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空无一人,却有种觥筹交错的恍惚感。
“走很久了吗?”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而对侧的调酒师却一边给礼绪奈准备饮品一边淡然回答:“啊, 因为最近会有大雪, 很冷吧。”
“是呢。”礼绪奈弯起嘴角, 盯着刚呈上来的玻璃杯,柠檬清凉的气息扑面而来,“这么冷, 果然还是喝酒比较适合。”
“不过来这里的人, 大多都不是为了喝酒。”调酒师淡淡开口, 顺手将隔壁桌的玻璃杯收回去清洗然后擦拭。
姿势缓慢而优雅, 仿佛在做一件极为享受的事情。
“是更为深层次的思考。”
“沉浸在微醺的领域中,抓住一刹那从未出现过的情绪,是令人乐此不疲的事情。”
礼绪奈垂眸,小小抿了一口,然后起身付账准备离开。
调酒师叫住了她,低头盯着手里的杯子恍如无人地开口:“那位先生曾说,会在他最难忘的地方等候从未出现过的梦境。”
礼绪奈脚步微顿,又迅速离去。
最难忘的地方啊……
礼绪奈仰起头想了想,忽然开始头疼。
大概是那种地方吧……
那天晚上的公寓。
书露出鄙夷的表情:“果然这臭小鬼脑子里一堆废料,现在要去吗?”
礼绪奈点点头,愈发圈紧了自己,果然下起大雪了,太冷了。
街边与屋檐铺满了厚厚的白雪,踩上去的脚印很快就被覆盖上了,街道上已经没什么人了,连店铺都早早关门了。
这是一段十分艰难地路程,积雪让脚步的阻力加大不少,礼绪奈从一开始的心情惆怅到平静到为委屈巴巴的愤怒。
好可恶。
偏偏是这种天气!
这难道也是太宰先生给她的考验吗!
为什么走都走了还这么不当人啊!
书静静看着礼绪奈一路小声嘟囔到骂骂咧咧的踢雪行为,内心没有任何起伏,甚至还想冷笑,这家伙的适应能力完全超乎它的想象啊。
“这里……应该被森首领派人仔细搜过了吧?”
礼绪奈站在门口有些不确定的说,寒风吹打着衣摆与发丝,她轻轻拧动把手,竟然没有上锁?
书思忖道:“不一定,明明知道这里是那家伙的公寓绝对不可能留下什么线索,反而不会那么仔细勘察。”
里面是一片冷冰冰的起居室,所有的家具和崭新的没什么区别,上面堆积了厚厚一层灰,即使没有锁门这片属于组织划分的区域也不会有小偷敢到这里来。
礼绪奈走进去,一股寒风立即吹来,吓得她脖子缩了缩,幽暗的灯光颇有种鬼屋的感觉。
她简单搜寻了一圈果然什么也没发现。
来到卧室时墙壁的灯已经完全打不开了,似乎被切掉了水电,敞开的窗户边还挂着一截白色绷带。
她盯着还凌乱的床铺,却莫名想起来了一些模糊的片段。
那天晚上,被她所遗忘的事情。
被扯落的绷带与衣物,还有坠入黑暗时的呢喃细语,摩挲着耳畔轮廓的吐息缓缓将那句被她遗忘许久的话,再度清晰重复。
“我在深渊等着你。”
轻笑的话语伴随着她急促的呼吸,齿间所弥漫的锈铁味带着难以言喻的苦涩感,被全部卷入舌尖然后咽下。
礼绪奈艰难品味着从喉间翻涌上的腥味,捏紧了掌心一步一步走到窗边,取下挂在窗户边的绷带,指尖摩挲着绷带的质感,轻轻问:“深渊……是什么样子的?”
“……”
书的沉默不语让她不禁思索起来。
过往种种,她都做了些什么,得到了些什么,这些所谓的世界设定,除了她似乎对于其他人并没有什么影响。
这就像是不可抗力的命运轨迹,仍旧按照剧本在行驶,太宰先生完美演出他的戏份,掌控着每一步接下来的走向。
按照他的设想,现在的我找到了线索,然后会去独自找他吧。
因为她并不希望抓到太宰先生,这一点他也完全清楚,所以让她陷入了这样两难的境地,是跟太宰先生一起逃走还是完完全全变成黑暗中的人。
礼绪奈竟然忍不住笑了出来。
真的太符合太宰先生的恶趣味了。
毫无目的性的做法,简直是在尝试有趣的事情,来延缓他对于世界极端无聊的期待感,礼绪奈的睫毛颤了颤,抖落指尖上的残雪寻思了许久。
“就算我没有变成Alpha,也没有遇见你,也会走向这样的道路吗?”
