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呀呀呀呀呀呀……我的老天, 清元仙君你这是又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你知道你自己做了什么吗!现在天界都吵翻了天!”
玉泽毫无意外地,挑了个精准无比的时间----在这两人就将要开始一番不可言说的暧昧, 升温感情之时, 他来了。
……
喊得撕心裂肺真情实感, 差点把房顶给掀了。
清元皱眉,耳朵有些痒,分外感觉刺耳, 刚被林幽挑起的杀意又回来了些。
“你,给我出去。”
他目不斜视,冷声命令,反手就是一记指风,玉泽反应极快, 但飞身躲过之时还是不免被削了几根头发。
玉泽暗道好险好险, 冷静片刻后对他的警告置若罔闻,丝毫没有要住口的意思, 也没有远离他的自觉。
“我出去做什么?”他来到两人身前, 手中拂尘一扬, 带着一道金光闪闪的佛光,横亘在清元面前, 阻止了他欲施法术的结印手势,“我是来救你小命,以免清元仙君的大好前程毁于一旦, 万劫不复。”
“你做什么?”清元盘坐坐于榻上,释放的灵力在屋内不断翻涌,无形之中形成了股巨大的气流,压抑得人厉害。
玉泽此时便手这股气流所扰,额角沁出了层细细密密的薄汗,暗中以拂尘与他斗法的手也禁不住他外放的法力,不免有些颤抖。
“是我应该问一句,清元,你在做什么?”两人暗中较劲斗法,谁都没有要收手的意思。
“你想要抽仙骨?”玉泽看到他胸前亮起的光点,难以置信地问他,声音不免大了一个度,在这空旷的屋内都有了回声。
清元刚抱回苏叶之时,的确是盘腿而坐调息体内灵力,而后两指并拢,亮起一束金光,直往自己心脏下三分的脊椎骨处而去。
只是,这抽仙骨的法术还未完成,便被赶来的玉泽所阻止。
“你疯了!”玉泽见他不说话,又大喊一句,直要震碎清元的耳膜,“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清元停下施法,反手,纤长的五指倏地抓住玉泽拂尘,剑眉入鬓,眸中的飞雪寒霜已凝成千尺寒冰,令人望之即颤,不寒而栗。
“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轻咬了下嘴唇,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不容置喙,“这事还轮不到你来干涉。”
“放手。”他的声音比刚才更冷,周身的气势却比火焰还要灼人。
玉泽收起了一贯的不正经,开口苦口婆心地教育他:“你知道自抽仙骨会有什么下场吗?你修为已是飞升之境,抽去仙骨后,你几千年的修为就没了!没了!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
清元垂眸,目光停在了苏叶苍白的脸上,淡声:“我自然知晓。”
“你这次私自前往平圭国,救下你徒弟,干预了任务进程不说,且,你还一把大火将城内作乱的鬼怪烧了个干净,令它们灵魂成烟,无法往生。”
玉泽说得是咬牙切齿,手背青筋爆出,暗自使力,还是没能把拂尘从清元手里拽回,反而是自己的脸憋得通红。
“若它们真的能往生,也不会几百年来都霸占着那座城池,而将活人埋在坟墓里,做成活死人。”清元眉眼成霜,面上无任何情绪,轻笑道,“是以,玉泽仙君,我做的此事有何不对?”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你不能这样做啊,你明不明白清元,你难道还不知道天界的规矩吗?”
玉泽被他这么一说面上有些尴尬,他干笑一声,放弃了与清元较劲,不住地叹气,坐在桌边倒了一杯茶,继续道:“天界定下的规矩便是铁律,任何人若有违抗便要受雷火之刑,你明知在处理鬼魂时,不能将其灵魂毁灭成烟,断他们往生的机会,但你在平圭国还是这般做了,一场大火将鬼魂烧了个干干净净,好不理智。”
“理智?”清元听后不禁哂笑,讽声,“我就是太理智了,才会在那时听信你,给她弄了这幅身躯。”
玉泽听后,瞥了眼清元的小徒弟,一身是伤,鲜血淋漓,手臂处已渐至透明,他也不免一声唏嘘,沉默不语。
“天界规矩是铁律,是不可触犯的禁忌律条,因而,这事无人去做,鬼魂成了厉鬼,成了尸兵,成了无法超度的阴灵,成了天界棘手的事情,后面寻个理由派给了我的小徒弟,你们是不是想着,她本就是草木之躯,算不上凡人,所以死了也无所谓,不算触犯天规?”
