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之间的距离并不近，但也不算很远，像是一种随时可以靠近，但也随时可以拉远的距离。
盛天阳和苏晏行好像谁都没有说话，这会儿沉默着。
苏虞考虑了一下我自己现在是现身出来好还是不好，考虑了一会儿，她就听到盛天阳开了口。
“哥，这些年，你在外面过得好吗？”他低着头，声音很轻，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深处挤压出来的，他说得很艰难。
苏虞收回了推门的手，安安静静得背对着门坐下。
外面，她哥一直没有说话，像是在沉默，又像是在认真地考虑盛天阳的这个问题。
天空很蓝，秋风很舒服，太阳当头照，阳光落在身上，有些燥热。
“我很好。”苏晏行的声音随着秋风送到了盛天阳耳边。
也送到了苏虞身边。
盛天阳听了，眉眼就染上了一些色彩，他低着头，很是高兴，“那就好，那就好，是因为苏虞吗？”
他的声音里充满歉意和欣慰庆幸。
“嗯，小虞很好。”苏晏行这一次回答得很快，声音都不自觉柔软了几分。
好像谈起她，他们之间的对话也就变得自然起来。
盛天阳嗯了一声，“那就好，那就好，哥，你还会回家吗？”
再一次喊哥时，他的声音终于听起来没有那么艰难了，只是后半句很是小心翼翼。
其实，他心里也很矛盾，他希望哥哥能回家，可却又害怕哥哥回家。
希望是因为那是他的哥哥，是家里的一份子，是很重要的人，害怕哥哥回家却是因为他妈。
他怕他妈会发疯，他怕他哥会被他妈，不，是他们的妈妈伤到。
“不会。”
苏晏行回答得斩钉截铁，没有一丝余地。
没有给盛天阳留一丝余地，也没有给他自己留一丝余地，就这样干脆利落地斩断了自己与盛家的关系。
正如同苏虞斩断她和苏家的关系。
盛天阳的眼睛立刻就濡湿了，沾上了一些湿。
他以为他能忍住的，只是没想到还是忍不住，他有些唾弃自己，都这么大个人了，竟然还想哭，实在是太幼稚。
他握了握拳头，别开了头看向另一个方向，然后，才开口：“其实，爸，还有我，还有沈爷爷都想哥回家。”
他的声音真的很轻，风轻轻一吹，好像就要吹散然后破碎一样。
苏晏行听了这一句，偏头看了他一眼，这一次，没有回得那么快。
他离开盛家时，已经不小了，所有的记忆都有了，他恨过自己，为什么一直不肯学游泳，如果他会游泳，很多事情就不会发生。
苏晏行的脸色有些白，垂在腿边的手也握成了拳头，那一幕幕，那些鲜血，那些黑暗重新就袭上脑门，令他差点窒息。
“就这样挺好。”
这句话彻底击溃了盛天阳多年来心里筑起来的堡垒，他一下子就崩溃了，他转过头，多年隐忍的情绪爆发了。
“不好！这样一点都不好！一点都不好！哥！不好，我不要这样！”
苏晏行没说话，对于盛天阳这样的爆发似乎无动于衷。
苏虞听到后面盛天阳好像要吵起来的语气，一下从台阶上站起来，往他们的方向看过去。
然后她就看到了那位在明启高中的学生眼里十分不好惹的校霸红着眼睛，脸上糊满了泪水，他哭着说道：“当初，当初都是我不好，我要是没有往那边靠近，我要是没有差点摔下去，哥你就不会伸手，然后不会不小心掉进去，如果哥没有掉进去，那妈也不会……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苏晏行的脸色很白，他没说话。
盛天阳真的快崩溃了，“你知道现在家里是什么样的吗？是粉饰太平，妈整天都在笑，我看着她的笑，我心里就发怵，爸每天照顾妈的情绪，顺着她，她还要不满意，她整天盯着我和我爸，还说爸在外面出轨了！当初是我的错，我求求你们，把一切都推到我身上好不好，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啊……”
他的话说到这里，忽然就戛然而止了。
苏虞看到她哥伸出手，轻轻放在了盛天阳的头上，然后拍了拍，声音很轻，也很平和地说道：“你没有错。”
盛天阳哭得就更大声了一些，眼泪简直不要命地往下流。
苏虞第一次看到男生哭成这样子，眼泪鼻涕简直都在往下流，他哭着说，“哥……”
