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彻底地打压儿子,又不符合宣武帝一直以来的方针。
他迟疑了。
而对皇太孙来说,宣武帝的迟疑,并不是坏事。
之前光幕显示的记载,确实对他不利,可是他也能利用这一点。
他为何非要削藩?
大周现有的藩王是天子的儿子,于他来说,却是叔父、堂兄弟,这其中的意义,可是截然不同的。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孙表示:我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
第8章 诛心(中)
皇太孙确实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了。
可是,继续择娉名门之女入宫,并不符合宣武帝的规划。
现在的局势,实在让他有些为难了。
骁勇善战的儿子,更有光幕文字放出的史书为证,能够作为一个合格的继任者。
说实话,宣武帝也不是没有动过心。
可是,最后还是原本就经过深思熟虑的决定占据了上风。
除了早逝的太子,其他的儿子,他都是以藩王与太子辅助者的身份进行培养的。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或许骁勇善战,或许经过多年历练后,对政务的处理也很熟练,但是,从整个国家层面上治国,未必是他们的长项。
光幕上所现的未来史书,言明了赵王的登极之路,朝廷所用的士人,在史书上的记载里,能留下的,不知几何。
赵王既然不是正常称帝,在朝堂上倚仗的,自然也不会是现在的那帮文臣。
光幕记载中,赵王在朝廷虽然没多少士人可用,但是敢于悖逆的文人肯定是没有几个的,剩下的都是学会在新帝的威严下乖乖听话的。
可是,若是宣武帝立赵王为储,正常继位的赵王,反而不能尽情地提拔自己在藩邸用惯了的心腹,还是要受到掣肘。
更何况,宣武帝为继任者定下的路线,就是以文治国,安稳为要。
除了早逝的太子接受的是正统的文人教育,偏于文治,其他的儿子,都偏向武功。
如此一来,仁弱的太孙在这一方面,却是比年长的叔父们要强。
宣武帝年幼的儿子们也都偏向文治,但是不仅嫡庶有别,长幼也有分,从一开始,排行靠后的藩王们就被断绝了皇位继承的可能。
宣武帝的储君择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而给子孙的选妃策略,他也是经过思考的。
现在,太孙妃的择定,就有了矛盾。
他到底是坚持原则,还是在太孙妃择定这件事上破例呢?
若是放在往常,他是定要坚持原则的,可是光幕异象出现后,他还要考虑未来的变数。
在藩王不驯的既定未来下,太孙如今的势力,确实还是显得薄弱了些。
纠结了数日,宣武帝下旨为皇子、皇孙择妃,包括年少的皇子与皇太孙在内的年长皇孙,他们的正妃都会在这次择妃的人选中诞生。
这些即将成为皇家儿媳的女子,出身最高的,也不过小官之家。
简而言之,宣武帝已经下定决心,没有特殊情况,不会再让子孙迎娶那些“名门贵女”了。
中秋佳节才过不久,择聘淑女的旨意还热乎着,光幕又出新文字了。
当今天子倚重藩王,善待宗室,为子孙后代谋算好了一切。
倒霉的太孙依旧在光幕上没有姓名,光幕文字显示的是太宗、仁宗之后,朝廷照太&祖皇帝祖训,依旧善待宗室,藩王依然存在,并未被“撤藩”。
可是,宗室繁衍,子孙愈多,朝廷财政难以支撑,很难再按照开国皇帝,也就是今上宣武帝的想法,给足宗室禄米。
亲王、郡王等且财产众多,不愁生计,然而宗室爵位低至将军、又沦为远支者,有些竟沦落到食不果腹的境地。
此所谓“穷宗”。
光幕显现的,便是与某位未来重臣有关的记载中,这位重臣对这些“穷宗”的评判。
又有本朝后世某代,朝廷官员认为某郡王生育子嗣过多,有骗取朝廷禄米之嫌的记载。
其上关于朝廷每年所收税赋等,与支给宗室亲藩们的禄米的数据对比记载,实在是让人心惊。
如今只是国朝之初,祸患尚且不显,何况,天子本身亲族单薄,正是需要子孙后代越多越好的时候。
然而,按照光幕所示,对宗室的如此厚待,日后必会耗费国朝之国力。
这样一来,就又显出一个问题来。
未来的太孙,他的帝位被取而代之的缘由,左右不过是削藩。
光幕上记载的成为“太宗”的赵王,以藩王之身登基,将太孙建文帝所做的改革全部否决,“一复旧制”,这也意味着,他绝不会再重蹈建文帝削藩之覆辙。
就算他作为藩王中的成功者,对其他藩王有很强烈的忌惮之心,也不会再像建文帝一样,丝毫不留情面地向藩王们下手。
就算建文帝和赵王之间,关于藩王的斗争,都还没有想到禄米这一步,只是权力的斗争,但是,无可否认的是,建文帝想要削藩,若是不出现光幕记载中国朝被外敌所破的那种可能,对于保存未来国朝之国力,或许会有所帮助。
光幕来了这一出,太孙未来削藩以致帝位不稳之事,忽的有了另一种解释。
是以光幕又有新文字后,太孙祁元詝行事便又沉稳起来,纵是太孙妃的择聘并不能带给他多少助力也无碍了。
光幕文字总是言说赵王这位未来太宗、赵王世子这位未来仁宗的功绩,将太孙本人衬得并不合格,又有赵王不登基、其余藩王登基、或太孙未来成功裁撤藩王却空耗国力、以至于国朝国祚短衰等例,仿佛他并非人君之选,难担重任。
可是如今这一次的光幕显字,却明明白白显示出来,不过是成王败寇,若是削藩成功,未来未必都是不好的。
而且若是藩王不成大患,在宣武朝便剪除这些“大敌”、不在未来消耗国力,他何愁不会像皇爷爷预想中的那样,成为一代明君?
