恪敬公主无奈的纠正:“七皇子是你的小舅舅。”
但是这么大的孩子对辈分·份其实不太敏感,更别说蔺博不常见人,对同龄人的理解就是哥哥弟弟,或是姐姐妹妹,于是听了还是一头雾水。
这时赵若桐走了过来,站在赵言枢身边,微福身行礼道:“大姐姐。”
赵言枢跟着她一起,小小一个圆团子也似模似样的拱手:“大姐姐。”
他刚刚帮了蔺博,恪敬公主也不好摆出冷脸,不禁缓下了神情:“你也跟着阿博学舌么?”
恪敬公主这两年忙着照顾病弱的儿子,其实进宫的次数大大减少,而邵循又有意避开,因此她也并没怎么跟这个比自己儿子还小几个月的七弟相处过,上一次见到还是在数月前,小孩子忘性大,说不定早就不记得了。
但是出乎意料,赵言枢看了她一眼,认真解释:“你是父皇的女儿,是姐姐的大姐,自然也是我的姐姐。”
恪敬公主愣住了,他的这句话声音稚嫩,但是极有条理,一点没有这么大的小孩子的浑浑噩噩。
她不禁问道:“你还记得我么?”
赵言枢点点头:“我生日的时候,大姐姐送了九连环——”他指着蔺博手里的玩具:“比这个漂亮,谢谢你。”
恪敬公主自己都有些忘了她在两个月前送了赵言枢什么礼物,低头对上了儿子漂亮但是懵懂的眼睛,接着慢慢呼出一口气,无无意识的发出了类似于感叹的声音。
这时候赵煜哭累了,又见除了奶娘没人理会自己,便也渐渐停下了干嚎,挣扎着下了地,想了想又将一开始抓着的木马拿回了手里,蹭到了赵言枢边上,似乎转眼就忘了刚才的争执,指着蔺博道:“阿枢,我也要那个。”
吴王府的小公子赵焕也摇摇晃晃的走过来,啪嗒一下坐在了赵言枢的腿边上,奶声奶气的叫道:“哥哥。”
赵言枢看着眼前一个外甥两个侄子,皱着眉头的样子简直就像遇上了世上最难解的难题。
“他真的这么说么?”
邵循跟赵若桐带着儿子女儿回了甘露殿,这才听她说起这事。
“当然是真的。”赵若桐笑着抚摸着弟弟的脑门:“你不知道,他当时被那几个傻孩子的话弄糊涂了,别提多好玩了。”
邵循便问道:“阿枢,之后呢?”
赵言枢想了想:“我让阿煜用他的马换了阿博的九连环,他两个就又和好了,好得就像没有吵过架似的。”
他一边说又一边露出了疑惑的神情,似乎对两个孩子的行为有着十二分的不解。
邵循先是笑了好一会儿,才向赵若桐问道:”恪敬公主没说什么吧?””她能说什么,”赵若桐挑了挑眉:“阿枢帮她儿子出了头,她总不能不领情吧。”
“我是怕她爱子心切,”邵循摇头道:“小孩子的事情,大人掺合进去难免会尴尬。”
“蔺博跟阿煜不一会儿就好得一个人似的,”赵若桐眉梢眼角里带着一点小小的得意:“大姐姐正被咱们阿枢震得回不了神呢。”
这时赵言枢抬起小脑袋:“姐姐,我要看妹妹去。”
赵若桐将他放下来:“不许捏阿棠的脸。”
赵言枢点点头,接着迫不及待的去侧室看他的漂亮妹妹去了。
邵循看着儿子的背影,“大公主这几年脾气也越来越平和了,要是换了之前……”
“一个蔺博就能把她那股子傲慢劲儿削没了,”赵若桐感叹道:“当了娘,似乎就像换了个人似的,我之前从没想过大姐姐还能有这一天。”
邵循有些好奇:“阿桐,我现在跟以前有什么不同么?”
她如今已经二十岁了,比几年前总是要有一点变化吧。
赵若桐从不敷衍邵循,认认真真的看了她好半天,想了想道:“更漂亮了算不算?”
“……不算!”邵循绷不住笑了:“我说的是性格。”
“那就没怎么变呀,”赵若桐道:‘还是一样温柔,一样善良,一样……”
“好了好了!”邵循捂住脸颊,“我、我做什么问你呀。”
赵若桐自觉说的是再真不过的实话,见她似是羞愧,便理直气壮道:“你要是不信,就去问问陛下,看我说的是不是实话。”
邵循放下手,马上拒绝道:“我才不问呢。”
等赵若桐离开,邵循便走到侧室,见到儿子仍然趴在女儿的摇床边上,也不去伸手,就在一边絮絮叨叨的不知在说什么。
这孩子就是这样的性格,当着人前不爱说话,但是自己对着听不懂他话的妹妹,倒是挺能说的。
邵循瞧瞧走进,便听赵言枢十分郑重道:”妹妹,你以后、以后一定要聪明才行。”
邵循觉得十分有趣,过去蹲下来跟他一起看着女儿娇憨的睡颜:“为什么一定要妹妹聪明呢?”