没有这样的基因她就不会引起高层注意,也不会觉醒什么异能力,她所经历的事情会走向另一条‘正轨’吗?
“不知道。”书回答她,有些烦躁又很认真地告诉她:“不过你必须要认清一件事——”
“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你经历的每一件事情都无法反悔。”
“我能在你活着的时候给予你帮助,但是你死了我是不会救你的。”
世间万物,本身就有不可逆的法则。
生与死的界限很分明,从来没有人能跨越这一步。
“啊。”礼绪奈轻轻应了一声,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的夜景,远处灯火渐熄,视线恰好落在河堤旁的码头。
渐熄渐灭的灯光,才是通向深渊的尽头。
“你已经可以复原世界了吧?”
这段时间跟中也干部出任务也不少,再加上两个人的关系亲近了不少,中原中也迫于无奈也会答应一些需要展现异能的请求。
进度比她想象中要快不少。
书倒是没想到礼绪奈会忽然这么问,含糊嗯了一声,“还差一点,等你抓到太宰治之后差不多就可以了吧。”
“明天就去吧!”
书:“!?”
礼绪奈忽然打起信心,头也不回地朝门外走去。
发丝在空中划出一道金色的弧度,像极了翌日初生的朝阳,在白茫茫的雪色中熠熠生辉。
***
***
冬日的江堤边几乎没什么人,特别是休船期的码头,这种天气水面早就已经结了冰,本来平时都不会有人来的地方更加人烟稀少。
坐在岸边的俊美青年哼着歌,双臂托着下巴望向结了冰的水面。
然后悠悠叹了一声气,表情变得有些惆怅,这样的场景像极了情场失意的青年来到这里散心。
啊啊好可惜,结了冰就不能跳进去了呢。
而且好冷,要被冻死吗?
才不要。
他微微仰头,临近黄昏的天色给白皑皑的屋顶镀上了一层金边,蓬松柔软的发丝随着风的方向贴合脸颊,使纤弱的身躯看起来更加单薄文弱。
今天可是最后一天了呢。
想着他的嘴角又不自觉弯起,好不容易找到有趣的事情之后再考虑别的事情吧,然后又闭上眼睛哼起了歌。
鞋底踩在雪地上的声音真好听。
嘎吱作响。
“太宰前辈。”
他睁开眼睛,唇边的笑意愈发加深,指尖卷起耳边的几缕碎发打着圈圈,不着痕迹地观察周围的动静。
太宰治最后有些失望地回头,哀怨道:“真是的小姐,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啊。”
完全没有带人过来呢。
周围也没有埋伏。
“因为……很久没见了吧。”
礼绪奈看着面前毫无防备坐在江堤边的青年,又回头看了看那一个个巨大的集装箱,上面还残存着不少弹药痕迹。
书不禁轻叹一声:“原来深渊是指这里啊,他一开始的打算就是让你亲手处决掉那些人,原来这么早就开始谋划了啊。”
“啊……说的也是,小姐在并盛的任务似乎完成的非常好。”太宰治笑了笑,他站起来拍了拍手掌转身面对着她,好奇问:“那么小姐只身前来,只是想和我叙叙旧吗?”
“如果被发现你和我单独见面,可是会被当成同伙处决的喔。”
太宰治温和的语气似乎不受寒风侵袭,一身不太轻薄的衣物丝毫没有影响他纤长的身躯,虽然脸色还是被冻的苍白。
见礼绪奈没有说话又朝她走了几步,向她伸出手,茶色的眼眸还带着睫羽间的落雪,弱不禁风的模样极具欺骗性。
他眼眸扫过对方脖间的红色围巾,唇边绽放出雪花般的笑容,眼神戏谑:
“或者说,小姐想跟我一起私奔吗?”
礼绪奈轻轻歪了下脑袋,懵懂的模样与初次见面时差不多,只是那双浅褐色的眼眸不在时常弥漫着雾气,像擦拭干净的玻璃窗,倒映出一片绝伦的纯白景色。
她轻声开口:“不。”
“我是来抓捕太宰先生的。”
第66章
“哎呀……”
太宰治朝她眨了眨眼睛, 语气有些新奇与愉悦:“小姐就这样来了,总觉得被看不起了呢。”
“真的真的真的想把我抓回去吗?”
礼绪奈乖巧地点了下头,垂下眼帘, 用脚尖在雪地上画圈圈:“因为我独自前来才能见到太宰前辈吧,如果我带了其他人来可能就没这么轻松了吧?”
