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七零舞丹青——鱼钤
时间:2021-02-03 09:44:24

  三花领着小虎子去洗脸,沈晏清靠在门边,昏黄的灯火映着他的侧脸,勾勒出好看的轮廓。
  “唐昭,其实我和你是一样的人。现在环境如此,所以互相扶一把,尽量让自己过得自在吧。”
  唐昭点点头,这个“一样”,说得是曾有过的生活品质。
  从山河故人到刷墙工友,对唐昭来说是个神转折,但她有一点是认同的,他们之间存在着某种“理解”,也是彼此“来处”的印证。
  青年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唐昭深吸一口气,自己挣的钱没剩多少了,沈晏清大手笔地“贴补家用”,让她很不自在。
  既然是搭伙吃饭,就不能占了便宜还心安理得。她决定,等画完墙再去火柴厂一趟,非把咏梅牌的火花整成一个套系不可!
  唐昭拿定主意回到屋里,三花凑过来说:“姐,你真行,领回来一个又能看又管用的,要搁以前,你肯定是个狐狸精。”
  唐昭白她一眼:“以咱家的肤色,我得是黑狐。”
  大队部昨天就做好了准备,两个墙面已经清洗干净,就等着村里能人唐大花来为墙体增色了。
  唐耀祖一早就在大队部等着,按照他的想法,拿油漆在墙上刷吧刷吧就完事,一会儿就弄好了。
  等看到实际操作,才知道自己想简单了。沈晏清把立德粉和防水胶按比例和在一起,又用铁锨撮到桶里,攀着梯子在墙体上抹平。唐昭哪里会抹墙灰?在下面看得一愣一愣的,沈晏清朝她使了个眼色,她才学着他的样子,在手里的小木板上托了些涂料,用刮板一下一下抹着。
  唐耀祖仰着头问:“这两面墙要全抹上啊?”
  “对,”沈晏清在他脑袋上方回答:“其实您进城的时候能看到,有些标语没刷多久就褪色了,那是没做好防水处理。咱们既然写了,就让这些字颜色多鲜艳几年,您说是吧。”
  有道理,唐耀祖点点头,觉得他俩这速度,这墙面得抹一天,彻底晾干怎么也得明天。
  “得全晾干才能画啊?”
  “对,没干透可不行。”
  唐耀祖摆摆手:“那这会儿也没啥可看的,我先走了。”
  大队长去别处了,沈晏清以为唐昭马上会撂挑子不干,没想到她居然一直像模像样地抹墙。他在上面看了一会儿,觉得这妹子肯定是个完美主义者,厚厚的涂料铺上,刮得特别平整。
  察觉到沈晏清的目光,唐昭仰起脸:“涂料没啦?你别下来了,我给你续上。”
  沈晏清把桶子递下去,笑问:“你还能坚持?”
  唐昭帮他装上一桶涂料,道:“不是说好了互相扶持?我要是真去乘凉,那也太不讲江湖道义了。这活儿比拿镰刀强多了,我能行。不过有件事我觉得奇怪,你怎么连处理墙面都懂?”
  “小时候看别人在院里刷标语,跟着玩了几天,所有流程都知道。”
  “你还亲自动手呢?”
  “当初纯属好奇,我也没想到,居然在大旺村用上了。”
  唐昭抹完手上的涂料,擦了把汗,又问:“你让我干活时穿旧衣,自己怎么不穿?”
  “这是我最旧的了,我打算以后专门用这身当工装。”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气人呢,唐昭不想理他。
  闷头干了会儿活,她又想起件事儿来:“对了,你只是在我家搭伙吃饭的,把旅行包拿过来是什么意思?”
  “哦,这事儿啊,”沈晏清淡定得很:“里面有几本书,还有几件衣服。白天出一身汗,不换衣服怎么陪三花做饭?怎么给你讲乘法口诀?再说,你们写字的时候,我看看书不是很正常?”
  说得好有道理,唐昭无言以对。
  两个人一边抹墙一边斗嘴,没一会儿妇女主任溜达过来:“花啊,干滴挺像样啊。你们家的闺女就是心灵手巧,昨天在场院糊盒子,三花学的最快,糊出来的可板正了。”
  说完还抬头教育沈晏清:“沈知青,你好好跟大花学,大花她爸手艺可好了,她也不差,你别给人家抹黑。”
  沈晏清:“……”
  哪里看出我会给她抹黑了?
  又过了一会儿,广播员、会计、猪场饲养员也来瞧新鲜,饲养员望着墙面,羡慕极了:“我得跟大队长说一声,猪场那儿得刷个‘科学喂养’什么的。”
  会计说:“那我给我那屋申请刷个‘科学算账’?”
  “我刷‘科学广播’?”
