士无大碍,但需静养调理数日才可康复。”韩大夫在陈老三旁站起,思虑了片刻,“我们本打算边走边寻落脚地,若是结伴同行,倒也是好事。只是语秋,你们有把握全身而退吗?”
盛语秋:“紫檀洞虽凶险,我和迟林都是走过一遭的,我们可以。我只是担心这剩下的官兵……”
陈有中:“我等以前也算南乾的股肱之臣,虽然上了年纪,但几个小兵还是对付得了的。”
盛语秋:“你们当真能带着村民离开?”
陈有中:“说一不二。我们仇恨的并非百姓,若南枫在此处,也定然会支持我们的决定。”
迟林:“如此甚好。语秋,我们稍作休整,明天一早去和范正则谈判。”
盛语秋点头应允。这一路马不停蹄,莫说休息,她连感伤的空闲都不曾有。
“语秋姐,快来,”韩忆招手唤着盛语秋,“你快来吃点。”
韩印明:“给侠士们也送点。”
“好好,”孙大娘应着,张罗起村里人为南乾人准备吃食和被褥。
……
天色渐暗,阁内生了火。
盛语秋靠在墙角,虽是闭着眼睛,却毫无困意。
“语秋姐,你睡了吗?”韩忆凑来小声问。
盛语秋感到一丝温暖的气息掠过耳际,她缓缓睁开眼,“忆儿……”
“我虽然没太听明白,但是我知道郑公子他……”韩忆微微红了眼,“但是你还有我们,我们都是你的亲人。”
盛语秋浅浅笑了笑,她闪了闪眼神,却找不到安放之处,“还好你没事。”
“语秋姐,曾经我那个哥哥寻不到了,我也是难过了很久,后来我明白一切都还要继续。再后来我娘也去了……”韩忆吸了吸鼻子,从难过中抽离,“但是我还有爹爹,还有万宁村。”
盛语秋摸了摸韩忆的头,“也还有我。”
韩忆把脑袋埋到盛语秋颈窝里点这头。
“韩忆,我们要替故去的人继续活着,看尽这世间繁华,哪怕是过过普通人的生活。明天此去,不知还能不能再见。但是,我会永远记着你。”盛语秋说完此话,颔首看了看韩忆。
韩忆呼吸和缓,在盛语秋的肩头睡着了。
“虽然被以礼相待,但是她心里担忧,一直没敢睡。被送回村里,又开始担心你和迟林。”孙大娘的声儿难得压得小。
盛语秋握着孙大娘的手,“孙大娘,你也早些休息,明日还要赶路。”
“秋儿,”孙大娘把手抽出,覆在盛语秋冰凉的手上,粗糙中的温热漫过盛语秋的手背,“一定要回来看我们啊。”
盛语秋快速点着头,一时却说不出话来。
“姐姐!”
盛语秋慌忙把手指放在嘴边,让小虎噤声。
小虎一把捂住自己的小嘴,又指了指韩忆,笑得天真。他夸张地动着嘴,“不能吵醒忆儿姐姐。”
盛语秋点头,扶着韩忆躺下睡好,又为她盖好被子。然后才拉着小虎到一边。
小虎摆弄着一根长长的铁钉,“姐姐,你什么时候有空陪我玩儿啊?”
盛语秋:“小虎乖,这个铁钉危险,小心不要扎到自己。”
小虎:“哦,可是我今天听了一个凿壁偷光的故事。所以想试一试。”
盛语秋:“还好你听得不是悬梁刺股,不然这铁钉扎下去,要生病的。”
小虎:“那是什么故事啊?不过姐姐,这儿的墙太厚了,我真的能凿出洞吗?”
盛语秋:“傻孩子,凿出了,也只能偷来月光。明天你们安顿好,就可以住在温暖的屋子里,也不用偷光了。我们的小虎也会健康长大。”
小虎:“长大了我要保护姐姐,还要保护我的新娘子。”
盛语秋一下笑了,没想到迟林的随口之言,一个孩子却记得真切。
“笑什么呢?”迟林突然出现在盛语秋身后。
“我去玩儿啦,哥哥姐姐。”小虎话儿没说完就转身跑开了。
盛语秋转身看着迟林,月光从高高的窗户照进来,把冷清之色映在迟林的脸上。盛语秋却只看见了温暖。
“明日,当如何言说?”盛语秋稍稍退了半步,与迟林保持着半米距离。
迟林:“临场发挥,随机应变。”
盛语秋:“我看你应得干脆,还以为你已经想好了。”
迟林:“此事本就变数多,你我尽人事听天命,不要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思量这些无端之事上了。”
盛语秋:“这儿几十条命,都在你我手上。我怎能不想?”