“你没有错。”苏晏行重复了一遍这一句话，语气平和得如同在说一件寻常的事情，但是，他们谁都知道，这不是一件寻常的事情。
“可哥也没有错啊！”盛天阳想起这么多年他哥被几乎‘放逐’的日子，心里就更加难过了。
苏晏行没有回应这一句话，只说道：“把眼泪擦了，该回去上课了，以后，我们不要单独见面。”
盛天阳咬紧了牙关，睁大了眼睛，眼泪却还在流，他知道为什么，因为他妈随时随地都会监控他，他妈以为他哥早就死在很多年前，在那个海里丢了命了。
如今，爸，沈爷爷，还有他都是在竭力掩饰住他哥还活着这件事，但是他知道，快瞒不住了。
就好像是他，知道这件事的时间也不是特别久，连他都知道了的话，他妈不多久也会知道的。
“哥，这样的日子，还会持续多久？”盛天阳是真的受够了，他又忍不住开始哭了，根本控制不住，“妈是有心理疾病的，但是，她不肯去看病，每次一说要带她去看病，她就疯狂砸东西，要自杀，有过几次真个割腕，爸都被吓坏了。”
这话问苏晏行，苏晏行也不知道。
“或许再久一些，或许时间就能治愈。”
“不能的，妈的性格是什么样的，你清楚的哥。”
空气里再次沉默下来。
苏虞听下来，肯定了她哥的的确确是盛家的孩子，而他不回盛家是因为那位美丽的妇人。
苏晏行和盛天阳从天台一前一后下来时，‘刚好’就遇到了从厕所那头过来的苏虞。
“哥，你也还没上课啊！”苏虞故作惊讶得问道，然后视线看向了后面的盛天阳。
盛天阳第一次觉得自己留寸头是个非常不明智的选择，他想用刘海掩饰一下哭红的眼睛都掩不了。
看到苏虞的视线扫过来，他冲她瞪了一眼，然后臭着脸大步走下来往国际班走。
那昂首挺胸凶悍的样子一点都看不出是刚刚在天台上对着苏晏行哭唧唧的人。
“哥，我是正好肚子疼，就去了厕所。”苏虞自然地解释自己怎么现在这个时间却没在教室。
“还疼吗？”苏晏行不疑有他，甚至皱了眉。
“不疼，走吧，哥，再不回教室我们就真的是翘课了。”苏虞拉着苏晏行往竞赛班跑。
少女高高扬起的马尾偶尔会扫到他的鼻尖，苏晏行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去抓。
痒痒的感觉，就像心痒的感觉。
他其实知道，知道刚才苏虞就在天台的楼道里，她来时，他就听到动静回头看了一眼。
但是，她没有从那里走出来，没有戳破和打断他和盛天阳之间那薄弱的不堪一击的秘密。
他知道，她是在保护他那可怜的自尊心。
生活真的很苦，但还好，他的生命里有小虞，有时候就不觉得苦了，反而觉得很是甘甜。
回到教室，老师将苏虞和苏晏行教训了几句，才是放他们回座位。
此时课已经讲了一半了。
顾斐远将自己的笔记递给苏虞：“下课后给你抄一下？”
苏虞看了一眼这节数学课上的内容，是她完全掌握的内容，根本不需要记笔记，也不需要看笔记，就拒绝了他。
“不用了，谢谢。”
“真不用？这节课上的知识点是一个难点。”
“不用了，谢谢。”
顾斐远看了一眼自己递出去的笔记，那苍白的纸张都像是在嘲笑他的自作多情。
他收了回来。
到了中午的时候，整个高二年级开始传一个绯闻——苏虞和国际班的盛天阳已经好上了。
话传到本人这里时，苏虞正在和苏晏行在食堂里吃饭，她直接笑出了声，一口饭都差点喷出去。
苏晏行的脸色当然不太好看：“……？？？？”
主人公之二刚好从苏虞身边走过，他的脸也臭臭的，因为他也听到了那个传闻，低头就看到苏虞快笑喷饭的样子，脸色也很黑。
他直觉苏虞是在嘲笑自己！
‘啪！’
盛天阳拿着饭盘直接在苏虞身边坐下 ，杜明行跟着也坐下。
之后的宋星辰和周沅赶紧抢了苏虞另外一边的位置。
苏虞实在是觉得自己和盛天阳好上了这绯闻太好笑了，因为她脑海里现在全是盛天阳在她哥面前哭得凄凄惨惨戚戚的样子，眼泪鼻涕横流，非常可怜。
再看盛天阳在外人面前拽得二八五万，下巴微微抬起的校霸样子，她就忍不住想笑。
明明是一个渴望得到哥哥安慰和爱意的小可怜，非要装模作样当大王。
苏虞一对上斜对面盛天阳瞪大了眼睛盯着她的表情，实在没忍住，低着头憋着笑，到最后，大笑出声。
盛天阳：“？？？？？到底是哪个憨比传出去的 ？”
他原本是想追追苏虞，但这个念头被某个憨比直接传出去后，这就没法下手了，本来，他还想以此来增加和他哥相处的时间和机会。