  唐昭憋着笑,就听沈晏清在上边说:“都刷上倒也不错,广播和会计两个屋是室内,好刷,就是猪场那边麻烦点儿,也得外墙防水。不过真要刷标语,最好还是响亮点儿,我看过一些标语,你们参考一下:广播室用‘少说空话,多做实事’;会计室用‘清清楚楚算账,明明白白做人’;养猪场可以用‘黑白花样样精神,大中小个个都肥’。”
  饲养员一拍大腿:“太好了!还是沈知青有文化!我这就去找大队长,猪场也是大队的一部分,不能队部这边精神了,我那边还萎靡着。”
  一直没走的妇女主任急了:“我那屋也刷上,我想想刷个啥……”
  “妇女翻身做主人,妇女能顶半边天!”唐昭适时提醒。
  “就这个,老好了!”妇女主任欢欢喜喜地找唐耀祖去。
  中午时分,小学老师带学生们来了,美其名曰“参观”。
  带队的刘老师说:“我都听说了,大队长已经同意给猪场刷墙了,那我们学校也不能落下呀,不给整个‘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也不够意思啊。”
  大旺村小学只有一间教室,唯一的老师是最早那批知青里选的。所有学生都在一起,采用的是复式教学,所以小虎子和三花不仅是同学,还是同桌。
  “整,必须整!”唐昭心道,我弟弟妹妹学习的地方不仅要画墙刷标语,还得给整最好的。
  一见大花同意,刘老师很是开心:“好了同学们,过几天就轮到咱们了。唐曜,别给你姐捶肩膀了,唐暖,走了走了。”
  三花坚持给她姐喂了几口水:“姐,我这就回家把面发上,晚上咱们吃包子。”
  迎接了一波又一波视察,下午三点左右,两个人总算把墙抹完了。唐昭心情特好,沈晏清怎么这么会选呢,一共两个墙面,一个早上晒不着,一个下午晒不着。这大热天,不挨晒是最幸福的事。
  大队长唐耀祖也没消停,一会儿这个来找,一会儿那个来闹,索性大手一挥,都画都画,精神面貌要全方位体现,怎么能只画大队部不管别的地方呢。他怕时间来不及,特意又抽了两个人,明天按照沈晏清的配比把立德粉和防水胶调好,先把养殖场和小学教室的外墙抹平晾着,到时候大花他们直接来画就是了。
  这边,唐昭和沈晏清收拾东西回家。唐昭也实在累了,进门换了衣服直接去睡。迷迷糊糊间,听到虎子和三花回来,又听见有人剁馅,好像还有人往家里搬东西。
  好吵,都是谁啊。
  等小虎子过来喊她,她才爬起来迷迷糊糊走出去,定睛一看,着实吓了一跳。
  家里多了一张高脚饭桌,还多了四个凳子。
  “姐!”虎子激动地说:“沈知青昨天去赵婶家订的饭桌和凳子,忠叔昨晚干到半夜,今天又忙了一个白天,给咱们赶出来了。”
  “你不是就要个小板凳吗?”
  沈晏清笑笑:“我后来想了想,觉得腿太长,坐小板凳难受。我是为了自己方便,所以打一套高点的桌凳。不过今天还不能用,漆没干透,好在天热,明天就差不多了。”
  唐昭望着新桌子,鼻子有些酸。她早就琢磨着换掉小桌,吃饭窝着胃不说,写字也不方便,没想到他昨天一来就发现了,还悄悄去找忠叔做了新桌子。
  最关键的,他非要说是他自己需要。
  沈晏清还有些遗憾:“忠叔正在打的桌子更好,是胜利村李家结婚用的,我本想先买下那张,忠叔说人家自己拉的木料,咱们用了怕补不上。”
  唐昭点点头:“一共花了多少,我出大头。”
  沈晏清笑道:“好,到时候你算完账,直接放伙食费里就行。”
  说来说去,还是拐着弯儿的不要她的钱。
  “过来,再给你看看这个。”
  唐昭跟着他走到院里,井沿的阴凉处摆着块半米见方的木料,走近一看,居然是个实木的围棋盘。
  他温声说道:“我昨天亲手锯的,上面纵横十九道,也是我拿忠叔的墨线画的。等清漆晾干了,咱们每天都可以手谈一局。”
  “明天!”唐昭眸光闪动:“明天晚上就下棋,我还请你喝茶。”
  “好。”他微微一笑,对明天也很期待。
 
 
第13章 事情并不简单
  如今的沈晏清,不仅要管唐家姐弟的生活,还要管他们的学习。
  三花如果不是两年前辍学,今年应该考初中的。沈晏清要在一年内帮三花补两年的课本内容,好让她明年这时候去考市里的中学。
  唐昭也要求补课,她要学近现代史和世界史。幸亏沈晏清的旅行包里带着课本,要不还应对不了她。
  小虎子刚上学,这是唯一一个不需要补课的,可唐昭说:“殿下啊,我家虎子的字交给你吧。”
  唐昭一句话,他就得给小虎子打毛笔字的字头。
  姐弟三人吃过饭就学习,沈晏清教完这个教那个,还得陪她们糊火柴盒。
  没办法,谁让他自己送上门的呢。
  谁让他还乐在其中呢。
  这天忙完已经很晚了,沈晏清回到知青点的时候,大家居然也没睡。糊火柴盒能额外挣钱,知青们正糊得热情高涨呢。
  户长周芸看见他回来,道:“晏清,一起糊盒子吧,你怎么也比袁磊糊得好。”
  沈晏清笑笑:“不了,我收拾收拾就睡。”
  周芸点点头,并不介意。李东来从鼻子哼出一声:“人家不差这几个钱,哪会看得上咱们这小营生?”