清元连声质问,气势逼人,屋内各类物什不住摇晃震颤,甚至于瓷器瓶罐开始碎裂。
“不不不不不是,清元你误会了。”玉泽一见不妙,忙否认,“此事是我的错,我不该把你徒弟牵扯进来,我的错我的错。”
“是或不是,此事已不重要。”清元呵气成霜,道,“我已决定抽仙骨为她重塑身躯,渡她修为,此事了结后我自会跟你回天界受罚,再不做这修仙界之主。”
“你太天真了!”玉泽一听此话连忙起身,出手便要阻止,“如果真的抽去仙骨,散去这一身修为,你认为你自己能受得住雷火之刑吗?你会灰飞烟灭,彻底消失在这三界之中!”
“无妨。”他淡淡两字,手中灵力一出,将玉泽轰出了门内,设下结界。
屋内亮起恢弘白光,光芒万丈,耀眼刺目。
不过片刻而已,这间他和她的小阁楼重又被暗色笼罩,归于寂静。
*
几日后,苏叶醒来。
空空荡荡的屋内只她一人,一切陈设如常,似是多年前那般无人在此,只是边角处的瓷器碎片、仍萦绕在屋内不散的清冽气息、她完好无损的身躯、充斥她全身的修为都在提醒她,她意识模糊之时所看到的,不是梦。
师父跟她说,不会再让她受伤,不会再让她哭,他会给她一幅完好的身躯,他会给她无上的修为,以后无人能伤得了她,即使是,即使是……他不在她身边。
以吾之骨,赠吾爱人,顺遂无虞,永世安好。
苏叶记得这些话,记得话落后覆在她唇边的柔软,冰凉、灼热,似是混着眼泪的味道。
是……是真的吗?
她喃喃,失魂落魄般地在屋内走来走去。
拥有了一副健康的身躯,至高的修为,可她心里却空落落的,好像缺了一块,好像被一把尖刀生生地剖开,痛入骨髓。
师父没了,师父不知道去哪了。
因为她吧,因为她。
“宗主,苏师姐……你们……在吗?”
屋外传来一阵喊声,是江华。
苏叶怔怔的,在眼尾发红,一滴泪珠滑落之际,她猛地抬手,用手背狠狠地擦了下眼睛,而后深吸一口气开了门。
“师父呢?”
她开门,此时正午,骄阳似火,日光渐白,刺得她眼睛发疼。
“师尊不在吗?”江华一身风尘,满脸疲态,问,“我以为师尊和苏师姐都在屋内。”
江华说出这话,蓦地又想起了那天的场景,苏叶脸没热,他倒是脸先红了起来。
“嗯。”苏叶低低一声,脑子混沌,天旋地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
灵魂出窍,神思不清。
“师尊不在。”
“师尊不在。”
她重复了两句。
“这样。”江华面上犯难,无意跟苏叶多讲,急匆匆地就要离开。
“苏师姐看上去身子刚好,就先好好休养,等我处理好门内眼前之事,便和师姐一块去找师尊。”
“等等。”苏叶忽然想起了那天的林幽,神情恍惚,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的记忆回来了,被她抛弃的记忆回来了。
她记起林幽,记起了和林幽的前尘往事,但也只是……记得而已,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师尊。
“宗门内出了什么事?”她蹙眉,问道。
“这个……”江华眼神闪躲,并没有马上回复。
苏叶坚持,语调凛厉:“告诉我,江华。”
江华犹犹豫豫,心道,这事瞒也瞒不住,且苏师姐周身气场与从前大不相同,一身无意识散发的威压直逼师尊,修为大涨,想来,现在也只有苏师姐能救云天宗了。
“林幽又来了云天宗,说要见师姐你,他现在正在发狂,已经打伤了很多门内弟子。”
林幽。
苏叶纤密的长睫颤了下,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而后,她道:
“我见。”
第56章 真,杀人诛心。
还是在那片海棠花树下, 他见到了她。
“林幽。”她看着面前之人,先开了口。
眉眼依旧,面容妖孽俊美, 一副顶好的皮囊,却全身上下都是伤口。
青衣染血, 伤口淋漓,发丝凌乱, 又发疯了。
“恩……”
林幽哑着声音, 喉咙发疼, 他手足无措,不敢开口说什么,也不敢过于靠近, 他怕吓走面前之人,他只是睁着深色的瞳孔,像小孩子乞求糖果那般,眼里熠熠生辉,满是期望。
但苏叶亲手破碎了他的期望, 也没给他想要的糖果。
“你现在想杀我吗?”