迟林:“你师父就是想得太多。有时候,从心所欲,不失为一种选择。”
盛语秋沉默了一阵,她努力控制着不去想郑南枫,“好……”
“有我在,没事的。”迟林的眼里沉着笃定,把盛语秋心中的不安都驱散了。
盛语秋:“迟林,谢谢你。”
迟林嗤笑一声,“没了?”
盛语秋:“啊?”
一阵鼾声传来,阁内的火光渐弱。
迟林拍了拍盛语秋的上臂,“去休息吧。”
盛语秋握拳轻轻抵了抵迟林的肩头,嘴角扯出一个不大的弧线。
……
一阵鸡鸣,阁内有了细碎的话语声。
匆忙中村民的行李没剩多少,大家都简单收拾着。
迟林站在大门边,听着门外的动静。
“迟林!”
盛语秋拿着短刃站在他身后,待他转身,便举起刀在空中画了画,“还不带路?”
迟林看着舞动的短刃,动了动喉咙,“下手轻点。”
第35章
盛语秋微微耸肩, “我们一会就出去找范正则。”
迟林点头,“时辰也差不多了。”
“语秋,”韩大夫走到盛语秋身边, 把一把长剑递给她, “你还是带着这剑吧。”
“是啊, 盛姑娘。”陈有中也走过来。
盛语秋:“带不了带不了, 叮铃哐当带这么多兵器干嘛?之前韩大夫给我的铁剑, 就被我落在紫檀洞出口处了。”
迟林:“我们熟悉洞内机关, 不需要兵器自保。况且从官兵手中抢件兵器却不是难事, 这还是留与你们保护村民吧。”
韩大夫和陈有中相视一眼, 默许了俩人的建议。
“我们引开官兵,动身一炷香后,你们再观察四周环境。如若还有少许官兵……”盛语秋看向陈有中。
陈有中:“我们会保护大家, 一起离开此地。”
韩印明:“印山,你代理村长之职,我懂些拳脚功夫, 也可以帮衬着垫后。”
“我也帮忙。”
“我也帮忙。”
一时间, 阁内众人都嚷着要帮忙。
“别胡闹了,”韩印明低声说了句,“会武功的帮忙, 不会的都互相帮衬, 能活一个是一个。”
陈有中:“我安排几个人把退行路线告知大家, 我们入古镇时留了退路。大家先分分工, 避免忙中出错。”
……
“语秋姐, 你记下了吗?要如何寻到我们?”韩忆拉了拉盛语秋的袖子。
盛语秋轻轻抱了抱韩忆,在她耳畔道,“放心。”
韩忆:“语秋姐, 我等你。”
伴着韩忆的话,盛语秋转身拉开了大门。外面的光亮犹如另外一个世界,光明却凶险。
迟林站在盛语秋身边,与她相视一笑。
官兵发现开了门,立刻拔剑相对,“大胆反贼,还不束手就擒。”
盛语秋站在迟林身后,手持短刃,“叫你们头头过来。”
“我们范大人的名号,岂容你……”
“废什么话,小爷耐心有限。你要是再不去,我可不敢保证这位尉迟公子会不会缺胳膊少腿。”盛语秋说着在迟林腰间抵了抵。
迟林夸张地一个踉跄,“还不快去!”
“什么话不敢单独和我说,还要带个人质?”范正则远远地应道,走到跟前又毕恭毕敬地朝着迟林行了个礼。
盛语秋:“别整这些虚的,姓范的,我们来谈笔交易如何?”
“你拿什么跟我谈?我手一挥,就能要了你,哦不,”范正则指了指眼前高耸的千瓷阁,“你们的命。”
盛语秋:“也不看看我手上的人是谁?”
范正则:“是谁?我不知。这刀剑无眼,若是伤了尉迟公子性命,也是前朝反贼干的,与我何干?”
