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晏行没作声, 转身弯腰低头去抱里面的苏虞。
一动，苏虞就醒了过来，她睁开眼睛看到天色很黑, 车灯照在苏晏行的身上，将他的眉眼都背着光变得很暗。
“哥？”苏虞挣扎着想下来，苏晏行却按住了她, 将她抱进了后面那辆车里，然后直接坐了进去。
显然，完全忘记了还有个盛天阳坐在副驾驶里睡得正香。
沈管家叫醒盛天阳时，他睁开眼睛时，眼里依旧是那种桀骜不驯，差点发了起床气，但看到天色很黑，空气格外清新后就想起来现在是在哪里。
盛天阳下了车，也跟着坐进了车里。
苏虞坐在中间，左右分别是苏晏行和盛天阳，她这会儿已经清醒很多了，就是很饿。
盛天阳揉着眼睛，转头看了一眼自己，忽然问道：“你饿不饿啊？”
苏晏行挑眉，朝着抢了自己话的盛天阳看了一眼。
盛小阳却仿佛是受到了这一抹视线的鼓舞，鼓起勇气对着苏虞十分阔少地说道：“一会儿阳哥带你吃饭去！”
苏虞摸了摸肚子，笑着点头：“好啊。”
盛天阳立刻就高兴起来，如数家珍地掰着手指头跟她说有哪些好吃的，哪些夜宵很绝，叭叭叭的一张嘴巴就没有停下来过，很兴奋。
副驾驶座的沈管家都好几次回头看过去，看向盛天阳的目光一言难尽，又有些欣慰。
“先送我和小虞回家吧。”车子驶入市中心，苏晏行终于开口打断了盛天阳叭叭叭不断的嘴。
盛天阳一愣，开口的时候莫名有些委屈，他以为如今都‘真相大白’了，苏晏行也恢复了他哥的名头，他们起码可以一起吃饭的。
结果……？
苏晏行那张温润却没有太多表情的脸看在盛天阳眼里那就是铁面无私。
盛天阳就去看苏虞：“小虞，你想吃什么，哥带你去吃！”
他的逻辑很简单，他哥的妹妹，自然也是他的妹妹，所以，他叫苏虞小虞一点问题都没有。
苏虞看了一眼他哥瞬间难看的脸，笑出了声，她偏头看向苏晏行：“哥，走吧，难得盛小阳这么热情邀约，好歹他这一路开车送我来找你不容易，走吧，一起吃饭。”
她看得出来的，她哥虽然是不想回到盛家，可是他的心里起码是有盛天阳这个弟弟的。
盛天阳想带她去吃饭，不过是想多一点和她哥相处的机会。
“不要叫我盛小阳，我比你大！”盛天阳一听苏虞叫苏晏行哥，只叫自己盛小阳，当时就咕哝一声，气哼哼地说道，“叫我哥。”
“你算什么哥？”苏晏行也哼了一声，“别叫他。”
盛天阳就红着脸，偷瞄了一眼苏晏行，又看苏虞，说道：“我比苏虞大，她叫你哥哥，当然也可以叫我哥哥。”
这种凑上来非要做哥哥的，苏虞也是第一次见，毕竟盛天阳和自己可没有什么旁的关系。
苏晏行不说话，又哼了一声，“她不会叫你的。”
盛天阳抿了抿唇，小声地屈服了，“叫我一声哥又不会怎么样，好歹我比她高比她壮，我还是校霸，家里有钱，要是有人欺负她，报上我的名字就能把对方吓得屁滚尿流。”
“明启高中不至于会有校园霸凌。”苏虞提醒盛天阳。
盛天阳就说：“你们女孩子之间不是很虚荣的么，要是有个帅哥，像是我这样校霸的人把你当妹妹，别人都要羡慕死你了，现在很多小说男主就是校霸，我看过不少。”
系统：“……作者的这个校霸男配人设是不是有点问题？”
苏虞就回答他：“人性都是复杂的，书上的几个字怎么能简单地描述一个人的全部呢？”
她想起上一次她哥发烧时报出来读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书，再看盛天阳这里读的书，忽然抚了抚额。
苏晏行也想起来什么，脸一红，眼尾也跟着红，他扭头看向窗外。
盛天阳就拉了拉苏虞的袖子：“真的不叫我哥哥吗？”
可怜兮兮的。
苏虞还没说话，苏晏行就偏头又看了他一眼：“再多说一句就不去吃饭。”
盛天阳立刻闭上了嘴巴，过了好一会儿拿出手机，上面打了一行字——【那一会儿我们吃什么？】苏虞实在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前面一直留意着后面动静的沈管家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就连苏晏行的唇角都挂着浅浅的笑。
沈管家由着盛天阳安排了晚饭，让他带着苏虞和苏晏行去了一家深夜大排档。
……
医院这里，安婉已经平静下来了，但是她的脸色却很苍白，以前一直努力保持的温婉的笑容此时在她的脸上是看不到一丝一毫的。
