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揆先是垂着眼摇头,但是过了一会儿却抿紧了嘴。
邵震虞察觉到了,他心里滋味难辨,但是最后还是摇头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不要强求得不到的,也不要后悔已经失去的,这才是活在世上的道理,阿揆,你妹妹就明白这一点。”
邵揆没有再说话,但是细细品味起来,嘴里心头竟然全都是苦味。
第146章
邵循不知道这些人后来谈论了些什么,她也没兴趣知道谁过的好谁过的差——反正不可能比她过的好。
日子总是自己的,旁人的夫妻生活是个什么样子不过当个茶余饭后的闲话听听,谁还真指着这些事下饭呢?
她也没有把郑府的事情说给皇帝给他添堵,皇帝也没有问,反正只要邵循没有吃亏,那她乐意罚谁都是无关痛痒的小事,旁人也只有谢恩的份。
皇帝又顾及到邵循有着身孕,不宜劳累,就也没有再去别的地方,从郑府出门,告别了郑永明,二人直接坐着马车回到了宫里。
一直到了甘露殿大门口,刚刚走近,就听见里面孩童撕心裂肺的哭声和一众大人慌乱的诱哄声。
邵循跟皇帝对视一眼,连忙走进去一看,只见赵若棠哭得脸都红了,她的几个奶娘围着她团团转,看上去急得都要跟着她一起哭了,但是仍然没有哄好这个小祖宗,赵言枢盘腿坐在一边,小脸皱成一团,也是十分不高兴的样子。
宫人们见皇帝贵妃回来,简直要喜极而泣,一个宫女连忙求救道:“娘娘,小公主从今晨醒来没见着您就不高兴,我们都哄她说您过一会就来,结果到这会儿了还没有消息,殿下就不依了……”
赵若棠看见邵循回来了,一边委屈的掉着金豆豆,一边张着手臂要抱,这哭得一抽一搭的小模样,让邵循怎么能狠得下心来不管。
她连忙上前将女儿抱过来,让她伏在自己肩上轻轻拍哄着,没一会这小犟种就不哭了。
邵循边哄她,边走到赵言枢身边坐下:“怎么我们阿枢也不高兴?不上学觉得闷么?”
她把儿子想的太好学了,这才是个不到四岁的孩子,他皱着小眉毛不满道:“你们是不是出宫去了?没有带上阿枢!”
邵循顿了一下,神情微妙的抬头看了眼面不改色的皇帝,随即低头安慰儿子:“我们以为你上学太累了,想让你多睡一会儿。”
赵言枢那双形状像极了邵循的大眼睛眨了眨,他看了看母亲,又去瞅了瞅父亲,低头闷声道:“我跟父皇说好了要一起去的。”
那是你父皇骗你的。
邵循也不再辩解,将赵若棠塞进皇帝怀里让他抱着,自己专心跟儿子道歉:“我们跟阿枢道歉,下一次、下一次一定带上你好不好?”
赵言枢想了一会儿,伸出手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邵循笑了起来,这孩子在程老那里看来不光学的是四书五经,旁的杂七杂八的也没少知道。
她认真的跟赵言枢击了三下掌。
赵言枢消了气,但还是忍不住嘟囔了一声:“我都想好了,今天要去阿博家里做客的。”
邵循脸上的笑意陡然停了一下,她不想骗孩子,但是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来。
她害怕儿子再追问下去。
但是赵言枢看着她,眼睛慢慢垂了下去没有继续问,只是钻到邵循怀里不说话了。
邵循心里有点担忧,她跟坐过来的皇帝对视了一眼,摸着儿子的后脑勺,温声道:“阿枢还在生气么?”
赵言枢闷闷的摇了摇头,他一个这样小的孩童,竟然也有了不想跟父母分享的心事,在母亲的怀里过了许久,他才道:“那阿煜什么时候进宫来呢?”
这个问题终于让邵循松了口气,她笑着道:“明天就是除夕,阿煜会跟你大哥大嫂进宫来的,到时候你们在一起玩儿好不好?”
赵言枢停了一下,他已经能察觉出邵循面对他问到两个伙伴时不同的态度了。
“……好。”
看出他情绪不高,皇帝想了想,手里轻拍着女儿的背:“阿枢,你喜欢弟弟还是妹妹?”
赵言枢疑惑的睁大了眼睛:“阿枢只有妹妹呀。”
邵循知道皇帝要说什么了,她温柔的看着赵言枢:“你又要有个弟弟或者妹妹了,喜不喜欢?”
她说这话时,殿内的人都眉眼带笑,却没有吃惊,皇帝就知道不光是邵循自己对这事心里有数,怕是连下人们都猜的八九不离十了,要不是邵循下令隐瞒,借他们百十个胆子也不敢瞒报。
皇帝有心要罚他们不知轻重,但是从这上头又能看出邵循御下的手段像进步了不少,要是这时候驳她的面子,恐怕也不好。
这姑娘怕不是猜到这一点,才有恃无恐的赌这场气吧?