盛语秋:“那便试试,看看你头上的乌纱帽还保不保得住。”
迟林:“别别别,有话好说有话好说。范将军,你跟随家父多年,不能如此行事。”
范正则虽不苟言笑,却是收敛起了厉色,“说说看,拿什么和我谈?”
盛语秋:“范将军也知此处皆是老弱妇孺,不是你要找的反贼。”
范正则:“我总不能如此和皇上复命吧?”
盛语秋:“比起几个莫须有的反贼,皇上更想要的是古镇的万两黄金。范将军,你说是不是?”
范正则皱起眉头,眉间的川字纹尤其深,“这百年的传说,不可信。”
盛语秋:“在寻到这儿之前,的确不可信。现下我愿带你们去藏宝之地,只要你愿意放了阁楼里面的人。”
范正则:“人我可以放,但是我怎知你不是行调虎离山之计?到那时我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盛语秋:“他们这些年老体弱的百姓,想跑也跑不了。如若你觉得我有意诓骗,再来追赶也来得及。”
范正则:“我带一半人马与你们同去。”
盛语秋:“不够。”
范正则:“这又不是行兵打仗,还讲个排场阵仗。”
盛语秋:“百人至少。古镇有机关,需要百人方可破阵。尽管我们居于此处,却未有本事获得黄金,不仅是人手不足,也是缺了一位有决断和担当的领头人。”
范正则挑起一边眉,动了动嘴角。
盛语秋:“范将军,官场黑暗,想必你也知晓。如今选择权在你,是杀几个百姓胡乱交差,还是搏上一搏,为自己奔个前程,权看你一念之间。就算不为你自己,也想想跟了你这么久的将士,他们也需要有个奔头不是?”
迟林:“范将军,我觉得她说得对。我也可以替你作证,这儿的都是老弱妇孺,并无反贼。这要是他们来个鱼死网破,家父不免还要迁怒与你。”
闻言,范正则倒也干脆,“好,我和你做了这个买卖。但如果你敢使诈,我范某人定将你们碎尸万段。”
见范正则应允,盛语秋微微松了肩膀,“一言为定。”
范正则扭头对一边的官兵说,“你们把人召集齐,点好百人。我们即刻出发。”
……
过了第三重,盛语秋站在岔路口,看着熟悉的石碑。
上面的字迹和出口处的石门一般。
盛语秋:“怕是洞内要白骨遍地了。”
迟林:“走吧。”
盛语秋:“会不会有官兵能过了三重,来到此处?”
迟林摇了摇头,“我们一路赶到此,才避了诸险。这些人中一旦有人溃逃,洞内的机关会比我们上次来时更厉害数倍。他们虽然是训练有素的精兵,但擅长的多是贴身搏斗的拳脚功夫,在紫檀洞怕是难有生还。”
盛语秋朝着第四重的方向,深深鞠了个躬,“徒儿会尽力保护好百姓。”
盛语秋话音刚落,洞内就开始震动,眼看通向出口的小路也出现了道道裂纹。
“快走!”迟林拉着盛语秋,施轻功离开。
盛语秋看着眼前坍塌的碎石和掉落的石柱,犹如回到了与郑南枫诀别的那一幕。她收了收眼中的忧愁,与眼前的一切道别。
推开洞口的机关,迟林和盛语秋出了洞。
迟林:“果真如韩大夫所说,此处只能出。”
盛语秋看着迟林还拉着自己的手,顿了片刻提醒道,“已经出来了,可以松手了……”
迟林收回手,握成半拳的手轻轻搓了搓,“我们快回千瓷阁看看吧。”
盛语秋点头,“我猜留下的兵力不多,我们快回去看看。”
两人疾跑回村,临近千瓷阁边,却有近二十余官兵倒在路边。
地上的血还未凝透,不慎踩到血迹上,还有些粘腻。
盛语秋的心里咯噔一下,她沿着回千瓷阁的路寻着,祈祷不要看见任何一个熟悉的身影。
“陈将军!”盛语秋冲到路边。
路边有一人手持铁剑,倚树而坐。他身侧的草地已被血染成墨色。
“陈将军,你还好吗?”盛语秋蹲到他身侧,期盼着一些回应。
陈有中缓缓睁开眼,“盛姑娘?没想到临了还能有人如此叫我。”
“陈将军,你坚持住,我带你去找大夫。”盛语秋尝试扶起陈有中,才发现有一把利刃贯了他的腰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