她的目光呆呆地看着窗外。
窗外很黑，什么都没有。
“小婉，为什么不睡？”
盛擎宇忙完了一份工作，抬头看到安婉的视线看着窗外，依旧没有安睡，不由捏了捏鼻梁坐了过去。
安婉的目光呆滞地游移到了盛擎宇的脸上，她呆呆地看着盛擎宇那张即便到了中年也依旧俊挺的脸。
不知道有多少年轻貌美的小姑娘想要攀上他，成为他枕边的女人，也不知道在她出了那样的事情后，他又睡了多少个曾经与她相似的人，不，是替身。
“我睡不着。”安婉的目光如一潭死水一样。
“你要睡，要休息好，身体才会好。”盛擎宇看起来面容冷峻，低头说话的声音却是异常温柔。
“身体好？我这个样子，身体还能怎么好？我就这半截身子，永远不会好了。”安婉听到他这话，忽然就冷笑了一下，“就这半截身子，再怎么好，你也不会对我有任何兴趣了，你喜欢那些貌美年轻的女人，她们有修长漂亮的双腿可以缠住你的腰，予你索取。”
盛擎宇的脸色一僵，随即沉了下来，“小婉，我说过多少次，我没有别的女人。”
“你没有别的女人？那天你在开会的时候忽然中断会议接了谁的电话？”安婉一下脾气上来了，眼睛里都是泪。
盛擎宇头疼：“是小阳打来的。”
“小阳没事给你在那个时间打电话做什么？”安婉却不相信，她觉得自己一眼就能看穿盛擎宇的谎言。
有些事不想和安婉说，是担心伤了她现在已经很破碎却依旧要挺着的自尊，所以，盛擎宇就承担了那些污名。
可现在他真的觉得，安婉必须要强制去医院里好好看一下精神科了。
“小婉，我已经给你预约了最好的医生，在F国，过几天，我把手里的事情交代一下，我陪你一起去。”
“我没病！我没病！你以为我是疯子吗？我不是疯子！你把我送出去，是想更方便和别人偷情吧！”
安婉特别激动，她睁大了眼睛，眼里都是泪水，眼红的要命。
“小婉，你不能好好说话吗？！”盛擎宇也难得上来脾气，语气稍微重了一些。
安婉就哭了起来：“你以前都不会用这么重的语气和我说话！你就是不爱我了，你爱别人，否则你怎么会……”
“否则我怎么会怎么样？”盛擎宇眉头紧蹙着，忽然就想从她这里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从前她也提到过，但每每开个头就不往下说了。
盛擎宇知道，在她心里一直有一件事藏着，这件事到现在，积怨很深很重，但是她一直不肯说。
安婉闭上了眼睛，紧紧闭上了嘴巴，那件事像是她心底里最后的骄傲，一旦这件事说出口，就好像她的尊严真的会破碎成一地，再也捡不起来。
盛擎宇在床边来回走了几步，然后深呼吸几口气，重新在床边坐下。
“小婉，我们真的需要交心地来好好谈一谈了。”他拉住了安婉的手，放在掌心里，轻轻摩挲了几下，声音亲昵无比。
安婉没开口，没睁眼。
盛擎宇却像是陷入了回忆一样，他低沉而又成熟的声音说着那些在他们记忆里已经远去的往事。
“我们两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我从小就喜欢你，高中时就想着以后要与你结婚，将来一辈子过幸福的日子，你喜欢跳舞，你是舞台上最美的芭蕾皇后，你不想自己早早结婚生子，你想追求自己的事业，我一直很尊重和认可。”
“后来有一天，一场演出结束，你忽然就和我说想结婚了，第二天，我们就去领证结婚，但是你热爱你的舞台，你依然跳舞，直到阿晏的到来，你失去了你最想要的那个角色和舞台，你回家休养，生下了阿晏，你拼命想赶超其他的舞者，重新成为那个最耀眼的存在，可是，你再怎么努力都追不上了……”
“可你疼爱阿晏，很疼爱他，从来没有怨过他，再后来，我们又有了一个孩子，小阳出生了，阿晏性格静，小阳性格闹，调皮，你在家的日子终于过得快活了一些。”
“直到那一次，阿晏坠入了那个水池里，你下水救他……然后，我们的人生都变了。”
盛擎宇回忆过往，很快就提到了当年的水池。
安婉的脸色很苍白。
“小婉，不论你变成什么样，你永远是我心里最美的，我很庆幸你能活着，你还活着，一直到如今，我对你的爱意从来就没有变过。”
盛擎宇看着安婉发抖的身体，他知道，这桩事还是不能提及太多。
但是，他深呼吸一口气，“有些话，我从来没有和你说过，但今天，我必须要说——当初阿晏落入海里，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阴谋，我知道。”