赵言枢这下子听明白了,他的眼睛终于亮了起来:“我想要弟弟!”
趴在皇帝肩上的赵若棠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转过身子来伸出小胖手指着赵言枢,嘴里哇啦哇啦乱说了一通,邵循仔细一听,只能听懂“哥哥”“坏”之类的字眼,不由得笑了起来:“你妹妹说你坏呢。”
赵言枢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我、我不是不喜欢妹妹,只是我可以和弟弟一起玩。”
妹妹是很可爱,但是也太娇气了,碰一碰就要哭。
新生命即将到来的消息,终于驱散了方才话题里隐藏的凝重,赵言枢似乎已经忘记继续纠结小伙伴不见了的事情。
今天难得清闲,皇帝和邵循都没有理会公事,专心致志的陪着孩子和彼此过了一天,直到夜深了,两个孩子才打着呵欠被奶娘抱了下去。
邵循先去沐浴,皇帝挥退了内侍,自己小心的将头上的紫玉冠摘了下来放在桌子上,手里将上面配的簪子摩挲了一阵才放下。
他换下厚重的外衣,只穿着纯白的里衣,悄无声息的走进浴室。
这里修建的十分奢华,轻纱笼罩,墙壁上镶嵌着拳头大的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数个浴池可以源源不断的分别注入不同的浴水。
但是邵循只习惯用清水,浴池太大了还会头晕,因此一直只用一个离得门口近的,比寻常浴桶也大不了多少的小浴池,其他的闲置着,都不知道多久没有注过水了。
总之,要是前朝修了这宫殿的人看了,必定会骂她暴殄天物,不懂享受。
宫人们正在为贵妃侍浴,见到皇帝进来也没有面露惊色,只是纷纷蹲身行礼,倒退着退出了门外。
邵循也许听见了动静,也许没用,总之她始终微闭着眼睛养神没有理会,直到男人修长带着一点薄茧的手掌托住下巴时才微微睁眼。
那双手稍一用力,将邵循的头轻轻侧去,身后的人跪坐在温热的地上,俯身去亲吻她暴露出来的、湿漉漉的颈子。
这感觉很奇特,邵循没有挣扎,但是却忍不住用手掩住了嘴巴,生怕发出什么奇怪的声音。
她的颈项白皙光滑,皇帝感觉自己像是在吻一块无瑕剔透的暖玉。
留恋了片刻,皇帝将邵循扳过来面向自己,当着她的面坦然褪去衣物走入池中。
邵循不自觉的偏过眼去,在被拽进皇帝怀中的时候低声提醒道:“还有孩子呢……”
“朕知道,”皇帝将手伸过去:“朕有分寸。”
邵循的脸上被水汽熏的泛着微微的红晕,她在皇帝怀里发着抖,忍不住闭上眼睛道:“那您就快些。”
皇帝低沉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里:“……这个朕做不了主啊,要看你才是……”
话说这么说,但实际上不论是开头皇帝伺候邵循,还是之后……其实主导者都是年长的男人,时间长短邵循根本没办法控制,一举一动都是受他摆布。
好在皇帝也体恤她如今身体不同寻常,压着性子也没有放开手脚,稍稍尝了尝滋味,对于有段时间没有亲近爱人的男子来说,不过是浅尝辄止。
而对于邵循,虽然顾及孩子,他们并没有在实质上发生什么,但是这样刻意压抑着的、慢吞吞的动作所带来的刺激一点也不小。
皇帝最后草草的披上件衣裳,将昏昏欲睡的邵循从浴池中捞出来,打横抱着一路走回了床上。
没来得及擦拭,邵循浑身还是湿的,皇帝用被子将她的身体整个儿裹起来擦拭干净,让人进来换了一床干燥的被褥,才搂着他的小姑娘躺了进去。
冬天皇帝的身上总是热的,邵循不自觉一直往他怀里蹭来蹭去,感觉对方的体温一路往上升,才察觉出不对。
邵循睁开有点朦胧的睡眼:“陛下,我困了……”
皇帝就知道这小磨人精早晚有机会要找补回来,当即有些哭笑不得,只能把她搂紧了,沉声道:“那就睡,不许乱动了。”
邵循乖乖的点了点头,紧紧靠着他的胸膛,不一会儿吐息就变的均匀了起来。
皇帝摸了摸邵循的额头,又碰了碰她透着粉色的脸颊,这才平复了一下呼吸,也闭上了眼睛,跟爱人一起坠入了梦乡。
第147章
第二天就是除夕,邵循起床时还很有精神,这就不得不感谢皇帝的手下留情了。
宫里为贺新年,处处都在张灯结彩,为了想要驱散前一阵子笼罩着皇室的阴霾而努力着。
今年十分特殊,不只是连着发生了几桩丧事,而是皇帝要立储的事情已经基本定下了,大家看七皇子,都心知肚明不出意外这孩子就是板上钉钉的皇太子了。
皇后已经被废,册封新后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所有人的视线聚集在甘露殿,准备趁这次除夕家宴观察一下皇帝对未来皇后的态度。