两人相隔不过一尺, 林幽高她半头,苏叶顶着日光, 半眯着眼, 抬头看向他惨白的脸。
“我怎么可能杀你!”他被这句话吓到惊恐不已, 一下往前走了两步紧紧地抓着苏叶的手,慌不择言地朝她证明, “我杀谁都不可能杀你,我纵使是杀我自己,也绝不可能杀你!”
他声音震天, 瞳孔颤抖,攥她的手不住握紧,生怕她一个转身又从他眼前溜走。
“可你……”苏叶弯唇,眼眸狭长似是柳梢新月,笑得明媚又张扬,“一直都在杀我呀。”
林幽背脊一僵,寒气从心口倒流,遍布他四肢百骸,冷得他全身血液凝固,呼吸结冰。
“叶儿,”他身形似纸,飘飘欲坠,眼眶通红,似是极度害怕她又消失,上前一步将她死死抱在怀里。
他想将她融进自己的骨髓里。
这样,她便不会离开他了吧。
“你听我说,”他下巴抵着她肩膀,窝在她颈侧,声音是抖的,身子也是抖的,语不成句,“我……我没有……我从来没这么想过,叶儿……你知道你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我怎么可能会想杀你呢,等我结束这一切,我们便找个远离是非的地方,一起生活好不好?”
“林幽。”苏叶似是一了无生气的木偶,她面冷如霜,推开了他,“你为什么还不明白?我们一直在相爱相杀,互相折磨,到现在,你还不肯放过我吗?”
林幽怔愣一下,而后干枯的薄唇翕张,喃喃两字:“放过?”
“何为放过?”他大笑起来,笑得张狂,笑得放肆,笑得血泪横流,猛捶自己胸口,“我们之间,如何能用‘放过’二字?”
苏叶看着他流泪,看着他发狂,看着他大笑,看着他自残般地伤害自己,越发觉得好笑。
你看,这样的人,根本就不会爱人,也不会爱己。
他什么都不会爱。
“为何不能?你难道认为以前你对我的囚禁占有是对我的爱吗?”苏叶嗤笑一声,声音凛冽如刃。
“你说要杀了我身边所有人,让我只有你,你以为这是爱?”
“你杀了师尊,囚禁我,把我养在宫里当你的金丝雀,你认为这些是爱吗?”
“你知不知道,我以前也快被你逼疯了。”苏叶也笑了。
“叶儿叶儿……我错了我错了……”
苏叶脸上现出他从未看过的神情,冷淡漠然,疏离得似一陌生人,林幽恐惧慌乱,又抱住了她:“你说的这些我以后都会改,我不会再关着你干涉你,不会限制你的自由,不会,不会不让别人看你,不会,不会……”
说到最后,他已是语无伦次,眼泪濡湿了她颈侧的发丝,苏叶又痒又麻,除此之外,毫无波动,眸中的目光都没颤一下。
他和她之间,为何最后是这样一番局面,苏叶也不清楚。
他疯疯癫癫一身是伤,她死死生生麻木疲惫。
直到现在,他们都不够了解彼此,他自以为给了她全部的爱,可以为她生为她死的爱,可这爱,她是真的受不起。
而她呢,苏叶想想,恍然觉得自己,好似也不了解他。
为什么会爱他呢?因为他的皮相吗,因为他眼里的炙热吗,因为他那疯狂吗?
她说不上来,这种事情,越想越不清晰。
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她已经不爱他了,前尘往事都飘散如烟,可悲可笑的是他还陷在里面苦求不得,像狗一样求着她。
又有什么用呢?
“那我今天便明明白白地和你说,我现在----”苏叶面色平静,与林幽的疯狂形成鲜明对比,一她字一句,字正腔圆,吐出的字不住地在林幽耳边盘旋-------
“不喜欢你也不爱你,不恨你也不怨你,我不需要你赎罪,不需要你忏悔,我苏叶与你林幽从此以后毫无关系。”
她以极淡的口吻说出这些话,这次,她没有挣脱他,他却自己放开了她。
束起的发丝垂下,飘落两颊,嘴唇殷红如血,肤色却如冷玉,他头低得很下很下,眼底的悲伤情绪散发至全身,身形飘零,偶然间带起的一阵风似要把他吹向远处。
“林幽,你已入魔道,我为正道,那诛杀你便是我的天职,今日----”
他一言不发,沉默不语,苏叶却继续道,“今日我要寻师尊,没空杀你,日后正魔相对,战火燃起之时,我定会亲手诛杀你。”
林幽抬眸,猩红的眼里潮湿一片,眼尾带泪,声音虚弱无力,这般情态倒是像极了一病弱美公子。
他全身是伤,嘴角带血,哑着声音:“师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