正在干饭的杜明行茫然地从饭里面抬起了头，然后茫然地看向了盛天阳。
当他看到老大阳哥那似乎微微泛青的脸色时，他难得机智了一回，闭上了嘴巴，选择把这个秘密永远地藏起来。
他还是继续干饭吧！
苏虞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的，等她笑够了，喝了一碗汤缓一缓，然后一本正经地对在座的几位说道：“我和盛天阳之间的绯闻是假的。”
盛天阳用桀骜不驯的目光狠狠瞪了她一眼，仿佛是在说——老子用你解释？
可惜，现在校霸盛天阳就算是用再凶狠的目光，在苏虞眼里也不过就是猫咪凶猛的伸出了爪子做威胁状。
“我喜欢我哥这样的，不喜欢盛天阳这样的校霸。”苏虞忍不住笑，又在后面补了这么一句。
苏晏行的黑脸瞬间变红，炸起的毛也被柔顺了，他低头将自己盘子里的大鸡腿夹到苏虞盘子里，“多吃点。”
盛天阳扫了一眼苏虞的盘子，一大口用力咬鸡腿，好像那不是鸡腿，而是苏虞的腿一样。
杜明行觉得这不行，必须为他们阳哥找回一点场子，干饭人开口就是一句：“阳哥也不差好不好，阳哥长得帅又有钱！”
苏虞就说道：“你说的这些，我哥都有，而且我哥还温柔体贴。”
这一点，阳哥确实输了，杜明行叹了口气，看了一眼盛天阳，眼神仿佛在说——阳哥，这把你确实输了，我也帮不了你了。
周沅也哈哈大笑，说道：“传这个绯闻的人还不如传小虞和苏晏行有绯闻呢！”
宋星辰：“？？？？”
他一脸表情复杂地看着傻笑的还什么都没看出来的周沅，“吃饭吧。”
苏虞：“……”
苏晏行：“……”
盛天阳：“……”
他也一把将杜明行的脸往饭里按：“吃饭！”
这个绯闻就像是个闹剧，他们这一群人谁都没放在心上，哈哈哈地就过去了。
谁也不觉得这事还能怎么发酵。
这绯闻，加上盛家的事情也容不得苏虞多想，接连三场的竞赛模拟考就开始了。
参加考试的，只有原先两个从竞赛班被苏虞和苏晏行挤出去的学生是普通班的，其他都是竞赛班的学生。
周六，苏晏行回了家，苏虞则留在学校考试。
从早上九点开始，中午两个小时的时间吃饭休息，下午还有两场，三场考试，三套卷子，一天内就完成，然后周日就会批改出来，分出排名，定下来参赛的学生。
苏虞和苏念念都参加了考试，戏剧性的是，座位打乱了，她们两个，又是挨着坐的。
根据和女主在一起总是不会有好事的原则，而苏虞只想好好考试，实打实按成绩入选资格。
所以，在考试前五分钟，苏虞转过身，看了一眼苏念念，她挑了挑眉：“我昨天晚上做梦，梦到我考试时会被人污蔑作弊，甚至看到了有人作弊，应该只是梦吧？”
她的目光直直的，毫不掩饰的直接。
苏念念被苏虞的话弄得脸都红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虞笑了一下，“没什么意思啊，就是做的梦而已，梦总不会是现实，你说是吧？”
苏念念咬紧了唇，脸色很难看，心情也很差，心里更是有一瞬间揪了一下。
“竞赛都是各凭本事的。”
“我最不怕的就是比本事，那就好。”苏虞笑了一下，自认为对苏念念笑得很友好。
然后，她就转回了头，等着时间开始。
其他人，尤其是老师也听到了苏虞这边的动静，当时就对她们这个方向多关注了一些，弄得苏念念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她甚至有一种被羞辱了的感觉，好像她是那个已经作弊了的人，她气得手里的笔都差点被她丢地上去。
铃声响起，卷子下发，大家接到试卷后，没有心思再想别的，全部的注意力都到了手里的卷子上。
苏虞已经练习过几套卷子了，对这个题量和题型都很熟悉，拿到卷子，她就开始提笔开始做。
最开始的一些题几乎不用排草稿算，心算就行，她算得非常快，写字的声音对前后左右的同学来说是一种极大的心理压力。
尤其是对苏念念来说。
苏念念感觉自己的脑子好像宕机了一样，脑子里一片空白，从第三题开始，她就卡壳了，竟是想不出一丁点解题思路，她盯着那道题很久，又听到苏虞下笔如飞的动静，越发紧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