太后抱病,已经不再见客,连除夕宴这样的场合也拒绝出席,几乎所有人都到齐了,除了御座空着,只剩下德妃的上首,贵妃还没有到了。
七皇子和五公主都被带到了各自的位子上,在人前从不失礼的贵妃居然仍然没到。
有了这一层铺垫,当礼乐奏起,皇帝和贵妃相偕而至时,竟没一个人觉得在意料之外。
皇帝独来独往惯了,以往就算有皇后出席的场面,必然也是一个人到场,这样的场合,有人跟着他并肩而行的情况真是少见——其实应该说从未有过。
对于邵循来说,她的地位早就在众妃之上,但是像这样跟皇帝一起受到宗亲跪拜的情况也是头一遭。
她都不需要抬头,目之所及不是乌压压的发顶就是匍伏的脊背,走在中间活像整个大殿中只有她和皇帝两个活人似的。
这感觉其实并不算太好,她觉得自己可能需要一阵子才能适应。
皇帝察觉到了邵循的不安,轻轻圈住了她的手,虽没说话,但是其中的安抚的意味不言而喻,直到到了邵循的座位前才松开了她。
等二人分别坐定,得到了皇帝的示意,便有司仪让众人平身。
接下来,按照从前朝就有的规矩,就应该是皇后领着宫中的诸位女眷向皇帝行贺礼,但是远在贵妃还没有入宫之前的那些年,这个规矩就已经名存实亡了,皇帝每每不会等皇后说什么,就会让各人自便。
如今太后不在,皇后被废,皇帝却迟迟不发话,所有的目光聚集在位份最尊的贵妃身上,看看她现在是否有资格履行本该只属于皇后的职责。
邵循缓缓吐出一口气来,定了定神,在众人瞩目中站起身来,领着后宫诸妃在陛阶前伏身行礼,向天子道贺。
“臣妾等恭祝陛下新年大吉——”
紧随其后,就是各级嫔御齐声道贺。
这一声可以说是一锤定音了,一众宗亲公主心里已经彻底明白了皇帝的意思,只等着年后的册封礼了。
原以为到此为止,众人正等着皇帝喊平身,他们也好按次序进贺,但是没有想到皇帝沉默了有一会儿,却起身从御座上站起来。
妃嫔们行礼时低着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迟迟没有听见让她们免礼的声音,反而是周围寂静了一会儿之后,响起了以往绝对不会出现的嘈杂声。
这是人人都以为自己是窃窃私语,一起说悄悄话时却汇集而成了响亮的声音。
还坐着的人们目瞪口呆的看着皇帝走下御阶,来到为首的贵妃身前。
邵循也察觉到了什么,还在思考时眼前就伸过来的一双手。
皇帝若无其事,仿若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珠子掉在地上了一般,将手放在邵循面前。
甚至没有开口说一个字。
这不是事先准备好的流程。
邵循觉得自己的手在抖,一时没有动,但是皇帝很有耐心,他垂着眼帘等着她。
私语声渐渐停下了,所有人默默的注视这大殿中央的这一对男女,看着贵妃在漫长的犹豫之后,终于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手搭在皇帝手上,接着被拉了起来。
皇帝将她的手握实了,才平静道:“都平身吧。”
说罢牵着邵循的手,就像方才领着她一起进殿一样,带着她一步步走向了主座。
已经有人将新的座位安置到了御座旁。
废后苏氏现在还在清凉殿里关着,不知是死是活,这座位居然照常安置上去了,若不是御用监作死连这个都不记得了,那这个位子的主人就是贵妃无疑了不好太明目张胆的直视龙颜,底下的人眼神乱飞,各自使各自的颜色,向相熟的人传达着暗示。
邵循往这边走的时候,感觉背后各种不同意味的视线能把自己的脊背灼穿,但是真正坐在了这个位子上,却再也没有一个人敢直视她了。
坐在下首的时候察觉不出来,等她跟皇帝一起并肩坐在最高的位子时,才发现从他们的角度,下面的人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无从遮掩,各人什么神色,谁跟谁打什么手势,就像是摆在明面上一样显眼。
皇帝平时眼中所见的就是这样的情景么?
邵循的心慢慢定了下来,听到皇帝平静的声音在耳畔滑过:“看见了么?不需要害怕,这都是他们在揣摩你、讨好你、畏惧你,你端坐在这些人头顶,就是他们的主人。”
宁熙二十三年从初始就与往年不同,对朝臣和内外命妇来说,都注定是非常特殊的一年。
自二十二年年尾的除夕宴为始,贵妃邵氏开始全方面的接手中宫皇后所有的职责。
从大年初一的大朝贺,到十五的上元宴,再到太极宫内外一切大大小小的事物,以往太祖皇后,即如今的太后汤氏及废后苏氏曾经行使过的、没有行使过所有权力与责任都一步步过渡到这个刚满双十年华的女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