赵言枢回过头来,脸上带着苦恼的神情:“我今天跟阿博一起,他们都听不懂我说话,妹妹不能这样,我还要教她呢。”
“那你怎么知道是他们不聪明,而不是你呢?”
赵言枢想了想:“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他们都有一点点笨。”
邵循笑着摸摸这孩子的头:“他们不是笨,是太小了,好多东西还没来得及学。”
赵言枢认真想了想,扳着指头反驳道:“阿枢三岁,阿博和阿煜四岁。”
其实那两个孩子还差几个月才过生日,但是现在都说他们已经四岁了。
邵循道:“有的孩子聪明的早一点,有的孩子聪明的晚一点,阿枢耐心一点,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能学会的,反而是有些孩子聪明的早,但是一味的觉得别人笨,自己反而变笨了。”
赵言枢想到自己有可能变得跟蔺博一样,弟弟舅舅叔叔都分不清,不由得吓了一跳,搂着邵循脖子惊恐道:“我不要!”
邵循笑着安慰他:“所以等等你的朋友,不要嫌弃别人笨好不好?”
赵言枢郑重的点头。
邵循陪着孩子玩了一会儿,看着他有点犯困,“你去睡觉,我让妹妹陪你可以么?”
赵言枢张着手臂要邵循抱,等被抱起来才小声道:“我要娘和妹妹一起睡。”
他这样撒娇其实不常见,邵循这几年渐渐开始接管了大部分宫务,已经不像以前那样清闲,但是被儿子一哀求,就有些顶不住了。
邵循想着等这孩子睡了,自己再悄悄离开就是,于是顺着赵言枢的意,把儿子和女儿都抱到床上,两个孩子并排放着,赵言枢睡觉十分老实,跟他姐姐似的不喜欢乱动,而赵若棠却睡的七仰八叉,腿搭在哥哥身上,嘴里还喜欢啃手指。
邵循把女儿的大拇指从她嘴里拿出来,躺在旁边将他们一并搂着,母子三人搂成一团,连邵循自己都睡着了。
这一天皇帝亲自去了军营演兵,回来时已经傍晚了,当他一进室内,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
第114章
邵循嘴上说只是陪着儿子歇一歇,马上就去处理宫务,结果一歪头睡着了,到了傍晚才迷迷糊糊醒过来。
身前兄妹俩睡的比她还要沉一些,没有半点动静,但是身后却贴着什么,温热一片。
邵循一愣,有些费力的转了转头,见皇帝躺在她身后,胸膛紧贴着邵循的后背,一只手臂被她枕在颈下,另一条则松松的环着她。
皇帝这几天有点忙,似乎也有些累了,他呼吸平稳,睫毛静静地随眼睑覆盖着眼睛,在眼下投出一道淡淡的影子。
皇帝已经不算年轻了,前些天邵循见过他的长子吴王,那个二十岁出头的青年早早的蓄上了胡须,已经比她“梦中”的样子还要老成了。
但是皇帝这个做父亲的却似乎被岁月不着痕迹的优待着,至少,邵循回忆起四年前他们两人在奉麟轩初遇,她跪在地上,满心忐忑的向这位大周的主人看去时,他的相貌与现在别无二致。
邵循自己都在一点点的蜕变着,她的稚嫩已经不知不觉中消失,完成了从少女到女人的成长,但是皇帝却稳定的维持着这样成熟却不衰老的状态从未改变。
看了看睡得正香的一双儿女,邵循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在心里说了一声抱歉,接着抽出揽着他们的手,悄悄的翻了个身,面对着皇帝枕着他的肩窝,贴近了他。
皇帝似乎有些察觉,手臂下意识的将她圈紧了。
邵循其实已经睡饱了,但是她被三个人围在中间,不知道为什么一动也不想动,只是轻轻合上眼假寐。
她没睡着,自然能感觉到不过一会的功夫,皇帝似乎是醒了。
他用拇指轻轻划过邵循的脸,又碰了碰她的颈子。
邵循感到那手掌在她的颈侧停留了一会儿,又轻柔的按住了后脑,接着温热匀净的呼吸渐渐靠近。
她这时方忍不住睁开眼,就在皇帝略有错愕的一瞬间,主动在他本就贴近的唇上亲了一下。
皇帝马上反应过来,含笑道:“在装睡?”
邵循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笑着眨了眨眼。
皇帝便会意,重新低下头。
不一会儿,室内安静下来,只有渐渐加深的交缠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这时,赵若棠揉了揉眼睛,突然醒了过来,她的眼珠转动,过了片刻之后发觉仍旧没人搭理自己,这才等着小腿儿哭了起:“唔……哇!”