  沈晏清懒得跟这种人计较,转身回了自己那间小仓库。
  知青点有两间大屋子,都是大通铺,男女各住一屋。今年的知青来了以后,男生那边住不下,就把沈晏清和袁磊分到小仓库。仓库这边没有炕,砖头上面搭几块木板,勉强算作两张床。虽简陋,却正合沈晏清心意,毕竟跟那么多人挤在一张炕上,他也不喜。
  回到自己这边,袁磊正在对面床坐着,见他进来,揶揄道:“还知道回来啊,那姐仨有啥吸引你滴,连旅行包都拎过去了?你就把我一个人扔这儿喂蚊子吧。”
  “你是有蚊帐的人,不会喂蚊子。”沈晏清笑问:“你不去糊盒子?”
  袁磊往床上一躺:“糊了,浆糊抹得哪儿都是,好几个大手印子。户长说不合格,不让我祸害材料了。唉!这场富贵与我无缘!”
  沈晏清忍俊不禁,正要再打趣几句,敲门声响起,有人柔柔地在门外说:“沈晏清,我找你有事。”
  袁磊噗地笑喷,给了室友一个“你自求多福”的眼神。
  沈晏清将门打开,就见刘媛媛站在门口,“你怎么才回来呀?”
  袁磊赶紧在蚊帐里翻了个身,假装自己不存在。
  沈晏清淡淡道:“有事么?”
  刘媛媛垂下头,小声说:“你去刷墙,累不累啊?”
  “还好,不累。没什么事儿的话,我要休息了。”
  “等等,我还有事儿。”刘媛媛咬了咬嘴唇:“昨天上工的时候我都看到了,那个叫大花的虽然是本地人,可她不会干活还破坏劳动工具,我觉得她跟你一起刷墙,肯定什么忙都帮不上……”
  “你说反了,”沈晏清神色淡淡:“是我给她打下手。”
  “她一个土生土长的村姑,不可能真会画画,村里传的那些不能信。你们画完,要是大队长不满意,你还得跟着背黑锅。”
  沈晏清皱了皱眉:“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刘媛媛的头垂得更低了:“我是说,我比她有文化,学东西也快,你跟大队长说说,让我跟你一起刷墙呗。我肯定不偷懒,肯定比唐大花能干。”
  沈晏清冷笑:“你今天糊火柴盒了吧?看见上面的新图案了吗?”
  刘媛媛抬起头:“看见了,是雪中红梅,又坚强又美好!就像主席词里写得那样,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
  “那幅红梅就是大花画的,你觉得这个水准,你能比得过?能画出这种画作,不够我给她打个下手?”
  刘媛媛满脸通红,她只听说大花给人家画了画,还以为是啥破玩意呢,哪知道是贴在火柴盒上当门面的?这下丢人丢大了,只能急急说道:“就……就算是她画的,那我也觉得,你跟她搭伙吃饭不妥当,她们家有三个人,摆明了占便宜。”
  “是么?你说的有道理。”沈晏清笑笑,刘媛媛以为他听进去了,心里微微放松。
  “她家特别自在,做饭的手艺特别好,我吃的又多,给她们添了不少麻烦。我的确占了太多便宜,得多带些口粮才行。”
  刘媛媛笑容凝住,悻悻地说:“大家都是知青,你不跟我们一起吃饭,也不跟我们一起劳动,这也太脱离集体了。”
  “我是为人民公社做贡献,集体应该以我为荣。是吧,户长?”
  周芸在后面应了一声,然后说:“刘媛媛,我今天必须批评你,你去养猪场尖叫什么?把猪都吓着了知不知道?小猪仔要是不长个儿,掉称了你赔呀?你才几斤肉,赔得起吗?”
  刘媛媛没想到会被训斥,而且还是当着沈晏清的面,脸当即涨得通红:“户长,我不是故意的。”
  “你哪天不这么说?饭糊了不是故意,让唐大花作诗不是故意,惊吓小猪崽儿也不是故意,一个人天天不是故意却总干坏事,那他也不是个好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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