“怎么会呢!我可是很期待见到礼绪奈小姐呢!”
对方的脸上立刻露出委屈控诉的神情, 稚气得像未长大的小孩子,走到树边眨巴着眼睛高声说:“小姐知道我回去之后会有什么下场吗?”
书蓦然开口:“树上有机关。”
“会被处决诶处决,小姐亲眼见过黑手党是怎么处决叛逃者的吗?”
礼绪奈仔细想想还真没见过, 跟在中也干部身边的日子简单又繁忙, 只能摇摇头补充道:“不过我听说过,太宰前辈知道的应该比我多才对。”
“当然喔, 这种事情我可是经常干呢。”
太宰治双手揣兜依靠在树干上, 两人像许久不见的朋友一般聊了起来,面对面相视在雪地中谁也不觉得冷, 某方面。
“小姐呢?”
“想继续留在那样的地方吗?你其实本来就不应该属于那边喔?”
“是的,这点还要多亏太宰前辈,所以才会选择这里用这种方式会面吗?”礼绪奈语气有些闷闷,对于制造麻烦来说太宰前辈真是一把好手。
她比谁都清楚。
一旦踏入进去,就绝无回头的可能性。
太宰治拉长慵懒的语调,尾音像落在树梢的冰凉又轻柔的雪花。
“没错——”
“小姐真是越来越聪明了!”
礼绪奈抿了下唇, 在对方含笑的目光中伸手扎起头发, 肌肤与冰凉的空气相接触,产生了一种比雪花落在后颈上冷的错觉。
“所以, 太宰前辈跟我回去吧。”
话音刚落礼绪奈拿出了别在腰后的枪,缓缓上膛, 抬头盯着他。
“哇哦, 姿势有进步, 很干净利落呢。”太宰治不禁拍拍手赞叹了一声,故作苦恼:“原来那个动不动就爱哭胆怯的小姐,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呢……”
“不过小姐来跟我玩个游戏吧?”
太宰治笑意刚落,手掌扯下树边的绳索,一时之间树上的积雪纷纷扬扬落下,朝礼绪奈扑面而来完全遮挡住视线,只能被迫后撤两步从另一边靠近他。
树下已然空无一人。
“什么游戏……”礼绪奈哽咽了下,立即朝雪地的脚印追上去:“难道是捉迷藏这种吗?”
书点点头:“倒是很符合那个小鬼的恶趣味。”
礼绪奈追逐着太宰治的脚印穿梭在集装箱间,冬日的码头风雪特别大,脚印已经隐隐被风雪覆盖。
快速穿过狭窄的小道,踩在雪地上的沙沙声异常清晰,她骤然停住脚步在雪地上划出一道雪痕。
然后轻巧地跳上集装箱的顶部,大步跨过一个个堆满积雪的集装箱顶。
站在顶点的好处就是可以轻而易举地观察下放的动静,果然在某一处集装箱的拐角看见了那抹沙色风衣上的飘带。
礼绪奈立即追上去,踩在集装箱的顶上隔着积雪发出咚咚闷响,不消一刻太宰治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了。
“躲进去了吗……”礼绪奈搜寻着下方大门敞开的集装箱,里面显然一片漆黑,进去找人也太危险了。
礼绪奈深呼吸一口气,利用异能的感知力仔细探查他究竟进入了那一间集装箱,根据雪地上的痕迹以及太宰治前辈狡猾的思维逻辑。
大概率……
没有进去吧。
礼绪奈眼眸倏然警惕起来,耳边锐利的风声试图混淆来自危险的警钟。
铛铛——!
她从集装箱顶滚下去,勉强躲过那几发子弹的洗礼。
“啊呀,小姐变聪明了呢。”太宰治翘着腿坐在不远处的树枝上,摇晃着小腿,嘴角弯起狡猾的弧度。
礼绪奈站稳对准他的方位开枪。
太宰治跳下去,毫不犹豫闪身躲进她面前的集装箱里。
这回是当着她的面进去的,礼绪奈蹙了下眉,追到门口却停下了脚步。
书有些好奇的问她:“要进去吗?如果里面密道或者后门,你可以堵在这里呼叫武斗队赶来围剿。”
“恐怕不会给我这个时间吧。”礼绪奈沉吟了一会儿,有些委屈巴巴地说:“可是我还是不太想进去,里面好黑啊总觉得太宰前辈不会吃人吧……”
“……”
“不、不会吧……”书结巴起来,被她这么一说还有点吓人,“要不要威慑一下他?”
一人一书在雪地中盯着严丝合缝的集装箱,像黑洞或者巨兽的嘴会吞噬掉一切的漆黑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