祁元詝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之前的光幕信息,描绘的未来实在是太好了,国朝声威赫赫,震慑万方,以至于纵然其言未来会有藩王作乱,但天子宣武帝依旧没有什么动作,让太孙心中惴惴。
可是现在,不就有了让人上疏议论藩王问题的理由了吗?
比前头的几位皇兄慢了一拍,九月来朝的代、肃、辽、庆、宁五王,就正好撞见朝廷大议藩王这件事。
天子共有过二十五子,除却早殇、壮夭的懿文太子、鲁荒王等四位皇子,再除去镇守南境的楚王、蜀王、湘王、岷王这四位皇子,其余的皇子,如今悉数在京。
宣武二十六年九月开始,朝中震荡,藩王之议,突兀地成了朝廷要尽快解决的大事。
不管最后结果如何,对宗室的限制都是必须要有的,如此一来,太孙便成了必然的受益人。
就连此前光幕所显的其未来失位之因的削藩——此点乃最是让藩王们痛恨的——都被描补得情有可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光幕表示宗室政策再不改,肯定会出问题。
于是乎,太孙又借机立起来了。
咳,天欲其亡,必令其狂,太孙,你收一收啊!
#您的虾仁猪心套餐即将到位#
#太孙,该起来【划掉】喝药【划掉】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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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小天使,最近有亿点点忙,又没有存稿,于是……
我尽量开始恢复更新Orz
第9章 诛心(下)
宣武二十六年,京中多事,自各地藩王入京后久不归藩,时局更是暗潮涌动。
这日赵王难得没有出门与诸王兄、王弟往来,而是留在府中。
作为光幕史书认证的继承人,祁元询在父王那里的存在感突然的高了起来。
于是乎,不用进学之后,原本该在府上自行学习、悠闲度过又一天的赵王世子,喜提父王考校。
祁元询进了书房后,赵王并未直接开口,而是让他看了京中近日发生的各件大事,并一些影响很大的奏疏,才开始询问。
“元询我儿,光幕异象后,我家在时局之中,便不可置身事外了。这些个奸佞之徒,一个个,就知道见风使舵,鼓噪削去藩封,你说说,我家该如何做啊?”
如果赵王是纯粹的藩王,作为藩王世子,祁元询当然知道该怎么回答。
管宗室和藩王的存在会对朝廷造成什么影响,对于他们来说,当然是保住自家的权势富贵最重要啦!
可是问题是,现在虽然看不出来,但是依照光幕剧透,祁元询当然是默认自家老爹现在就有不小的“志向”了!
所以他们家这一系,既不可能支持东宫一系削藩,也不可能完全站在纯粹藩王的立场上说话。
要是选择后者的话,那光幕史书上,宗室繁多,国朝难以支撑的难题,就真的得他们这一脉的后代子孙买单了!