赵言枢立即被吵醒了,他迷迷糊糊的坐起来,一边伸手去摇妹妹的手哄她,一边叫人:“娘……”
邵循闻声,挣扎着清醒过来,废了不少的功夫才跟皇帝分开,用力捂住了他的嘴。”陛、陛下,阿棠醒了……”
皇帝的额头与邵循相抵,他轻轻闭上眼,几息之后将她放开坐了起来,去看女儿。
邵循躺着,重重的的喘息了数次,方才缓过来,翻过身来看向旁边。
皇帝已经非常熟练的将赵若棠抱起来,伸手摸了摸她身下,见不是尿床了,便轻拍着她的身子:“看看谁来了?不许哭了。”
赵若棠也不过是光打雷不下雨而已,见有人来哄自己便高兴了,睁开眼睛看着皇帝“叭”“叭”的叫着,手不停的像去抓他的衣领。
赵言枢揉着眼睛道:“父皇……”
皇帝看看儿子,又看看女儿,欣慰的同时也感到了深切的无奈。
他和邵循对视一眼,两个人都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
“怨不得常听人说儿女都是债,”皇帝低头点了点赵若棠的小鼻子:“朕以往还不信,直到有了这两个小讨债鬼,才知道厉害了。”
邵循坐起来,整理着散在胸前的头发,过去靠在皇帝胳膊上:“那也是您非要生的小讨债鬼。”
她柔软纤细的身体细细密密的贴过来,乌黑的长发像缎子一样披在身后,皇帝看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赵若棠的眼珠咕噜噜十分灵活的转着,看着父母和哥哥都在,像点兵一样选了母亲最温软的怀抱,伸手要邵循抱。
邵循便将她接过来,赵言枢看着有点蠢蠢欲动:“我能抱抱妹妹么?”
邵循垂首温柔的亲了亲他的额头:“不行呀,阿枢还太小了,等你在长大一点。”
赵言枢略有失望,但是还是点点头表示理解:“没关系,姐姐说我长得快……可是怎么才算长大呢?”
“长大你六哥那么大的时候吧。”
赵言枢在心里算了算,觉得好像要不了多久,当即又高兴了起来。
太阳已经压在了山下,时间不早,邵循让奶娘抱着赵若棠去喂奶,剩下一家三口用了晚膳,皇帝和邵循各有各的正事要做,便一起去了书房。
内宫的账本拿在手上,这账已经算好了,但是邵循一看数目和自己心目中的数字差了太多,便一笔笔对,对了一晚上直算得头昏脑胀,最后不得不承认,虽多少有点水分,大部分还是对得上的,这流水一般的钱确定就是他们自己花的,当时就忍不住叹出了一口气。
皇帝的书桌离她不远,听到动静抬起头,见到邵循的眉头锁的紧紧的,便道:“怎么了?”
邵循用手压了压额角:“这一到下半年,宫里的用度就飞涨,先是阿枢的生日,德妃的生日、太后的生日,赶明天就是千秋节,这还只是小头,上个月您的万寿节和中秋节才是大头,过了用度就得翻上几翻。”
她在家里管着自己的产业时从没觉得这么麻烦,进了宫开始管宫务才发觉单单只是内宫的流水就能看的人心悸,琐琐碎碎大大小小每一笔都不是小数目。
皇帝招手让邵循走过来到身边坐下,拿着账本大致一看,便笑道:“这是嫌朕花钱多了?”
“可不是么?”邵循开玩笑道:“你们在前朝花的都从户部和私库出,这些还没算上呢,仅仅内宫的账就是明天预算的五倍。”
“那是因为皇后的生辰宴经过了缩减,除了你进宫那一年花费的多些,其余一年比一年简单,若是按照制式,单单这一项,”皇帝说着指了指账本上的一行字:“就要翻番,可不是你看到的寒……朴素样子。”
打从邵循记事以来,皇后其实就已经失宠了,她的生日一直是有些敷衍的,因此邵循竟不知道原来正经的皇后千秋也这么费钱,比之万寿节也仅仅差了一点点而已。
邵循为这个数字感到心惊,皇帝侧过头去看着她的脸,想了一下补充道:“这都是不好省的钱,外宾番臣都盯着,若哪一年办的不如上一年,可能隔几天全天下都要传遍了。”
皇帝平时生活其实相当朴素了,前朝天子那些喜欢修一座座宫殿、动不动大江南北的出巡之类的毛病没有,他更偏爱素菜,山珍海味没吃多少,日常的衣服穿邵循给做的也穿的很开心,没有年年全天下采选美人的习惯,其实也省下了好大一笔。
但是诸如万寿之类的事,涉及太多,其实早就不是他一个人的生日这么简单了,就如同皇后失宠无权,她的千秋一旦敷衍,几乎满朝的官员及其家眷都能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国母的威仪尊严也随之大打折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