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才想起来什么,忙喊了声:“别打开…”
可是这时候已经来不及,卫谚挑开搭扣,挑眉道:“这是什么?”
里面放着一把琵琶金梳和一缕烧焦的青丝,金梳被摩挲的光亮润滑,显然是主人爱不释手的物件。
金梳就是是卫谚派人送给沈迟意的头个生辰礼,沈迟意爱的不成,又怕被下人不慎磕碰了,就剪下一缕青丝,和琵琶梳一并放在床底,隐约透着‘结发为夫妻’的意思,一点女孩子的痴心思罢了。
在原书里,沈迟意求助被羞辱之后,回来便烧了这把青丝,后面不知出于何种心思,又把金梳带回了身边,所以她死的时候才会握着这柄梳子。
卫谚信手取出金梳把玩:“你把这玩意放在床底下干什么?又不是多贵重的物件。”
沈迟意在他取出来的那一刻,本来以为要面临社会性死亡,想到他可能会问‘我给你的梳子你这般珍藏?’或者‘想不到你倾慕我至此,连我送的梳子都舍不得用’之类的怪话,没想到他竟一副不认得的样子。
她瞧他这般,反而想试探一句:“世子不认得这梳子吗?”
卫谚隐隐觉着眼熟,但又想不起来,轻嗤了声:“你们女人用的玩意,我怎么可能会认得?”
果然…沈迟意一时不知道是庆幸还是替原主难过,她心心念念奉若珍宝的东西,原来在他心里一点印象都没有。
“世子说的也是。”她纵然对卫谚无意,这时候心绪也受了原身影响,有些低沉:“我想去更衣,世子先搜着吧。”
更衣是如厕的委婉说法,卫谚颔首让她走了,他目光又落在匣子里烧焦的青丝上,眉间带了思量之色。
沈迟意是个颇在意容貌的人,每根头发丝都保养的精致,她是出于什么原因,怀着怎样的心情,才会毁了这缕青丝?
卫谚轻蹙了下眉。
……
沈迟意去如厕的地方晃了一圈,正要出去,一个人影又晃了进来。
人影见她面有惊色,忙开口道:“我是李通判的人。”
瞧这人打扮,应当是负责看守沈府的差役,沈迟意定了定神:“李钰有办法了?”
这人低声道:“这是大好的机会,沈姑娘若不趁他在沈府取走牙牌,等他回了王府,沈姑娘那时候想要再取,就难如登天了。”
沈迟意冷笑:“你们李通判是不是脑子不正常?卫谚这么一个大活人,我怎么从他身上取牙牌?”
这人声音更低:“李通判为您备了一瓶‘无忧春’,可使人昏迷几刻的功夫,醒来之后什么都不会记得,这药可溶于水,也可燃于香烛之间。”他顿了下:“您得手之后,我会在东府放一把火转移他的注意力,李通判用牙牌见完沈大公子之后就会归还,如此,卫谚也觉察不到牙牌丢失,便可天衣无缝。”
他把一个拇指大小的圆肚瓶递给沈迟意,里面装的正是‘无忧春’:“这就给世子准备的药,此事能不能成,全看沈姑娘的了。”
第16章
来人见沈迟意不语,忍不住加重了声音:“沈姑娘难道不想救你长兄了吗?卫谚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他那些个手段,就是以酷刑著称的诏狱都要胆寒,沈姑娘就不怕他把那些刑罚用到你长兄身上?”
他沉声道:“晚一日救你长兄,他就要多遭一日的罪,你们兄妹二人流着同样的血,你于心何忍?”
沈迟意垂下头,脸上微露嘲弄,不过这人没有瞧见。
她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神色已经变成了担忧凄惶,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手指微颤地接过那个小瓶。
来人面上一松:“这瓶无忧春色味极浅,可藏于指甲或是首饰里。”他再次强调:“这药可燃于香烛,溶于茶水,可惜卫谚的衣食查的极严,我们根本插不进去人手,只有靠沈姑娘了。”
沈迟意深吸了口气,颔首:“我知道了。”她轻声道:“我得手之后,该怎么通知你?”