“父王,儿子以为,彻底废藩实不可取,然而,空耗财力供养宗室,亦不利于国朝。”
和亲爹说话,也不是讨论自家的家庭问题,祁元询自然没有藏着掖着的道理。
“你说。”
赵王没有插话,示意祁元询把话说完。
“国朝初立,皇祖父分封诸王,实在是为了我祁家千秋万代着想。”
祁元询开了个头,接下来的话说出来就很顺口了。
分封诸侯,屏卫中央,这个习俗,是从先秦之前的周朝就流传下来的。
始用皇帝之号的秦,一统天下后,二世而亡。
而继秦之后的大汉,却享国四百余载。
是以,历朝的开国皇帝,分封宗室子弟为王者,不知凡几。
开国之时,天下不稳,相比于功臣元勋,皇帝们当然会更信任自己的子侄。
封建藩王,相比于为了让子孙后代延续荣华富贵,在军事政治等方面,也是有许多实际考量的。
以本朝为例,前朝乃是异族,被驱离中原后,一直没有放弃反攻的打算。
今上开国的过程很传奇,但是亲族不多,所以难免觉得天下不稳。
是以他广封诸子,便是为了巩固江山。
从统治的稳固性来说,藩王们的存在确实是有必要的。
王莽的新朝、极为防备宗室诸王以至于大权旁落、主政的宗室托孤大臣一个玩脱后就被司马家李代桃僵的曹魏、宗室无人以至于赵匡胤玩了一出黄袍加身的后周,这些都是血淋淋的前车之鉴。
人家那还是族里有家底的,哪像今上,是真的开局一个碗,登基全靠自己打拼啊!
所以,大周立国以来,天子便广封藩王,这是谁都不能说错的。
别说祁元询他爹是赵王,就是祁元询他爹现在已经是太子了,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就谋划着对藩王们动手。
所以先太子懿文太子还在世的时候,诸王们行事过分,太子还会为弟弟们美言,从无想要打压诸王的心思。
与先太子相比,忌惮叔父、想要削藩的小心思藏都藏不住的太孙,就让藩王们看不过眼了。
这也是为什么诸王们对太孙不甚服气的原因之一。
太孙纵是年少,也是先太子之子——只不过并非纯粹的正嫡,让诸王们心里嘀咕罢了——看在先太子的面子上,藩王们也不会一开始就喊打喊杀。
至不济,老爷子还看顾着太孙呢!
可是,莫说太孙本身行事作风,就显出防备藩王的态势来,现今又有光幕显字,太孙在诸王们心中的形象,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实在是说不准了。
起码,以祁元询本人的角度来说,自从大伯去后,堂兄成了太孙开始,他就越来越不适应与堂兄的相处了。
当然,若他还是那个普通的赵王世子,太孙对他的态度说不定不会有什么变化,情况差就差在,光幕显像,他们家和太孙一系已经有了根本的冲突。
因为秦王、晋王已经被光幕预言了死期,赵王已隐隐成了诸王之长。
逻辑清晰地和藩王代表的老爹说完藩王存在的必要性,祁元询又略略提了现今削藩的不可行性和难度值。
事实上,这种历史问题,并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想出解决方法的,古人解决这种问题的成功例子,也不是不管时代背景,就能直接实行的。
祁元询只说了个大概,剩下的要组织好语言说出来,实在是太长了,他爹让他写出来,下次考校的时候带过来。
突然给自己增加了个临时考试任务的祁元询:……
藩王问题是个难题,至于宗室待遇问题,倒是比较好解决。
如果不是太孙借机发难,将这两个问题相提并论,宗室如何,倒是不用怎么费心的。
天子出身穷苦,亲族凋零,对自己的子孙后代也看顾异常。
看顾的同时,又看重嫡庶,宗室待遇的改革,势必会牵扯到现今藩王与其后代们的待遇。
《祖训录》已经颁布了,宗室待遇是明明白白记录于其上的。
贸然改革,相差过大,必会令人生怨,做得不彻底,见效慢不说,也不见得会有多少效果。
只说那汉时的推恩令,若谈到削藩,少不得提这道政令,可推恩令能有效,还不是吴楚七国之乱后,汉景帝将一众藩王都打服了?
如今的天子是藩王们的亲爹,不用朝廷打藩王也能让他们听话,可是宗室待遇如何安排,到底还要斟酌。
天子是要斟酌的,朝廷处理这个问题也需要时间,这么一斟酌,便给了有心人机会。
藩王与宗室处置有所关联不假,但是完全可以看做两个问题来处理,可是现在的风向,明明是要将这两件事在一起论了。
最称太孙心意的想法,自然是削藩,宗藩们有荣华富贵可享,只是做个闲人便罢。
能享几辈的荣华富贵,也得另议。
虽然赵王没说,但是祁元询还是知道他这些天都在京中干什么的。
九月十六是天子的圣寿,诸王们现在还聚在京城,还打着为天子祝寿的名头。
过了圣寿他们再不走,就惹眼了。
可是没有个说法就走,实在是让他们不甘心。
尤其是已经就藩的藩王,人不在京师,等朝廷的决议,那不是等着刀子落在自己身上嘛!
这意味着,天子圣寿前后,此事必要有个说法。
二伯秦王、三伯晋王和他爹赵王是如今年纪最长的三位皇子、宗藩表率,他爹行事一向是众兄弟里最稳妥的,又有光幕为证,未来成就不俗,是以这些天,诸王们频繁接触,他爹在其中还隐隐居长。