安婉的呼吸都凝滞住了，被子下的手紧紧抓住了床单，睫毛也在颤抖。
“当时我就知道，你将所有的怒气都撒到了阿晏身上，你没有理智可言，你疯了。”盛擎宇闭了闭眼，也平息了一下心底的情绪，尽量让自己说这些话时显得语气平静一些。
“小婉，我替你隐瞒了这件事，阿晏却被迫在外这么多年，那时他已经不算很小了，你知道对于他来说，这是什么样的伤害么？小婉，你本该坐牢的，可我舍不得，我委屈了阿晏，如今阿晏已经这么大，成年了，你却还陷在过往的事情和情绪里不可自拔，你让我觉得我当年做错了，我应该早些把你送进医院，或许，小阳和他的哥哥就不会分开这么久。”
“你别说了，你别说了！”安婉捂住耳朵尖叫。
可盛擎宇一旦开口了，今天就不打算住嘴，他将安婉的手拉了下来，“所以，究竟是否则什么？你和我，我们这个家，支离破碎了这么多年，你该给我一个答案了，小婉。”
他的目光很深很沉。
安婉不敢对上他的眼睛，她想将自己缩在龟壳里，她觉得自己说出来的话，就像是一个天大的笑话，那太令人羞耻了，她的骄傲不允许她说出来。
“小婉！你今天如果不说，我今天就把你送到医生那里去。”盛擎宇加重了语气。
却没想到安婉闭着眼睛，破罐破摔一样：“好啊，那你把我送去吧。”
空气里是长久的沉默，盛擎宇没有说话。
这安静让安婉有些紧张起来，她微微睁开了一条眼缝，朝着床边的盛擎宇看过去，然后就对上了他那双幽深幽深的眼睛。
他们对视了几秒之后，盛擎宇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眼里就染上了一份冷漠。
“小婉，如果你今天不与我坦白，我不止把你送去医院，还有，我们离婚吧。”
他的声音很是沙哑，却带着坚决。
这个家庭，这么多年来都维持着一种大家都好的假象，可内里却是破碎不堪，轻轻一碰就会炸开，他爱小婉，却也不想承受下去了。
“我认为，夫妻之间最重要的是坦诚。”
安婉一下哭出声，双手抓紧了被子，“你早就想和我离婚了是不是？你早就想抛弃我了！你现在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
“我问你，和我离婚也不能说出你心里的疙瘩是么？！你心里的疙瘩比我还重要吗？小婉！你知道我从来不是你口中的那个人，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最清楚！”
盛擎宇用前所未有的语气严厉地与安婉说道。
安婉的哭声小了一点，她看着盛擎宇，看着他强势坚决的样子。
离婚……她从来没想过。
安婉别开了头，她知道自己是有些恃宠而骄的，可是这不是他一开始就让她习惯了这样的吗？
她哭着把自己缩进了被子里，她不舍得离婚，不舍得的，她在发抖。
盛擎宇等着。
等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听到安婉从被子里发出来的微弱的声音，她的声音很轻，却没有那种强行温婉的音调，而是带着深深的自卑，“擎宇，发生那件事后，你有好好看过我的样子吗？你……有碰过我吗？你嫌弃我。”
盛擎宇一愣，随即眸色转深，他立刻就解释：“你不让我看，也不让我碰……”
安婉将自己蜷缩得更小了一些，即便她只有半截了，她的哭声凄凉而自卑，“你没有碰过我了……”
“小婉……”
“如果你想离婚，就离婚吧，孩子也大了，没有我，会更好。”
说出来这件藏在心里打击她的自卑后，安婉忽然也松了口气，她知道自己像是个怨妇，可夫妻之间的事，本就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得清楚的。
盛擎宇隔着被子将安婉抱住了，小声地说道：“原来是因为这个么，小婉……”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点令人不知所措的味道。
安婉只想用被子蒙住自己，遮住自己所有的自卑和羞愤难堪。
……
沈管家陪着苏虞他们吃饭时，接到了盛擎宇的电话，他忙站起来到一边接听。
“先生？”
“接到阿晏和小阳了吗？”盛擎宇的声音没有从前那样压抑，反而透着一股轻松，像是曾经压在心口上的情绪一下子就释放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