来人笑了下:“这个不必沈姑娘操心,通判留在沈府里的差役不止我一个,只要你要了燃起香烛要了茶水,就代表你开始动手了,我们自然会进行下一步。”
沈迟意垂下眼眸,神色有些恍惚,半晌才轻轻‘嗯’了声。
来人这才放心出去了,沈迟意等他彻底走了,脸上紧张凄惶的神色一收,面上浮现一抹若有所思之色。
她没急着去找卫谚,带着那瓶无忧春去了不远处隐蔽的园子,然后才慢慢折返回去。
卫谚带来的亲卫正在沈府四下搜寻,卫谚却还在她的闺房里,他昨晚上熬夜处理公文,这时候大概是有些乏了,便命底下人抬了一张躺椅搁进来,他慵懒地斜靠椅背,一页一页地认真翻阅。
他从小生活的决定了他在陌生的环境里一定会充满警觉,很难保持这样轻松的姿态,但稀罕的是,他在沈迟意闺房却呆的十分稳当,一双长腿微微蜷起,长眉都舒展开来。
沈迟意一回来,瞧见他这般堂而皇之霸占她曾经闺房,不由轻哼了声。她推开窗子,现在是隆冬,天黑的早,这时候天色已经暗沉下来。
她沉吟道:“这府一时半会儿搜不完,把烛火先点起来吧。”
卫谚瞥了她一眼,命人送了几只蜡烛进来。
沈迟意接过,把几只蜡烛插在了屋内的四个烛台上,又着意用指甲拨了拨烛火。
烛焰跳跃了几下,卫谚瞧了眼她明显有些多余的动作,不由眯了眯眼。
沈迟意等烛火将屋内映的通明,才又转向卫谚:“天儿太冷了,我想要一杯热茶,不知世子可允?”
卫谚往后仰倒,神色慵懒:“要吧,帮我也要上一盏。”
沈迟意对着屋外侍卫嘱咐两句,侍卫很快碰了一壶热茶回来,她亲手倒了两盏出来,小指不经意地摩挲茶盏边缘,把这盏递给卫谚:“世子请用。”
卫谚瞧着她不经意的小动作,不由眯了眯眼,伸手想要取茶盏,手指却滑了一下,这盏热茶便打翻在了地上。
他眼睛瞧着沈迟意,慢慢道:“这盏翻了,可如何是好?”
沈迟意愣了下,很快接口:“这有何难?我再给世子倒一盏。”
卫谚眼底掠过不易觉察的冷意,沈迟意又倒了一盏热茶递给他:“世子请用。”
卫谚扬了下唇角,眉间带了讥诮之意,他这回倒是没再打翻茶盏,痛快地把热茶喝了。
他喝完茶不久,似乎觉着有些倦了,以手背抵唇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道:“好困,这是安神茶?”
沈迟意微怔:“就是普通的茶汤,你…”
她话还没说完,卫谚就已经合上了眼睛,很快,外面的护卫就走进来,给他身上搭了一条薄毯。
沈迟意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睡了,看他一副睡美人的姿态,不由愣了愣。
尽管沈迟意心里依然烦他,但也不得不承认卫谚绝对担得起花容月貌四个字,这么安静睡着也跟往日欠捶的样子截然相反,多了几分沉静天真——卫谚大概就是那种静态远比动态欣赏起来顺眼的美人。
她突然露出犹豫神色,眸光忽然落到他腰间的蹀躞上,这种佩饰魏晋时传入中原,形似皮带,上面有多个小孔,不光能做束腰,还能在小孔上悬挂匕首短剑腰牌等佩饰,她扫了一眼过去,目光忽然顿了顿——就在蹀躞第五孔的位置,便悬挂着一个半寸来长的牙牌。
沈迟意凝眸瞧了会儿,忽然伸手探向他腰际,既像是要推醒他,又像是要在他腰间取什么东西。
就在这时,卫谚于睡梦中翻了个身,她手掌轻轻搭在了他的小腹上。
虽然手掌下的肌肉结实富有弹性,腰线分明,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热气,但沈迟意半点旖旎的念头都没有,她悄悄抽出手掌,指尖还没彻底脱离那篇温热的肌肤,上面突然伸出一只手来,轻轻捏住她的手腕。
头顶传来一声嗤笑:“好玩吗?”声音清晰,带着戏谑,哪还有半分睡意?
卫谚见她不答,哼笑着又问了句:“想干什么?”
沈迟意在这一刹那有些紧张,不过她很快镇定下来:“世子…”她很快编了一个理由,认真地道:“你的腰好细。”
卫谚:“…”
他嘴巴张了又闭,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是被人调戏了。
他意识到这个事实,沉默了一瞬,突然啧了声:“臭流氓。”
沈迟意:“…”
卫谚这个被恶霸调戏的娇羞少女的画风还真是充满了违和,她有些讪然地想要抽回手,卫谚却牢牢攥着她的手,纹丝不动。
沈迟意微惊:“世子?”
卫谚执起她的手,放到眼前仔细端详,嘴上悠然道:“我在军营中的时候,遇到过不少刺客,很多女刺客□□于指甲缝隙内,这样不光便于下毒,且不易被人发现…”
他鼻翼翕动,一股温热的气流扑在沈迟意指尖,她心中微跳:“世子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那些女刺客大都相貌不差,我突然发现…”卫谚停顿了一下,笑看着她:“你长得也还凑合。”
沈迟意正要说话,外面护卫忽然匆匆报道:“世子,西院着火了!”
沈迟意意识到是那些人已经开始动手了,她抿了抿唇,望向西院方向,那里已经燃起冲天火光。
卫谚面儿上不见惊色,撂开沈迟意的手,起身道:“走吧,带你看个好玩的。”
沈迟意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权利,一言不发地跟着他往西府走。
西府的场景出乎沈迟意意料,她本来以为这帮人为了引开卫谚注意力,放起火来定然会不余遗力,没想到这才短短几刻的功夫,火情竟似被控制住了一般。
接下来,更让她心惊的一幕出现了,方才来给她传话的差役和几个纵火者被五花大绑,直接押了上来。
周钊向卫谚抱拳行礼:“世子,火就是这几人放的,不若把他们带下去严加拷问。”
卫谚还没答话,传话的差役已经大喊起来:“冤枉啊,世子冤枉啊!”
他忽然恶狠狠地看向沈迟意:“是她,是这姓沈的让我们放的火,小人一时猪油蒙了心,收下她的财物,这才,这才跑去西府放火。”
这人倒也算机灵,他是李钰培养的死士,他为了掩盖李钰的谋算,自然得把罪责全扣在沈迟意身上。
沈迟意不由笑了声:“我为什么要让你放火烧沈府?”
这人答的极快,显然是早就想好一旦失败,就把沈迟意推出来当替罪羊:“定是西府有什么罪证,她不欲让我们知道,所以才让我放火烧了西府!”
他又转向卫谚,砰砰磕头:“世子明鉴,小人糊涂受贿,还望…”
卫谚极清晰地嗤了声,却让在场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他笑了下:“我还以为你能编出有意思点的谎话,这才没割了你的头,真是无趣。”他瞥了眼沈迟意,笑悠悠道:“前日,沈五去见了你们主子,也就是李钰,我说的可对?”
沈迟意眼皮子跳了跳。
这人脸色大变,卫谚以看人惊慌失措为乐,怡然道:“李钰是个自认为精明的蠢货,以沈五的兄长为饵,让她从我这里偷取牙牌,今儿沈迟意和我一来沈府,你们就给了她一份好药,让她动手对我下药,她下了药之后,你们收到信儿,便在西府放火,为了引开我的注意力,我说的可对?”
字字句句都说中了,仿佛他们谋划这些的时候,卫谚就在旁听着,这人一下子面如死灰,委顿在地上。
沈迟意也想到了什么,脸色跟着变了:“你是故意…”
卫谚根本就是故意设计的!他故意让她知道他今日要来搜查沈府,还特地把她带上,在李钰死士给了她忘忧春之后,他又给她创造下药的机会条件,甚至在喝下那盏茶之后假装昏迷,就是为了把所有人引出来,一网打尽!
这等心机能耐!
卫谚偏头看她:“哟,反应过来了。”他忽然向前跨了一步,欺身挨近了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谁给你的胆子敢给我下药的?”
本来敌我两方,你算计我我算计你都很正常,他以往也没什么可怒的,随手处理掉就是了,偏偏沈迟意给他递来那盏茶的时候,他心里居然泛起一股怒意。
他神色不善:“在打翻第一盏茶的时候,我已经给过你机会,若你那时候收手,我可以暂且饶过你,没想到你还不死心?”
沈迟意深吸了口气,沉声道:“我确实去见过李钰,这人也真的给我了一瓶药,但那药我没用,我拿去扔了,给你的两盏茶,都是无毒的。”
卫谚差点笑了:“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他指尖轻敲眉心,似在自语:“只能罚的更重些了…”
沈迟意也知道自己种种行迹着实可疑,但她自有缘由,也并不惧怕:“世子若是不信,可以请人来搜身。”
周钊紧接着道:“我这就命人叫个军婆…”
“不用。”卫谚看着她昂然神色,微嗤了声:“我亲自搜她。”
第17章
沈迟意的脸色一下变得极为难看。
卫谚要亲自搜查沈迟意的要求是在莫名,面色古怪的不止有沈迟意,就连卫谚底下的护卫都面面相觑。卫谚性子虽怪诞,但却不是贪恋女色之人,他既不喜欢靠近别人,不喜欢别人近他的身,如何会提出这等要求?
周钊亦是面有异色:“世子,沈姑娘她…王爷那里只怕不好说。”他言下之意是,沈迟意是瑞阳王内定的侧妃,卫谚若是搜她的身,于礼不合,瑞阳王知道了怕也不乐意。
沈迟意定了定神,冷冷道:“无凭无据,世子安敢如此折辱我?”
卫谚竖起一根修长手指:“你和李钰先有联系在前,又收下李钰死士给你的恶药,这是其一。至于其二么…”他盯着沈迟意,竖起第二根手指:“在你以点灯倒茶为号,让李钰死士动手的那刻起,你在我眼里就是细作,既是细作,在我眼里便无男女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